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王小柔
窮家富路
文 _ 王小柔
因為最近幾天回父母家勤了點兒,我才發(fā)現(xiàn)家里的老房子那么擠,幾個人一起去,房頂都快掀掉了。按說這房子并不小,我里里外外觀察了一下,把所有拿布單子蓋著的地方都撩起來看了看,這才發(fā)現(xiàn)老兩口存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兩個高壓鍋擺在地上,暖瓶站了一排,不能用的縫紉機當桌子放在角落里,我小時候用過的毛巾還留著,多少年不穿的衣服也都掛著,餅鐺、修自行車用的工具塞滿柜子,再瞧那柜子,門都關不上,要不是讓它靠墻站著早躺下了。
我建議把一切沒用的東西都扔掉。話剛一出口就遭到我爸的攻擊:“你會過日子嗎?這些東西賣破爛不值什么錢,但沒準兒哪天就用上了,別什么都扔!”我氣得直揪頭發(fā):“現(xiàn)在誰還用高壓鍋!再說,連氣閥都沒了還能用嗎?有飲水機不就夠了,暖瓶賣廢品得了。縫紉機一年能用幾次???再說皮帶都斷了。樓下賣大餅的那么多,六毛錢一張,咱家的餅鐺這輩子都用不上。再說修車工具,咱家自行車都丟光了,留那個有什么用?那些衣服你們總說等老家來人了送給人家,都等了8年了,老家哪兒還有親戚?你們穿衣服都是逮住一件順眼的可勁兒地穿,你們淘汰的衣服連纖維都不剩了!”我爸沒理我,自己進屋看電視去了。
我弟站在廁所門口小聲說:“要不咱們給賣了得了。”“我看行!”我準備大刀闊斧地扔——那些已經(jīng)有了替代品的,扔;那些貌似有用卻始終沒用上的,扔;那些作用不大卻占地不少的,也得扔。但這么快就把他們留了那么多年的東西全扔了,也挺傷害他們的感情的。所以,我們的方法是,小件的、實在沒用的東西做通父母的工作后大方地扔,大件物品偷偷摸摸地扔。
首先要清理的是他們?yōu)槔霞胰嗣駵蕚淞耸畞砟甑钠婆f衣服。本來已經(jīng)說好了要賣的,等我把收廢品的大姐叫上樓,兩個老人卻對著一地的衣服無限緬懷。我媽抱著一件呢子大衣說那是她某年在百貨大樓買的,穿著它去人民大會堂開過會,那件衣服一個扣子就值好幾塊錢。我爸一看我媽這樣也來勁兒了,死抓著一件破衣服說那是他從部隊復員后買的第一件時裝,其實就是一件中山裝,以他現(xiàn)在的體態(tài),那件衣服最多裝得下半個他。最后的局面是,我往秤上放,他們往秤下拽,最后收廢品的都不樂意了,說你們挑好了再賣吧。倆老人特別得意,一會兒工夫,就把衣服都拿回去了,就剩兩條太空棉的秋褲和一件毛衣。收廢品的說這點兒東西沒法算錢。一聽不給錢,老兩口干脆把衣服都拿回去了,說還不如給老家的人留著。
首次行動以失敗告終,我正要瞪眼,我爸先瞪起眼來了:“我們留我們的,礙你們什么事了?破爛也沒擺到你們家,不能用也是個念想,窮家富路懂嗎?別動不動什么都扔。”我把掉地上的一頂皺巴巴的軍帽戴腦袋上,給他敬了個禮。
我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后會不會也這么懷舊,什么都留著。一輩子其實也挺短的,還不如那些老物件長。
圖/馬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