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逯玉克
龍?zhí)秿{
◆ 逯玉克
龍?zhí)秿{的發(fā)現是一次偶然。
秦嶺的余脈蜿蜒過來,龍?zhí)秿{大隱隱于市,就藏身在黃河南岸萬山湖畔的群山中,一呆就是十二億年,直到幾十年前,才被發(fā)現。
當初,武陵人發(fā)現了桃花源,再尋,不復得路。而龍?zhí)秿{,本來被一道絕壁遮掩、隔絕著,無路可通,連峽中的五龍溪也只能在這兒跌落而下,但被牧羊人識破天機后,被人鑿了天梯、棧道、隧洞。從此,絕壁外的紅塵絡繹飄進,飄進十二億年前的舊時光。
龍?zhí)秿{的存在是一個奇跡。
十二億年了,它把石頭沖刷成字,它把崖壁風化成畫,它把巨石削成利劍,居然沒有被流沙碎石掩埋。就像敦煌鳴沙山下的月牙泉,一汪清泉,不滲不涸,千百年來,竟然沒有被周圍的茫茫黃沙吞噬。如果說月牙泉似有佛佑,那么龍?zhí)秿{只能說是一個天嬌地寵的奇跡。
峽谷口外,一棵千年古檀傍崖而立,樹冠碩大,枝葉茂密,系滿了世人祈福的紅布條,樹根盤龍臥虬般裸露抓伏在巖石上,縱橫交錯??次页錾瘢笥研Φ?,這還沒進峽谷呢,谷內芳草嘉樹郁郁蔥蔥,幽谷海棠還在那里等著咱呢。
攀上天梯,鉆出隧洞,我知道了什么叫別有洞天。三面山圍著,山不甚高,卻峭壁如削,形成一個天然的山水甕城。溪水在石面、石縫間怡然流淌,無路可循時,只有悲壯成瀑。
緣溪而上,水邊石頭上,居然有文字,仔細辨認,卻又似是而非,無法解讀,這便是“石上天書”了。龍?zhí)秿{與世隔絕,天書,遠比人類最早的文字還要古老,那應是上帝的“題詩”“真跡”吧。當年,倘若“仰視奎星圜曲之勢,俯察魚文鳥羽,山川指掌”的倉頡見到了這“神諭天書”,我們今天的文字可否會是另一番模樣呢?
和天書一樣,波紋石,也是流水、風化的妙手偶得。波紋石,那是波紋留在石頭上的照片呢,還是波紋刻印在石頭上的簽名呢?也許,它記錄著水石間一個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呢。
峽谷崖壁上的巖洞石龕,也是崩塌、風化、流水溶蝕的杰作。天然洞穴中,那些半球形的石龕,形如佛龕,曲線優(yōu)美,紋理可見,被稱為甕谷、洞龕,是地質學上的奇觀。我們從洞口走過,雖時值夏日,猶覺冷氣森森。
一段崖壁上有無數柱狀凸起,層層疊疊,如同無數羅漢。據說日光照射之時,亮光閃閃,萬千羅漢,栩栩如生。這便是“佛光羅漢崖”。
峽谷,曲曲折折,深深淺淺,窄處幽幽暗暗,頭頂明滅一線。溪水斗折蛇行,為溪,為潭,為瀑,孩童般與游人逗樂。水淺流緩處,我們也涉水嬉戲,盡享山水之樂。有一處溪水,讓人好生驚奇、迷惑,怎么看都是水往高處流。這當然是一種錯覺,有趣的是,它調皮地欺騙了所有的人。
峽谷盡頭,一塊巨石凜然陡立。它不是一座峰,就是一塊巨石,卻不是尋常的山石形狀。厚約一米,兩壁如削,棱角分明,從側面看去,峻拔如劍,直刺蒼穹,讓人驚駭,這就是“絕世天碑”。不知怎的,我總是想起刀郎那首《沖動的懲罰》。情濃如潮的高潮處,已無需語言去表達,只求淋漓宣泄,所以只有一句“啊”,高亢激越、響遏行云。不知是刀郎的那句“啊”凝固成天碑豪氣干云的氣勢,還是天碑用它直插云霄的氣勢無聲地激蕩成刀郎的旋律。
據說,天碑原有三塊,天碑下面橫七豎八的幾塊巨大山石,便是崩塌的天碑遺骸。這些遺骸,頗有幾分霸王自刎的不甘與壯烈。當初,天碑的凜然矗立,其實就是一種沖動,上帝賞識這份奇崛,憐惜這份偉岸,把它定格在天地間,已然是奇跡了。而今,它已卓然挺立了十二億年,我不知還能巋然獨存多久。
天碑右側不遠處的崖壁上,百米高的五龍瀑飛瀉而下,水花四濺,轟然作響。我猜想,五龍溪是天碑的情人吧,看到天碑身處險境,就不管不顧奮身跳下,呼喊著翻卷著向天碑撲去。
因不為人知,龍?zhí)秿{錯過了魏晉唐宋的詩人騷客,可否有一種遺憾?被人發(fā)現,對世人是一種驚喜,而對龍?zhí)秿{,可否意味著幸運?龍?zhí)秿{似乎不需要誰為之吟詩作賦,它本身就是一部蕩氣回腸的史詩。巖漿奔涌噴發(fā),它在海底巍然成為一座山;地殼抬升,它高峻成岸、傲立成峰;崩裂塌陷,它造就了峽谷、絕壁;水沖浪旋、風剝雨蝕,任時光把它雕塑成只供上帝觀賞的山水畫廊。十二億年了,它就在這里,淡泊悠然,做了世外的隱者,做了時光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