林斐然
上期回顧:原來愛上一個人,真的可以是瞬間的事。阮恩就因為朦朧一瞥,落入了顧西涼編織的愛情紗網(wǎng)里,甘心做他的小妻子,可顧西涼卻在最動情的時刻,喊著別人的名字,面對只有冰冷的丈夫,阮恩遇到的真的是她的良人嗎?禾雪和漠北的爭鋒相對,也就在一開始,注定了他們的牽連。
不知應(yīng)該被稱為緣分還是孽緣,晚上用餐的時候,兩對的座位又挨在了一起。年輕情侶好像和好了,女生不停地往男生碗里夾菜,男生好像也覺得下午對阮恩的行為太過唐突,便很有誠意地道歉。阮恩本來心里還有點小疙瘩,一聽人家都道歉了,自己總不能小肚雞腸吧,所以也一笑泯恩仇,端起果汁與他們碰杯。男生叫Denny,女孩叫Grace,兩人還很不見外地給阮恩取了個外號,叫小小恩。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好小,本來東方人骨骼就不大,阮恩一米六的個子,卻只有八十多斤。再與挺拔的顧西涼并排站在一起,就更顯得小巧了。一頓飯三人都吃得挺歡,還互換了電話號碼,唯獨顧西涼在一旁不言不語。
回到房間,阮恩差點被顧西涼莫名其妙的北極氣場凍傷,她想問原因,又害怕他會覺得自己企圖干涉他的私生活,索性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二人沉默間,阮恩的手機(jī)卻一陣強(qiáng)過一陣地響起來,是一首粵語歌,清靈的女聲在唱:“如你我可以最后于一起,你會知道我日夜想你。從不想多講,只因不想累你……”
是Denny打的電話,約他們一起去海邊散步,阮恩用手捂住聽筒詢問顧西涼的意見。不料得到的答案卻是“你想去就去”。
“那你呢?”
“休息?!?/p>
阮恩只認(rèn)為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想留在房間里打擾他,索性就答應(yīng)了Denny的邀請。夜晚的風(fēng)有些大,她加了件外套和薄薄的圍巾,將中長的直發(fā)用發(fā)簪隨意地挽起一個結(jié),正準(zhǔn)備開門,卻被人很突兀地拉回來,吻個正著。
直到二人雙雙跌入柔軟的圓床,阮恩才發(fā)現(xiàn)顧西涼是在生氣??墒牵瑸槭裁??吃醋?
阮恩越想就覺得他是吃醋了,越想越開心,然后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居然就這樣咯咯地笑出聲來。顧西涼半撐起身子:“笑什么?”阮恩不回答,閉緊了嘴,卻依然掩飾不了嘴角的笑意。顧西涼不否認(rèn),這突如其來的醋意其實是針對某個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她與別的男人交往過密?縱然他很多時刻都清楚,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那個她,可他就是接受不了。漠北說得對,他骨子里其實是個很固執(zhí)己見的人,認(rèn)定什么,就絕不放手。但這一刻,顧西涼發(fā)現(xiàn)她與某個人,也并不是那么相像。比如身高,亦舒起碼高她半個頭;比如笑容,亦舒向來是很淡的,從不會有如此清脆的笑聲。
看吧,她猜就會是這樣,有過再親密的行為過后,顧西涼依然是獨自安眠。阮恩睡不著了,就一個人回想顧西涼吃醋的神情,覺得好可愛。其實一點也不可愛,如果外人看了應(yīng)該會覺得那是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的時刻,可在阮恩眼里,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表情。
他是在乎自己的吧?一定是的。
想到這里,阮恩就大起了膽子,悄悄地往顧西涼身邊靠。一點一點,直到自己與他的背部緊貼,感覺到一陣冰涼的體溫。正好顧西涼一個側(cè)身面向阮恩的背部,手一搭就放在她的腰上。阮恩只覺得身體里閃過一陣電流,然后她像怕他又突然收手似的,匆匆往他胸膛里靠。兩人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入睡,直到第二天太陽高照。
這次倒是顧西涼首先醒過來,感覺到懷里有東西,低頭便看見阮恩的睡顏,兩腳還蜷縮成一團(tuán),像只乖巧的貓咪,本來想把手抽開,卻又突然不忍心打擾她。而且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醒來時有人在身邊的感覺,好像不錯。
假期安排是七天,其間二人還去過海龜島,是一座面積為五百英畝的私人島嶼。島上的住處是富有異域特色的草屋別墅。阮恩興致勃勃地拿出相機(jī)拍風(fēng)景,最重要的是她想與某人合照。顧西涼卻不喜歡照相,兩人的婚紗照他都是沒什么表情,阮恩也不好勉強(qiáng)。顧西涼還是感覺到她的失落,想著反正就一次,滿足她好了,于是兩人每去一個景點都拍了照留念。
可顧西涼幾乎都沉默著臉,唯獨兩張。
一張是阮恩拼死拼活要他笑一個,便笑了,也只是很僵硬地扯起嘴角。一張是真正的開懷大笑,因為阮恩拿著相機(jī)請求路人拍照后,便興匆匆地朝他奔去,不料卻左腳絆右腳向前撲倒下去。顧西涼去扶她起來,罵了句“傻”。本來是忍俊不禁,最后還是忍無可忍地笑出了聲。阮恩從來沒有這么丟臉過,重要的還是在他面前,立馬惱羞成怒一拳打在顧西涼身上,拍照的路人很會抓拍,這一幕就永遠(yuǎn)被封存下來。后來阮恩多洗了一張,把它放大表框,取代了婚紗照掛在臥室的墻上。
短短幾天,韓通的老當(dāng)家韓再云猝然病逝,江山易主,公司由大兒子韓裔接手。
飛回臺北,顧西涼就接到陸成的電話,說原本與韓通的簽約被擱置了。顧西涼只陪著阮恩回家打了個轉(zhuǎn),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就又出了門。阮恩正在臥室收拾行李,聽見關(guān)門聲匆匆跑下樓,人早就不見了蹤影,還是咬著唇小聲地問出了一句“晚上回來吃飯嗎”。
與韓通的總經(jīng)理約好時間見面,顧西涼卻遲到了,不否認(rèn)他是故意將董事會議延長。本來與韓通的合作談得好好的,卻說停就停,他覺得對方極其不禮貌,以牙還牙一向是顧西涼做人的原則。如果真有必要的話,他應(yīng)該會考慮另找下家,雖然韓通的讓利似乎比任何一家都要多。
到達(dá)餐廳,陸成在車?yán)锏龋櫸鳑霰环?wù)員引至包間,卻發(fā)現(xiàn)對方來的是個女生。顧西涼認(rèn)得,那是韓再云的小女兒韓敏。他雙腳門也未踏入,轉(zhuǎn)身欲走,女生卻發(fā)現(xiàn)了他,幾步跟了上去。
韓敏毫不掩飾對顧西涼的好感,甚至直接提出如果他愿意和她交往,與顧氏的合約就馬上簽訂。顧西涼聞言嗤笑一聲:“我想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繼續(xù)往外走。
韓敏沒想到自己被拒絕得那么徹底,她知道顧西涼已經(jīng)是有婦之夫,也想過可能會是這種結(jié)果,但沒有想到對方只一句話就拂袖而去。她惱了,加上平常習(xí)慣大大咧咧,韓敏見顧西涼走出去,也提上小皮包跟著往外追,在餐廳門口就突兀地一把挽住顧西涼。
“一點也能不考慮?”
顧西涼扯下環(huán)在自己臂膀上的手。
“韓小姐,自重?!?/p>
餐廳正好有記者,便將韓敏挽著顧西涼手臂的一幕拍了下來,韓敏依然我行我素,卻一再被拉開。一輛蓮花轎車在餐廳門口急剎停住,韓敏看見來人,立即上前去挽住男人的手,對方滿臉笑容。
“福伯打電話說你還沒有回家,手機(jī)也不接,今天這么好興致約會?”
韓敏不好意思地臉紅,抓住韓裔的胳膊搖,帶著些嬌嗔地喊:“哥”。
顧西涼不再想過多逗留,對韓裔點頭致意后往陸成的方向走,不料卻被叫住。
“顧總不好意思,舍妹硬要我給你們單獨相處的機(jī)會,可否再抽些時間?”
然后韓裔拍了韓敏的手:“你先回家?!?/p>
韓敏卻不依地嘟嘴。隨即看見韓裔睨她的眼神,還是妥協(xié)了。臨走之前對著顧西涼的背影道:“我不會放棄的!”
4》
韓家素來清白,可韓裔卻是個例外,對方的身世顧西涼沒有興趣,他是直覺性地不想與韓裔有過多來往,他做正當(dāng)生意,只做正當(dāng)生意,起碼在他從商的幾年來,這一直是自己堅持的原則。商業(yè)聚會上二人見面,也只是很平常地寒暄幾句,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二人在座位上坐下,對視卻不發(fā)一言。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事?”
韓裔本不想問,外頭的人稱他笑面,他也確實擔(dān)得起這個稱號,只是顧西涼給他的感覺太平靜了,平靜到幾乎可以讓他自己都忽略掉自己。
“哦?韓兄今天不只是想跟顧某敘舊嗎?那不如開門見山?”
“城西的地皮聽說顧氏有興趣,并在家父生前曾簽訂一份草約,現(xiàn)在準(zhǔn)備正式簽約?顧兄請恕我直言,最近已有很多家公司與在下電聯(lián)過,出的價格比顧氏高出好幾倍,我沒有道理眼看著到手的肥肉溜走吧?!?/p>
“那只能說明顧某與韓總的緣分不夠,期待下次機(jī)會?!?/p>
顧西涼淡然地點了點頭。
韓裔聞言反而又吃驚了一下,剛正式接手公司那天他就看過合約,顧西涼出的價錢居然與他最開始對工程的預(yù)算差不了多少,果然是人精。當(dāng)初韓再云在位的時候看中的是顧氏的潛力和領(lǐng)導(dǎo)者的才能,可現(xiàn)在他就真的沒必要放著更好的路不走,去做沒有太大油水的買賣了。而此刻看見顧西涼一副了然的表情,他反而笑得開懷。
“你是我見過的最鎮(zhèn)定自若的人。”
顧西涼有些意外:“過獎。”
那笑容是棋逢對手的驚喜,顧西涼的確值得他深處,出于遠(yuǎn)大利益,或是其他。于是韓裔深慮再三,最后才道:“顧兄,正式的合約我會簽好字,三天內(nèi)送到顧氏?!?/p>
顧西涼不去深究韓裔的突然轉(zhuǎn)變,只禮貌地回笑握手:“合作愉快。”
多個朋友多條路,尤其是多個像顧西涼這樣的朋友。你可以稱之為利用,但不能否認(rèn)世界上真的有這回事,擁有相同磁場的人,在見對方的第一眼總會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雖然告訴過阮恩自己沒有吃早餐的習(xí)慣,但她仍然一意孤行地做了。顧西涼看見餐桌上的荷包蛋,不由得皺了眉,他不喜歡吃雞蛋,包括對蛋糕都不太鐘愛,這個習(xí)慣和亦舒一樣,莫名就不喜歡那種味道,又陷入回憶中。
阮恩卻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只一個勁地拉他坐下,顧西涼卻開了口:“你吃吧,我不喜歡吃雞蛋。”
阮恩卻好像一早就清楚:“我知道啊,可是雞蛋的蛋白質(zhì)高有營養(yǎng),你該學(xué)著吃才是。你嘗一下,我里面放了蔥花,很香的?!?/p>
顧西涼看著遞到眼前的叉子,聽她這樣說還是一小口咬上去,嗯,味道將就。
門鈴響,顧西涼上樓換衣服準(zhǔn)備去公司,阮恩去開門,每天都有人差不多這個時候固定送報紙。顧西涼下樓的時候,她正在廚房收拾刀叉碗筷,桌面上的報紙被翻在第二版,上面是大大的標(biāo)題——顧氏執(zhí)行總裁,家花不及野花香。
阮恩從廚房出來,在門口差點碰到顧西涼,嚇了一跳。
她說:“你怎么還不去上班?”
顧西涼卻道:“你怎么不問?”
阮恩見他眼神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桌面上的報紙,隨即展顏。
“上面照片的時間是8點20多分,你九點左右就到家了。如果真有什么,我只有佩服你的速度了?!?/p>
顧西涼不言。
“還有你看,照片上你明明一臉煩躁的樣子,手應(yīng)該不是去牽那個女生而是要推開她吧?你討厭人碰你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p>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顧西涼無話可說。
她說什么,相信?還將他的表情揣測得那樣準(zhǔn)確,顧西涼這樣擅察的人不可能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的心思,更何況阮恩從沒想過要隱瞞。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對他好,僅此而已。顧西涼不知道阮恩對自己的感情,好還是不好。他娶她的初衷只是想有個人在身邊,緩解對亦舒的思念。
此刻他的腦海里卻有念頭一閃而過,面對這個口口聲聲相信著他的人,顧西涼有預(yù)感。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摧毀她所有的信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天氣已經(jīng)開始變得膩熱,禾雪端著大大的方塊物體下了車,吩咐司機(jī)不用等了,然后才自己拖著那龐然大物摁響了門鈴。阮恩打開門還未看見禾雪的臉,就聽見對方的聲音。
“以后這種事情我是打死也不干了,叫顧西涼付我勞力費!”
阮恩趕忙接過,不重,只是體積有點大,拿著不順手。那是她和顧西涼在斐濟(jì)的合照,偶然聽禾雪說認(rèn)識某某影樓的經(jīng)理,那家技術(shù)制作的效果不錯,阮恩才拜托了禾雪拿去將合照表框放大。
照片上的顧西涼因為她的迷糊而笑得歡快異常,以至于后來阮恩仔細(xì)查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顧西涼是有酒窩的,因為他平常都不笑,所以她才從未發(fā)覺。
禾雪一進(jìn)門就癱進(jìn)了沙發(fā)里,端著阮恩遞過來的冰水猛灌,然后又幫著阮恩將墻上的婚紗照換下。兩人東拉西扯半天,禾雪就坐不住了,非要拉阮恩去逛街。阮恩被纏得沒辦法,叫禾雪在樓下等自己,她上樓去換衣服。
門鈴又叮咚地響起來,禾雪跑去開門,卻看見來人是一個女生,她迅速把腦子轉(zhuǎn)了個遍,才確定她和阮恩都不認(rèn)識這號人物。剛準(zhǔn)備開口,對方卻搶了先,小潑辣的樣子。
“你就是顧西涼的老婆?”
禾雪一聽這開場白如此直接,立馬就想起了電視劇里小三上門的情景,對阮恩的捍衛(wèi)欲一下子就了冒出來,所以語氣帶著不善地問:“你是誰?”
韓敏素來不喜歡文字,對于滿篇密密麻麻的小字更是不喜愛,所以報紙她從來不看,也理所當(dāng)然不清楚顧西涼的老婆長什么樣子,之前三番五次被顧西涼直接拒絕,千打聽萬打聽才得知他家在這里,于是她懷著好奇又妒忌的心態(tài)找上門來。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能收服那顆不羈的心?可她一聽對方不善的語氣,就更加不滿起來。然后仿佛自己真和顧西涼有什么似的,滿臉耀武揚威地對著禾雪道:“可不可以談?wù)???/p>
聞言,禾雪望了樓梯一眼,發(fā)現(xiàn)阮恩還沒有下來,隨即淡定地點了點頭。
談?wù)勈前??我看你要翻出個什么天。
“家里不方便,外面找地方?!?/p>
走出門,從包包里摸出手機(jī)給阮恩發(fā)消息:臨時有事,你先在家啊,等會兒聯(lián)系。
阮恩下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人去樓空,很莫名其妙,短信就嘀嘀地來了。看完內(nèi)容后,她關(guān)掉收件箱,接著打開電視機(jī)胡亂調(diào)臺,殊不知一場唇舌大戰(zhàn)正在開幕。
禾雪悠然自得地咬住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飲料,坐在她對面的韓敏卻要瘋了。這女人,這女人,無論自己說什么,居然一點兒反應(yīng)都不給她!
“聽說你是孤兒?”
“對?!?/p>
本想用這樣敏感的身世打擊對方的自信,不料只得到個淡然無比的“對”。
“麻雀變鳳凰的戲碼,看來女人都喜歡啊?!?/p>
“那是,這真正的鳳凰哪有那么多???最怕的是有人本來是烏鴉,還頂著鳳凰的頭銜到處耀武揚威?!?/p>
韓敏再傻,也聽出了禾雪口中的烏鴉指的就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保持大家閨秀的風(fēng)度,鎮(zhèn)定,鎮(zhèn)定。她添油加醋地使出最后一擊。
“你知道我和西涼的關(guān)系吧?”
豈料禾雪一臉驚奇的表情。
“哦?難道你剛剛說的麻雀就是指你自己?”
韓敏被自己的話反將了一軍,再也忍不住正欲發(fā)作,韓裔的聲音卻在她身后響起。
“敏敏?!?/p>
韓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本來就在顧西涼面前受了氣,沒想到此時在這個女人面前也差點自尊全無,她覺得委屈無比。一手指著禾雪,像小孩子告狀似的話語脫口而出。
“哥,她欺負(fù)我!”
禾雪最開始是很有怒氣的,她以為顧西涼真的對不起阮恩,可聽見來人沒有底氣的問題和心虛的表情,她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顧西涼又不傻,真要做了什么,怎會任人有機(jī)會找上門來?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只是女孩幼稚的問題和諷刺,她覺得還蠻有趣,才會一直陪著她玩。
來人她倒覺得眼熟,隔了半天才想起來顧西涼的公司最近好像就是跟他有合作,傳了個滿城風(fēng)雨,什么強(qiáng)強(qiáng)結(jié)合錦上添花什么的,那報導(dǎo)占了滿滿兩個版面。
5》
聽見女生用撒嬌又委屈的語氣向來人告狀,禾雪反而一愣,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我什么時候欺負(fù)你了?”
她一沒惡語相向,二沒上前動手,甚至連對方的問題都是有問必答。只是韓敏怎么玩得過她的文字游戲?對于韓大小姐來說,這大概已經(jīng)算是很大的侮辱了。
“你有,你有!我說什么你都不理,這就是欺負(fù)我!”
禾雪終于撲哧一下笑出聲,隨即就見男人的目光掃了自己一眼,眼神仿佛刀子般凌遲著她,這才收起笑臉。
“那是我剛剛沒反應(yīng)過來,要不你重新問?”
豈料韓敏還當(dāng)真問了,禾雪也就當(dāng)真回答她。
“第一,我不是孤兒。第二,我的確很喜歡麻雀變鳳凰的戲碼,我小時候最喜歡扮這種家家酒了。第三,我不清楚你和顧西涼有什么牽連,可那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如果真要拉上點關(guān)系,他該算我小姐妹的內(nèi)人?”
韓敏聞言就真有了吐血的沖動,敢情她根本就弄錯了對象,還被人像傻子一樣玩了一圈。禾雪陳述完畢,悠閑地拿起桌上的手機(jī)給阮恩發(fā)短信:搞定,百盛樓下等。
她站起身準(zhǔn)備往外走,經(jīng)過韓裔身邊的時候卻被拉住了,禾雪回頭:“干嗎?很榮幸與韓小姐共飲,賬我結(jié)就好,不用客氣啊。”
她抬腳要走,對方的手依然沒有放開的意思。她感覺到他用的力道不大,卻透露著堅定。
韓裔看女生在自己眼前耍盡了嘴皮子,他也覺得韓敏的行為很幼稚,無奈胳膊肘總得朝里拐吧。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極不自然地帶了些挑釁的口吻:“那舍妹受的委屈,小姐是否也應(yīng)該一塊埋單?”
禾雪倒沒想到韓敏背后還有個這樣富有攻擊性的角色,她稍稍后退,戰(zhàn)斗力被徹底挑了起來:“閣下的意思是讓我道歉?”
“不錯的建議?!?/p>
“如果我說不呢?你就不讓我走了?”
韓裔挑眉,不置可否。
禾雪卻說:“你不會。”
韓裔依然不回話,繼續(xù)等待她的下文。
“你不會。怎么說你也是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強(qiáng)行扣留一個弱女子,你猜傳出去會有什么影響?還有,管好你聰明伶俐可愛天真的小妹!什么不好做,偏做那棒打鴛鴦的損事?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小心遭報應(yīng)?!?/p>
韓裔從禾雪口中聽出了明顯的威脅,他還沒遇見幾個敢威脅他的人,這女人,居然。于是握著她手的力道不自然地加大,語氣也嚴(yán)肅起來:“你敢威脅我?!?/p>
禾雪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反而將臉湊近韓裔,矮了起碼半個頭的身子也傾上前去,笑靨如花:“你猜我敢不敢?”
韓裔看著她逼近的青春的面龐,一下就覺得自己幼稚起來。怎么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女生計較?于是他重新鎮(zhèn)定地淡笑著放手:“好啊,你想做什么呢?韓某隨時恭候。”
禾雪往大門退幾步,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放開的手腕,嘴里依然不饒人:“怎敢讓韓公子等?”
語氣輕佻。
韓裔尚未明白過來,禾雪已經(jīng)跑出了咖啡廳,想著她該是真怕了吧,他不禁暗笑??上乱幻?yún)s聽見韓敏驚呼的一聲:“哥,你的外套!”
韓裔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西服的下擺被人劃了道長長的口子,這才明白過來禾雪最后的那句話。
弱女子?
阮恩看見禾雪下樓時,正表情有些后怕地雙手拍著心坎。她跟她打招呼,然后向前走了大概五步,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幾個黑衣人不客氣地“請”上了路邊的房車,甚至來不及呼救。路過的行人都側(cè)了目,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多管閑事。禾雪呆了,眼睜睜地看著阮恩在自己的視線里被拉走,轎車呼啦地從眼前開過,這才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她沒有顧西涼的電話,第一反應(yīng)是打給漠北,伸進(jìn)皮包里摸電話的手卻有些不穩(wěn),好半天才找到自己那款米白色翻蓋手機(jī)。
一直是嘀嘀的長線音,幾乎在禾雪就要死心掛斷的時候,電話才終于被接通。漠北應(yīng)該還在睡夢中,聲音聽來有氣無力,他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就嚷嚷:“大清早有病吧!”
禾雪聞言是又氣又急,對著電話就一陣獅吼。
“這還大清早?你一夜春宵宵傻了吧你!我在百盛樓下,限你十分鐘出現(xiàn),十秒內(nèi)聯(lián)系到顧西涼,否則我滅了你!”
漠北一聽禾雪的標(biāo)志性亮嗓,本來前一刻還在半醒半夢之間,后一刻立馬精神就抖擻了。
“別啊,你先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問還好,一問禾雪就更慌了,她來不及陳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吐出最核心的詞匯。
“阮阮被綁架了!”
漠北和阮恩只有在婚禮上有過短暫的交談,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禾雪口中的阮阮是誰,而且和顧西涼有什么關(guān)系?等等,顧少爺家的媳婦好像就姓阮,難不成?漠北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翻下去,還好旁邊睡著的女人拉了他一把,他推開借機(jī)壓在自己身上還想興風(fēng)作浪的裸女,邊起身手忙腳亂地穿衣服邊撿起地板上的手機(jī)對禾雪說:“你別急??!我馬上叫人去打聽,究竟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禾雪聽見他的應(yīng)答并沒有因此放寬多少心,只對著電話叫:“你還有七分鐘!我要是再看不見你的人我就在你頭上動土!”
顧西涼接到電話也迅速趕了過來,一到現(xiàn)場就看見漠北被訓(xùn)得慘無血色的臉,正被禾雪憋著一個勁地打電話探聽消息,他不禁生出幾分好奇。漠北屬于沉不住的那一類型,有氣當(dāng)場就要發(fā)出來,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什么,大爺我就是不爽!沒想到這個禾雪還把他吃得挺死的。
相比起二人的焦急,顧西涼反而顯得異常冷靜,只叫禾雪重復(fù)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和那群人的樣子。
生意上得罪了誰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想過有人伺機(jī)報復(fù)的可能,但又很少有人不知道,除了是顧氏的領(lǐng)導(dǎo)者,自己也因著外公的原因被推為下一屆臺北商會主席的候選人。所以稍微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刻不明智地將自己送到槍口面前來。
外公?
這個名詞突然在顧西涼腦子里冒出來。昨天晚上接到陸成的電話,說開車經(jīng)過顧宅發(fā)現(xiàn)一片燈火通明,會不會是老太爺回來了。顧西涼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終于不再無動于衷,發(fā)號施令般地道了句“上車”。禾雪不明所以地被漠北塞進(jìn)車后座,看顧西涼的神色,他應(yīng)該知道對方是誰了。漠北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好久沒遇見這么刺激的事了,今天大爺要大開殺戒!我倒想看看誰敢在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
顧西涼聞言,原本注視著前方的視線轉(zhuǎn)過來,若有所指地掃了漠北一眼。
禾雪也忍不住一巴掌朝他頭上拍去。
“我一聽見你嘴里冒什么亂七八糟的成語諺語就渾身發(fā)麻,你能不能正常點?”
車子被全封閉地?fù)u上了墨黑的防彈玻璃,阮恩望一眼坐在自己對面那幾個不發(fā)一語的黑衣人士,沒有了最初漫無邊際的害怕。一路上,她能感覺到他們沒有惡意,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有些忐忑。加長林肯在一個小停頓和平緩的轉(zhuǎn)彎后終于停下來。西裝革履的幾個人先下車,然后低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阮恩從沒有來過這里,理所當(dāng)然不知到底是誰要找她,有什么事。她站在他們中間,腳步緩慢地穿過復(fù)古的柵欄大花園。被引到正廳后,抬眼便看見一個幾乎白了全不頭發(fā)的老人??茨挲g是真的很老了,整體卻透露著威嚴(yán)和硬朗。阮恩不知是該先問如何稱呼,還是該先問有何貴干?兩樣似乎都不妥吧,對方的眼神好像就快要將她看穿。
正前方座位上的人終于開口,言辭快速而犀利。
“最近七天收益和失利最多的是哪兩家公司?各自股票的漲跌幅度大???目前什么行業(yè)在本市最具有發(fā)展?jié)摿??顧氏今天的開盤和收盤價是多少?”
阮恩被對方口里的商業(yè)名詞唬得杵在原地。這是什么情況?被莫名其妙拉上車,被莫名其妙帶到這里,現(xiàn)在又被莫名其妙地問了一連串她根本無從下手的問題。想誠實地說“我不知道”,“我“字才剛出口就被老人搶白。
“連這些基本的商業(yè)常識都不懂,怎么能輔助自己老公的事業(yè)更上一層樓,怎么有能力當(dāng)好我的外孫媳婦?!?/p>
顧西涼將車一路開進(jìn)院內(nèi)停下來,便看見三三兩兩的用人腳步匆忙地來來回回,心里確定了百分之九十。
禾雪快速下了車,漠北也跟著下來環(huán)視四周。
“到這兒來干嗎?”
顧西涼帶著禾雪徑直往大廳走,聽見漠北的問題后迅速轉(zhuǎn)身,抬臉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充滿調(diào)侃。
“你不是要大開殺戒嗎?罪魁禍?zhǔn)拙驮谶@里。對了,需不需要菜刀什么的,我吩咐人幫你拿?!?/p>
“你的意思是……”
漠北接下來的話就不敢說出口了,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的烏鴉嘴說準(zhǔn)。
阮恩只在電視里看到過這樣的情節(jié),女主角與男主角的結(jié)合飽受挫折和家人的反對。她也想過見顧西涼外公的時候要穿什么樣的衣服,說什么體面的話,要舉止得體笑不露齒,可現(xiàn)在的情況卻大大相反了。她不僅穿著平常行為木訥,就連對方的問題也一句都回答不上來。
很無助。
突然聽見門外有人聲音洪亮地喊了句“二少爺”。
阮恩回過頭就看見了顧西涼,身后還跟著禾雪與漠北。
那一瞬間,她居然想哭。
父母在顧西涼十二歲的時候遭遇了空難,他只余下兩個親人:不茍言笑的外公,和比自己長三歲的的大哥顧任。
外公周子寧,年輕時候也是世家子弟,固執(zhí)己見,不愿按照家庭的安排去經(jīng)商,一聲不響去從了軍。憑著過人的機(jī)智,赤手空拳地走上了從政的道路。后來時局震蕩,周子寧才輾轉(zhuǎn)來到這里安家,結(jié)婚,生子。因為善于交際,手腕又強(qiáng)硬高明,短短幾年官級便一躍再躍,成為政界的后起之秀。
至于顧任。如果沒有何亦舒,他便是顧西涼除外公以外,最崇拜的人。做事沉著果斷,哥倫比亞大學(xué)金融系畢業(yè)不到一年,便與當(dāng)?shù)氐呐笥押腺Y,成立了屬于自己的公司。
顧西涼從懂事開始,就長年與外公生活在一起,所以后來的他也承繼了許多周子寧的脾性。想解決一個人,更要學(xué)會不露聲色,抓住機(jī)會找對方的軟肋。
要么禮讓三分,要么斬草除根。
下期預(yù)告:
阮恩的綁架是一次家長見面會,還是對她的婚姻新的質(zhì)疑?之后的生活,會因此而變得更美滿,還是掀開面紗露出殘酷現(xiàn)實?禾雪和莫名招惹上的韓裔又會有怎樣的糾纏?承擔(dān)了太多秘密和牽連的單薄感情,是否也能換來另一種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