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在峰,吳 寧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2.凱里學院,貴州 凱里 556000;3.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安德烈·高茲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溯源
鞏在峰1,2,吳 寧3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2.凱里學院,貴州 凱里 556000;3.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安德烈·高茲融合存在主義、精神分析學、馬克思主義和法蘭克福學派形成了自己的思想。高茲思想的發(fā)展經歷了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兩個階段,這兩個階段有內在聯系。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為了人的解放和全面發(fā)展。
高茲;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
安德烈·高茲(André Gorz)廣泛地吸收了存在主義、精神分析學、馬克思主義和法蘭克福學派諸多理論,《叛逆者》一書是高茲詳細考察他與自身、與周圍環(huán)境、與社會整體之間關系的歷史的代表作。其思想的發(fā)展經歷了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這兩個既相互區(qū)別又相互聯系的階段。高茲在這兩個階段理論研究的主要內容不同、視角有重大轉移。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側重個性問題、人的非理性和個體性,遠離現實生活;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關注全球問題、人類整體的解放、人與自然的協調,在現實問題的應對方面更加有力。但這兩個階段之間滲透著或明或暗的精神聯系,具有內在精神上的契合性甚至一致性。高茲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具有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底色和基調,高茲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與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在“以人為本”上是一致的,差異只在于由關注個人的解放轉向關注人類整體的解放,這是高茲理論思想的內在邏輯的發(fā)展和現實社會變化的結果。梳理高茲由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到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淵源與脈絡,有助于理解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是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立、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有助于理解馬克思主義不是一般的人類中心主義意義上的人本主義,而是生態(tài)主義意義上的人本主義,馬克思主義也不是狹隘的自然中心主義意義上的反人類中心主義,而是人本主義意義上的生態(tài)主義;有助于正確分析和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的生態(tài)狀況與社會危機,堅持以人為本、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與和諧社會。
存在主義強調從意識的意向性出發(fā)探討個體的存在和自由,薩特和高茲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都是存在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結合,理論主題都是個體的解放與存在主義在“以人為本”上是一致的。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最終為高茲提供了詮釋自身和世界的手段,逐步給高茲灌輸人類能獲得自我解放和自我決定的持久信念。高茲接觸薩特的《惡心》和《墻》之后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開始放棄自我否定,走向自我協調?!八l(fā)現當一個人無力于生活或生活對他來說沒有意義的時候,他總是為自己尋求這樣一種出路:去書寫生命的無意義,去尋找一個解釋、一個逃避,去證明所有的道路都被堵住了,除了——這種證明自身——之外?!盵1](P35)高茲在寫作中凈化一切問題并抽象地解決它們。在《道德的基礎》中,高茲借用薩特的術語來建構和闡釋自己的理論思想,在薩特對存在所做的兩種區(qū)分(自在的存在和自為的存在)的基礎上把存在分為三種類型:自在的存在,自在-自為的存在,自在-自為-自在分別與過去、現在和未來相對應,“存在有一個從生命價值向道德—實踐價值不斷上升和轉化的過程,這也就是人成為人,實現人的存在和自由的過程”。[2](P121)高茲的《道德的基礎》是薩特的《存在與虛無》的續(xù)篇,它對薩特的觀點進行了必要的改造和運用,對薩特提出但并沒有解決的問題進行了研究,把薩特的理論實踐化、現實化,初步修正了薩特的虛無主義理論與現實之間的脫節(jié)。高茲的準自傳《叛逆者》就是一個存在主義者的自我反思,高茲在《叛逆者》中批判地運用薩特的術語:自在的存在、自為的存在、價值、原初謀劃、惡的信仰等,剖析了自己的生存狀態(tài),認為“人是受到環(huán)境的制約,但是又不是完全被動的,同時也在改變著環(huán)境,能夠基于環(huán)境而又超越環(huán)境,人的存在是環(huán)境與自己共同作用的結果,人的意向性是‘原初謀劃’的體現,人在作為外在的環(huán)境的異化的受害者的同時,也是這種異化的一個同謀,這種異化也是自我異化”。[1](P157)高茲堅持孩童的最初選擇是由他們的初始條件的框架決定的,聲稱選擇的持久程度大多取決于個人。論證人的主觀知覺取決于選擇的先在因素,在某種意義上與存在主義現象學相一致。高茲認為童年是異化的原初狀態(tài),對異化的體驗是每個人對自由的經歷受到社會的否定,因此對異化的經歷是自由的前提條件,在薩特意義上我們是“注定自由的”?!皭旱男叛觥痹谒_特那里,是一種對人的存在的自由的否定,表示客觀環(huán)境對人的制約性,而人就是要克服這樣一種否定?!皭旱男叛觥笔歉咂澙碚摲治龊徒嫷墓ぞ?,對高茲進行自我剖析及理論的系統化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高茲在《社會主義與改革》和《改良和革命》中倡導的黨的組織形式是以薩特的融合集團為理想原型的,認為政黨的最好的組織形式是由革命者組成的融合集團;高茲在《勞工戰(zhàn)略》中對消費被社會的分析直接建立在薩特關于“匱乏”的觀點上進行闡述,只是高茲所揭示的這種“匱乏”已經不是薩特所說的絕對匱乏,而是一種人為制造的相對匱乏,制造這種匱乏的目的是為了控制人的消費進而控制人。高茲以存在主義的匱乏論為依據,解釋了生產和消費的異化。高茲認為,人是生活在一個以匱乏為主要特征的外部世界之中,匱乏的存在和再生產是資本主義重新創(chuàng)造異化的根源。基于這種匱乏,資本主義通過把需要神秘化和把人的活動物化而使其統治永久化。高茲認為資本主義的匱乏既有被人為制造出來的部分,也有客觀必然的絕對匱乏的成分。特權產品、不平等是由人為的社會機制造成的,是相對的人為制造的匱乏,是可以克服的。在人為制造的匱乏之外確實也存在著絕對的匱乏。自然資源是絕對有限的,很多資源是短期內不可再生的,自然總體上對于人類而言不是“友好”的。這種絕對的匱乏就意味著,“即使零增長,對稀缺資源的持續(xù)消耗也會不可避免地最終完全把它們耗盡”。高茲認為這就是生態(tài)現實,即經濟增長的生態(tài)學界限。[3](P13)高茲認為,現在所存在的匱乏不能被視為一種能力的匱乏或學習能力的缺失,這種匱乏主要是教育體制的階級特征的結果,使受過較少教育的父母的孩子難以得到知識技能,并把好的學校成績與社會特權和社會地位相等同。在匱乏支配人的時候,向社會主義的質的飛躍是不可能的。高茲的《叛逆者》和《告別工人階級》是薩特的“前進-追溯”方法和“融合集團”觀點在新的條件下的借用。高茲的《道德的基礎》和《叛逆者》是建立在自己的人生體悟以及對薩特的術語的借鑒和運用基礎上的:從理論主題看,高茲和薩特一樣都關注個體和人類的解放問題;從研究方法看,高茲運用薩特的“前進-追溯”方法在《叛逆者》一書中回顧自己的過往、展望自己的未來,借用薩特的“謀劃”概念來論證存在的超越性??傮w來說,在理論主題、方法和術語上,薩特的存在主義是高茲思想的直接來源。高茲從列斐伏爾那里借用發(fā)展而來“前進-追溯”的方法(the regressive-progressive method),認為這種方法通過“追溯”的研究而揭示自己的歷史、通過“前進”的研究而揭示主體的謀劃。這種方法實際上也是由馬克思主義和精神分析學融合而成的,精神分析學和馬克思主義分別對應于“追溯的”研究和“前進的”研究。
精神分析即探求人類心理深層的精神現象。弗洛伊德于1885年就開始早期或童年創(chuàng)傷經歷和情緒病的研究,由此創(chuàng)建了精神分析理論。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包括了超我、自我、本我三個層次?!氨疚摇币簿褪窃嫉淖约?,對應潛意識、無意識,不被個體所覺察,包括人的基本欲望、沖動和生命力?!氨疚摇辈焕頃鐣赖?、外在的行為規(guī)范,追求快樂、避免痛苦,是人類個體與生俱來、先天存在的各種本能和欲望的綜合,遵循“快樂原則”。“自我”是自己意識到的思考、感覺、判斷和記憶,對應下意識,遵循“現實原則”?!俺摇笔亲晕业母呒壌嬖?,對應意識,是通過內化道德規(guī)范、內化社會及文化環(huán)境的價值觀念而形成的,主要是監(jiān)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為,遵循“道德原則”。超我與本我都是非現實的,包含很多無意識。本我的無意識來自力比多,超我則來自于社會,也就是“他者”。要求自我按照社會認可的方式滿足本我,是一種理想化、道德化的自我。弗洛伊德指出,自我是超我與本我的一個“中間人”,要使本我、自我、超我三者協調起來,就需要靠自我調節(jié)超我與本我的關系。
高茲早期哲學思想中存在的精神分析學主要體現在《叛逆者》一書中對自己與環(huán)境的關系的分析。高茲從歷史唯物主義和精神分析兩個角度分析“原初謀劃”。高茲在把精神分析學作為馬克思主義的補充上與薩特一致,認為家庭在一個人的童年成長中對其內在心理結構和存在方式有重要影響,對于個人以后的生活有重要作用。借助于精神分析法,可以對被馬克思主義所忽略的個人的童年狀況進行研究。高茲強調精神分析存在的必要性,認為“個體的主體的苦難不是在社會和經濟世界中異化的結果,……而首先是、尤其是來自一個‘原初的情結’(infantile complex)、來自反過來反對它自己的不幸的選擇”。[1](P54)高茲認為“精神分析的目的應該是消除那些阻礙對異化的意識和阻礙在總體行動中人的總體的實現的精神上的障礙和存在的選擇情結”。[1](P58)精神分析必須導向對改變世界、改變人的環(huán)境的自由的必然性的理解,同時還必須導向對各個領域和層面上的個體的實現自由和創(chuàng)造一個人類世界的可能性。高茲強調“即使在后革命社會中,人仍然是作為兒童出生的,仍然是通過一個原初的選擇與世界發(fā)生關系,并且為了實現自我,必須解釋這種選擇。因此精神分析仍然有它的特權”。[1](P57)高茲認為“如果沒有一種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如果沒有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要求——人應該是其所是,并且這造就了人——作為指導,沒有一個有效的精神分析,也就不可能有道德的轉型”。[1](P58)“這樣的一個要求對于存在主義的精神分析和馬克思主義來說是一樣的,必須確立對個體的理解和存在主義的轉型?!盵1](P58)
高茲和列斐伏爾都討論過工人自我管理的問題。[4](P19)高茲和列斐伏爾都是在1968年五月風暴的影響下最終完成向日常生活批判的轉向。在對資本主義的日常生活危機、生態(tài)危機、消費社會及其異化的批判中,高茲和列斐伏爾的立場有相近之處。高茲與列斐伏爾一樣在日常生活的層面展開對資本主義的批判,進而研究資本主義的危機并分析危機的原因。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對高茲影響較大,《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資本論》、《共產黨宣言》、《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神圣家族》也對高茲產生了影響。馬克思指出,“人對自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對他人的關系才能得到實現和表現……人對自身的關系只有通過他對他人的關系,才能成為對他來說是對象性的、現實的關系”。[5](P43)現實的人是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中的人,并通過生產、生活等實踐活動與自身、與他人、與自然發(fā)生各式各樣的聯系。馬克思批判異化,闡發(fā)了自己對克服異化和奴役以實現人類自由、解放的理論訴求。人的解放成了高茲一生的追求和理論旨歸,貫穿了高茲一生思想的發(fā)展軌跡,奠定了高茲的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基礎。高茲堅持馬克思關于人類解放的觀點,把個人主義上升到集體主義,在“現有”中尋求“能有”,主張通過與現實的壓迫和異化的斗爭來實現社會主義和人的全面自由發(fā)展。高茲與馬克思的基本立場、理念和價值觀是一致的。馬克思認為,人同自身的關系只有通過人與其他人的關系才能得到實現和表現,“自我”的三個層次(作為身體的自我、作為意識的自我和作為社會關系的自我)貫穿著“他者”意識,“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6](P8)馬克思關于社會變革和無產階級在社會變革中的作用的觀點直接影響了高茲,高茲也汲取了馬克思在政黨問題上的觀點,認為無產階級革命需要一個政黨作為組織核心來指導和發(fā)揮作用。高茲的確是一個批判的馬克思主義者,而不是馬克思的批判者。
馬克思主義的生態(tài)哲學、生態(tài)經濟學和生態(tài)社會主義構成了高茲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礎。人在自我實現的過程中既需要自身內在潛能的激發(fā),又離不開社會環(huán)境的支持,自我決定和平等的社會關系就成了自我實現的必要保障。作為個體的自我實現和人類的未來進化都呼喚非等級制的社會,這種社會將能夠確保人們之間以及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都是非等級制的。高茲力主擴大個體的自治與自由,強調民主與社會公平對于環(huán)境問題解決的重要性。高茲早先是個存在主義馬克思主義者,當真正深入到生態(tài)問題的時候才發(fā)現:把非人化的自然逐出理論研究之外、在一個封閉的社會形態(tài)內根本無法實現人的自由解放問題。人的解放包含著自然的解放,自然的解放包括解放屬人的自然(人的本性)和解放外部的自然界,使自然真正擺脫為了特殊社會集團的利益而導致的破壞性濫用,使人類按照美的規(guī)律和尺度而非破壞性地利用自然,從而實現人和自然的內在統一。高茲倡導一種關系性的自我,提出“自我就是他者”的關鍵命題?!八摺辈粌H包括其他人、其他文化、其他民族,而且包括女性與自然。高茲認識到實現所有人的自由是實現個人自由的必要條件,宇宙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堅持在人對人的關系中要視他者為自我,抹平自我與他者的界線,將自我無限擴大,將他者包容其中。高茲將自我與自然同一化,將自我與他者合并為一或認為他者是自我的延續(xù),將自然看成是自我的一個維度,將“小我”擴展成包括整個生態(tài)系統的“大我”。通過擴大自我的認同范圍,讓自己的生存和他人的生存、自我的存在和自然物的存在之間建立了某種有意義的聯系,自我與他者之間存在的鴻溝被填平了,自我與他者的對立被超越了。高茲提出的關系性自我范式有著深厚的生態(tài)文明底蘊,也有著相對于以往自我范式的超越性,對扭轉目前的生態(tài)危機和人類危機、實現人類和地球的可持續(xù)性存在與繁榮具有重要的意義。
高茲批判資本主義的技術異化與法蘭克福學派特別是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的觀點比較接近。20世紀70年代之后,世界范圍內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日益突出,法蘭克福學派開始從生態(tài)學的角度對資本主義的科學技術進行批判。在對科學技術的反思中,把科學技術與生態(tài)環(huán)境直接聯系起來,指出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是人類生態(tài)危機的根源?;艨撕Dc阿多諾在《啟蒙的辯證法》中,對啟蒙精神和技術理性與工業(yè)文明進行了反思、批判,將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異化與人類自身的解放問題聯系起來,認為人與自然的關系處于異化的狀態(tài)中,只有實現自然的解放才能真正實現人的解放。法蘭克福學派的虛假需求理論、“生活世界殖民化”理論、工具理性批判理論及“科技意識形態(tài)”理論對安德烈·高茲有直接的影響。
(一)高茲與法蘭克福學派的“虛假需求”理論
在馬爾庫塞看來,追求物質享受并不是人的重要需求,物質需求的滿足并不能給人帶來真正的幸?!,F代西方社會的人把物質需求作為最重要的需求,統治者為了促進社會消費把“虛假需求”強加于個人,不斷地刺激人們購買商品的消費欲望?!叭绻蟊妭鞑スぞ吆椭C地而且經常不引人注意地把藝術、政治、宗教和哲學同廣告節(jié)目混成一體,它們就使得這些文化領域成為它們的公分母——商品形式?!盵7](P49)由于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大眾傳媒已經滲透到生活的各個領域,統治者通過大眾傳媒竭盡所能地激發(fā)人們的消費欲望,操控人們的價值取向,強加給人們“虛假需求”?!罢鎸嵭枰笔浅鲎匀说谋拘缘淖灾鞯男枰?,與“虛假需求”是相對立的,而“發(fā)達工業(yè)社會最顯著的特征是它有效地窒息了那些要求自由的需要”。[7](P8)馬爾庫塞區(qū)分人的真實需求與虛假需求,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人處于異化狀態(tài)。在馬爾庫塞的“虛假需求”理論基礎上,高茲進一步指出發(fā)達工業(yè)社會的矛盾已經由生產領域轉到消費領域,造成了消費異化。消費制造出無窮的需求,使大眾得到虛假的滿足,在比較中獲得優(yōu)勝。在“虛假需求”的社會里,消費成為商家刺激和滿足人的“虛假需求”的手段,“成功不再是一種個人評價,也不是生活品質問題,而是主要看所掙的錢和所積累的財富的多少”。[8](P113)人已經意識不到自己真正的需求,把幸福寄托在商品消費上,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生產和出賣自己并非絕對需要的東西上,如化妝品、保健品、電玩、私人小汽車、帶私人游泳池的豪宅等。人變成商品的附屬物,把自己的幸福等同于商品的消費和對財富的占有。高茲把生產和消費結合起來作為考察生態(tài)危機的切入點,認為過度生產和消費延緩了經濟危機但造成了生態(tài)危機?!百Y本主義企業(yè)管理首先關注的并不是實現生產與自然相平衡、生產與人的生活相協調,確保產品僅僅服務于公眾自己選擇的目標,使勞動變得更加愉快;而是花最小的成本生產最大限度的交換價值?!盵3](P5)人的消費欲望的畸形膨脹必然導致對自然的過度消費,加劇資本主義的生態(tài)危機。
(二)高茲與法蘭克福學派的“生活世界殖民化”和工具理性批判理論
哈貝馬斯的“生活世界”概念直接影響了高茲。哈貝馬斯把“生活世界”的概念看作是“交往行為”概念必不可少的補充,提出“體系-生活世界”的雙層構架分析西方社會理性化的過程。社會現代化包括生活世界合理化和體系合理化。生活世界合理化表現為內部結構要素不斷分化,主體的溝通行為呈現出越來越大的獨立性,隨著合理化程度的提高,人們溝通上的誤解越來越深。體系的合理化表現為社會內某些結構和運作機制的變革是非理性的,以目的理性或工具理性作為運作的準則和目標。由于經濟和政治對生活世界的侵蝕,造成了生活世界的殖民化,人們的交往受制于國家的權力和制度系統。哈貝馬斯認為,“已經建立起來的增長機制造成世界范圍內人口和生產的增加。經濟增長,就要求人口增多,要求更多地開發(fā)和掠奪自然,這樣就遇到兩個物質限制:一是不可再生資源,如可開發(fā)和居住的土地資源、淡水資源、食品,此外還有不可再生的能源,礦物、燃料等;二是不可替代的生態(tài)系統,生態(tài)系統主要是消化污染物,如放射性廢料、二氧化碳、廢熱等……人口和生產的急劇增長,即對外部自然進行控制的擴張,總有一天會達到生態(tài)環(huán)境所能承受的極限”。[9](P59-60)高茲認為“經濟理性作為一種工具理性的特殊存在形式,不僅僅擴展到了與其無任何關系的社會制度當中去,而且也使整個社會喪失了原有的同一性,以及也使得個人得以存在的社會關系也不存在了,也即整個社會的生活世界已經被殖民化”。[10](P32-33)“我想指出經濟理性和‘認識-工具理性’的共同根源,他們的根源就在于思維的一種形式化,把思維編入技術的程序,使思維孤立于任何反思性的自我考察的可能性,孤立于活生生體驗的確定性。種種關系的技術化、異化和貨幣化在這樣一種思維的技術中有其文化的錨地,這種思維的運作是在沒有主體的參與下進行的,這種思維由于沒有主體的參與就無法說明自己。欲知這種嚴酷的殖民化是如何組織自己的,請看:他的嚴酷的、功能性的、核算化的和形式化的關系,使活生生的個人面對這個物化的世界成了陌路人,而這一異化的世界只不過是他們的產品,與其威力無比的技術發(fā)明相伴的則是生活藝術、交往和自發(fā)性的衰落。”[11](P600-601)高茲具體分析了在經濟理性統治下生活世界的殖民化,認為經濟理性使活生生的主體面對這個物化的世界成了陌路人。
(三)高茲與法蘭克福學派的“科技意識形態(tài)”理論
高茲還受到法蘭克福學派“科技意識形態(tài)”理論的影響。霍克海默首先提出科學技術也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觀念,指出“不僅形而上學,而且還有它所批評的科學,皆為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后者之所以也復如是,是因為它保留著一種阻礙它發(fā)現社會危機真正原因的形式”。[12](P5)阿多諾、霍克海默合著的《啟蒙辯證法》雖然沒有系統闡述科學技術與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系,但他們對啟蒙精神和工具理性的批判實質上是對科學技術意識形態(tài)功能的批判。馬爾庫塞進一步認為貫穿在科學技術活動中的技術合理性本身包含著一種支配的合理性,即統治的合理性。由于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人們的生活福利很大程度地提高了,但是人們卻滿足于物質享受,喪失了反抗精神,同現存制度一體化,失去了精神自由。馬爾庫塞在《單向度的人》中認為,技術的進步不但沒有使人得到解放反而創(chuàng)造了社會控制的更有效形式,在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技術不再是單純的工具現象而成為了改變人們生活的政治現象??茖W技術的進步被統治階級用來實現對整個社會的控制,人們已經拜倒在商品面前,失去了對社會的鑒別能力和反抗能力。象征人類文明的技術一方面成為解放人的工具,另一方面又成為新的統治和壓抑人的工具。隨著資本主義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人類開發(fā)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不斷增強,也日益脫離與自然的天然聯系,成了迷失方向的存在。隨著勞動的分工越來越細,人們在勞動中只是在從事一些單調無聊的工作,人們不能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認識自己。高茲認為科學技術的合理性導致了政治的合理性,統治者利用科學技術的成果,使自己的活動更加符合科學的追求,科學技術成了維護現存秩序、操縱大眾意識的工具。在《反革命與造反》中,馬爾庫塞不僅將生態(tài)危機看作是由科技進步所引起的危機,而且看作是一種政治危機、制度危機,得出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tài)危機是人與自然關系異化的直接結果。馬爾庫塞認為資本主義對科學技術的濫用是造成資本主義社會“單向度”的主要原因,工具理性已經滲透到政治意識形態(tài)。馬爾庫塞從科學技術的角度來解析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思路直接為高茲所采用。
哈貝馬斯明確提出“科學技術即意識形態(tài)”的概念,真正體系化了科學技術執(zhí)行意識形態(tài)職能的理論,指出“科學技術今天具有雙重功能,它們不僅是生產力,而且也是意識形態(tài)”。[13](P482)他認為只有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當科學技術成為第一生產力時,才履行意識形態(tài)的職能。由于國家對經濟生活干預加強,統治者將政治問題轉化為技術問題,將實際問題“非政治化”。科學技術充當意識形態(tài),起到了“非政治化”的意識形態(tài)作用。高茲受法蘭克福學派科技意識形態(tài)理論的影響,認為科學技術具有強大的生產能力但也具有破壞性,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實現了人的解放的同時導致了人的異化,科學技術越發(fā)展,人受到的壓抑越大。資本主義的技術只要存在,即使改變生產關系,也不能解決工人受壓抑的情況,科學技術是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的重要因素。高茲提出了技術法西斯主義理論,分析了在資本主義條件下,科學技術社會作用的異化問題,探討了“技術官僚主義”與“技術法西斯主義”的關系,指出“技術法西斯主義”是與資本主義國家權力和獨裁體制相結合的。高茲立足經濟基礎告別工人階級與法蘭克福學派激烈批判資本主義大眾文化消磨掉工人階級的歷史使命,可以互作闡釋。在許多方面,高茲的《告別工人階級》被認為過分悲觀地對待個體喪失自由的能力,被認為是馬爾庫塞的《單向度的人》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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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郭榮華)
OriginoftheTheoryofAndréGorz’sEcologicalMarxism
GONG Zaifeng1,2,WU Ning3
(1.School of Philosophy,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Hubei 430073;2.Kaili University,Kaili,Guizhou 556000;3.School of Marxism,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Hubei 430073,China)
André Gorz integrated existentialism,psychoanalysis,Marxism and the Frankfurt School.André Gorz’s thinking experienced two stages:existentialist Marxism and ecological Marxism,which are intrinsically linked.Coordin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s for human’s liberation and its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Gorz;ecology;Marxism;ecological Marxism
2014-02-10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日常生活批判與中國民生問題”(編號:08CZX009);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后期項目“安德烈·高茲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編號:10JHQ046)
鞏在峰(1966-),男,山東莒南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博士生,凱里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國外馬克思主義。 吳 寧(1966-),女,安徽桐城人,哲學博士,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國外馬克思主義。
B089
A
1000-579(2014)05-00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