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哲
(三明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三明 365004)
古希臘時期主要修辭學派的修辭批評視角
周念哲
(三明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三明 365004)
在古希臘時期,以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為代表的哲學派從倫理、真理、知識、正義等角度出發(fā),對以高爾吉亞和普羅塔哥拉為代表的詭辯派以及他們的詭辯修辭提出了批判,在批判中逐漸形成修辭批評的倫理視角。詭辯家則對哲學家提出了反批評,并指出了哲學家表面追求真理和正義,其實同時也是通過迎合受眾來追求名譽,從而形成了修辭批評的或然性視角。亞里斯多德則從技術(shù)的角度對詭辯家和詭辯修辭提出了分析,并在這種分析中形成了修辭批評的技術(shù)分析視角。
古希臘;修辭學派;修辭批評;詭辯家;柏拉圖;亞里斯多德
在西方修辭批評領(lǐng)域,國內(nèi)近年來的研究主要體現(xiàn)在對當代西方修辭批評研究的方法、類別、特征等方面進行梳理、分析和總結(jié)。例如,王志偉從博克修辭批評、意識形態(tài)修辭批評、視覺修辭批評、女性主義修辭批評等四方面分析了當代西方修辭批評方法的多元性。[1](P1-6)袁影在簡要回顧了中西修辭批評的淵源后,著重梳理了西方當代修辭批評類型,總結(jié)了中國大陸及臺灣修辭批評特征。[2](P58-61)鄧志勇近年來主要從事意識形態(tài)修辭批評、隱喻修辭批評和敘事修辭批評等類別的研究,主要成果有《基于意符的意識形態(tài)修辭批評:理論與操作》《隱喻修辭批評的理論與操作方法》《敘事的修辭——Arnesen在海灣緊急峰會上演講的敘事修辭批評》等。當代學者主要關(guān)注了當代修辭批評領(lǐng)域的研究方法、現(xiàn)狀和成果,對于作為淵源的古典修辭批評則較少涉及,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本文旨在對古希臘時期的主要修辭學派所從事的話語實踐進行再梳理,從而總結(jié)出古希臘修辭批評領(lǐng)域的三個基本視角。
在當代西方的修辭學研究中,科拉克斯(Corax)和提西雅斯(Tisias)被認為是古希臘修辭的創(chuàng)立者。據(jù)美國修辭學者何里克 (James A. Herrick)的論述,對于言說(或修辭)的系統(tǒng)性研究很可能發(fā)源于公元前467年左右西西里島上的錫拉丘茲城(Syracuse,當時屬于古希臘)。一個名為科拉克斯(Corax)的修辭學教師為市民們提供法庭辯護方面的培訓,以便他們能夠在法庭上證明自己主張的正當性。他傳授修辭技藝的系統(tǒng)性方法很快被其他人所采用,并且這種方法還被以“詭辯家(sophists)”聞名的專業(yè)修辭學教師和修辭執(zhí)業(yè)者帶到了雅典和其他的古希臘城邦。詭辯家教學生們?nèi)绾斡行У匕l(fā)表公共演說,如何精明地經(jīng)營個人資源,甚至還涉及某些方面的領(lǐng)導才能。這樣一來,難怪古希臘時期的年輕人會將接受詭辯教育視為個人成功的關(guān)鍵了。[3](P35)然而,詭辯家們?yōu)榱藢で髠€人在政治、經(jīng)濟和法律等方面的利益或優(yōu)勢,可能會通過花言巧語、似是而非的論辯以及其他技藝來達到對他人的操控,進而影響或改變他的立場和決定以便實現(xiàn)自己的欲求和其他功利目的。詭辯家們的這種能力以及他們樂意教會別人擁有這種能力的做法,讓當時的很多人看到了其中的危害,于是就產(chǎn)生了對詭辯或?qū)υ庌q式修辭的批評。在這些批評者中,就包含了蘇格拉底和柏拉圖。詭辯家們在西方古典修辭的創(chuàng)立中扮演了先行者的角色,并進而形成了詭辯修辭學派。然而,西方的修辭批評傳統(tǒng)則是由以蘇格拉底、柏拉圖為代表的哲學家開創(chuàng)的,并且修辭批評最早是以批評詭辯修辭的形式出現(xiàn),后來則逐漸衍化成哲學修辭。柏拉圖等人開創(chuàng)了修辭批評傳統(tǒng),這一點已經(jīng)得到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一致認同,如王志偉引用Thonssen&Baird的觀點認為,“西方修辭批評至少可追溯至柏拉圖時代,出現(xiàn)了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西塞、狄奧尼修、朗吉努斯、普林尼、普魯塔克等古典修辭學理論與批評實踐兼顧的兩棲學者”,而“現(xiàn)代意義的西方修辭批評直到 20世紀20年代才逐漸形成規(guī)模,其基本任務(wù)即分析、解釋、評價‘人類為了交際而對象征的運用’”[1](P6)。
蘇格拉底、柏拉圖從倫理道德、正義、知識、真理等哲學范疇更為徹底地批評了當時的詭辯家濫用修辭。在柏拉圖的《高爾吉亞》以及其他的對話錄中,蘇格拉底認為,絕對真理和關(guān)于是非對錯的普世原則確實存在。他將(詭辯)修辭描述為諂媚,以及正義的贗品。[4](P8)對于詭辯家高爾吉亞聲稱的 “修辭所提供的是以法官和議員感興趣的話語來進行勸說的能力”以及“修辭所處理的勸說話語類型是法庭和其他公共集會上正義與非正義方面的話題”,蘇格拉底將其批評為“修辭只是制造關(guān)于正義的信奉和意見,而不是正確的知識 (來進行教導)”、“修辭家并不是法庭和其他公共集會上教會大眾認識‘是’與‘非’的教師,而僅僅是信念的制造者;因為顯而易見修辭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一個面向大眾的正確教導”以及“修辭家僅僅依賴信念而不是知識來進行教育——這就是為什么修辭在一大群無知受眾中最起作用的原因”[3](P52-55)。
柏拉圖對詭辯家的批評主要集中在 “漁利”、“作出言過其實的修辭教育論斷”和“自吹自擂”等幾個方面。他認為,詭辯修辭沒有體現(xiàn)出對正義的足夠理解,因此對個體和城邦都是一種危險的欺騙活動。詭辯修辭僅僅以通過對“公共意見(doxa)”的操控來實現(xiàn)涉及正義議題的勸說為目標;而(事實上)對于正義的足夠認識必須建立在正確知識的基礎(chǔ)上,并且以個體和城邦的福祉為目標。[3](P54)詭辯修辭還造成了一種“看似美好其實不然”的境況。詭辯家會在人們半信半疑時誘騙他們認為自己正在從事正義的事業(yè),在他們從事非正義事業(yè)時誘騙他們認為自己正在踐行正義,而當他們已經(jīng)病入膏肓時誘騙他們認為自己完全健康。[3](P62)柏拉圖還針對詭辯家提出了兩個擔憂:一是詭辯家在沒有真正理解正義究竟為何物的情況下就聲稱自己從事關(guān)于正義的教導,二是修辭因其所具有的操縱和控制能力而吸引了修辭執(zhí)業(yè)者。[3](P56-57)
蘇格拉底、柏拉圖對詭辯家及其詭辯修辭提出了激烈批評,二人在從哲學立場出發(fā)批評詭辯修辭方面幾乎高度一致,并且事實上都是以反對“修辭”之名而行“修辭”之實。然而,如果從修辭的視角來看待這個問題,則二人在批判詭辯修辭的同時也因此開創(chuàng)了古典修辭的另外一個領(lǐng)域:基于倫理、知識、真理、是非、正義等議題的哲學修辭。也就是說,二人其實是以反對“詭辯修辭”之名而行“哲學修辭”之實。古羅馬時期的修辭學家西塞羅就認為,“在柏拉圖的著作中,讓我感到驚奇的是他似乎在嘲弄[詭辯]修辭的過程中看起來自己本身就像是個一流的修辭家”[3](P62)。柏拉圖在對詭辯修辭的批判中所提出的“知識與意見”“真實與表象”“教導與勸說”等一系列二元對立還將人們對修辭實踐的認識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思辨水平。他在批判過程中并非是采用一種外在于修辭的異己視角,而是古典修辭思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5](P49)這樣看來,蘇格拉底和柏拉圖所批判的不是修辭本身,而是詭辯修辭;詭辯修辭的問題也不在于修辭本身,而是其動機、價值取向或過度的功利目標。如果純粹從功利角度出發(fā),不計后果地使用似是而非的或然性論證去勸說和操控他人服從服務(wù)于自己的名利追求,就可能陷入詭辯修辭;從維護倫理、追求知識和探尋真理的立場出發(fā),自然也需要用修辭技藝去進行明辨是非方面的交流、討論、辯論,因而就無法回避哲學修辭。柏拉圖的哲學其實就是一種“反修辭”,也就是說,它是一種通過否定、譴責修辭而成功地“自我韜晦”了的修辭。[6](P32)這種“反修辭”是哲學修辭在當時的典型表現(xiàn)形式。此外,以反對修辭之名行修辭之實,事實上也是一種修辭手段或修辭策略,這種策略類似于當代美國修辭學家博克所提出的“認同理論”中的“對立認同”。博克認為,勸一個人時,只有當你用他的語言說話、使用同樣的手勢、具有相同的思想或觀點,你才能勸服他人,也就是說修辭者使用符號或語言與讀者取得 “同一”時,才能達到誘發(fā)他人行動的目的。[7](P36-40)博克還提出了實現(xiàn)這種“同一”或“認同”的三種方式,即“同情認同(identification by sympathy)”“對立認同 (identification by antithesis)”和“誤同(identification by inaccuracy)”,其中的“對立認同”是指“一種通過分裂(segregation)而達成凝聚(congregation)的最迫切的形式”[8](P161)。這里的“分裂”指的就是“對立”,“凝聚”指的就是“認同”。具體地說,在批判詭辯家和詭辯修辭這個問題上,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借用當時人們認為詭辯家具有社會危害性的時機,順勢而為地批判和放大這種危害性,將詭辯家樹立為民眾的“對立面”,使民眾與詭辯家產(chǎn)生“分裂”。也就是說,哲學派從倫理視角對詭辯派和詭辯修辭進行了批判,在通過訴諸倫理和理性而實現(xiàn)了對民眾厭惡詭辯家的認同中,讓民眾產(chǎn)生了對哲學派的“凝聚”、“共鳴”和“認同”。
面對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批評,詭辯家們針鋒相對地發(fā)起了反批評??ɡ死账?Callicles)稱蘇格拉底是“煽動者”,波勒斯(Polus)說蘇格拉底樂于將他人引至前后矛盾的境地,斯拉雪麥格斯 (Thrasymachus)認為蘇格拉底是出于熱衷美譽而反駁他人,普羅塔哥拉則更寬宏大量地說有朝一日蘇格拉底將會因為他的智慧而聞名于世 (而他的潛臺詞是說蘇格拉底以沽名釣譽為要務(wù))。[9](P7)普羅塔哥拉因其在論辯領(lǐng)域的觀點和實踐被后世稱為“論辯之父”。通過分析古希臘殘文并結(jié)合古希臘修辭家的相關(guān)表述,修辭學家胥亞帕認為普羅塔哥拉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 “針對同一事物存在兩種相反相成的說法”。[10](P89-100)這個觀點也就是或然性論證的基本內(nèi)涵。詭辯家們在這里使用了他們一貫擅長的或然性論證。詭辯家們的這些批評似乎意在搶奪哲學家天然占領(lǐng)的道德高地,改變自身形象,或者起碼構(gòu)筑起與哲學家齊平的道德高度。具體地說,蘇格拉底批評詭辯家追名逐利,令人不齒;詭辯家們反唇相譏,指責蘇格拉底似是而非,貌似宣揚真理正義,其實還是沽名釣譽。其總的結(jié)果是詭辯家試圖給世人造成一個印象:蘇格拉底自身追求名譽,沒有資格指責詭辯家追求名利。在名利追求的問題上,蘇格拉底和詭辯家沒有多大區(qū)別;即便有,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從這些例子中可以看到,詭辯家的或然性視角在以“似是而非”的方法來反駁哲學派的批評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詭辯派雖然一開始就成了修辭批評的對象,然而他們在與哲學派的話語交鋒中,指出了哲學派相關(guān)批評的“或然性”,即表面上基于“維護正義尋求真理”的出發(fā)點但其實同樣追求 “壯大哲學派聲勢”的功利目標,從而為修辭批評提供了解讀“表面話語下的真實修辭意圖”的或然性視角。
作為柏拉圖的弟子和蘇格拉底的再傳弟子,亞里斯多德在某種程度上繼承了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哲學思想。對于詭辯家和詭辯修辭的批評上,亞里斯多德的立場與蘇格拉底、柏拉圖相似而更加謹慎。對于一般意義上的修辭,亞里斯多德則采取了一種更為超然的學術(shù)立場,他主要從藝術(shù)(art)、技術(shù)(technique)、能力(ability)或技能(faculty)的角度來看待和分析修辭。這一點在他對詭辯家和詭辯修辭的批評分析中得到了體現(xiàn)。例如,在《修辭學》中,亞里斯多德將詭辯家普羅塔哥拉所使用的 “或然性論證”稱為“使弱變強”的論辯方法。他說:“人們表示出對普羅塔哥拉的憤怒,認為他的或然性論證其實是謊言,是錯誤,是虛假的或然性?!眮喞锼苟嗟略谶@里引用了第三方的“人們”的看法,或許是以此含蓄地表達了對詭辯家的批評,但卻似乎顯得更有客觀依據(jù)。西方學者在解讀亞里斯多德的這一看法時,也認為他持有一定的道德立場但他并不認同對詭辯家及其詭辯修辭單純從道德上進行評價。例如麥考依(Marina McCoy)認為:“柏拉圖或許會贊同亞里斯多德用 ‘道德取向而不是修辭技藝’來定義一個詭辯家的做法?!盵9](P1)喬治·肯尼迪則指出,普羅塔哥拉的這個或然性論證方法及其相關(guān)論斷 “似乎沒有得到亞里斯多德的強烈批評”[11](P189)。他比較認同亞里斯多德在修辭批評方面的中立和技術(shù)立場。他認為,“使弱論變強論”當然會遭受道德上的異議,但在歷史上包括公元前五世紀“或然性論證”的發(fā)現(xiàn)以及進而產(chǎn)生的樂于疑問的精神,都向我們表明了它們對于促進科學進步和社會、政治變革的至關(guān)重要性。[4](P7)
在《修辭學》一書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亞里斯多德以中立和技藝的視角來評價修辭的更多證據(jù)。亞里斯多德首先把修辭定義為“在任何一個特定的案例中尋找可用之勸說方式的能力”,并且認為 “修辭藝術(shù)的這種功能是任何其他藝術(shù)所不具備的”[11](P37-38)。亞里斯多德還將修辭的這種口舌辯護的能力與身體防御能力相類比,他說,“如果人們應(yīng)該被教會用身體來防御 (外來傷害)卻不能用言語能力來為自己辯護,這是很荒唐的”[11](P35-36)。這個觀點表明他認為“言藝”如同“武藝”,武藝用四肢為自己健身防御,言藝動口舌為自己辯護。他將修辭視為能夠維護自身正當權(quán)益的一種言說技藝,強調(diào)了修辭的工具性特征。亞里斯多德還以“它(修辭)的功能并不在于說服,而是在每個案例中尋找勸說方式”[11](P36)的觀點表明,修辭重在研究勸說的方法或技能,而非實現(xiàn)勸說的目標。這一觀點弱化或淡化了詭辯家和詭辯修辭的功利傳統(tǒng),減少或避免了修辭的功利性和倫理爭議性。亞里斯多德強調(diào)了技術(shù)手段和學術(shù)立場,同時也將修辭批評從單純的道德批判引領(lǐng)至更為高深的技術(shù)分析導向。對于詭辯家和詭辯修辭的批評,與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單純從道德和真理角度出發(fā)來批評不同,亞里斯多德從技藝的角度出發(fā)認為,“詭辯不是一種能力,而是有意地選擇似是而非的論證”[11](P36)。
亞里斯多德避開了哲學家習慣為之的先入為主地以倫理道德和真理知識來衡量人和世界的出發(fā)點,他并沒有像蘇格拉底和柏拉圖那樣直接地對詭辯家進行道德批判,而是從中立的立場出發(fā),用中性的方法和技術(shù)來衡量、評價詭辯修辭。他的這一立場和視角同樣地在論述作為三種人為舉證方式(logos,pathos,ethos)之一的訴諸人格(ethos)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xiàn)。在關(guān)于“訴諸人格”所起到的作用時,他認為:“當言說者以一種可信的方式發(fā)表言說時,勸說通過人格起作用。因為在所有的一般性主題上,尤其是在沒有確切知識而存有疑問空間的問題上,相比較其他言說者而言,我們會在更大程度上更迅速地信任那些公道的人。人格帶來的信任必須源自言說,而不是源于言說之前業(yè)已存在的關(guān)于言說者是某種特定類型人物的看法。一些修辭手冊的作者在論及修辭藝術(shù)時認為,言說者的為人公道對勸說不起作用。事實正好相反。訴諸人格幾乎是最可信賴的勸說方式?!盵11](P38-39)亞里斯多德的這段話讓后世研究者產(chǎn)生了困惑,尤其是最后幾句話,分別代表了哲學修辭學派的基本立場和詭辯修辭學派的基本立場。“人格帶來的信任必須源自言說,而不是源于言說之前”似乎默認了詭辯家不問倫理道德上是非對錯的立場,即通過使用修辭技藝來提升自己可能在現(xiàn)實中并不具備的良好人格形象,進而操控受眾意志去相信詭辯家用言辭構(gòu)筑起來的“修辭人格”而不去過問他們的真實人格,并最終改變受眾的相關(guān)選擇或決定,以便使受眾服從或服務(wù)于詭辯家個人功利上的修辭意圖。反觀最后兩句,“一些修辭手冊的作者在論及修辭藝術(shù)時認為,言說者的為人公道對勸說不起作用。事實正好相反”,這個觀點似乎又讓人覺得他又重新回到了對于修辭者現(xiàn)實人格的關(guān)注,回到了哲學修辭學派的“倫理道德”基本立場。此外,亞里斯多德的這段話似乎還表明,作為修辭者,他平時的為人公道固然重要,但這種“現(xiàn)實公道”未必能作為“人格資源”或“人格資產(chǎn)”自然和直接地轉(zhuǎn)移到言說中并進而發(fā)揮勸說作用。一個修辭者,即便現(xiàn)實人格形象再良好,也還是需要在言說中通過修辭手段繼續(xù)構(gòu)筑或展現(xiàn)出美好的人格形象,也就是構(gòu)筑修辭人格,通過言說投射出“公道”的印象到受眾心中。相反,那些詭辯家雖然可能在生活中的為人未必客觀公正,但卻也還是可能通過在言說過程中使用高超的修辭技藝去構(gòu)筑并不真實存在的 “修辭人格”,從而改變受眾對自己原有的看法,贏得他們的信任。亞里斯多德關(guān)于構(gòu)筑“修辭人格”的觀點再次表明,他認為修辭是一種中性的技藝,無論修辭者自身有怎樣的品行,都需要在話語實踐中用這種修辭技藝構(gòu)筑起良好的人格形象以便爭取受眾支持。
綜上所述,古典時期的修辭批評主要發(fā)生在以柏拉圖、蘇格拉底為代表的哲學派和以高爾吉亞、普羅塔哥拉為代表的詭辯派之間關(guān)于修辭的功利性、倫理性方面的爭論。面對詭辯家和哲學家在修辭方面的爭議,亞里斯多德似乎試圖尋找一個解決辦法。最后他指出:和辯證一樣,修辭也是一門道德上中立的藝術(shù)。這種藝術(shù)可以從一個議題的正反兩面進行論證,但需要建立在其他學科知識的基礎(chǔ)上。修辭以確定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正義的或者什么光榮的為趣旨。修辭使用自身獨有的論證方法。[4](P8)亞里斯多德評價修辭的技術(shù)分析視角后來發(fā)展成在當代西方修辭學中最有影響力的技術(shù)修辭。古希臘詭辯家以及他們的詭辯修辭突出地表現(xiàn)了修辭的功利性;他們最早開創(chuàng)了修辭傳統(tǒng),但同時因為其過度的功利傾向而最早成為哲學派從倫理視角出發(fā)進行修辭批評的對象。古希臘哲學家以及他們的哲學修辭突出地表現(xiàn)了修辭的倫理性,他們最早開創(chuàng)了修辭批評傳統(tǒng),但因為通過強調(diào)倫理真理正義等價值觀來迎合和爭取受眾而被詭辯家從或然性視角出發(fā)批評為同樣追求名聲功利。亞里斯多德則似乎力圖保持一種道德中立,他從技術(shù)分析的視角出發(fā)評價修辭,突出地表現(xiàn)了修辭的中立性、技術(shù)性、工具性和策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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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建朝)
Perspectives of Major Ancient Greek Rhetorical Schools in the Practice of Rhetorical Criticism
ZHOU Nian-zhe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anming University,Sanming 365004,China)
In ancient Greece,as the representatives of philosophical school,Socrates and Plato intensively criticized Gorgias and Protagoras,who were the representatives of sophists.Philosophers conducted their criticism with philosophical values and criteria like ethics,truth,justice and knowledge;and they gradually developed an ethical perspective of rhetorical criticism.As a counterstrike,sophists brought forth anti-criticism against philosophers,pointing out that philosophers seemingly alleged to pursue truth and justice while they virtually sought name and fame by catering to audience's preference.In this process,sophists gradually developed a probable perspective of rhetorical criticism.Finally,after a technical analysis on sophists and their sophistic rhetoric,Aristotle developed a technical-analytic perspective of rhetorical criticism.
ancient Greece;rhetorical schools;rhetorical criticism;sophists;Plato;Aristotle
H05
A< class="emphasis_bold">文章編號:1
1673-4343(2014)01-0029-05
2013-10-23
三明學院科研基金項目(A201216/Q);福建省教育廳教育科研項目(JB13228S)
周念哲,男,福建三明人,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西方修辭學和比較修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