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魏 姚德超
新公民參與運動背景下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的困境與挑戰(zhàn)
——兼論“鄰避”情緒及其治理
劉小魏 姚德超
在地方政府公共管理與決策領域中廣泛存在且影響不斷增強的公民決策參與現(xiàn)象,形成了媒體社會化時代我國的新公民參與運動。城市政府公共管理中“鄰避”情緒的顯性化則是我國新公民參與運動的集中體現(xiàn),它既深刻反映出公民參與的不完善性,也凸顯優(yōu)化地方政府公共決策機制和程序的必要性。當前,各級地方政府的首要任務是要樹立與公民分享決策權力的理念并合理把握公民參與的限度,將有效的公民參與融入到公共決策過程中;同時,要圍繞發(fā)展有效公民參與的要求,進一步優(yōu)化公共決策機制和程序。
新公民參與運動; 地方政府; 公共決策; 鄰避情緒
新公民參與運動(new public involvement),又稱為市民參與(citizen participation),是指20世紀60年代以后公民參與在西方國家公共管理實踐中的地位與作用不斷增強的現(xiàn)象,即公眾參與公共事務管理的要求不斷高漲,公民在公共組織和公共事務管理中的作用不斷增強,公民在許多重要領域的公共政策制定與執(zhí)行中的參與行動日益合法化。托馬斯認為,與傳統(tǒng)的公共參與相比,新公民參與運動具有兩方面的特點:一是更加強調公民對政策執(zhí)行的參與,即公民不僅參與政策的制定,而且一旦政策被采納,公民也參與政策的實際操作,進入公共項目的實際管理過程,即政策執(zhí)行;二是大大擴展了相關參與的公民的范圍,包括那些低收入階層的公民。新公民參與一反傳統(tǒng)公民參與的精英主義傾向而轉向大眾化參與(托馬斯,2010:3)。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政治體制改革不斷深化,各級政府公共決策科學化民主化水平不斷提高,公民參與取得了重大進展。進入21世紀以來,新媒體的快速普及化與社會化,在某種程度上則是我國公民參與迅速發(fā)展的催化劑。盡管當前我國的公民參與實踐與西方“新公民參與運動”在內(nèi)涵與外延上并不能完全等同,但毋庸置疑,我國公民參與從形式到內(nèi)容都發(fā)生了實質性變化。特別是較之于傳統(tǒng)的公民參與而言,媒體社會化背景下我國的公民參與顯然是一種全新的政治生活實踐,而近年來在全國各大城市迅速蔓延的“鄰避”運動,本質上即是一種新公民參與運動??梢哉f,我國公民參與已進入一個新階段,新的公民參與時代已悄然來臨。當前,我國公民參與的新發(fā)展與新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方面:
一是公民參與新媒介化特征日漸突出。一方面,新媒體社會化發(fā)展大大拓展了公民參與的主體范圍。由于公民主體意識不斷覺醒,參與的自覺性也不斷增強,而新媒體的自主性特點,使得公民參與更加便捷。只要具備一定的條件,比如擁有一臺聯(lián)網(wǎng)電腦,不論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政治精英還是普通民眾,都可以就某些公共問題自主表達意見或者參與公共討論。另一方面,新媒體普及化發(fā)展進一步強化了公民在公共事務管理中的參與作用。如今,博客、維基、播客、論壇、社交網(wǎng)絡、視頻聊天工具等新媒體快速發(fā)展及其廣泛應用,不僅拓寬了公民參與的渠道和公共空間,而且使得公民參與在公共事務管理中發(fā)揮了極大的影響力。中國社會科學院發(fā)布的調查數(shù)據(jù)顯示,在1998-2010年期間發(fā)生的210起重大公共輿論事件中,網(wǎng)絡媒體主導事件發(fā)展的案例有105起,占總數(shù)的50%,傳統(tǒng)媒體起主導作用的僅14起,占7% (鐘瑛、余秀才,2011:49)。如今,網(wǎng)絡表達、網(wǎng)絡議政、微博問政已成為公民參與政治生活的新潮流,新媒介化公民參與已成為我國政治生活中的一大亮點。
二是公民參與地方公共事務管理向縱深發(fā)展。一方面,公民參與的領域不斷拓展。新媒體傳播擁有海量信息內(nèi)容,這種特性可以幫助公民隨時了解社會各個領域的事物或現(xiàn)象,并且針對自己感興趣的部分參與公共討論,發(fā)表意見或主張。比如,上述210起重大網(wǎng)絡輿論事件涉及了包括官員腐敗、政府管理、城市拆遷、生產(chǎn)事故、環(huán)境污染在內(nèi)的13個領域,而政府管理、房屋拆遷、警民對抗事件所占比例呈擴大趨勢(鐘瑛、余秀才,2011:45)。另一方面,公民參與已滲透到地方政府公共決策領域。新媒體傳播方式的即時性與互動性特點,不僅可以幫助公民提高信息獲取的時效,隨時了解政府公共決策情況,而且使公民不論個體或群體都可以從一定的目標出發(fā),就某項公共政策的制定或實施發(fā)表觀點與見解,并在公共討論基礎上達成共識,最終影響政府公共決策。2007年廈門“PX事件”就是公民參與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的典型案例。在這起事件中,廈門市民的參與不僅對地方政府公共政策的執(zhí)行,而且對地方政府公共政策議程的變更都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
在地方政府治理變革進程中,公民參與公共事務管理是政府和公共管理者無法回避的現(xiàn)實情形。不過,與采取適當措施積極回應公民參與的要求和吸納公民參與相比,維持公民參與和公共管理效率之間的有機平衡顯得更為關鍵。我國公民參與的新發(fā)展與新特點,從實現(xiàn)民主價值的角度來看,無疑是值得肯定的。從效能角度來看,我國公民參與的強勢狀態(tài)已經(jīng)在某種程度上損害了公共管理的效率。在一些地方,新公民參與運動已給政府公共決策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特別是涉及“鄰避”公共設施設置的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由于公民參與的強勢狀態(tài)已幾乎陷入困境。究其原因,新媒體快速發(fā)展引發(fā)的環(huán)境變化是導致這種困境的外部因素,而地方政府決策系統(tǒng)自適應與自更新能力不足則是導致這種困境的根本原因。
美國學者伊斯頓指出,“政治系統(tǒng)受到的壓力,一方面,是要求的容量和內(nèi)容之間相互關系的函數(shù),另一方面,亦是對于滿足和處理這種要求的系統(tǒng)作出的適當反應的函數(shù)”(伊斯頓,1999:81)。作為系統(tǒng)輸入的關鍵變量,要求可以將系統(tǒng)的基本變量逐出系統(tǒng)的臨界線,進而對系統(tǒng)施加壓力。直接由要求產(chǎn)生的壓力包括容量壓力、內(nèi)容壓力與時間壓力?!叭绻髮嵸|上需要花費過多時間來加以處理,或如果它們超過了某個經(jīng)驗上可以把握的容量,那么,一個系統(tǒng)作出約束性決策的能力,就會受到威脅”(伊斯頓,1999:42)。由此看來,約束性決策能力就是指公共決策系統(tǒng)在相關約束性條件下輸出決策的能力,而信息容量大小、信息內(nèi)容復雜程度以及在有限的時間里處理這些信息就成為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約束性條件。伊斯頓的思想對分析我國地方政府公共決策能力所遭受的挑戰(zhàn)極具參考價值。
在我國新公民參與運動中,新媒體成為重要的渠道和方式,極大地改變了地方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輸入—處理—輸出”結構。一方面,新媒體極具自主性,這種自主性使得新媒體在發(fā)展過程中又體現(xiàn)出“自媒體”特性。“自媒體的核心是基于普通市民對于信息的自主提供與分享”(鄧新民,2006:134)。新媒體發(fā)展的這種“自媒體”特性,學界稱為全民DIY時代。所謂DIY,是Do It Yourself的英文縮寫,就是指自己動手制作,沒有專業(yè)資質的限制,想做就做,每個人都可以利用DIY做出一份表達自我的產(chǎn)品來。而所謂基于網(wǎng)絡的內(nèi)容生產(chǎn)DIY,其實就是全民出版、全民傳播的意思。正是由于新媒體時代的這種全民傳播特點,使得從新媒介傳播環(huán)境中輸入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信息在容量上急劇增加。與此同時,在內(nèi)容層面,對新媒介傳播環(huán)境中輸入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大流量信息進行區(qū)分、辨識、提煉,以及進行決策處理和轉換,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另一方面,新媒體的即時性特征,大大提高了“要求”信息從環(huán)境輸入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速度,同時新媒介傳播環(huán)境對公共決策系統(tǒng)處理、轉換信息并輸出政策或行動以回應環(huán)境“要求”,提出了更高的時效要求??傊鹿駞⑴c運動在某種程度上已使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系統(tǒng)發(fā)生了要求輸入超載現(xiàn)象,進而導致系統(tǒng)在轉換、處理信息以及輸出環(huán)節(jié)也遭受了較大壓力。
所謂“鄰避”情緒,源于英語縮略詞NIMBY,即“Not-In-My-Back-Yard”的縮寫,就是“不要建在我家后院”之意。在西方,NIMBY一詞常常用來描述這樣一種現(xiàn)象,即“我們都認為社會需要這些設施,但作為個體,希望這些設施設立在別的地方而不是臨近我們的家園”(Brion,1988:438)。該縮略詞流行于20世紀80年代,但其背后的觀念可以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市民對不合理的土地使用(locally unwanted land uses)的組織化抵制。90年代以后,“鄰避”現(xiàn)象在西方社會已十分普遍,公民持抵制態(tài)度的公共工程或項目包括高層建筑、化工廠、軍事基地、垃圾填埋、發(fā)電廠、焚燒爐等眾多領域。1991年美國住房與城市發(fā)展部提交給布什總統(tǒng)的一份名為《不要建在我家后院:消除經(jīng)濟適用房的障礙》的報告中更是將發(fā)生在個人、鄰里與社區(qū)層面的鄰避情緒視為經(jīng)濟適用房的最大、最強有力、最棘手的管制障礙。如今,基于環(huán)境正義運動的公民“鄰避”情緒已構成了西方發(fā)達國家在設置公共設施時面臨的主要“社會—政治”挑戰(zhàn)。國內(nèi)學者將上述現(xiàn)象稱為“鄰避效應”,是指“居民或在地單位因擔心建設項目對身體健康、環(huán)境質量和資產(chǎn)價值等帶來不利后果,而采取的強烈和堅決的,有時高度情緒化的集體反對甚至抗爭行為”(湯匯浩,2011:111)。
我國各級政府公共事務管理中公民參與的發(fā)展,一方面主要歸功于改革開放以來政治體制改革的深入與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重大進展;另一方面,新媒體快速發(fā)展與普及也是一個重要推動因素。新媒體的發(fā)展極大地突破了傳統(tǒng)媒體空間有限和管制嚴格的局限,為普通公民主動參與公共事務管理營造了一種全新的、開放的媒介與傳播環(huán)境。不僅如此,參與的新媒介化方式還使得公民在某些地方、某些領域的參與活動的實際功效進一步被強化,甚至使公民參與處于某種超強勢狀態(tài)。一些地方公共設施選址決策過程中公民參與的“鄰避”情緒大有對地方政府形成“倒逼”之勢,就是這種超強勢狀態(tài)的突出體現(xiàn)。例如,某市擬建的110千伏變電站、垃圾焚燒廠等項目均受到了項目選址附近部分居民的抗議。而以新媒體事件形式出現(xiàn)、集中體現(xiàn)公民“鄰避”情緒的案例,則是2007年廈門市民反“PX”項目事件與2008年上海市民反“磁懸浮”事件。這兩起公民參與事件均使得地方政府公共決策機構處于嚴重“高壓”狀態(tài),其中,廈門市民反“PX”事件不僅最終導致廈門市政府不得不做出項目遷址的決定,而且還引發(fā)連鎖反應,多個城市出現(xiàn)市民對該項目的抵制行為并且多數(shù)都以遷址或撤銷告終。
在一定的條件下,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系統(tǒng)感受到的壓力或困境是一個環(huán)境與決策系統(tǒng)之間相互關系的函數(shù)。環(huán)境變量的變化以及由此導致的決策系統(tǒng)適應性下降正是導致當前地方政府公共決策困境的根本原因。
1.新媒體改變了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的環(huán)境
新媒體對于決策環(huán)境的客觀影響突出表現(xiàn)為信息資源配置方式與權力配置格局的變化。一方面,新的傳播環(huán)境中媒體使用更加多元化,新媒體傳播方式的直接和交互能力不僅讓公眾能夠繞過傳統(tǒng)媒體的“過濾”而接觸到海量的政府信息和政府文件,而且導致“政府最核心的過程也在公眾面前曝光”,政府公共決策的神秘外殼被揭開。處于邊緣的個人和群體擁有更多機會去影響公共話語,甚至改變公共話語的規(guī)則。另一方面,新興的媒體正在突破傳統(tǒng)的以精英為中心的模式,實現(xiàn)權力的重新分配。新的媒體環(huán)境中政府決策機構、權力精英主導和控制政策議程建構與設置的局面受到?jīng)_擊,公眾可以自主建構政治態(tài)度和政治認知,參與公共討論,發(fā)表政策主張,借此影響政策問題的確認與政策議程的設置,這極大地改變了傳統(tǒng)新聞“看門人”的傳播格局,而“當記者、公共事務官員和其他政治事務‘看門人’等權威日益受到其他政治意圖和社會意圖的制造者——包括大眾本身——的挑戰(zhàn)時,由此產(chǎn)生的媒體環(huán)境正在重新構建傳統(tǒng)的權力關系”(卡爾皮尼等,2011:121)。
2.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系統(tǒng)自適應與自更新能力不足
這種不適應狀態(tài)從主觀方面看主要表現(xiàn)為決策觀念不適應,從客觀方面看則主要表現(xiàn)為公共決策機制和程序不適應。在傳統(tǒng)傳播媒介環(huán)境下,公共決策與公眾是一種隔離狀態(tài)。公共決策機構與權力精英處于公共決策系統(tǒng)的核心位置,獨占性地掌控了公共決策權,既在觀念上排斥公眾參與,也習慣了在有限的公民參與狀態(tài)下進行決策。新媒體傳播環(huán)境下,普通公民廣泛介入地方政府公共決策已經(jīng)成為一種常態(tài),地方政府公共決策機構在封閉的系統(tǒng)中獨立決策既無可能也不現(xiàn)實。與此同時,地方政府公共決策系統(tǒng)盡管已經(jīng)感知到了公眾參與帶來的壓力,但由于公共決策系統(tǒng)在長期運行過程中形成的“路徑依賴”特性,致使地方政府在應對策略或具體操作方式上不能及時采取措施做出調整。當前,很多地方相關居民或組織對“鄰避”公共設施或項目的抵制情緒,與地方政府公共決策機制的不透明性、整個決策過程缺乏公民的適度參與是密不可分的。
在民主政治領域,公民參與的價值與效率始終存在無法回避的悖論,公共政策領域更是如此。一方面,沒有公民參與的公共決策,根本無民主化科學化可言;另一方面,公民參與必然會損害公共決策的效率。避免公民參與造成的效率損失,正是威爾遜等第一代公共行政學家與當代精英民主理論家極力貶低、排斥公民參與,將公民參與限于“精英”范圍的重要依據(jù)。此外,公民自身的素質與能力也是必須要考慮的重要因素?!肮妼π畔⒌募庸ぬ幚砗蛯碗s問題的判斷仍存在嚴重弱點……即使在理想的傳播條件下,公眾意見的形成也暴露出許多令人不安的特征?!薄俺枪娎斫庹邌栴}的能力有了提高,否則公眾對政策制定的影響要么將會受到削弱,要么只會常?!⒉豢偸恰獙е赂鼔牡慕Y果”(德羅爾,1996:204-205)。可見,不適當?shù)墓駞⑴c還極具危害性,沒有任何限制的公民參與則最多只是一種美好的民主理想。
所謂限度,從最一般的意義看,就是指一定的范圍或者數(shù)量。從本質上講,限度是指范圍的極限,是一定標準(最高或最低)的數(shù)量或程度。地方政府公共決策中公民參與的限度,也就是地方政府公共決策中公民參與必須保持的程度或不能逾越的極限,包括范圍、規(guī)模與水平層次。其中,范圍主要是指公民可以參與哪些層次或類型的公共決策,規(guī)模是指參與公民數(shù)量的大小,參與水平是指公民參與對公共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產(chǎn)生的作用力大小??傊?,公民參與應該在確保地方政府公共決策質量的前提下進行,當公民參與不能再發(fā)揮其積極作用,甚至反過來妨礙公共決策的有效性時,它就超出了限度。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城市政府興建垃圾處理廠、核電站、污水處理廠、精神病院等設施引發(fā)的鄰避群體性事件,顯然已經(jīng)超越了有效公民參與的限度。
在現(xiàn)代政府治理進程中,如何才能將有序的公民參與納入到公共管理過程,在公共決策中融入積極有效的公民參與?托馬斯認為,界定公民參與的適宜度主要取決于最終決策中政策質量要求和政策可接受性要求之間的相互限制。政策質量期望越高的公共問題,對公民參與的需求程度就越??;政策接受性期望越高的公共問題,對吸納公民參與需求的程度和分享決策權力的需求程度就越大(托馬斯,2010:25)。在政策質量的核心需要被鑒定清楚后,政策可接受性問題就顯得尤為突出,此時吸收公民參與決策制定就成為決策成功與否的關鍵。那么,在可接受性要求高的公共決策中,如何吸收公民參與呢?托馬斯進一步討論了以增加政策接受性為目標的公民參與問題,并重點介紹、評價了最常用的三種技術方法,即公民會議、咨詢委員會與斡旋調解,接著分析了三種公民參與形式的使用方法與技巧。
上述思想對于地方政府把握公共決策中公民參與的限度、恰當處理公民“鄰避”情緒的重要借鑒意義在于:一是根據(jù)政策質量要求程度限定公民參與的主體范圍及其方式。盡管政策質量與可接受性很難明確區(qū)分,但仍然可以根據(jù)政策的重要性程度來評價政策質量要求的高低。比如,一些涉及城市發(fā)展全局、與市民生產(chǎn)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共基礎設施項目決策,就可以在確保政策質量的前提下選擇相應的公民參與形式。二是對于主要依賴公眾執(zhí)行的政策,可以適當擴寬公民參與的主體范圍,吸收較大范圍的公民特別是利益相關者參與決策。針對不同性質的政策問題,采取不同形式的公民參與,或者廣泛吸收公眾意見以便設計和選擇政策問題的合理解決方案,或者為贏得公眾理解開展廣泛的政策宣傳與溝通,亦或彌合政府與公眾之間的利益分歧,最終為某項公共政策的出臺與執(zhí)行奠定良好的基礎。
首先,要完善利益均衡機制。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與他的利益有關,公民參與行為亦不例外。當前地方政府公共決策中異?;钴S的公民參與,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基于人們的利益意識的覺醒。若干地方公民參與中的“鄰避”情緒,從表面上看是由于擔心居住環(huán)境質量下降、身體健康狀況或者資產(chǎn)價值受損等,但各式各樣的表象背后是極為重要的利益動機?!班彵堋惫苍O施所具有的“邊際收益、邊際成本在處理地居民和全社會之間存在巨大偏離”(金通,2007:79)特性,即社會上多數(shù)人獲得的利益由設施附近的少數(shù)人來承擔風險和成本的不對稱狀況,正是眾多居民或組織采取集體抵制行為的主要原因。“公共政策源于利益關系的發(fā)展,而且其實質是以政府為代表的公共權力對社會資源和社會利益進行配置的手段”(寧國良,2005:38)。因此,公共決策系統(tǒng)有義務在保障公共利益的前提下,通過建立和健全利益均衡機制,協(xié)調公共政策所涉及的廣泛對象之間的利益關系。從功能—過程的角度看,公共政策利益配置功能的發(fā)揮即是一個利益均衡過程,包括利益表達、利益協(xié)商、利益整合、利益分配與落實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均離不開有效的公民參與和民主協(xié)商。
其次,要完善重大決策風險控制機制。依據(jù)風險的性質和社會影響的差異,決策風險主要包括社會風險、經(jīng)濟風險、政治風險與意識形態(tài)風險。在我國已完成經(jīng)濟體制轉軌、基本建立起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進入以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為重點的社會建設時期,社會風險的防范與控制自然成為地方政府公共決策風險控制的重中之重。新公民參與運動背景下,公民普遍的決策參與中夾雜著極為復雜的利益關系乃至利益矛盾或沖突,這種狀況本身就意味著極大的決策風險。在新的傳播環(huán)境中,新媒體的廣泛運用又極易在不經(jīng)意間向公眾傳達團體行動意圖,將公民塑造成潛在的行動者,并最終醞釀成群體性參與事件。特別是“高預期損失—高不確定性”的風險聚集類“鄰避”設施的設置尤其如此。此類設施決策過程中,人們?nèi)菀资艿街{言、傳聞以及對相關資訊曲解的影響,容易引發(fā)集體行動(陶鵬、童星,2010:65)。近年來,眾多凸顯“鄰避”情緒的公民參與事件,實際上主要是圍繞環(huán)境正義主題所開展的社會運動,這些社會運動已在一定程度上對社會穩(wěn)定構成了潛在威脅,不能不引起重視。因此,地方政府一方面要將涉及地方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重大決策納入風險評估體系,另一方面要通過專家評估、第三方評估以及公眾評估等形式加強重大決策風險評估環(huán)節(jié)。在評估內(nèi)容方面,則應以社會風險評估為重點。
第三,要完善和優(yōu)化公民參與機制?!懊裰鬟^程的本質就是參與決策”(科恩,2004:219)。公民參與公共決策既是現(xiàn)代民主政治的重要特征,也是現(xiàn)代政府治理模式的重要組成部分。地方政府公共決策者首先應樹立與公民分享權力的理念,建立開放式參與型公共決策機制。按照美國學者安德森的觀點,除了政黨、政府等官方政策制定者之外,社會組織、社會團體與公民個人等非官方的參與者都是政策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者和供給者(安德森,1990:44-58)。要建立開放式參與型公共決策機制,首先要在政府與社會、公民之間合理分配決策權力。對地方公共決策者而言,首要的任務就是根據(jù)政策問題的性質,確定公民參與的適宜范圍,并且采取恰當?shù)男问轿{公民參與決策。其次,要將公民參與融合到公共政策過程即議程設定、政策規(guī)劃、公共政策決策、政策執(zhí)行與政策評估中的每個環(huán)節(jié)。從實際情況來看,隨著我國公民民主權利意識的不斷提高,公民參與已經(jīng)滲透到上述政策過程的各個階段,傳統(tǒng)“政府制定政策—公民按照政策意圖執(zhí)行政策”的公共決策模式也受到了巨大沖擊。公民在公共決策中的角色已經(jīng)不再僅僅是被動的政策接受者,這已在多地“鄰避”公共設施決策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地方政府“鄰避”設施決策在議程設定階段缺乏市民特別是利益相關方充分的利益表達,政策規(guī)劃、政策方案抉擇階段缺乏與市民的民主、友好、平等協(xié)商,政策出臺之后也沒有進行深入的政策溝通以便贏得公眾的支持與理解,這些都是最終誘發(fā)公民參與“鄰避”群體性事件的重要因素,也是地方政府進一步優(yōu)化公共決策機制和程序的努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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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fficultiesandChallengesinLocalGovernment’sPublicDecision-makingundertheBackgroundofNewCitizenParticipationMovement——Viewing on “NIMBY” Mood and Its Governance
LiuXiaowei(Doctoral Candidate,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YaoDechao(Lecturer,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The phenomenon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 remains widespread and significant in local government public management and decision-making field,forming a new citizen participation movement in Social Media Era.Codifying of NIMBY mood in City Public Management is a concentrated reflection of Chinese new citizen participating movement .It not only reflects the imperfection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but also highlights the necessity of optimizing local government public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and program.Currently,the primary task of local governments at all levels is to build up the idea of a share decision-making power with citizens,grasp the limits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 reasonably,and bring effective citizen participation into public decision-making;at the same time,further optimize the public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 around effective citizen participation requirements.This is not only the inner requirement to ensure the quality of public decision-making,but also the realistic need of governing “NIMBY” mood.In the final analysis,the governance of NIMBY emotion is adaptive process of city government to improve public decision-making system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
new citizen participation movement; local government; public decision-making; NIMBY mood
■責任編輯:葉娟麗
■作者簡介:劉小魏,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生;湖北 武漢 430079。Email:ellen1185@sohu.com。
姚德超,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講師,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生。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1AZD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