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青
(廣州航海學院 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0725)
大航海時代是指15-17世紀以歐洲沿海各國展開的對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探險及貿(mào)易交流為主要內(nèi)容的活動時期。英國因其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有著悠久的海洋文化與文學傳統(tǒng)。位于歐洲西北端的英國是一個獨特的國家,四周由海洋環(huán)繞從而成為英國的天然疆界,他們的后裔流淌著天性好斗的血液,盡可能地開疆擴土,擴充勢力,最終使英國成為殖民地遍布全球的“日不落帝國”。隨著新航道的開辟,英國在16世紀成為世界貿(mào)易中心,17世紀奪占了海上霸權(quán),18世紀則先后在愛爾蘭、美洲、加勒比和亞洲建立了龐大的海外帝國。海洋在英國人的生活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他們?yōu)閷で筘敻豢缭胶Q笞弑槿澜?,并成為世界現(xiàn)代化進程的領(lǐng)頭羊。
在英國時代背景和海洋文化的熏陶下,1719年英國著名作家丹尼爾·笛福完成了他最偉大的作品《魯濱遜漂流記》。中外學者對此作品本身及其作者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比如John Richetti揭示了該作品與宗教的關(guān)系;Stuart Sim則認為作品主要解決了個人意志和宿命論之間的沖突。他認為“焦慮是加爾文主義作為宗教信仰理論的核心特征,也是加爾文主義留給英國文學史的一個主要遺產(chǎn)?!盵1]隨著后殖民主義研究的興起,許多學者又開始挖掘小說與殖民主義的聯(lián)系,如魯濱遜與星期五;也有學者認為該作品就是一個反映殖民主義實踐的冒險故事。由于該作品產(chǎn)生于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時期,魯濱遜也理所當然地成為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代表人物。
英國學者馬丁·格林在《冒險的夢想,帝國的需求》(Dreams of Adventure, Needs of Empire)中指出:“在《魯濱遜漂流記》誕生后的兩百多年里,作為消遣來閱讀的有關(guān)英國人的冒險故事,實際上激發(fā)了英帝國主義的神話。從總體上來說,這些故事都是英國講述自身的故事。它們以夢想形式賦予英國力量、意志,以便使英國人走出國門,探尋世界、征服世界和統(tǒng)治世界”。[2]出生在十七世紀后半葉的笛福,見證了航海大發(fā)現(xiàn)所帶來的殖民主義發(fā)展以及種族觀念的興起,這些思想塑造了他的文學作品。小說的主人公魯濱遜·克羅索是資產(chǎn)階級上升時期的資產(chǎn)者,又是典型的殖民者。筆者試從征服海洋、荒島、異族以及征服自我等四個方面來詮釋大航海時代背景下英國新興資產(chǎn)階級與生俱來的“征服意識”。
魯濱遜出生于一個“體面”的中產(chǎn)階層。在他父親看來,中產(chǎn)階層是“世界上最佳的生存狀態(tài),最適合體味人間幸福,不會陷入勞動階層的不幸、艱辛、勞作和苦難,也不會受困于上層階級的傲慢、奢侈、野心和忌妒?!盵3]中產(chǎn)階級是擁有各種美德和歡樂的人人都羨慕的生活。但是海洋是魯濱遜兒時最向往的地方,他自幼好幻想,渴望冒險,海外的新世界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著他。魯濱遜在首航時就遭遇風暴,肆虐的海浪奪走了他的朋友,卻無法阻擋他繼續(xù)航海的決心?!拔乙恍南氤龊#@個愛好使我強烈地抵觸父親的意愿和命令,也不聽母親和其他朋友的懇求與規(guī)勸,似乎命中注定,這個骨子里的怪癖會讓生活的不幸直接降臨到我頭上?!盵3]終于,浩瀚而殘酷的大海讓他遭遇了一場罕見的海難,所有的船員都丟了性命,只有他僥幸逃到一座荒無人煙的孤島。斯姆認為“克羅索的航海愿望象征著對父權(quán)的挑戰(zhàn)”,[1]意志在小說的敘述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海洋,極度地考驗著魯濱遜的心理和意志力。他面對絕境并不絕望,而是為自己能夠死里逃生感到“突如其來的狂喜”。魯濱遜一次又一次地離家出走,百折不撓的動力源于對海外財富和權(quán)力的渴望,表現(xiàn)了大航海時代西方海洋文明的傳統(tǒng)和魯濱遜等新興資產(chǎn)階級頑強的征服欲望。
魯濱遜來到孤島,一陣狂喜過后便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雖獲救,但陷入了可怕的境地。我渾身濕透,卻沒有衣服換;我饑腸轆轆,卻沒有一點東西充饑解渴。除了一把刀、一只煙斗、一點裝在盒中的煙草,我一無所有。”[3]我們不難想象魯濱遜當時所面臨的極度痛苦境地,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孤立無援。然而,他很快克服了最初的悲觀與絕望,依靠自己的雙手和智慧,利用簡單的工具,開山挖洞,建造房屋。憑借頑強的毅力和征服自然的無限勇氣,他還獵取食物,種植莊稼,馴養(yǎng)山羊,制作陶器桌椅,烤面包,曬葡萄干等,逐漸建立了一個衣食無憂,舒適安寧的居所,自食其力地開始了28年的荒島生活。魯濱遜是這座小島和儲備物品的唯一繼承人,小島便成了他的殖民地,被他征服和開發(fā)。“我頭腦中一旦認定要著手去做的事,幾乎沒有不成功而放手的?!盵3]他建造了一個有堅固柵欄的涼亭,把涼亭稱為他的鄉(xiāng)間宅第,與他在海邊的家遙相呼應。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個國王:“我坐在那里,是整個島的君王,對于我所有的臣民,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quán)。我可以把他們吊死、開膛破肚,給他們自由、剝削他們自由,而且,在我所有的臣民中,沒有一個叛逆者?!盵3]賽義德說:“我相信,在所有民族性定義的文化中都有一種對主權(quán),權(quán)勢與統(tǒng)治的渴望?!盵4]
人類在改造自然的同時,也是一種無節(jié)制的對自然的洗劫行為。人與自然的沖突,既表現(xiàn)了作者崇尚勞動和不斷占有的開拓精神,也蘊涵了作者崇尚人類征服自然的自然觀。魯濱遜不是一個無產(chǎn)者,而是一個資產(chǎn)者。他擁有一大片未經(jīng)開發(fā)卻很富饒的島嶼和沉船所得的豐厚的積存貨物。在魯濱遜看來,人是自然的主人,人以戰(zhàn)勝自然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對于自然的主宰地位。笛福所描述的主人公魯濱遜在荒島上的經(jīng)歷向我們證明了帝國殖民地建構(gòu)的全過程,是西方殖民主義向海外進行的殖民征服與掠奪。
魯濱遜不僅是勞動者,更是一個資產(chǎn)者和殖民者,具有剝削和掠奪的本性。他購買奴隸,倡導奴隸貿(mào)易。為了征服美洲土著人,他使用了歐洲殖民主義者慣用的雙重武器——火槍和《圣經(jīng)》。魯濱遜為了使自己獲救決定“如有可能,不惜一切代價弄一個野人到手”,[3]并讓他 “對我完完全全地俯首稱臣”。[3]魯濱遜首先用火槍血洗了踏上荒島的土著人并奴役了星期五的身體,然后從思想上清除了星期五關(guān)于美洲造物主的信仰,用基督教文明來填充他的頭腦。終于把星期五改造成一個出色的基督教徒。他教星期五英語,是為了排解他的寂寞,讓星期五做繁重的勞動,為他創(chuàng)造更多的財富。魯濱遜把“星期五”作為私有財產(chǎn)。賽義德說,“這種宗主國的文字如狄更斯的小說等,即便他們沒有直接涉及殖民的問題,但在形成并強化不列顛是主宰世界的強國這一觀念方面,他們是參與其中的,[4]在新興的種族觀念影響下,排斥其它文化與文明,將土著人塑造成野蠻的異教徒,這是對外擴張的殖民征服意識。
魯濱遜把荒島看成自己的王國,荒島上的一切都是他的財產(chǎn)。他圈養(yǎng)各種動物,解救星期五,派使者邀請西班牙人加入其中以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當西班牙船長動身去接另外十七名西班牙人來島上居住時,他保證會讓他們“鄭重起誓,絕對服從我(魯濱遜)的命令,把我當做他們的指揮官和船長”。[3]船長還將帶回一份“他們親手簽訂的盟約”。[3]當魯濱遜解救英國船長時,也讓對方發(fā)誓:“無論他還是他的船都無條件地聽我調(diào)遣,決不冒犯我在這里的權(quán)威,必須無償?shù)匕盐液托瞧谖鍘Т赜?。”[3]魯濱遜以“國王”自居,統(tǒng)治著他的臣民,并高興地看到自己的國土“人丁興旺”。魯濱遜認為人與人之間都是契約關(guān)系,一切為我所用。魯濱遜的價值觀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是資產(chǎn)階級在原始積累時期利欲熏心之本性的體現(xiàn)。
在與大自然的斗爭中,魯濱遜越挫越勇,面對重重困難,人類首先必須要戰(zhàn)勝自我。魯濱遜一個人幸免于船難,逃生到荒島,其中所受的情感煎熬難以言表。在一個完全原始陌生的環(huán)境中,他最初體驗到的是孤獨,無依無靠。接著開始擔憂自己如何才能在荒島上安身立命,不受饑寒之苦。當魯濱遜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野人的腳印時,幾乎夜不能寐,驚恐萬分??謶中念D時驅(qū)走了他所有宗教上的希望以及對上帝的信仰。魯濱遜在孤島上的情感體驗,我們很容易看出原始的殖民者所飽嘗的帝國擴張的苦果。在掠奪他國自然資源,對他者行駛生殺大權(quán)的同時,也要承受由這一行為帶來的災難和苦楚。然而,每當陷入絕望,魯濱遜總能夠戰(zhàn)勝自我,克服心中的恐懼,想出一切可行的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境。每每反思人生的光怪陸離:“這種生活狀態(tài),是大智大仁的上帝選定的,我既是由他創(chuàng)造的,又曾冒犯過他,他當然有權(quán)定我的罪。我應對他寄予希望,向他祈禱?!盵3]《圣經(jīng)》是魯濱遜的精神食糧,萬能的上帝從來沒有拋棄過他?!霸诨茧y之日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你也要榮耀我?!?“要等待耶和華,別懊喪,堅固你的心。我再說,要等待耶和華。”[3]魯濱遜把萬能的上帝當做自己的精神支柱,以此來堅定他百折不撓的意志。也正因為他如此積極自信的人生態(tài)度,使得他在任何逆境面前都能夠做到自我寬慰,任何的困難都能迎刃而解。能克服內(nèi)心的恐懼,征服自我是魯濱遜所具有的貫穿作品始終的寶貴品質(zhì)。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21世紀是海洋的世紀,本文以特定的大航海時代為嶄新視角來剖析《魯濱遜漂流記》中的“征服意識”。揭示大航海時代地理大發(fā)現(xiàn)所發(fā)起的廣泛跨洋活動,促進了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興起,造就了一批像魯濱遜那樣的新興資本主義代表人物。褒揚了作品蘊涵的勇于開拓的進取精神,堅韌不拔的實干精神,百折不撓的拼搏意識,以及積極自信的人生態(tài)度。魯濱遜的種種經(jīng)歷表現(xiàn)了他面對磨難決不低頭,一直斗爭下去的頑強意志。
征服自然、異族、海外的世界以及自我,實現(xiàn)對財富的積累是魯濱遜等新興資產(chǎn)階級者夢寐以求的目標。然而,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自我都必須科學發(fā)展、和諧共處。我們必須認識到資產(chǎn)者和殖民者所具有的這種剝削和掠奪本性之局限,理應從海洋文學名家名篇中把握和理解“征服意識”的真正內(nèi)涵,提取正能量,為我所用。甄別東、西方海洋文化之異同,有效地將主人公的航海經(jīng)歷及其所象征的一系列精神財富轉(zhuǎn)化成濱海城市、涉海校企以及航海人尤其是青年大學生學習借鑒的文化載體,達到“以文化人”的效果,提升濱海城市文化競爭力。
[1]Sim, Stuart. Negotiations with Paradox: Narrative Practice and Narrative Form in Bunyan and Defoe[M]. Savage, Maryland: Barnes & Nobles Books,1990.
[2]Greene, Martin. Dreams of Adventure, Needs of Empire[M]. London: Loutless Press, 1980.
[3]笛福. 魯濱遜漂流記[M]. 金長蔚,譯.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
[4]愛德華·W·賽義德. 賽義德自選集[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