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歐派的“共產(chǎn)”風

李舒

復旦大學新聞系碩士畢業(yè)，好讀書不求甚解，好唱戲不務正業(yè)，好八卦囫圇吞棗，好歷史走馬觀花，好美食不遠庖廚的“五好女子

山河小歲月

曾經(jīng)有一個時代，男子善于妙手著文章，女子也會白描世態(tài)炎涼，在時間的長河里，他們在各自的領(lǐng)域留下了輝煌的遺產(chǎn)，他們的名字閃耀著詩一般的光芒，是為民國男女。但他們?nèi)鐚こＤ信话悖袗酆耷槌穑邢才?，有悲歡離合?？v然歷史變遷、山河巨變，他們的命運亦和塵埃里的眾生一樣，一日一日地過下去

1924年，在美國的趙元任、楊步偉夫婦打算去歐洲度假，一到歐洲，他們便被嚇到了。

第一站是德國，楊步偉嗅到一絲危險的訊號，因為德國的中國留學生們正在風行離婚，不是幫這個離，便是幫那個離，首當其沖的是陳翰笙和顧淑型，徐志摩和張幼儀。羅家倫遇到趙元任，也忍不住挑唆，說有人看見趙元任和他的母親在街上走（指楊步偉比趙元任大）。楊步偉可不是張幼儀，她很快回擊道：“你不要來挑撥，我的歲數(shù)，人人知道的?！?/p>

挑唆離婚的羅家倫居然在趙元任夫婦臨走的晚上又來了。這次，主題換了一個——借錢。楊步偉回憶，羅家倫問可不可以借幾十元出來，“因為他們大家欠張幼儀的家用，應到期的錢還沒到，暫挪我們一點。那時在柏林的人都是大家實行小‘共產(chǎn)。我說我們只夠用到回法國大約錢就會匯來了……就借了四十元給志希拿去了?！?/p>

到達巴黎后，趙元任到美國旅行社去取錢，沒想到錢還未到，而身上只存了不到五元了。他們的行李箱里還有三百元的金洋錢可以拿出來換了用，但歐洲旅館的規(guī)矩是，必須先付存箱子的錢，才準許打開箱子，于是無解，只能去借錢——找他們在巴黎唯一知道地址的朋友張奚若。

新婚的張奚若打開門，一聲不響，抽身走到睡房，拿出只金簪子往桌上一扔說：“這個夠不夠？”

這舉動嚇壞了趙元任兩口子，以為自己想要借錢的事情已經(jīng)被張?zhí)创?。結(jié)果張奚若公布了實情，原來他們也在商量著和趙元任夫婦借錢，打算拿金簪子做抵押。四個人便大笑起來。

商議的結(jié)果是去賣東西。張?zhí)贸鰝€一寸半長的翠印出來，到了 Rue de Rivoli一家買賣古董店，賣了四百法郎（約合二十美金）。

臨別時，張奚若告訴他們劉半農(nóng)和金岳霖的住址，并且說“大家都窮得要命，你們預備點錢借”。又囑咐趙元任“在歐洲的朋友們都是窮的，有些人是真很謹慎，可是有些人是慷他人之慨的，注意一點”。

很快，趙元任便遇到了“慷他人之慨”的人。一天，他們站在街邊等車，遇到了金岳霖。三個人叫了車，到保定飯館吃飯，金岳霖開口便跟楊步偉借錢：“看樣子你們很闊的，錢多不多？”楊步偉便想起張奚若的警告來，就說錢并不多，自己要用，還有兩個小孩在鄉(xiāng)下，每月開支不小，又建議金岳霖，如果真的沒錢，不妨拿了首飾去換錢。

第二天，金岳霖便拿了兩個金鑲翠的戒指去之前張奚若賣東西的古董店，但沒賣掉任何東西，因為開價太高。楊步偉看不下去，就給了金岳霖一件她的貂皮大衣去賣，說：“隨你賣多少，可以全拿去用，但是至少值一百五十到二百美元才可賣，不要糟蹋東西。”金岳霖非常高興，就叫當時的女朋友麗琳（Lilian Taylor）披在身上到咖啡館去賣，披了一個星期，也沒賣掉。金岳霖便想把這件貂皮大衣送去當鋪，并且告訴楊步偉，說可以當八十美元。楊步偉想了想，還是拿了現(xiàn)金給老金：三十塊。

借錢給金岳霖的趙元任夫婦有點后悔，覺得借少了，他們商量著，等美國的錢匯過來了，再借給金岳霖一百塊。沒想到，三天之后，趙元任夫婦收到了一封信，是金岳霖寄來的，說“想想三十元夠到意大利去一趟了”，于是便帶著麗琳到意大利去玩了，更過分的是，他們還帶走了楊步偉的皮大衣，說“也許可以賣了，就可以多待幾天玩玩”。一星期后，金岳霖和女友回來，也送回了楊步偉的大衣，大衣也許真的當過，因為楊步偉發(fā)現(xiàn)大衣少了一排皮子，她猜想是意大利人經(jīng)過手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