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金波范紅霞
(1.新疆大學外國語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46;2.《當代傳播》雜志社,新疆烏魯木齊 830051)
簡析媒介文本中的符號暴力與權力編碼
——以剩女話語為例
孫金波1范紅霞2
(1.新疆大學外國語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46;2.《當代傳播》雜志社,新疆烏魯木齊 830051)
剩女;編碼/解碼;符號權力;刻板印象;性別秩序
“剩女話語”是由媒介制造出來的,并深刻影響了中國當下的性別觀念和性別秩序?!笆E痹捳Z刻畫出的女性刻板印象和污名化想象,體現了男性中心的性別視角,因而具有明顯的性別不平等的標示意義。根據??碌挠^點,話語既生產了知識,同時也生產了權力。通過對“剩女”的命名和定義,這一話語旨在貶低女性的性別形象和社會價值,并將其整合進官方認定的正式話語體系中,從而構成一種既定的話語秩序,以迎合傳統(tǒng)觀念中男性主導的性別霸權,因而成為一種符號暴力。關于“剩女”標簽的制造和權力編碼,以及在此稱謂上附加的形象建構、道德想象和社會評價,反映了男性對現代獨立女性的恐懼和排斥,以及女性自身在傳統(tǒng)角色規(guī)范和現代身份認知之間的沖突與矛盾。這一問題值得我們深思。
語言能夠生產意義,我們可以通過使用各種符號(包括文字、聲音、音符和各種影像、圖片和物品)來表達概念、觀念和感情。媒介文本的生產就是對意義進行編碼從而建構意義的過程?;魻栒J為,語言是具有特權的媒介,我們通過語言理解事物,生產和交流意義。我們只有通過共同進入語言才能共享意義[1]。然而,具有意義的話語并非是在一個封閉的意識形態(tài)體系里被“編碼”,這個過程中蘊含矛盾沖突?;谀撤N社會情境,受眾解讀的意義與媒介機構生產的意義并非完全一致。這個“編碼/解碼”模式的關鍵特征是媒介話語受制于媒介機構和受眾雙方的共同生產,而不是成因于單一的機構與個人的活動,而且植根于現有的權力與話語構成之中[2]。通過編碼/解碼過程,在媒介與受眾之間完成信息的傳播和意義的循環(huán)。有鑒于此,在社會性別和媒介研究的語境當中,研究人員往往重點考察社會性別話語如何在媒介文本中被編碼,性別權力如何借助“話語”得以體現、彌散并形成“霸權”。本文擬以近年來媒介中出現的“剩女”話語為例,著重分析媒介文本中話語權力的生成與抗爭。
??抡J為,話語不僅是一個符號語言,更是服從某些規(guī)律的話語實踐。我們不應再將話語當作符號的總體來研究(把能指成分歸結于內容或者表達),而是把話語作為系統(tǒng)地形成這些話語所言及的對象的實踐來研究[3]。根據福柯的觀點,話語是構成知識的方式,各種話語不僅是思考、產生意義的方式,更是構成它們試圖控制的那些主體的身體的本質、無意識與意識的心智活動以及情感生活的要素,無論身體、思想或情感,它們只有在話語的實踐中才有意義[4]。
“剩女”一詞最初是在網絡上出現的,在坊間作為私人化的詞語流傳。而它正式進入社會語言體系,源于教育部2007年發(fā)布的《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6)》,將“剩女”等171個新詞匯收錄進去,這個詞語從而成為一個正規(guī)的漢語詞語。而它的含義,最初是指那些具有高學歷、高收入、高要求的大齡未婚女性。也被稱為3S女性,即單身(single)、70后(seventies)、被卡住了(stuck)——嫁不掉。不過,隨著80后也跨過具有標示意義的30歲“大關”,那些80后的大齡單身女性也被歸入“剩女”的行列。并且,“剩女”的年齡下限也不斷下調,現在過了25歲、還沒有固定男友的年輕單身女孩也開始自稱“剩女”了。
這個詞語具有極大的現實投射性,它昭示著婚姻市場上極不平等的性別關系和權力問題。中國自古就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說法,并且成為約定俗成的社會禮法。但是對于大齡單身男女來說,其社會評價并不均等。在傳統(tǒng)觀念里,男人的成功在于功成名就,在社會上建功立業(yè),而女人的成功在于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從空間上來說,男人的功業(yè)在公共領域,而女人的職責是歸屬家庭,照顧家人,屬于私人領域??臻g也是權力的象征。外部空間能夠獲得榮譽、地位、財富和權力,而且這種權力也滲透于家庭。對于女性的貶抑,是從婚姻帶給女性的身份改變開始的。從其身份來講,適齡未嫁的時候地位最尊貴,而對于久居娘家遲遲不嫁的女子,往往在財產繼承方面受到限制。新中國建立后,移風易俗,在法律上實現了男女平權,包括在婚姻家庭上的自主權和平等權益。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隨著知青返城,城市大齡男女未婚問題逐漸凸顯。在大齡青年的婚戀問題上,男女本來是一視同仁的。然而,對大齡未婚女性的社會評價從與男性一視同仁到逐漸淪落,也是近些年來的事情。從“剩女”一詞的出現就可見一斑。
人們對于“剩女”的刻板印象主要圍繞其道德上的“不潔”(非處女)和與其年齡身份不相稱的擇偶條件而展開的。當這兩點匯聚在一起時,從男性的視角來看“剩女”,就充滿了惡意的嘲諷和歧視,并伴有幸災樂禍的心理。在百度“剩女吧”里,一些帖子常以“非處”、“二手車”、“二手筷子”、“剩飯剩菜”等隱喻式語言,對“剩女”群體進行嘲弄和侮辱。這些帶有人身攻擊和道德污名的表述,已經構成赤裸裸的語言暴力。在“剩女”的話語建構里,最多的就是認為“剩女”具有豐富的性經歷和對婚姻“不切實際”的高要求。借助男性之口,這些話語以充滿歧視和暴力強制的標簽,刻畫出一個道德污名、性格暴戾、行為乖張、大齡未婚的女性群體,她們是女性中的賤民群體。這個群體因其年齡的增長,沒能因循文化預設完成婚姻而飽受詬病。她們的地位和形象低于已婚女子,低于青少年女子,甚至低于離婚女子[5]。
由于網絡上的流傳,以及傳統(tǒng)媒體的介入而形成的對于高職高薪獨立女性的負面評價與形象貶損,形成一種男性中心和突出男性優(yōu)越感的“話語秩序”。??略凇对捳Z的秩序》中曾深刻指出:話語的生產是根據一定程序被控制、選擇、組織和再分配的。這些程序的功能就在于消除話語的力量和危險,處理偶然事件,避開它沉重而恐怖的物質性[6]。如此一來,話語就被放置到復雜的社會網絡中,因而也必然受到社會和歷史條件的制約。在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女子必須嫁人,通過丈夫家族的接納來完成社會身份的轉換,以贏得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今天的現代女性自立自強,能夠掌控個人命運,并因其經濟上的獨立和擇偶的自主權方面而被“剩下”——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明明是出于個人的選擇,但是在男性視角下,她們卻成為“被人挑剩下”的人,并被這種男性中心的文化冠之以“剩女”的稱號,并將其整合進官方認定的正式話語體系中,因而成為一種“既定”的“話語秩序”。如布爾迪厄所言,既定的秩序,連同它的統(tǒng)治關系,它的權利和破格優(yōu)待,它的特權和不公正,如此輕易地被永久延續(xù)下去,而最無法忍受的生存條件常常以可接受的甚至是自然而然的現象出現[7]。布爾迪厄將這種對男性統(tǒng)治秩序的承認和接受,即服從于既定的“話語秩序”,稱之為“象征性暴力”。這種暴力是通過純粹的象征途徑(媒介)來實施的,它反映的是一種“既被統(tǒng)治者又被被統(tǒng)治者所認識和承認的象征原則的名義所實施的統(tǒng)治邏輯”[8]。如新華網上的一篇文章:《剩女,該將就還是要講究?》作者以貌似客觀忠告的口吻,一方面說著“幸福不能將就”的陳詞濫調,一方面又勸告剩女們要“放下身段”,“懂得將就”[9]。通過媒介表述出來的社會態(tài)度與輿論壓力,直接將剩女定義為婚姻市場的一件“商品”,如果不能迎合男性需求,“適銷對路”,就只有“積壓”下來不斷貶值了。媒介的象征性暴力借助其廣泛的社會影響往往會產生一種制度化的力量,即把媒介所宣揚的信息、思想和價值觀轉化為被大眾視作理所當然而接納的“合理存在”。權力往往與話語相連,通過建構“知識”與“話語”,并通過對知識及話語的真理化,話語就轉化為一種權力。在此,“剩女”話語體現了一種具有壓制性的性別權力觀念。
按照這種邏輯,作為結果,“剩女”話語原本是男人制造出來的,但是后來逐漸也被女性自身所接納、認可,盡管她們對此也充滿矛盾心理。許多大齡未婚女青年現在也不得不接受了“剩女”稱謂,甚至剛剛過了25、26歲就開始自稱“剩女”,仿佛是屈從于這種“象征性暴力”了。象征性暴力作為一種被普遍認可的統(tǒng)治,導致女人按照占統(tǒng)治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判定她們的狀況,推斷她們的自我貶值[10]。有研究者指出:這個具有歧視意義的、給人負面印象的詞語,引起了一場深刻的性別危機,或者可以將之界定為未婚女性的自我認知危機。這場危機的背后,若隱若現地潛藏著男權性別統(tǒng)治的幽靈,這個幽靈在正規(guī)媒體中被掩藏,但在自由的甚至放縱的網絡論壇中橫行無忌,毒害了男女性別間的平和關系,挑起了性別統(tǒng)治和反統(tǒng)治、女權平等和反平等的斗爭[11]。
剩女話語的流行,恰恰也說明了女性神話的破滅和當前社會中“厭女癥”的泛濫。東西方的文化中都有關于女性神話的記載。在中國,有“女媧補天”、“女媧造人”的傳說,西方有地母蓋亞,以及司婚姻與生育、豐收與平安、美與愛、人類命運的各位女神。在人類學家和文學家眼里,這些既是人類歷史中母系氏族社會的遺存,也反映了自古以來對女性在生育、生產、愛情和婚姻家庭關系中的重要作用及地位的崇拜。即使在今天,“賢妻良母”仍然是各種文化中不斷加以強調、提倡和贊美歌頌的形象,反映了社會對女性普遍的角色期待。不同于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勤儉持家、慈愛可親的“母親”,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履行家庭使命的“賢內助”等符合傳統(tǒng)觀念和道德標準的女性形象,則構成了一種“世俗神話”。
但是,在東西方文明發(fā)展的過程中,女性崇拜逐漸衰落,甚至完全逆轉,導致最后形成一種對女性根深蒂固的偏見和歧視。女性的地位逐漸降低,被貶低至次等的群體,即西蒙·波伏娃所說的第二性,甚至男人的墮落也被說成是女人的過錯。在《圣經》里,亞當和夏娃被趕出伊甸園,就是因為夏娃被蛇引誘偷吃了禁果(蛇也是女性的象征)。而宙斯造出美女潘多拉,就是為了讓她把災難帶到人間,以懲罰人類的過失。古代的特洛伊戰(zhàn)爭就是因為美女海倫和帕里斯私奔挑起的。在中國文學中,褒姒、妲己是亡國的“禍水”。女人從“女神”的位置上跌落,成為“禍水”和災難的代名詞。這是厭女主義意識的源頭。
所謂“厭女癥/厭女主義”是廣泛存在于文學、藝術和種種意識形態(tài)表現形式之中的“病癥”,表現為對女性化、女性傾向以及一切與女性相關的事物和意義的厭惡,并把婦女,尤其是婦女的性,當作死亡與痛苦,而不是當作生命和快樂的象征[12]。厭女癥其實反映了一種男性中心的權力話語。這種話語極力貶低女性的人格,在道德和倫理層面上表現出對女性的蔑視。在一些文學作品和哲學專著中也表現出這種傾向,女性被描繪成輕浮虛榮、愚蠢、貪婪、情感幼稚、喜怒無常、容易墮落的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關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也否定了女性的才華與能力。似乎女性天生就比男人低一等,無論是在體力上還是在智力上,從而為男尊女卑的社會等級秩序奠定了合法性基礎。
新中國建立后,經過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在法律上確立了“男女平等”的權利義務條款,但父權制文化觀念仍然深刻影響著人們?!澳泻⑵谩薄梆B(yǎng)兒防老”的思想仍然左右著人們的生育觀念。在就業(yè)市場上,女性求職屢屢遭遇歧視、碰壁和各種借口的拒絕,即使入職后在薪酬、福利、培訓和職場晉升等方面也難以與男性員工平起平坐。與此同時,市場經濟時代,隨著消費主義的盛行,女性的“物化”觀念也逐漸流行,商業(yè)文化催生和精心打造的“物質女郎”,將女性作為欲望的主體和客體,進一步削弱了女性作為具有獨立人格和自主意識的主體性。
梁巧娜比較了中西方神話中女性的地位變化,從性別文化的視角上,深刻剖析了人們對女性的一些觀念和看法是如何出現并定型的。梁巧娜認為,中國的神話故事在流傳和演變的過程中逐漸被政治化和倫理化,神話的整理者和敘述者根據自己的政治標準和倫理標準對故事進行某種意識形態(tài)化的改造。在這個整理并改造的過程中,女性的社會地位也越來越呈現下滑的趨勢[13]。她將這種女性地位淪落的原因歸結為男性掌握了“敘述權”。由于男性掌握了敘述歷史和制定標準的權力,是他們規(guī)定了男尊女卑、男主女次、“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秩序,歷史也就成為男性“帝王將相”的歷史,女性的聲音被湮滅以致不聞。
而在大眾傳播時代,傳播媒介的發(fā)達把歷史語境以及人與環(huán)境的物質關系轉變?yōu)槲幕P系。媒介文化也成為主要的敘述文本。在文化媒介化的背景下,人們對社會文化的參與更多是通過大眾文化的投射,日常生活的理想和興趣得到了更細致更平常的回應。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媒介文化也成為實實在在的政治表象[14]。凱特·米勒特在《性政治》一書中,研究了男性強權的表現。歷史上絕大多數男權制社會通過法律把男性強權制度化,為維護對女性的財產性占有,對女性的通奸等出軌行為予以殘酷懲罰,以及強迫女性墮胎、強奸等性暴力活動[15]。另外,男權制社會中人們常常把殘酷的情感與性相聯系,比如色情文學中以男性為施虐者而以女性為受虐者,以及某些男性觀眾對于性暴力和大屠殺的幻想性認同等等。隨著消費主義觀念的流行,圍繞女性的相關產品和服務逐漸形成了有利可圖的產業(yè),女性作為男性欲望的客體日益被商品化、物質化,厭女主義有再次抬頭的跡象。比如,在各類新聞報道和犯罪文學中,女性往往成為各級貪官弄權索賄、貪污腐敗的借口。
即使在依靠個人奮斗成功的女性身上,也無法擺脫這種男性思維的定勢:女性的成功不是靠個人能力,而是靠與之有特殊關系的某個掌握權力或資本的男人“提攜”起來的,在人們關于官場、娛樂圈、名利場上各種“潛規(guī)則”的想象和討論中,女性往往被視作“潛規(guī)則”的對象。按照這種邏輯,女性的成功一定是實施“潛規(guī)則”的結果,她們不是靠才智、實力和奮斗,而是憑借美貌和身體資本而“上位”的。社會上把這些獨立自主、追求男女平等,甚至在職場上與男性對手分庭抗禮、平分秋色的女性稱之為“女強人”(這個詞本身就帶有貶損和否定的意味)。她們中的一些人因為不肯降格以求,不愿隨俗草草嫁人,就被打入“剩女”的行列,受到百般嘲弄和污蔑。這種對女性成功者進行污名化想象和道德譴責的“敘述”,恰恰說明在人們的觀念中“厭女癥”余毒未靖。
(一)語言和命名是權力之源
據《圣經·創(chuàng)世紀》所載:“起初,神創(chuàng)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第1頁)此后,上帝又造出了空氣、大海和陸地,日月星辰,動植物,飛禽走獸以及人類,并分別為之命名、歸類。人類的第一個祖先亞當也是上帝造出來的,并從他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了女人,作為他的伴侶。在這里,借助神(上帝)無所不能的能力創(chuàng)造了世界,通過命名展示其全知全能的權威。這個關于“創(chuàng)世紀”的神話,也成為標示男性話語權力的隱喻。正如瑪麗·克勞福德所指出的那樣:語言和命名是權力之源[16]。她認為,對語言的批判性思考能夠幫助我們理解,為什么以性別名義的社會分類體系授予男性的權力要遠遠多于女性。
語言和命名是權力之源,而給事物作出判斷、歸類及確定屬性正體現了這種命名的權力。采用什么樣的詞語來命名或者作為修辭策略,往往是出于經濟和政治的需要,并且?guī)в幸庾R形態(tài)色彩。日常生活中,我們給事物的分類定性(貼標簽)的做法也是實施命名權力的過程。關于“剩女”這一話語的生產,是基于男性視角對某一女性群體的命名。法國女性主義理論家伊蓮娜·西克蘇在分析父權社會如何遮蔽和消除女性話語時,著重指出,因為男性(父親)掌握對事物的命名權與裁判權,而女性“言說”的權力被剝奪了,她無法表達自己。而知識往往是基于語言的,掌握語言就必須要經歷“閹割”女性自主權與自主意識的過程,因此女性也就被排除在象征秩序之外?!氨慌懦谙笳髦刃蛑?,就是排除在語言之外,排除在律法之外,排除在同文化和文化秩序之間任何可能的關系之外”[17]。我們在各種文化中,在一個象征權力的舞臺上只能看到女性“缺席的在場”。她們被剝奪了表達的能力,無法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因此,西克蘇主張重建“女性在語言中的作用”[18]。她認為,女性一方面要學會“表達”,創(chuàng)作關于女性的作品,另一方面也要改變父權話語中心的“元語言”。如此一來,抵制“剩女”話語,打破語言與文化中的男性話語霸權,就具有了性別革命的意義。
(二)詞與物——知識與權力秩序的再生產
??略浽凇杜R床醫(yī)學的誕生——醫(yī)學考古學》中將人類對于疾病的認識,以及醫(yī)學話語的演變揭示為一種“詞與物關系的重組、話語的變更”,因為語言和目光的重新分配,身體內部的疾病被重新賦予了一種可見的形式,醫(yī)學話語的變化并非醫(yī)學技術的問題,而是構成知識生產的“詞語”發(fā)生了變化,詞與物的關系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知識因而成為一種話語的生產。關于“剩女”的話語,雖然肇始于網絡,但隨著傳統(tǒng)媒介的傳播介入與擴散,原本用于描述某一少數群體的一種暫時狀態(tài)的詞語,逐漸演變?yōu)榫哂形勖饬x的身份名詞,其內涵的“異化”,也正是體現了“詞與物”的關系變化。由話語所構成的象征秩序,即話語秩序,建立了一種社會權威,并使社會主體不得不屈從于這種權威?!霸~”與“物”的關系既是不可見的微觀權力載體,同時,也作為一種符號暴力,將一種權威深深植入我們的話語、情感和觀念之中。
對事物命名,有助于我們對其體驗和分享,并能夠談論它。而未經命名的事物則鮮為人知,或易被遺忘。但是,由于我們的語言中固有的包含性別歧視的詞匯和語法規(guī)則,使得語言成為一種以男性為中心的話語體系。在現有的語言和詞匯中,存在許多貶低女性,包含性別偏見的詞語?,旣悺た藙诟5職w納了性別詞匯在語言上的幾種歪曲方式:1.冠以被人們認為有違常規(guī)的標簽;2.采用具有輕視性的女性性別詞匯;3.“在他是優(yōu)點,在她卻是缺陷”;4.排斥,這是一種最普遍采用的方式[19]?!皹撕灐钡淖饔迷谟谥圃炜贪逵∠蠛退季S定型化。語言使用中對女性的貶低,以及“貼標簽”式的命名方式,建構了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弱化了女性作為社會主體的作用,同時彰顯了不平等的性別權力關系以及附著于其上的性別文化。
關于“剩女”標簽的制造,以及在此稱謂上附加的種種道德想象、形象建構和社會評價,反映出男性對現代獨立女性的恐懼、厭惡和排斥,以及女性自身面臨傳統(tǒng)角色規(guī)范與現代身份認知之間的沖突與矛盾,以至于她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這種混亂與惶惑,既是話語秩序重建過程中的必經階段,也凸顯了大眾傳媒的符號權力對話語秩序的控制力量,它在構建性別政治方面發(fā)揮一定的作用,并體現了對話語主體——享有“命名”權力的男性以及“無聲”女性的控制。
[1][英]斯圖亞特·霍爾編:《表征——文化表象與意指實踐》,徐亮、陸興華譯,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頁。
[2][荷]L.van Zoonen:《女性主義媒介研究》,曹晉、曹茂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1頁。
[3][法]米歇爾·??拢骸吨R考古學》,謝強、馬月譯,三聯書店,1998年版,第53頁。
[4]黃華:《權力,身體與自我——??屡c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頁。
[5][11]周松青:《“剩女”與性別統(tǒng)治》,《中國青年研究》,2010年第5期。
[6]Foucault,The Discourse on Language,appendix of The Archaeology of K nowledge,P.216.
[7][8][10][17][法]皮埃爾·布爾迪厄:《男性統(tǒng)治》,劉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3、259、3頁。
[9]錢偉:《剩女,該將就還是要講究》,http://www.ah.xinhuanet. com/2013-01/23/c_114470117.htm。
[12]“厭女癥”的詞源解釋見百度百科釋義。
[13]梁巧娜:《性別意識與女性形象》,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56頁。
[14]陳衛(wèi)星:《傳播的觀念》,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頁。
[15]Kate Millet(2000).Sexual Politics,U u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pp43-44.
[16][19][美]瑪麗·克勞福德、羅達·昂格爾:《婦女與性別——一本女性主義心理學著作》,許敏敏、宋婧、李巖譯,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42、103-104頁。
[18]H élène Cìxous,Castration or Decapitation,trans.A nnette K uhn,Signs:Journal of W o 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1(1981),p.42.轉引自劉巖、邱曉輕、詹俊峰編著:《女性身份研究讀本》,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39頁。
The Symbolic Violence and Code of Power in Media Texts——An analysis of the Discourses about Spinster
SUN Jin-bo1FAN Hong-xia2
(1.Foreign Language College,Xinjiang University,Urumqi 830046,China;
2.Contemporary Communication,Xinjiang Daily,Urumqi 830000,China)
spinster;coding/decoding;symbolic power;stereotype;gender’s order
"Spinster discourse",coined by media,has playe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current gender ideology and gender order in China.This research analyzes the stereotypes about women shaped by spinster discourse and the phenomenon of stigma,and reveals the dimension of thinking from gender in the discourse,which embodies androcentrism,thus the discourse becomes a label of inequality of gender.Michel Foucault thinks discourse produces both knowledge and power. Spinster discourse aims to debase women's social image and value by nomination and definition.It tries to embed itself in the official discourse order and become an established one.It caters to male-dominated supremacy in the conventional ideology.In this sense,it becomes a symbolic violence.Male's fear and rejection of modern independent female is revealed by the production of the label"spinster",the coding of power,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s image,the association from the angle of moral and social evaluation,which also mirror the conflicts and contradiction in women's cognition between traditional role and modern identity.This question deserves our further consideration.
G210
A
2095-5170(2014)05-0156-05
[責任編輯:邱 健]
2014-07-15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新疆群體性沖突事件的傳媒引導研究”(項目編號:13X X W 009);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由懷疑到信任:信息時代媒介與受眾新型關系研究”(項目編號:12JC X W 04 Y B)的部分研究成果。
孫金波,男,江蘇泗陽人,新疆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范紅霞,女,山東東明人,《當代傳播》雜志社編輯,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