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佳綺
晉初的黨爭與上流社會腐化的原因
史佳綺
司馬炎在位期間,朝廷一些政治派別紛爭異常激烈,且上流社會的腐敗風氣也滲透于政黨紛爭中,武帝也努力為此做出相應(yīng)的對策。這些腐敗風氣和黨派斗爭構(gòu)成了高層政治活動的主要內(nèi)容,不但對前期西晉的政治格局影響很大,而且對王朝后來的歷史發(fā)展有重要的影響。本文主要闡述西晉初期的黨爭與上流社會腐化這兩種現(xiàn)象,以及造成這兩種現(xiàn)象的深層原因。
黨爭 社會腐化 西晉政權(quán) 晉武帝
正始十年(249),高平陵政變以后,長達十六年、歷經(jīng)司馬氏三代的魏晉禪代道路灑滿了親曹勢力的鮮血。似乎司馬氏希望代魏代的名正言順一些,遍訪名士也希望能夠不費力氣不流鮮血地解決問題,可事情似乎無法按照他們所預(yù)料的進行,一些名士的親曹態(tài)度特別明顯,嵇康即是其中一位。景元四年(263)冬,司馬昭借故殺掉嵇康,向天下人發(fā)出最后警告,司馬氏代魏已經(jīng)板上釘釘,毫無回旋余地了。兩年后,司馬炎便在親曹勢力的血泊中登上了帝位,是為晉武帝。在魏晉禪代的過程中,司馬氏政權(quán)主要是依靠賈充、荀顗等禮法派人士的力量建立起來的,但也是由何晏、夏侯玄、嵇康等親曹名士的鮮血染成的。在這個過程中即位的司馬炎,又到了另一個糾結(jié)的時期,為了鞏固政權(quán),保護好先輩們打下來的勝利果實,自然不能坐視原本擁戴他的禮法派人士政治勢力的無限膨脹,進而導致某一位像自己祖父那樣政治強勢人物的出現(xiàn),威脅其政權(quán)的安全。另外,或許對那些犧牲的親曹名士還有愧疚,或許他深知他的政權(quán)還未實至名歸。為此,晉武帝除了大封宗室子弟,加強諸王的權(quán)力外,還極力在不同政治利益集團之間尋求平衡,采取利用矛盾,互相抵消的手法,使多種政治力量最終形成一種合力,推出一個高高在上的皇權(quán)。而從嘉平以來,或者迫于司馬氏的淫威,或者出于司馬氏的懷柔,或者因為和司馬氏的姻親關(guān)系,一些頗有聲望的名士如山濤、張華等人,也逐漸聚攏到司馬氏政權(quán)的周圍,為司馬氏所器重。這樣,朝廷的兩大政治勢力就此形成,一以賈充為代表,包括何曾、羊琇、荀顗、荀勖、馮紞、楊珧、華廙、王恂等人,他們都是逼魏禪晉的功臣,是司馬炎倚重的心腹;一以山濤為代表,包括和嶠、裴楷、任愷、庾純、張華、庾峻、王戎、王濟等人,他們都是當世名士,以自身的聲望為世所重。這兩派人士都是因利益驅(qū)動而結(jié)黨營私的官僚,在本質(zhì)上并無根本性的差異,只是后者立身較為清正而已。他們?yōu)榱烁髯缘恼卫妫姞幉粩?,在西晉前期的政壇上演出了一幕幕的黨爭活劇。
司馬炎踐祚伊始,便任命裴秀為尚書令。裴秀出身于河東裴氏,其叔父裴徽是正始之音的核心人物之一,有盛名于世,賓客滿門。裴秀雖與賈充同娶城陽太守郭配女,但他在尚書臺真正同僚卻是山濤。此時名士力量壯大,賈充等人開始反擊。后裴秀果然被明升暗降,表面被升為司空,實際上被擠出尚書臺。后黨爭集中在賈充與任愷兩人所代表的集團?!顿Y治通鑒》卷79:“七月,以賈充為司空、侍中、尚書令,領(lǐng)兵如故。充與侍中任愷皆為帝所寵任,充欲專名勢而忌愷,于是朝士各有所附,朋黨紛然?!蔽涞塾H自出面調(diào)解無效。后賈充等人運用政治手段陷害任愷,“愷既免而毀謗益至,帝漸薄之”(《晉書·任愷傳》)。任愷被廢,后庾純代表與賈充一派對抗,結(jié)果庾純被削職改授其他官職。幾次黨爭下來,可以看出晉武帝幾次處理都明顯地袒護賈充一派。后圍繞平吳戰(zhàn)爭引起的賈充與羊祜的爭執(zhí),分歧很大?!顿Y治通鑒》卷80:“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勖、馮紞尤以伐吳為不可?!ǘ戎袝蓬A(yù)、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此計?!毙旄呷钪赋觯骸百Z、荀、馮等人‘是一個政治上反對羊祜的力量。這個力量在當時反對平吳便可以推測不會是根據(jù)真正的軍事考慮,而是根據(jù)深秘的政治謀劃,是為了阻止羊祜得到成就了平吳大功而回到中樞的機會?!保ā渡綕摗罚W詈?,平吳戰(zhàn)爭在武帝的絕對支持下勝利,可算是反對賈充一派的勝利,但結(jié)局卻有些出人意料,賈充等人同有功者一同封賞。此黨爭中,可見晉武帝政治的天平一直偏向于世家大族與豪族的大勢力。與其說是晉武帝對于政治的一種全面考慮,不如說這是西晉建國以來存在問題的最合適的歸宿,西晉禪代曹魏實屬不易,又時間短暫,很多勢力無法安置,只能放任且平衡。
除了西晉前期的黨爭,上流社會的腐敗風氣也很嚴重,滲透于整個上流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西晉建國之初,官場內(nèi)部賄賂現(xiàn)象就十分普遍,受賄人員之多,歷代皆少見。與對待黨爭行為一樣,晉武帝對于這些大族與王公大臣的貪濁行為,一貫都采用寬容的態(tài)度。何曾“帷帳車服,窮極綺麗,廚膳滋味,擬于王者”,而“劉毅等數(shù)劾奏曾侈靡無度,帝以其忠臣,一無所問”(《晉書·何曾傳》)。何曾之后,王濬以平吳之功,“勛高位重,不復素業(yè)自居,乃玉食錦服,縱奢侈以自逸”(《晉書·王濬傳》)。功臣石苞之子石崇在荊州刺史任上,“劫遠使商客,致富不資”,“財產(chǎn)豐積,室宇宏麗,后房百數(shù),皆衣統(tǒng)繡,洱金翠。絲竹盡當時之選,厄膳窮水陸之珍”(《晉書·石苞傳》)。石崇“與貴戚王愷、羊誘之徒以奢侈相尚。愷以怡澳斧,崇以蠟代薪,愷作紫絲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以敵之,崇涂屋以椒,愷用赤石脂”(《晉書·石苞傳附石崇傳》)。袁毅其人在《晉書》中無傳,從其他人傳記中記載道,袁毅為陳郡人,與華廙為連襟,“是時鬲令袁毅坐交通賄賂,大興刑獄,在朝多見引逮”(《晉書·鄭袤傳》)。就連號稱“清慎”的司徒山濤,也接受賄賂??梢姰敃r朝野上下賄賂之風已經(jīng)司空見慣。此案涉及范圍廣、牽扯人員多,朝廷都無法處理,荀勖利用此事建議武帝殺華廙給朝廷一個交代,華廙的死暫且將此案告一段落,卻包庇了大批涉案人員。可知腐敗風氣到了何種地步。另外,魏晉禪代之際,司馬氏為了奪權(quán),排除異己大肆殺戮。此時“正始名士”與“竹林名士”應(yīng)運而生。他們以空談名理和反對立法名教自居,以服藥和縱情飲酒為事,行為上放蕩不羈,借以與司馬氏對抗。西晉以后,這些“名士”中人原來的作風自然沒有改掉,但飲酒、服藥、空談的作風又被西晉上流社會其他成員所接受并發(fā)揚。但這種方式不再是抵抗政治的方式,而是時髦的做法。他們飲酒、服藥并不是要借以擺脫心靈的苦悶,而是當做一種標榜清高,追求醉生夢死和人生享樂的手段。
西晉前期的黨爭和腐敗的社會風氣的發(fā)生有深刻的政治基礎(chǔ):司馬氏是運用一種較為溫和的政治演變手段從曹魏統(tǒng)治者手中奪取政權(quán)的,司馬氏同為士族力量,僅僅作為士族力量的一個統(tǒng)帥者,而并非皇族,沒有給其他士族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其他勢力的皇權(quán)意識相對薄弱。這樣的情形便決定了司馬氏在奪取政權(quán)的過程中,必須以世家大族的利益為基礎(chǔ),取得他們的擁護和支持。新的王朝建立,并不意味著曹魏時期已經(jīng)形成的各種尖銳復雜的階級矛盾得到了緩和或解決。司馬氏取得政權(quán)時是依靠世家大族的支持,司馬氏在取得政權(quán)后,要想統(tǒng)一全國,仍然要依靠世家大族的大力支持。司馬炎也深深知道,以他當時的權(quán)利并不足以控制世家大族,他只不過是代表其利益而已。而世家大族也在東漢黨錮之爭之后動亂年代和兩次禪讓之后君權(quán)意識薄弱,轉(zhuǎn)為保全門第以求生存。因此,西晉王朝從它孕育的時候起便決定了它的政權(quán)性質(zhì),只能完全代表士族利益,況且司馬氏也是當時權(quán)利最大的士族。此時,晉武帝繼承先輩們的成果后,必須在王室和其他士族力量之間,維持某種平衡,才能保障國家的順利進行,若其他勢力過分強大,則會對王室權(quán)利造成威脅。西晉剛剛代曹,很多力量都不穩(wěn)定,避免重蹈覆轍,新的“禪讓”重演,必須抬高王室權(quán)利,使得司馬氏凌駕于各個勢力之上。但如果失去了這些士族、豪族力量的支持,卻又等于失去了王權(quán)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因此,司馬氏在新的王朝建立起來必須對士族要有力量制約,而且還要對這些家族大力培植。這也就是為什么晉武帝放任黨爭的士族力量以及腐敗風氣迅速蔓延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歷史淵源。此舉在西晉建立之初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但卻為后代造成了嚴重的后果。
黨爭和腐敗的風氣與西晉政權(quán)結(jié)構(gòu)性質(zhì)密切相關(guān),它是一種特殊的大族政治的產(chǎn)物,“西晉政權(quán)結(jié)構(gòu)是以皇室司馬氏為首的門閥貴族的聯(lián)合統(tǒng)治”(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所以,西晉前期的朋黨爭斗與腐敗風氣是經(jīng)過西晉這一特殊的朝代孕育出來的,只要王朝格局不變,朋黨紛爭與腐敗風氣就不可避免。其次,在出儒入玄的思想更替與雜糅下,人們往往都在尋找一種新的思想信仰,此時西晉王朝的大多數(shù)成員往往失去了儒家名士風范,開國起便威望不高、聲譽不佳,皇權(quán)意識薄弱。這樣總是存在與其相對的反對派,并非為了皇室權(quán)利,而是自己權(quán)利的保護,腐化奢靡的風氣也慢慢滋生。另外,晉武帝的對于當時的處境并非不了解,但只因為在其位的無奈以及個人的性格原因,無法采取嚴厲的態(tài)度打擊這些行為,或許晉武帝也沒有想到他基于政治形勢考慮的安撫和制衡,會使事情發(fā)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的后代也并沒有能力去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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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佳綺 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碩士研究生
(責編 暢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