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閆紅
思索人生
文 _ 閆紅
我把大部分人生,都浪費在思索人生上了。
收納帶來的快樂不亞于購物,甚至更強,檢點手中所有,讓它們各安其位,既節(jié)約社會資源,又節(jié)約自己的生命資源,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擁有很多,同時也明白自己真正缺少什么。收納的過程比寫總結(jié)更有利于梳理思路,像是奔走的路上一次偶然的停頓,又像是隨波逐流的生涯里一次逸出與漫游。
假如我是法官,我一定會給自己判很多罪:肥胖罪、老去罪、碌碌無為罪……我是一個有著強大的上進心但有著更強大惰性的人。
要警惕某種“談得來”,交換愚蠢與淺薄也可以讓人一拍即合,后果是徒然浪費了時間不算,還把骨子里正在自然死亡的愚蠢淺薄全都激活了。
高調(diào)地表現(xiàn)低調(diào),真是一個技術(shù)活。
很多人為自己所擁有的沾沾自喜,房子、職業(yè)、錢、身份,還有健康和美貌,這些都是多么容易在瞬間失去的啊?;钤谑篱g,唯一可以憑恃的,是內(nèi)心的安穩(wěn)。
幽默的人常常具有討好型人格,他們一開始用幽默感討好別人,后來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也能討好自己。
我的清晨是彌漫著白霧的寧靜小巷,我的夜晚是散著一地爛菜葉和魚鱗雞毛的菜市場。
中國不乏富麗堂皇的寺廟,廟宇連綿,金粉涂刷,佛像千篇一律,卻一一莊嚴端坐,同質(zhì)化的程度讓人記不得這家與那家的區(qū)別。我心中的寺廟要在深山之中,外觀樸素,最好是青灰的基調(diào),佛像也不用太多,有幾尊給人拜拜即可,最主要的是,廟里起碼要有一位高僧,平易近人地為人解開那些走了很遠的路仍然不能放下的心結(jié)。
胡適晚年給年輕人的建議居然是:人在年輕時必須有所積蓄。他年輕時收入頗高,不知怎么卻弄得總是拮據(jù),大概因他照料太多親戚。魯迅似乎就比他會過。由此也看出一點,世間名聲、江湖地位,有時還不如悶聲發(fā)大財。當然,這是我這種自私者的想法,人家雖沒存下錢卻也為國為家了。
一本書,確定只讀一遍,是否會讀得珍重一些?一個人,確定只見一次,也許就會暗暗叮囑自己記清那音容笑貌吧。日本茶道里說“一期一會”,是說人在茫茫宇宙間只需要相會一次。一點遺憾也不用有,訂好了期限,才會擺脫“總會有時間”的拖延敷衍。而人生,也只有一次。
我跟陳某人感慨,我以前是個瘦子啊,我最瘦的時候還不到90斤。陳某人回,那有什么,我以前還只有5斤呢!
我對于太隨和的人會有戒備心理,他的熱情可能只是一種習慣,會這樣對你,也會這樣對一個讓你覺得很不值的人,若是被這樣的人打動了,過后自己想想會覺得很難堪。所以,一直對有點驕傲的人更有好感,就算不買我的賬也沒關(guān)系,不過最怕的是那種裝驕傲的人,他們的驕傲,是為了給在利益面前低頭作鋪墊的。
某同學說凌叔華是因為被林徽因的男人緣氣著了,后來才在武漢憤然出軌—該同學被那些認為她老實憨厚的人氣著了。我們又發(fā)明了“憤然涼薄”“憤然落落寡合”“憤然文靜”“憤然羞澀”等各種說法。
有個小姑娘告訴我,她現(xiàn)在想起前男友還有恨,覺得浪費了自己的大好時光。我說,有恨還算不錯了,最可怕的是沒有恨,也沒有愛,只覺得滑稽、茫然,有微微的、略帶錯愕的空洞感,好像一段時間被誰咔嚓一下剪斷拿走了似的。
衣柜里的新衣全是同一種型號,叫“瘦3斤就合適”。
把錢看得重的人多半都是缺愛的人,反之亦然。即便家境貧寒,若自小得到的愛夠多,也會自然懂得世間有更多比錢更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