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疫病流行與政府應對措施淺論

李勝偉

（鄭州航空工業(yè)管理學院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河南 鄭州450015）

唐朝是我國古代疫病的多發(fā)期。疫病對百姓生活、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都造成巨大的損失和禍患。在疫情發(fā)生后，唐朝政府及時采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盡可能減輕疫病所造成的損失。加強對唐代疫病的流行狀況、影響及政府應對措施的研究，在認清歷史本來面目的同時，對我們今天的防疫抗疫工作也有一定的借鑒和參考意義。

一、唐代疫病流行狀況

關于唐代疫病的流行情況，目前學術界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統(tǒng)計數(shù)字。鄧云特先生的統(tǒng)計為“疫災十六次”［1］。在鄧鐵濤先生主編的《中國防疫史》列舉的有19次［2］。閻守城先生主編的《危機與應對：自然災害與唐代社會》稱：“唐代人的疫病發(fā)生23次?！保?］么振華先生是按年份來統(tǒng)計的，“疾疫31年”［4］。

由于統(tǒng)計方法的不同和史料占有的緣故，統(tǒng)計數(shù)字不一。據(jù)筆者對《舊唐書》《新唐書》《唐會要》《資治通鑒》《舊五代史》《新五代史》等文獻的詳細核查，唐代人的疫災共發(fā)生31次。詳見下頁表。

唐朝的這31次疫災，總的概率為每9.4年發(fā)生1次。相對集中于三個時期，一個是從唐太宗貞觀十年（636年）至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共發(fā)生疫病6次，平均每2.2年就發(fā)生1次，而且疫病流行區(qū)域也比較廣泛。二是從唐德宗貞元四年（788年）至貞元十六年（800年），共發(fā)生5次，平均每2.6年發(fā)生1次。三是唐昭宗大順元年（890年）至天復二年（902年），共發(fā)生6次，平均每2.2年就發(fā)生1次。這三個階段共39年，發(fā)生17次，占總數(shù)的54%以上。

二、唐代疫病流行的特點及影響

（一）唐代疫病流行的特點

1.自然災害是導致疫病發(fā)生的重要原因。自然災害極易誘發(fā)疫病的發(fā)生和傳播。如唐高宗永淳元年（682年），關中地區(qū)先雨后旱，直接導致疫病的發(fā)生?！瓣P中初雨，麥苗澇損，后旱，京兆、岐、隴螟蝗食苗并盡，加以民多疫癘，死者枕藉于路”［5］110。唐中宗神龍三年（707年），“是夏，山東、河北二十余州旱，饑饉疾疫死者數(shù)千計”［5］144。唐德宗貞元六年（790年），“是夏，淮南、浙東西、福建等道旱，井泉多涸，人渴乏，疫死者眾”［5］369。唐文宗大和五年（831年），“是歲，淮南、浙江東西道、荊襄、鄂岳、劍南東川并水”，次年春天，在同一地區(qū)普遍大疫，“自劍南至浙西大疫”［6］957。光緒年間刊行的《烏程縣志》卷二十七也記載，大和六年二月，“太湖溢，大水，大疫”。

唐代疫病流行狀況表

2.軍隊是疫病傳播的重要群體。軍隊因人員密集，再加上戰(zhàn)爭、換防等因素，很容易引起疫病的發(fā)生和流行。唐玄宗天寶十年（751年），李宓率七萬大軍討伐南詔，“其征發(fā)皆中國利兵，然于土風不便，沮洳之所陷，瘴疫之所傷，饋餉之所乏，物故者十八九”［5］5243。連李宓也戰(zhàn)死，唐軍幾乎全軍覆沒。唐德宗貞元十一年（795年），桂管觀察使裴行立討伐黃洞蠻的黃少度、黃昌瓘二部，戰(zhàn)爭持續(xù)兩年，“自是邕、容兩道殺傷疾疫死者十八以上”［6］6330。唐僖宗乾符六年（879年），黃巢的農民起義軍占領廣州，因不適應南方炎熱的氣候，軍中發(fā)生疫病，“是歲自春及夏，其眾大疫，死者十三四”［5］5392。廣明元年（880年），起義軍進入江西，軍中又出現(xiàn)疫病，“是歲春末，賊在信州疫癘，其徒多喪”［5］708。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軍閥孫儒進攻楊行密，“行密戰(zhàn)不利，謀出奔”。但就在此時，孫儒營中疫病流行，“軍適大疫”，連孫儒也“病痁”［6］5468。楊行密乘機發(fā)動反攻，大敗孫儒。唐昭宗天復元年（901年），朱全忠的軍隊大舉進攻太原，“會大雨，汴兵糧乏，士瘧癘，遂解”［6］6164。

3.南方多于北方。就唐代的這31次疫病來說，全部或部分發(fā)生在南方的有20次，主要是因為南方氣候溫暖潮濕，極利于疫病的滋生、蔓延與傳播?！端鍟さ乩碇鞠隆分赋觯骸白詭X已南二十余郡，大率土地下濕，皆多瘴厲，人尤夭折?！边@在唐人的詩文中也多有反映，如杜甫的《夢李白二首》：“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張說的《端州別高六戩》：“南海風潮壯，西江瘴癘多?！表n愈的《縣齋讀書（在陽山作）》：“南方本多毒，北客恒懼侵?！绷谠凇队乐蔟埮d寺息壤記》也指出：“南方多疫，勞者先死?！庇绕涫潜狈饺说侥戏剑敛环?，極易沾染瘴疫。

（二）唐代疫病的影響

1.導致人口大量死亡。這也是疫病最為直接的后果。如唐中宗景龍元年夏，“自京師至山東、河北疫，死者千數(shù)”。唐肅宗寶應元年（762年），“江東大疫，死者過半”［6］957?！度莆摹肪砣木弄毠录霸凇兜醯罋愇摹吩枋鎏拼趶V德二年三吳地區(qū)大疫的慘狀：“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為之空虛……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里?！?/p>

尤其是安史之亂后，由于戰(zhàn)爭、饑荒和疫病的共同影響，人口銳減，“開元、天寶間天下戶千萬，至德后殘于大兵，饑疫相仍，十耗其九……戶不二百萬”［6］4797。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夏，“浙東大疫，死者太半”。唐昭宗大順二年（891年）春，“淮南疫，死者十三四”［6］957。

2.導致人口的遷徙與流動。疫病的爆發(fā)，尤其是疫病在人們心理上產(chǎn)生的恐懼性影響，致使疫病發(fā)生地居民成群結隊地逃離疫區(qū)，形成一股股的流民潮。《新唐書·王仲舒?zhèn)鳌份d，在唐憲宗元和初年，王仲舒任婺州刺史，“州疫旱，人徙死幾空”。《新唐書·李翱傳》：元和十五年（820年），李翱為廬州刺史，“時州旱，遂疫，逋捐系路，亡籍口四萬”。這四萬戶并非全部死亡，大部分是逃離廬州的。唐宣宗在《賑恤江淮百姓德音》中提到：“近者江淮數(shù)道，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疾癘，流亡轉徙，十室九空?！保?］853

3.疫病在軍隊中的傳播與蔓延，造成士兵因病減員，直接影響到軍隊的戰(zhàn)斗力，進而影響到戰(zhàn)爭的進程與結局。上文提到，唐玄宗天寶十年（751年），李宓率七萬大軍討伐南詔，就是因為所率軍隊來自北方，沾染瘴氣，造成全軍覆沒。唐德宗貞元十一年（795年），裴行立討伐黃洞蠻的黃少度、黃昌瓘二部之所以失敗，也主要是因為“所發(fā)諸道南討兵馬，例皆不諳山川，不伏水土，遠鄉(xiāng)羈旅，疾疫殺傷”［8］。唐僖宗乾符六年（879年），黃巢的農民起義軍占領廣州，因軍中發(fā)生大疫，不得不于次年撤回北方。對此，《舊唐書·黃巢傳》載曰：“是歲自春及夏，其眾大疫，死者十三四。眾勸請北歸，以圖大利。巢不得已，廣明元年，北踰五嶺，犯湖、湘、江、浙，進逼廣陵?！碧普炎谔鞆驮辏烊业能婈犨M攻太原，也因軍中發(fā)生疫病而功敗垂成。

三、唐朝政府應對疫災的措施

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來看，“唐代政府的救災機制已經(jīng)比較成熟，實施效果也較為顯著”［9］。尤其是在抗擊疫災方面，唐王朝的統(tǒng)治者能夠及時采取一系列的應對措施，以盡可能輕疫災所造成的危害。

（一）宣傳、普及防疫治疫知識

疫病發(fā)生前后，唐朝官府經(jīng)常向百姓宣傳、普及有關衛(wèi)生、防疫、治疫的知識，提高百姓防疫自救的能力。開元十一年（723年），唐玄宗“親制廣濟方，頒示天下”。天寶五年（746年）八月又敕，“朕所撰廣濟方，宜令郡縣長官，選其切要者，錄于大版上，就村坊要路榜示。仍委采訪使勾當，無令脫錯”［10］1805。貞元十二年（796年），唐德宗也“親制《貞元廣利方》五卷頒于州府”［10］1806。并敕文曰：“遂閱方書，求其簡要，并以曾經(jīng)試用，累驗其功。及取單方，務于速效。當使疾無不差、藥必易求，不假遠召醫(yī)工，可以立救人命。因加纂集，以便討尋，類例相從，勒成五卷，名曰《貞元集要廣利方》，宜付所司，即頒下州府，閭閻之內，咸使聞知。”［11］545將治療疫病和其他疾病的醫(yī)方在各地張榜公布，供人抄錄，還專門派人進行校對，以免出錯。其用意就是為了讓百姓都能了解有關的醫(yī)藥知識，在有疫病或其他疾病時進行自我救助。一旦出現(xiàn)疫情，就可對癥照方用藥。

（二）遣醫(yī)施藥

在疫情發(fā)生時，唐朝政府的首要措施就是向疫區(qū)派遣官員和醫(yī)療人員，巡視疫情，免費發(fā)放抗疫藥物，醫(yī)治病人。唐太宗貞觀十年（636年），在關中、河東發(fā)生疫情后，派“醫(yī)赍藥療之”。貞觀十五年（641年）三月，“襄城、宮、澤州疾疫，遣醫(yī)就療”。貞觀十七年（643年）六月，“潭、濠、廬三州疾疫，遣醫(yī)療焉”。貞觀二十二年（649年）九月，“邠州大疫，詔醫(yī)療之”［12］1777。大和六年（832年），唐文宗下《拯恤疾疫詔》，“其疫未定處，并委長吏差官巡撫，量給醫(yī)藥，詢問救療之術，各加拯濟”［7］757。

（三）處理尸體

尸體是病毒和細菌借以大量繁殖的最主要載體。處理好尸體，是切斷傳染源、防止疫病蔓延的一個重要渠道。對在疫病中死去的病人，唐王朝及時給以掩埋或賑濟棺木。唐高宗永淳元年六月，關中發(fā)生疾疫后，“死者枕藉于路，詔所在官司埋瘞”［5］110。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下《令葬埋暴骨詔》：

聞江左百姓之間，或家遭疾疫，因此致死，皆棄之中野，無復安葬，情理都闕，一至于斯，習以為常，乃成其弊。自今已后，宜委郡縣長吏，嚴加誡約，俾其知禁，勿使更然。其先未葬者，即勒本家收葬。如或無親族，及行客身亡者，仰所在村鄰，共相埋瘞，無令暴露，庶協(xié)禮經(jīng)，諸道有此同者，亦宜準此。［11］546

唐代宗寶應元年（762年）詔：“民疫死不能葬者為瘞之”［6］168。大和六年，唐文宗下詔要求：“其遭災疫之家，一門盡歿者，官給兇器”［5］545。

（四）發(fā)廩蠲賦

即開倉放糧，減免賦稅，以保證災民的基本生活，減輕災民的負擔。唐中宗神龍三年（707年）夏，“山東、河北二十余州旱，饑饉疾疫死者數(shù)千計，遣使賑恤之”［5］144。唐文宗大和六年，“杭州八縣災疫，賑米七萬石”［5］545。同年，唐文宗在《拯恤疾疫詔》中還規(guī)定：“一家如有口累疫死一半者，量事與本戶稅錢三分中減一分；死一半已上者，與減一半本戶稅?！薄捌溆幸患议L大者皆死，所余孩稚，十二至襁褓者，不能自活，必至夭傷。長吏勸其近親收養(yǎng)，仍官中給兩月糧，亦具數(shù)聞奏?！保?］757唐武宗開成五年（840年），“河北、河南、淮南、浙東、福建蝗疫州，除其徭”［6］240。大中六年（852年），唐宣宗在《賑恤江淮百姓德音》要求：“今年合征兩稅錢物，量百姓疾疫處，各委逐州準分數(shù)于上供留州留使三色錢內均攤放免?！保?］853

總之，由于疫病的頻繁發(fā)生及其嚴重后果，唐朝政府及時采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來防治疫病，救助疫病患者。雖然由于歷史條件和醫(yī)療發(fā)展水平的限制，其效果還有較大的局限性，但這種與疫病積極抗爭的精神還是值得肯定的。

［1］鄧拓.鄧拓文集：第2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6：20.

［2］鄧鐵濤.中國防疫史［M］.南寧：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42－43.

［3］閻守城.危機與應對：自然災害與唐代社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85.

［4］么振華.唐朝的因災蠲免程序及其實效［J］.人文雜志，2005（3）.

［5］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6］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7］董誥，等.全唐文［M］.北京：中華書局，1983.

［8］韓愈撰，馬其昶校注.韓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639.

［9］李幫儒.論唐代救災機制［J］.農業(yè)考古，2008（6）.

［10］王溥.唐會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11］宋敏求，編.洪丕謨等點校.唐大詔令集［C］.上海：學林出版社，1992.

［12］王欽若，等.冊府元龜［M］.北京：中華書局，1960：17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