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青
愛德華·摩根·福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1879—1970)是20世紀英國最杰出的小說家、散文家之一。
國外關(guān)于福斯特的研究最早興起于英美國家,大約出現(xiàn)于20世紀30、40年代,早期的評論主要有F·R·利維斯(F.R.Leavis)和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Lionel Trilling)的評論文章和著作。后來還有J·K·約翰斯頓(J.K.Johnston)和詹姆斯·麥克康奇(James McConkey),再往后有H·J·奧利弗(H.J.Oliver)和J·S·馬丁(John Sayer Martin)。
E.M.福斯特
最早的評論來自1938年與福斯特同時代的英國文學評論家F·R·利維斯的《E·M·福斯特》(E.M.Forster),文章中對福斯特的作品做了較有深度的評價,不過其中也不乏批評之詞,在這篇最早的、也是最有深度的關(guān)于福斯特作品的評論文章中,利維斯認為盡管《霍華德莊園》無疑出自一位成熟老練的小說家之手,但這部作品嘩眾取寵地展現(xiàn)蹩腳的粗魯,以此來獲取作者以前曾有過的那種催人淚下的震撼力。同年,羅斯·麥考利(Rose Macaulay)高度評價了福斯特的作品,認為福斯特的作品深刻地揭示了英國人的行為方式和心靈上的缺陷。其中,他認為《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的栩栩如生的人物,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和對話,以及他們之間的沖突,要比故事本身更精彩。1944年,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發(fā)表的《E·M·福斯特》(E.M.Forster)是福斯特研究的較早專著。特里林在書中指出《霍華德莊園》可以算是福斯特的杰作,因為它充分展現(xiàn)了早期作品的主題和思想,并反過來賦予了它們一種新的、深刻的內(nèi)涵。它將這些思想觀點與一種更為成熟的責任感結(jié)合起來,從而證明了它們的正確性。同時他又認定,《印度之行》是福斯特小說中最輕松的一部,該書完全在作者的洞察力的控制之下。特里林在書中詳細介紹了福斯特的生平,并對其小說和散文進行了詳盡的研究。他對福斯特的自由——人文主義思想進行了正面的闡釋,這引發(fā)了英美文學界對福斯特研究的熱潮。兩位批評家對福斯特所做的這些較有深度的評價,奠定了之后歐美學者對福斯特批評的基調(diào),即高度肯定福斯特的自由——人文主義思想,正面闡釋了福斯特小說關(guān)注的一大主題——英國中產(chǎn)階級“發(fā)育不良的心”。
福斯特的早期研究主要集中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人文關(guān)懷和人文思想層面。例如,福斯特的研究專家馬爾科姆·布拉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在其論文《兩條通往印度之路:福斯特的維多利亞特征與現(xiàn)代性》(Two Passages to India:Forster's Victorian and Modernity,1969)中指出,應當正確評價福斯特的維多利亞觀念,使藝術(shù)成為美好道德的傳播器以及他創(chuàng)作技巧中的現(xiàn)代特征,如象征意義。之后,H·J·奧利弗撰文稱《印度之行》是福斯特創(chuàng)作的“最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
福斯特的作品自出版后,引起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和思考,評論家從不同的角度、運用不同的分析方法,對其進行鑒賞和批評。一些與福斯特同時代的小說家也發(fā)表了關(guān)于福斯特的論述,如伍爾夫、勞倫斯等在他們關(guān)于小說家的論著中也表達了中肯的看法。在他們的關(guān)于小說及小說家的論著和書信中都發(fā)表了他們對福斯特創(chuàng)作的一些自己的思考。這些思考主要反映了在當時激進的現(xiàn)代主義映襯下,福斯特折中的藝術(shù)風格和傳統(tǒng)思想的側(cè)面。布盧姆斯伯里團體的領(lǐng)導人之一弗吉尼亞·伍爾夫,從福斯特的作品中發(fā)現(xiàn)他的才能有某種“令人迷惑的、躲閃的東西”。福斯特的好朋友D·H·勞倫斯,對福斯特《霍華德莊園》中美化了生意人威爾克科斯而不滿。
19世紀60、70年代,福斯特研究開始出現(xiàn)高潮,原因之一在于福斯特知名度的擴大,并隨著后殖民主義理論的興起,其作品再次成為批評家的話題。研究者們在繼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對福斯特及其小說進行了進一歩的研究。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開始出現(xiàn)了從整體上介紹福斯特生平及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專著,如J·B·比爾(J.B.Beer)的《E·M·福斯特的成就》(The Achievement of E.M.Forster,1962),這部書主要談論了福斯特作品的獨特之處。同年,美國批評家K·W·格蘭茲登(K.W.Gransden)的《愛·摩·福斯特》(E.M.Forster)從正面評價了福斯特的作品。他認為福斯特的作品體現(xiàn)了自由—人文主義,福斯特把象征主義運用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比起勞倫斯來更勝一籌。例如,格蘭茲登指出:《印度之行》是作者對人本主義的最后的一次的矯正,是他對在歷史上曇花一現(xiàn),以自我為中心的西方啟蒙主義諷刺性的評判。格蘭茲登認為:藝術(shù)美的研究和人際關(guān)系的培育是福斯特人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他還指出,福斯特對于20世紀初英國和英國中產(chǎn)階級社會生活有敏銳的觀察。另外,人文主義學家F·C·克魯斯(Frederick.C.Crews)以及和斯托恩(W.Stone)也評論了福斯特的人文主義思想,并且都注意到了福斯特的思想淵源,他們認為福斯特的人文主義思想既得益于源遠流長的人文主義思想影響,又得益于他本人早年在劍橋大學求學時所接受到的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特別是F·C·克魯斯,他結(jié)合福斯特的小說創(chuàng)作來研究福斯特的知識背景,撰寫了專著《E·M·福斯特:人本主義的危險》(E.M.Forster:the Perils of Humanism,1962)。自此之后,有關(guān)福斯特的研究專著陸續(xù)出版。如馬爾科姆·布拉伯里(Malcolm Bradbury)編的《福斯特》(E.M.Forster,1966)、喬治·H·湯普森(George H.Thomson)的專著《E.M.福斯特的小說》(The Fiction of E.M.Forster,1967)。英國著名批評家約翰·科爾默于1975年所著的《E·M·福斯特:個人的聲音》(E.M.Forster:the Personal Voice)從文化批評的角度深入剖析了福斯特著作中的現(xiàn)代性,并對其書中所出現(xiàn)的“無意識”進行了詳細的分析。1979年P(guān)·N·弗班克(R.N.Furbank)撰寫的福斯特傳記《E·M·福斯特的一生》(E.M.Forster:A Life)在英國出版。他們還在繼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從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角度對其進行了簡要的評論,側(cè)重于他的自由—人文主義和人際聯(lián)系。
一些學者開始主動介紹福斯特和他的作品,如諾曼·科爾威爾(Norman Rockwell)發(fā)表于1969年的《E·M·福斯特的生平和創(chuàng)作》。研究者們在繼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另辟蹊徑對福斯特有了進一步的研究,如克魯斯結(jié)合福斯特小說創(chuàng)作來研究其知識背景的長篇專著《E·M·福斯特:人本主義的危險》;從私人和公共生活關(guān)系角度出發(fā)對福斯特進行了研究。上世紀70年代,由于社會文化逐漸走向?qū)捜?,有關(guān)福斯特同性戀傾向方面的研究悄然興起。比較有代表性的有司各特·R·卡尼爾森(Scott R.Nelson)的《敘事倒置:福斯特小說中同性戀文本的構(gòu)建》(Narrative Inversion:The Textual Construction of Homosexuality in E.M.Forster’s Novels,1992),從藝術(shù)技巧、寫作手法的角度,論證了福斯特小說中潛在的同性戀傾向。約瑟夫·布里斯敦(Joseph Bristow)的論文《反女性氛圍的濫殤:論福斯特小說中的性困境》(‘Against Effeminacy’:The Sexual Predicament of E.M.Foster’s Fiction,1995)。
上世紀80、90年代至今,國外對福斯特的研究持續(xù)升溫,福斯特研究逐步細化、多元化,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的繁盛局面。研究者中,既有從整體上研究其著作的,也有精細地研究其某一部作品的。這一時期不僅有大量的論文面世,還有專著出現(xiàn),而且研究的角度也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研究角度也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的文學批判視角,而是逐歩趨向于多元化。研究方法也多種多樣,敘事學、象征主義、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后殖民理論、女性主義等批評方法也開始用于對福斯特小說的研究,這些都將福斯特的研究推向一個新的高潮,使福斯特的小說內(nèi)涵不斷被擴大、延伸。這一時期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著作主要有: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編的《E·M·福斯特》(E.M.Forster,1987)、印度學者帕科斯(Lakshmi Prakash)《福斯特小說中的象征主義元素》(Symbolism in the Novels of E.M.Forster,1987)、貝特·倫敦(Bette London)的《獨有的聲音:康拉德、福斯特和伍爾夫的敘述權(quán)威》(The Appropriated Voice:Narrative Authority in Conrad,F(xiàn)orster,and Woolf,1990)、朱迪斯·赫茨(Judith Herz)的《印度之行:國家與敘述》(A Passage to India:Nation and Narration,1993)等。英國福斯特研究專家朱迪斯·赫茨的《簡述福斯特》(E.M.Forster,1982)和芭芭拉·羅斯克蘭斯(Barbara Rosecrance)的《福斯特的敘事視野》(Forster's Narrative Vision,1982)從敘事學的角度對福斯特的作品進行了研究,闡述他的作品是怎樣從文本世界中揭示出文化的現(xiàn)實性和階級特性。而后,隨著文學理論的進一步發(fā)展,也出現(xiàn)了一些從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出發(fā)、運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分析福斯特文學文本中所孕育的更深層次的文化與文明、文化與金錢之間的聯(lián)系與沖突的研究成果,如保羅·德萊尼在《E·M·福斯特》(E.M.Forster)中對《霍華德莊園》中所出現(xiàn)的文化和金錢矛盾的分析。
1983年到1985年,《福斯特書信集》(Selected Letters of E.M.Forster)陸續(xù)出版。
在20世紀英國文壇,詹姆斯、喬伊斯、伍爾夫、勞倫斯和曼斯菲爾德等人的寫作將短篇小說體裁發(fā)展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們銳意求新的創(chuàng)作信仰改變了短篇小說的面貌,開拓了全新的疆域,賦予這個體裁獨特的藝術(shù)性,作為他們的同時代人,福斯特在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所作的嘗試也是不可忽略的。一是因為其主題上的深度,二是因為福斯特短篇小說獨特的幻想元素所達到的美學效果。
從目前國外對福斯特的短篇小說的研究情況來看,國外對福斯特短篇小說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早期幻想小說上,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總體介紹福斯特生平及其幻想小說的創(chuàng)作。如戴倫·費恩(Darren Fain)在其所編的《一戰(zhàn)中的英國幻想和科幻作家》(British Fantasy and Science-Fiction Writers before World War I)一書中介紹了福斯特及其幻想小說的創(chuàng)作情況;威廉·基恩·西摩(William Kean Seymour)在文章《E·M·福斯特:一些觀察和記憶》(E.M.Forster:Some Observations and A Memory)中敘述了他記憶中的福斯特。
第二,從某一特定的角度解讀福斯特的幻想小說。如史提芬·多洛夫(Steven Doloff)在文章《福斯特的<始于科婁納斯的路>》(Forster's The Road from Colonus)中提出盧卡斯與拜倫的某種隱喻關(guān)系,揭示出其中暗含的諷刺效果。詹姆斯·L·米希(James L.Missey)在文章《福斯特小說中塞壬的救贖》(Forster's Redemptive Siren)中認為福斯特小說中的塞壬已不再是古希臘神話中邪惡與死亡的象征,而成為救贖的象征。
第三,對福斯特幻想小說中藝術(shù)手法的論述,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其幻想小說中的寓言、神話的使用以及運用諷刺、修辭手法等方面。如邁克爾·L·斯托瑞(Michael L.Storey)在文章《福斯特的<始于科婁納斯的路>》(Forster's The Road from Colonus)中詳細論述了這篇小說中的諷刺手法的運用,指出福斯特運用神話典故、修辭手法來加強諷刺效果。F.C.克魯斯(Frederick C.Crews)在其文章《E.M.福斯特:神話的局限性》(E.M.Forster:The Limitations of Mythology)中論述了神話在福斯特幻想小說中的應用及局限。斯圖爾特·C·威爾考克斯(Stewart C.Wilcox)的文章《福斯特的<天國的馬車>中的寓言》(The Allegory of Forster's<The Celestial Omnibus>)論述了寓言在《天國的馬車》中的運用。
縱觀國外福斯特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有以下特點:
一、福斯特小說的研究呈現(xiàn)出一種不均衡的狀況,主要表現(xiàn)在研究內(nèi)容和涉及作品兩方面。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評論界對福斯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中產(chǎn)階級人物形象塑造及其“發(fā)育不良的心”的研究;關(guān)注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對其自由——人文主義思想以及“聯(lián)結(jié)觀”的研究;對其小說中的跨文化主題的研究;對其小說進行后殖民理論的研究;對其小說中的藝術(shù)手法的研究等幾個方面。從研究作品上看,有關(guān)福斯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印度之行》和《霍華德莊園》上,福斯特的其它作品,例如《最漫長的旅程》,受關(guān)注的程度相對較低。
二、國外對福斯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長篇小說上,對他的短篇小說的研究則相對不足。英國安德魯·桑德斯(Andrew Sanders)所著的《牛津簡明英國文學史》(The Short Oxford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e)等文學史著作雖然肯定了福斯特在20世紀英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但卻沒有提到其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而目前的福斯特短篇小說研究,雖然各位研究者都有所側(cè)重,或介紹福斯特及其幻想小說的總體創(chuàng)作情況;或研究其幻想小說中藝術(shù)手法的運用;或注重對其某一篇幻想小說的評價,但從總體上對福斯特短篇小說所進行的研究相對不足。
三、與同時代的伍爾夫、勞倫斯、曼斯菲爾德等作家相比,福斯特在創(chuàng)作中對思想表達的愿望超越了對形式的追求。雖然他在小說理論方面有重要的著述,而且與布魯姆斯伯里團體也有所來往,但是形式實驗并不是作家的興趣所在。但是這并不是將對福斯特的研究限于內(nèi)容主題研究的理由。福斯特的《始于科婁納斯的路》這類的作品與其它優(yōu)秀的現(xiàn)代主義小說相比,毫不遜色。但是縱觀國外福斯特研究的現(xiàn)狀,對福斯特小說形式藝術(shù)的研究少而又少,福斯特小說中的互文性以及戲仿手法的應用等方面鮮有研究論文問世。因而對福斯特小說藝術(shù)的研究成為福斯特研究相對薄弱的領(lǐng)域。
不過,盡管存在這些問題,卻仍然可以看到,國外學界對他創(chuàng)作的基本特征的把握是準確的,相關(guān)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加入這個隊伍,并已形成一個良性的發(fā)展態(tài)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