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練軍
“文人法學”可能屬于我國法治尚未成熟時期傳統(tǒng)的“人文”與純正的“法學”之間的一種過渡形態(tài),但無論如何,它也恰好應合了法治啟蒙主義這一時代課題。
“在當今中國,欲推行法治主義,必先有人去踐行法治啟蒙,否則,法治國家的構想終究會化為泡影?!睂懴逻@段文字的清華大學法學院林來梵教授,便是這樣一位法治啟蒙的踐行者。
透過《文人法學》一段段直面問題和直抒胸臆的文字,不難得知,無論對于正面臨種種困境的中國法學,還是圉圉似涸轍之魚的中國法治,林教授都有強烈的使命感,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而于此有所助益。
林教授認為,法治,乃數(shù)千年文明歷史畫卷的點睛之筆,它不應成為吾國吾民依舊在茫然等待的戈多!本書第二輯“法治愿景里的遐思”,所要表達的核心要旨即在于此。在其中的“腐敗散談”一文中,作者先是分析諸多活生生的腐敗案例,繼而指出未被現(xiàn)代法律所控制的權力,往往更擁有一種蒙昧的野性,為此,在中國建立和完善權力的制約機制,就更具有無可辯駁的意義。最后,作者得出的結論是,那種試圖依賴傳統(tǒng)的人治模式,而非運用現(xiàn)代法治模式來反腐的做法,無異于幻想扯著自己的頭發(fā)離開地球。
法治,在終極意義上就是將公權力置于鐵籠子里的一種政治生活運行模式。公權力和私權利是此消彼長之關系,有效地控制了公權力,那私權利就基本可以享有無虞了。之所以要反腐,根本原因在于但凡腐敗都對人民的私權利構成了某種程度的侵蝕或剝奪。林教授認為,無論是公權力限制還是私權利保障,最終都仰賴憲法的規(guī)范效力,尤其是立憲主義憲法的規(guī)范效力。該書第一輯“環(huán)憲法學的隨想”和第三輯“熬了規(guī)范主義的藥言”,念茲在茲的就是要向讀者陳明這一點。
他說,當下中國真正最根本的憲法問題,是公共權力幾乎沒有受到有效的制約。如何依據(jù)法的規(guī)范,合理地限制那種野性的、幾乎不受有效限制的公共權力,就成為我們這一時代憲法學應該直面的主題。他同時指出:發(fā)源于西方的憲法,說透了,其實質也就是一種被實定化了的自由主義,其主旨也就在于保護人的自由,即現(xiàn)在被各國人民、法學家、活動家和政府泛稱得有點濫了的“人權”。
對于人身自由權這種最基本的人權,林教授相當感性地寫道:無論你多么慢條斯理,無論你多么吐納風雅,也無論你多么儀觀偉然,你的身體準會敏感地渴求憲法的撫慰。于是,憲法對身體的態(tài)度,可以作為我們認識憲法,乃至認識憲法所立足的社會性建制的一個活生生的指標。
正是這種如何對待身體的細節(jié)態(tài)度才真正彰顯立憲精神的認知,使得林教授對近年來勢如急風暴雨的政治憲法學難以茍同,認為政治憲法學理論,充其量只能對政治現(xiàn)象做出合理的說明,卻又不知不覺地將現(xiàn)實中的政治現(xiàn)象加以正當化,默然地服膺于現(xiàn)實中的政治實力。與此同時,他不忘對法律實力主義予以批判。他說:法律實力主義的現(xiàn)實體驗,普遍攫取了國人的心,既沒有敬畏,也沒有回味。在法律實力主義版圖里,法律本身極為容易淪為實力者的一種工具,甚至還只是一種可被替代的備選暴力工具之一。
在林教授看來,法律可能是“政治的晚禮服”,但即使是這種“晚禮服”,其意義也在于約束政治的身體,以不讓其成為桀驁不馴的野馬,而如何從“約束”的立場思考政治,而非順從政治的脾氣,放任政治的野性,這才是法學的題中應有之義。
總體上《文人法學》就是這樣一本“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立言之作,書中毫無隱瞞的立場觀點和詩意清新的文字表達不會讓所有曾拿起她的人失望。有空就讀讀《文人法學》吧,她會讓你感受到“志于道”的人文情懷和“游于藝”的法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