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予卿九重闕

      2013-05-14 09:47:13秦挽裳
      飛魔幻B 2013年6期
      關(guān)鍵詞:太傅父皇公主

      秦挽裳

      {序}

      江陵城破的那一日天空中正籠著霧,靡靡煙色彌散在西梁皇城中,蕭瑟而冰涼。

      長枕宮里空落落的,宮女早就走了個干凈,紛紛逃命去了。借著從緊閉的窗欞間灑進的暗沉的光,我換上宮裝,對著銅鏡挑了眉,點了唇。

      待整好儀容,我緩緩走到外殿,而后拉開了長枕宮沉重的宮門。

      涼意迎面而來。

      有個老太監(jiān)恰巧在殿前經(jīng)過,他看了我一眼,帶著疑惑,他似乎不明白為何國已滅,我卻還如此盛裝以待。

      他低嘆一聲:“公主殿下,昭端長公主已遞了降書,北周的軍隊馬上就殺進皇宮了,您自己快些逃命去吧?!闭f完,他搖了搖頭,便又慌慌張張地朝城門處跑去。

      我朝遠處望去,遍地殘尸,將士的戰(zhàn)旗盔甲散落一地,西梁皇城的門被北周義軍的鐵騎踏破。

      寒風(fēng)夾雜著殺戮和血腥,在一片哀戚中,西梁,國破了。

      屠城的火光迅速蔓延了青磚古舊的宮墻,瞬間將皇城吞噬。我輕輕地閉上眼睛,在一片妖冶的火海中,我仿佛看到陸恪清冷的容顏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模樣俊秀,眉目明朗。他喚我,寧安,寧安。

      【一】

      “公主……太傅來了?!?/p>

      當(dāng)蕓碧哆哆嗦嗦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時,我和一群宮女太監(jiān)玩捉迷藏玩得正歡快,然,“太傅”二字卻宛若一記驚雷猛地炸在我耳邊。

      父皇考我學(xué)問時經(jīng)常問我:“師者,太傅也,太傅何許人也?”

      太傅何許人也?太傅豺狼野獸者也。每次我都這么興沖沖地回答,雖然最后免不了被父皇一通責(zé)罵,但我仍是樂此不疲,固執(zhí)至極。

      父皇不明白個中緣由,但我的丫鬟蕓碧卻是知道,她知道我身為當(dāng)朝最受寵的公主,平日里鬧起來連皇帝老子都不怕的人,偏偏栽在他陸恪陸太傅手里,任他打壓折騰個遍。

      每次我犯錯,他便會罰我抄《管子》,那些治國平邦的典籍無趣極了,讓我頭疼得緊。我無處尋仇,只能逞這些口舌之快。

      如今,若是被他看到我又頑劣了,他定會責(zé)罰于我。

      我剛想解開覆在眼睛上的紅綾看個究竟,隨即又覺得蕓碧在騙我。若是陸恪來了,怎么沒有那些宮侍們請安的聲音?

      我了然地點點頭,又向前摸索著。

      指尖觸到一片衣襟,柔軟而冰涼,我心中一喜,趕忙將那人撲了個滿懷。

      那人很瘦,似乎還很高,我一只手攬著他的腰,一只手摸向他的臉,猜想是哪個笨蛋太監(jiān)被本公主捉住了。

      可是,越摸我越覺得不對勁,越摸我越覺得心又涼了一層。

      待到心涼得透徹時,我拉下紅綾,抬眼便看到陸恪正居高臨下地挑眉看著我,臉色淡然,目光清明。

      “公主玩得可好?”連聲音都是涼涼的,如三月過谷的風(fēng)。

      我慢慢從他懷中挪了出來,訕訕道:“還好?!?/p>

      周圍噤聲許久的宮女太監(jiān)終于屈膝跪地:“奴才恭請?zhí)等f安?!?/p>

      陸恪充耳不聞,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問道:“《管子·治國》公主可會背了?”

      我:“……”

      “《說苑·理政》公主可讀完了?”

      我:“……”

      “那治國之道公主可是知道?”

      我:“……”

      我不知道。

      陸恪看了我一眼,嘴角突然揚起一抹淺笑,微揚的弧度在明晃晃的陽光下刺得我心慌。

      他說:“半個月后便是公主十四歲生辰,屆時皇上會帶著公主朝天祭祀,冊封王女,金鑾殿上面見文武百官??扇缃瘢鲄s連治國之道都不懂。不如公主把《管子》抄一遍,臣想,公主這樣或許就會明白得更快些?!?/p>

      我:“……”

      【二】

      第一次見陸恪,是在我七歲那年。

      據(jù)父皇說,那年我的頑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在我一連氣走三個太傅后,他終于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尋常的夫子根本治不了我。

      那是一個暖暖的午后,我正蹲在地上樂滋滋地往長枕宮一眾小太監(jiān)臉上涂墨汁,母后出現(xiàn)在我眼前,挑花繡鳳的宮緞,發(fā)髻上華貴的金簪步搖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睛難受。

      母后看了我一眼:“這是陸相幼子,陸恪。從今日起,他便是你的太傅?!?/p>

      我以為母后又將誰家脾氣古怪的老頭兒給領(lǐng)了過來,我不耐地抬頭向她的身后看去,誰知這一瞧,便愣在了那里。

      那是一個小小的少年,并不長我多少歲。青色的長衫,長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他低頭看著我,身后的薄光襯得他眼睛清澈而明亮,一看便是教養(yǎng)極好的貴門公子。

      他比那些老頭兒要好,他一定會帶著我玩。

      那時我不知怎么就十分固執(zhí)地認為眼前這個長得十分純良的小公子一定是個好人,所以我滿心歡喜地跑到他眼前去拉他的袖子。

      他扯了扯嘴角。

      我以為他會和我一樣歡喜,可是,從他那稚嫩卻蹙起的眉頭來看,他沒有半點開心的樣子,反而是有些嫌棄。

      是嫌棄沒有錯。

      我自尊受挫,在宮里橫行霸道了那么多年,還從沒有人用這種眼光看過我。

      我朝母后撇撇嘴,有些想哭。母后并沒有勸慰我,臨走前,她輕笑:“陸太傅,公主便交給你了?!?/p>

      少年作揖,動作優(yōu)雅:“是?!?/p>

      我恨恨地瞪著眼前比我高出許多的人。仿佛是察覺了我的視線,他轉(zhuǎn)過身來看我,長袖拱手,不卑不亢,一板一眼道:“殿下乃我西梁儲君,關(guān)乎我西梁存亡。從今日起,臣會教殿下習(xí)書寫字,共學(xué)治國之道,以保我西梁天下一世國安。”

      少年裝作老成的樣子仿若一個縮小版的夫子,我突然很詫異自己方才為什么會覺得他和那些迂腐的老頭兒不同呢。

      他拱起的衣袖上印著一方手印,那是我初始拉他時留在上面的,黑色的墨跡在干凈的衣服上突兀而滑稽。

      陸恪就這樣做了我的太傅,從那天開始,我的人生一片黑暗。他張口閉口治國之道,每當(dāng)我溜出去玩得正歡快時,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曾像捉弄以往那些太傅似的捉弄他,可我卻低估了他的承受能力,不管是往他衣服里丟泥巴,還是在他臉上畫王八,他始終板著一張臉不離不棄地跟在我身邊,嚴明恭謹。

      我最終還是沒能趕走他。

      所以,在我最愛玩的年紀里,我的世界只有治國論和藏書閣里的萬卷書冊,當(dāng)然,還有陸恪。

      【三】

      陸恪古板得很,他說讓我抄書,那便是一個字都不能少。

      殿前的茜紗宮燈漸漸燃起,在夜幕中襯得這九重宮闕如天際中的點點星河。而這時,我終于意識到如果再不放水的話,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我拿起幾案上的宣紙,興沖沖地要往青玄宮跑去。那里住著齊恒,他是姑姑的兒子,從小養(yǎng)在宮中,與我和陸恪一起長大。

      齊恒臨摹的功夫厲害極了,每次陸恪罰我,他都能幫我蒙混過關(guān)。

      不想,蕓碧看到后慌忙拉住了我,為難道:“公主莫要往青玄宮走得太勤,長公主府的人,公主還是不要見的好?!?/p>

      蕓碧的話讓我很疑惑,齊恒是我的表哥,為何見不得?

      蕓碧輕嘆一聲:“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女兒,是要繼承大統(tǒng)的人。皇上近年來龍體欠安,留著長公主一脈,他總歸是不安心的。齊公子少年封王,歷朝未見,他人只羨隆恩浩蕩,卻不知皇上只是利用他牽制長公主而已?!?/p>

      這話蕓碧不止一次說過,她說得委婉,聽來聽去,我終于知曉她的意思——父皇是怕齊恒搶他的皇位。

      我不明白蕓碧為何會這么想,父皇不是讓齊恒與我做伴才把他接到宮中來的嗎?再說,那皇位有什么好?十一歲那年,父皇曾帶我去過金鑾殿,金漆龍騰,與君同座。

      那時父皇將我抱在膝上,指著朝殿中的萬千臣民說道:“他日,這西梁便是我皇兒的天下?!?/p>

      父皇的聲音滿是威嚴,眾人聽后紛紛附和,向我跪拜行禮。

      看著這滿堂肅然,我突然覺得一切都那么陌生。陸恪站在文官之首,十五歲的少年,身形挺拔而消瘦。

      我想起宮中的傳聞,幾年前永樂宮里有位極其受寵的妃子,紅顏惑主。為了皇位,父皇不得不聽從祖母的話,一尺白綾,將那女子殺死。

      我突然有些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也會和陸恪分開,我怕有一天這唯一不懼怕我皇儲身份,真心待我的人,也會離我而去。

      我不要這西梁天下,我掙開父皇的手,跑到陸恪面前拉他的衣袖。殿中的大臣被我弄得一愣,父皇亦氣白了臉。陸恪無奈,扯了扯嘴角,輕輕拍了拍我的頭。

      從那一日起,父皇便時常將我?guī)У匠弥稀N译m百般不愿,可這世間,除了我便再沒那么一個人能坐在父皇的身邊。

      當(dāng)年后宮爭寵得厲害,太子哥哥和兩個皇子無辜枉死,永樂宮里的那位寵妃死去后,后宮便再無所出。雖然我是一介女兒身,可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父皇怎舍得去后拱手讓給他人的兒子。

      朝堂上無聊得緊,那些老頭兒常常為政事吵得吐沫橫飛?;饰粵]什么好,所以蕓碧一定想錯了。

      【四】

      最后我到底沒去成青玄宮,倒不是因為蕓碧那些繞口的話,而是我想到了陸恪那張俊秀嚴謹?shù)哪槨K嗫谄判牡貫槲液?,我不能和齊恒狼狽為奸總想著算計他。

      再說,他曾經(jīng)告訴我不準(zhǔn)我私自去找齊恒。我問他為什么,他說:“男女有別,這樣會壞了公主的清譽。”

      我撇撇嘴:“本公主和你走得才近呢,以往本公主在你懷中撒潑時,怎么也沒見你拿這些禮儀推開我?”

      我以為我這么牙尖嘴利地回他,他一定會尷尬,一定會無話可說,可他仍舊板著一張臉,極其認真道:“臣和齊郡王不同,臣是公主的太傅,公主與臣親近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齊郡王是公主的表哥,在以往的古籍典著中,表兄妹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關(guān)系。”

      他說這話時明明使著小心眼,可模樣卻一本正經(jīng)極了。也只有在這時,我才覺得他不是西梁的太傅,而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我本想著陸恪第二日下過朝后便會來檢查我的功課,可我等到巳時,還是不見他的身影。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長枕宮前的臺階上。自從陸恪成了我的太傅后,他日日來宮中教我功課,七年來從未間斷。以前我總覺得他虐待我,可現(xiàn)在他未來,我心中卻油然而生一絲失落。

      四月的陽光微而淡,灑滿長枕宮前的朱欄浮橋,照在紗絹細錦裙下的緞面繡鞋上,一庭光華。

      依稀間有抹身影從殿門走來,我向那方望去,但見來人白衣勝雪,風(fēng)度翩然。

      周圍的宮女低頭請安:“齊郡王萬福。”

      齊恒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漆黑的眼睛幽深如暗夜:“怎么在這里坐著?”聲音中帶著一貫的慵懶和戲謔。

      齊恒好像看出了什么,又笑道:“公主好像不歡迎我,若我說我知曉陸太傅在哪里呢?!?/p>

      聞言,我立刻眨巴著眼睛巴巴地看著他。

      齊恒眸光一暗,隨后又恢復(fù)如常:“不尋公主開心了,陸太傅下朝便去了水清茶肆……”他話沒說完,我就拎起裙角跑去殿里換衣服。

      每次我偷溜出宮,蕓碧就免不了一頓嘮叨,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公主,齊郡王不會無故告訴你陸太傅的去處,再者,若讓皇上知道你私自出宮,他定又要生氣了?!?/p>

      蕓碧不喜歡齊恒,她說齊恒那雙眼睛深得很,像我這樣的人不是他的對手。對此我還特意盯著齊恒的眼睛看了許久,看到齊恒臉上泛起一層薄紅,我也只是覺得他的眼睛像夜幕里的星星一樣好看,并不像蕓碧說的那樣深不可測。

      蕓碧是父皇遣來照顧我的人,她看齊恒不順眼已久。我不知道蕓碧為何會這樣,思來想去,覺得大抵是齊恒身為一個男子竟比蕓碧長得還要好看,蕓碧忌妒了。

      【五】

      我是爬墻出去的。春天時節(jié),天清氣朗,惠風(fēng)和暢。

      茶肆很好找,陸恪也很好找。幾乎在踏進茶肆的一刻,我一眼便尋到了坐在窗前的男子。

      他低頭擺弄著眼前的杯盞,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坐在他對面的女子不知說了些什么,他似乎微微一笑,淺淺淡淡的,襯得他的側(cè)臉好看極了。

      我從未見過陸恪如此溫和的模樣,以往我不乖,他總是冷著臉教訓(xùn)我,可如今,他卻對他人如此和煦。

      我心里有些酸澀,突然想起第一次上朝歸來后,我把幾案上的書卷和筆墨拂了滿地,哭鬧著再也不愿學(xué)那治國之道。宮里的人見此,早就躲得遠遠的,只有陸恪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淡淡道:“好你個刁蠻的丫頭,日后定嫁不出去?!?/p>

      他這么一說,我撇撇嘴哭得更厲害了。

      陸恪無措,最后只得低嘆一聲,輕拍我的額頭道:“若真嫁不出去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勉為其難娶了你。認識你那么多年,我早已知曉你的本性,所以我也不會有因為你的容顏而以為你很乖巧的錯覺。”

      陸恪是個不易與人親近的人,又嚴謹?shù)煤?,他父親為相,他自然也是將忠君仁義放在第一位,就算是一起長大,他也從不逾越。

      那日他輕拍我的額頭,說了那些話,我知道他只是勸慰我而已,但我還是覺得這親昵的動作便是他僅有的溫柔,可今日,我卻發(fā)覺我錯了。

      那女子嬌艷溫柔,一顰一笑都帶著羞澀,難掩愛慕之意。是了,江陵城中戀慕陸恪的人多得是。在西梁,誰人不知貴門陸府,誰人不知少年太傅陸謹之。

      陸恪,字謹之。

      陸謹之。

      傳言陸相幺子自小便才華橫溢,十一歲那年,圣上在御花園中設(shè)宴,席間圣上出題刁難,群臣無人答之。少年陸恪起身,不卑不亢,儀態(tài)從容,讓一干大臣和翰林院眾學(xué)士無地自容。圣上龍顏大悅,當(dāng)即便欽點陸相幼子為太傅,位列三公,正一品位,出入宮免令牌,開朝未有。

      我和陸恪朝夕相處了那么多年,我一直未想過他是多么好,我任性地以為不管他是誰,我和他才是最親近的人,他會一直陪著我??晌覅s忘了,這世間的女子多得是,比我好的女子也多得是。

      我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隨即恨恨道:“本公主還沒有嫁出去,你怎么可以和別的女子先勾搭上。”

      我哼哼了兩聲,然后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坐到陸恪身旁。

      那女子一愣,怔怔地看著我。我沖那女子挑挑眉,然后一把撲到陸恪懷中,大喊道:“你怎么可以拋棄我?!”

      我聲音大了些,茶肆里的人都向這方看來,陸恪被我弄得不知所措,半晌都沒有言語。而那女子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嬌羞,她臉色又白又青,最后紅著嬌顏道:“怪不得這么多女子都入不了陸公子的眼,原來陸公子喜歡的是男子。”她說完,便一跺腳傷心欲絕地跑了。

      坊間的人都認識陸恪,這么一鬧,大家都竊竊私語起來,更有甚者,竟有人開始指指點點。

      我躲在陸恪的懷中不愿出來,鼻尖還縈繞著他淡淡清涼的氣息,被他這么抱著,開心極了。想到此,我又在他懷中蹭了蹭。

      直到周圍的議論聲小了些,陸恪這才低聲道:“還不起來?!?/p>

      我沖他挑挑眉,揚揚自得。

      【六】

      我暗自慶幸這次出來時穿的是男裝,陸恪的名聲算是被我壞盡了??申戙『孟癫⒉辉趺丛诤?,他只是囑咐我別再私自出宮,其他也沒有多說。不過就算被罰我還是會這么做,至少以前那些上門提親的女子現(xiàn)在都對他避之不及。

      我以為陸恪這么縱容我,也是有些喜歡我的,我以為待我長大了些他會向父皇提親,我以為我和他會像書中說的那樣白首到老,不離不棄。

      可是三日后,父皇的一道圣旨傳來長枕宮,西梁唯一的公主要出嫁了,嫁的不是青梅竹馬的陸太傅,嫁的是長公主府的齊郡王。

      我一愣。

      我覺得一定是父皇在和我玩鬧,他一向忌諱姑姑,如今怎會讓我嫁給齊恒?

      我哭著去找父皇,可不知為何,一向疼我至極的父皇這次卻鐵了心似的,無論我怎么哭鬧,他愣是閉門不見。

      陸恪也不見了,我在長枕宮鬧了三天,嗓子都哭啞了。

      后來陸恪來了,他眼睛紅紅的,臉上滿是疲憊。我以為他是來帶我走,可他卻說:“公主,下官來辭別。北周侵我國土,陸恪決定棄筆從戎。”

      北周來侵?棄筆從戎?

      我被他的話弄得不知作何反應(yīng),只是呆呆地問道:“你若走了,那我呢?”

      陸恪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問,他一怔,隨即笑道:“一具白骨,寧愿埋葬英雄冢,也不貪戀溫柔鄉(xiāng)。公主,陸恪離開后,齊郡王會把你照顧得很好?!?/p>

      說完,他似乎想和以往那般拍拍我的頭,但剛探出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便又收了回去。

      待到他消瘦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長枕宮前無盡的暗夜里時,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要留住他。他不能走,刀刃沙場,白骨成枯,他一定會死的。

      我瘋了似的往宮門沖去,可殿前的侍衛(wèi)攔下了我。我哭著喊陸恪的名字,我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般難過,我覺得陸恪是在向我告別,今日一去,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可陸恪聽不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蕓碧不忍,低聲道:“公主,皇上這是為了你好。今日皇上又吐血了,北有大周虎視眈眈,身前有長公主蠢蠢欲動,皇后又不是您的生母,皇上知道自己保不了你多久了,在死前他一定要為你尋一條生路,不然他不會瞑目……”

      蕓碧說著說著便哭了,可我聽得不怎么真切。陸恪清冷的話還在我耳邊盤旋,在寂靜的夜里,突兀,沉重。

      一具白骨,寧愿埋葬英雄冢,也不貪戀溫柔鄉(xiāng)。

      嗬,寧死,也不愿娶我。

      【七】

      禮部的動作很快,沒有幾天,紅彤彤的喜服就送到了長枕宮。嫁人明明是件開心的事,可我的眼睛卻酸澀得難受。

      我穿著嫁衣去見父皇,他已經(jīng)不能起身了,連意識都是混沌不清的。他拉著我的手,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像是看著自己寵愛了那么久的女兒終于長大了般。

      我心里像撕碎了般難過,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被保護得那樣好。父皇就算病入膏肓也不告訴我,我想他是不忍心了,我想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同我說,說,在陸恪離開我后,這世上唯一疼愛我的人也要離我而去。

      不多久,就是我十四歲的生辰,雖然戰(zhàn)事吃緊,雖然邊關(guān)難保,但那一日十里紅綢還是鋪滿皇城。

      父皇帶著我朝天祭祀,冊封王女。我站在高臺上,面對著萬千臣民,將治國典訓(xùn)一一背出。我記得不久前陸恪還為此責(zé)罰過我,那時我以為不論什么時候他都會在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我,那樣安定人心??涩F(xiàn)在,一切都物是人非,我穿著嫁衣將為人婦,而他在不遠萬里的邊關(guān)沙場,生死未卜。

      祭祀過后父皇就被送回宮中,我拉著他的手,不哭也不鬧,安靜得不像樣子。父皇已經(jīng)思緒不清了,他一直喚我“阿芷,阿芷”。

      阿芷,我素未謀面的母妃的名字,我那太得圣寵而被先太后一尺白綾賜死的女子。父皇為了她痛苦了一輩子,為了她寧愿被天下人指責(zé)也要封我這么個不成器的女兒為皇儲。我從小被寄養(yǎng)在皇后宮中,皇后待我不近不遠,一切只是利用,我可以讓她在父皇面前有一絲親近的理由。

      棺木入陵的那一天,我沒能送父皇最后一程。我被姑姑軟禁在長枕宮中,而她則拿著玉璽,黃袍穿身。

      姑姑向來都是要強的人,能文能武,出入沙場,手握兵權(quán),難怪父皇當(dāng)初那么忌諱她。

      新帝登基的那一天,齊恒倒是沒去。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蕓碧為何一直說他深不可測,我想,如果不是他,陸恪或許不會遠走沙場。

      而我嫁給他,只是讓父皇安心。

      我又想起我私自出宮第二日在御書房門前聽到的話。那時我在茶肆鬧得太大,父皇知曉后將陸恪宣到御書房。父皇說:“陸家滿門貴臣,個個忠君愛國,陸太傅雖然年少,可身為陸家人的信仰還是有的,太傅覺得朕說得對嗎?”

      我不知道陸恪那時到底是什么表情,他沒有說話,父皇又說道:“皇兒鬧成那樣子是她的不對,但到底是齊恒算計了你們。昨天齊恒已經(jīng)求朕賜婚,朕也同意了。北周來犯,昭端手中有西梁的一半兵權(quán),若朕死了,她定會逼宮。齊恒心里念著寧安,他答應(yīng)朕,他會保護她。陸恪,朕雖想讓你和寧安在一起,但朕不能,那樣寧安會死,齊恒不會放過你們的?!?/p>

      御書房中又是一片寂靜,好像過了好久,好像一切都在時光的浮沉中靜止,我終于聽到陸恪沙啞著聲音說:“臣遵旨?!?/p>

      我不知道陸恪需要多大的勇氣才來求父皇賜婚,他這么一板一眼的人,心里念的都是陸家家訓(xùn),想的都是忠君仁義,他循規(guī)蹈矩了這么些年,終于放縱一次,可是,等待他的又是忠義的誓言。

      父皇說完就讓陸恪離開了,我倚在御書房前朱紅的柱子后好久。齊恒不知什么時候來到我面前,他還是那副慵懶溫和的樣子。我突然覺得他十分陌生,當(dāng)年那個在宮燈下替我抄書的白衣少年,大抵只是我年少時一個美好的錯覺。

      父皇的話讓我明白一切。齊恒知道陸恪奉父命在茶肆中與太尉千金見面,他知道我看到這一切后會鬧得天翻地覆,所以他才讓我去尋陸恪,好借此向父皇嚴明一切,又打消了陸恪心中的念想。父皇知道他的小算計,卻還不得不順著他走,因為父皇知道,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只有強者才可以生存下去。

      齊恒撫了撫我的額發(fā),輕聲道:“寧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p>

      我拍開他的手,不愿看他。

      他眸光一冷,隨即又笑道:“你還是忘了陸恪吧,他不會再來找你。邊關(guān)戰(zhàn)亂,像陸太傅這樣的人,怎會安心地留在江陵?”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齊恒笑得隨意,但眼中的陰狠卻讓人不敢直視:“我倒沒說什么,我只是告訴陸太傅,若西梁亡了,公主作為戰(zhàn)俘,日子應(yīng)該也不會好過吧。”

      我伸手甩了他一巴掌,他也不怒:“公主,陸恪若不死,你這一輩子都會惦記他!”

      【八】

      西梁只是江漢地界的一個小國。江陵城南臨長江,北依漢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粵,人稱七地通衢。多年來,西梁不過是仗著江陵這么個千年古城才有了一席之地。

      西梁本不富庶,國庫又虧空了大半,北周這次來勢兇兇,眾人雖然不說,但多少也能明白結(jié)果。

      陸恪在西北抵御外敵,而北周的一支鐵騎卻從長江邊界直逼江陵,不多久,就臨近了漢水。

      姑姑心悸,慌忙把一眾將軍和陸恪從邊關(guān)招了回來。

      我沒想到還能見到陸恪,他在金鑾殿上領(lǐng)旨,我躲在騰龍的金柱后遠遠地看著他。

      站在前方的將軍領(lǐng)了旨,然后跪安離開,陸恪緊隨在他的身后。

      我提起裙邊就追了出去,綢繡的裙擺拖在地上,發(fā)出落葉般沙沙的聲音。

      消瘦而堅毅的身影越來越遠,情急之下,我不顧規(guī)矩,輕喚出聲:“陸恪?!?/p>

      那身影一頓,銀白色的盔甲泛著寒光,衣袖上還沾著點點血跡。

      愣了一會兒,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輕笑:“公主安好?”

      我站在陽光下看他,他身邊的海棠開了一樹一樹的花,灼灼其華。他站在海棠樹后有些不真實,我覺得我們不過才半年未見,可這一別,恍若隔了一個輪回。

      他似乎想走近兩步,但步履還未抬起,便又停了下來。隔著飄飄零零的落花,他輕聲道:“臣定當(dāng)誓死護衛(wèi)江陵城,只愿公主在這九重宮闕中安穩(wěn)一世。”

      而后,他扶著腰間的佩劍,轉(zhuǎn)身匆匆離開。

      【九】

      我從一開始便知道,這一役,西梁必定會亡,可我卻不知,這一天竟來得如此快。

      北周的義軍成功渡過漢水,直逼江陵城門。陸恪帶著西梁將士在城門前廝殺,蒼涼的風(fēng)帶著寂滅,尸身遍地,滿目瘡痍。

      城門搖搖欲墜,我站在城墻上向下望去。

      “滅西梁!”

      嘶吼夾雜著刀刃沒肉的聲音在冷風(fēng)中格外肆虐,血濺了滿地,一個又一個身影緩緩倒下,而陸恪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快開城門!”我大吼。

      身旁的將士為難道:“公主,大軍來襲,若此時大開城門,皇城一定不保!”

      “可陸恪還在下面,他會死的!”我向城門跑去。

      陸恪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他將刀刃狠狠捅入敵軍體內(nèi),怒吼道:“不準(zhǔn)開!”

      我一愣,在這轉(zhuǎn)眼間,一把長矛刺進了陸恪胸前,接著,有更多的刀砍在他的身側(cè)。

      那么一瞬間我連呼吸都忘記了,我看到陸恪流了好多血,連衣服都染紅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就這么流血死掉,他那樣瘦的一個人,我想他一定很疼。

      陸恪仿佛聽見了我哭泣,他緩緩抬起頭,遠遠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對我微微一笑,帶著釋然,帶著眷戀。我聽到他的聲音在夕陽的余暉中格外慘淡,他說:“寧安,再見?!?/p>

      那一刻,我的世界一片昏暗。

      這是陸恪第一次喚我的名字,卻是在這種時候,而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他這個人自小就嚴謹清冷,長到十八歲也沒犯什么錯誤,就算他喜歡我,他也喚我公主。

      我想,他這輩子唯一逾越的事便是,今日他喚我一聲寧安,和幾年前在他知道齊恒喜歡我后,一臉認真并用宮中禮儀騙我不準(zhǔn)和齊恒走得太近。

      陸恪,我記得你曾說你可以勉為其難娶我。那時你只是隨口一說,可我卻生生記住了,這一記,便是三年。但是如今這副光景,你連再看我一眼都不能了,你還怎么娶我。

      最后一絲斜陽也隱沒在土筑的城墻后,料峭的風(fēng)刮在臉上,不辨來世今生的訣別。

      【十】

      陸恪死了,江陵城破了。齊恒要來帶我走,可我不知道,我還能往哪兒走。好像不論我去哪里,我都找不到陸恪了。

      滿地都是破落的尸身戰(zhàn)旗,以往宮燈閃爍的皇城如今卻灰敗慘淡至極。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九重宮闕,綿延的城墻舉目無盡,這是陸恪留給我僅有的回憶。

      陸恪,既然你可以為西梁生,為西梁死,那么,我便拿這九重闕為你陪葬。

      我將手中的火燭丟在潑了油的宮錦上,我站在一片火光中笑。

      我知道,幾年后,這片斷壁殘垣上定會野草橫生,荒墳遍地。

      累累殘尸,白骨成枯,我想,會有那么兩個墳頭是我和陸恪的。

      猜你喜歡
      太傅父皇公主
      《遼史·公主表》補述
      《愛哭公主》
      快樂語文(2020年36期)2021-01-14 01:10:28
      粉紅兔公主鏡
      童話世界(2020年17期)2020-07-25 02:18:46
      公公偏頭痛
      桃之夭夭A(2018年6期)2018-08-20 10:24:34
      如何高雅地討要生話費
      故事會(2018年5期)2018-03-06 20:17:26
      兩漢“上公”名號新探
      小公主
      刺客
      小小說月刊(2017年5期)2017-05-16 16:46:06
      朱元璋與太傅
      刺客
      从江县| 高安市| 灌南县| 醴陵市| 淅川县| 蕉岭县| 乐至县| 高雄县| 阿巴嘎旗| 金秀| 乐亭县| 体育| 隆子县| 昌平区| 井陉县| 皮山县| 溧水县| 长岭县| 方山县| 勐海县| 南江县| 弥勒县| 平利县| 措美县| 岳池县| 炉霍县| 来凤县| 大关县| 沙坪坝区| 冷水江市| 新民市| 扶绥县| 巴林右旗| 太白县| 大渡口区| 永昌县| 桂平市| 连山| 丹寨县| 山东省| 元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