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莫斯科城，天空一半陰著，一半晴著，一如俄國人的性格，總是云翳與陽光，憂郁與血性相交，令人有些琢磨不透。晨出旅舍，天空中飛起小雨，而文學朝圣之旅，則是數(shù)百里之遙的圖拉州，拜謁托爾斯泰故居。

人在旅途，車入蒼翠。駛出莫斯科城堡，天放晴了，一路燦然。倚于車窗旁，俯瞰俄羅斯大地，天際之遠，蒼穹之上，天乃一片宗教般的藍，地卻是一塊翡翠般的正陽綠。奔馳商務車箭一般疾駛入莽蕩，極目所至，盡是荒野、荒蕪，還有那一片片的白樺林，挾著林間紅莓花兒的花香，氤氳黑土地的泥土氣息，彌漫于天地之間。

斯時，車已行了兩個多小時，卻不見一座城池撲入視野，更幾片田疇連綿沃野。余愕然，問陪中國作家代表團行走于莫斯科與圖拉州之間的俄羅斯作協(xié)奧列格先生，城在何處，田布何方，人居何村？奧列格笑靨兮兮，臉上掛著酒醉不褪的酡紅，透過翻譯白雪答曰：城在森林盡頭，田被荒草淹沒，俄羅斯版圖大矣，170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1.4億多人隱沒其中，自然見不到人也。老奧淡然說來，語氣中卻透著俄羅斯人天然的優(yōu)越與自豪。

不能不羨其優(yōu)越。那天，余坐國航班機，飛越國界，進入俄羅斯領空。機翼之下，盡是無邊無盡的蔥綠，湖光山色，林海雪原，風掠無垠兮野茫茫，云洗碧空兮天蒼蒼。入莫斯科城后，第一站便是列寧山，俯瞰莫斯科城池。驀然回首間，城隱林間，林掩城郭，整座莫斯科城，百年老宅依舊，百年雕像依舊，百年哥特式尖塔刺入天空，河環(huán)城郭，城甲林帶，讓人喟然長嘆，此乃一座森林之中的城市。

遙望故國，坐地日行，巡天遙看，同一片星空下，吾輩也曾驕傲千載如斯之鄉(xiāng)村詩意生活，爾等也曾驚嘆清明上河圖般之宋城畫境。然，小橋流水，古道瘦馬，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千年流轉，卻毀于一旦，終成一抹蒼涼記憶。試看今日之中國，天下熙熙，古村凋落，水泥森林橫亙九州。天下攘攘，大衢小巷，盡是摩肩接踵；田園荒蕪兮，黃沙滿地，沙進人退，古村空落，田地流失，若遇上一場天災人禍，農(nóng)民吃什么，誰來養(yǎng)活中國？城郭淪落兮，陰霾鎖城，飲水不潔，廣廈成夢，寒士蝸居，爾等在驚嘆中國速度時，莫不惋惜中國生態(tài)和詩意之失落。

唉！圖拉州將近兮，托翁莊園在望。且暫時撂下俄羅斯良心托爾斯泰先賢不說。彼時，余對俄羅斯帝國一代英主卻頓生敬意，起源于烏古蘭基輔之斯拉夫一族，十五世紀才建俄羅斯大公國，經(jīng)兩個世紀東征西討，羅曼羅夫王朝終成帝業(yè)，國土橫跨歐亞大陸。登峰造極時，強大蘇聯(lián)帝國版圖一度達到2240平方公里，盛極一時。成為世界上唯一可以與美國抗衡的超級大國。雖敗猶榮，雄風依舊，一旦俄羅斯利益受損，其子孫們仍不失當年沙俄血性，拔劍而起，橫戈相向，寸土必爭。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云，俄羅斯沒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此乃對祖先基業(yè)的敬重、敬畏，可見一斑。故有車臣之戰(zhàn)，外高加索之戰(zhàn)，甚至剛剛發(fā)生克里米亞之爭，面對強大的西方，俄羅斯不懼戰(zhàn)，不畏戰(zhàn)，重拳出擊，終占上風，此乃為祖先留下來庇護子民土地之爭啊，生于斯，長于斯，故國雖大，子孫不爭，誰爭，故土雖饒，此時不惜，何時再惜？

生態(tài)俄羅斯，實乃血性俄羅斯之延續(xù)，浩浩之土，養(yǎng)浩然之氣也。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