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立

蟒皮燈籠

◎許建立

福州城里新來了一個戲班，名叫龍泉班。和其他戲班不同的是，這龍泉戲班只有六個人，做主的還是一對小夫妻。原來，這龍泉戲班來自天津，老班主在途中病故，現在管事的小夫妻，男的叫顏堂，是老班主的得意弟子，女的叫蕭薇，是老班主的親生女兒。

龍泉戲班這樣落魄，自然也沒有哪家戲院愿意請他們唱戲，顏堂和蕭薇，只得在城里一家茶樓賣唱。顏堂拉二胡，蕭薇唱清調，以此謀生。那蕭薇本就生得好看，再加上她婉轉清亮的嗓子，不到半個月，竟唱出一點名氣來了。

這天，天寶戲院的老板南天霸找上門來，邀請他們到天寶戲院唱戲。幾場唱下來，蕭薇的名聲在福州城中傳得更響亮了。

這天晚上，快要開場時，南天霸突然來到后臺，對蕭薇笑道：“蕭老板，您今晚要賣力唱呀，今晚我請了位京城來的貴客。”蕭薇聽了，略微點點頭，淡淡地道：“多謝南老板抬愛?！?/p>

好戲開場。蕭薇唱的是一出《淚墜西廂樓》，博得了滿堂喝彩。唱完之后，蕭薇往樓上包廂里望去，看見南天霸正畢恭畢敬地陪著那位貴客，無奈隔得遠了，看不清那貴客的相貌。忽然，蕭薇無來由地一陣心慌，匆匆謝了幕，退回后臺。

蕭薇正在卸妝的時候，南天霸突然闖了進來，遞上了一張?zhí)?。顏堂心頭一驚，小心翼翼地問：“南老板，這是……”南天霸大笑道：“那位貴客想請蕭老板吃個飯，這是請?zhí)??！痹拕傉f完，顏堂就面露不悅之色。南天霸惱怒地說：“不就是吃個飯嗎？那位貴客可是朝廷大員！蕭老板，別把好事弄成了壞事??！”說著，將帖子塞到蕭薇手中，“明天中午，得月樓！”說完便轉身離去。

蕭薇嘆了口氣，心中忐忑不安。顏堂握住蕭薇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人是天津的，而南老板的貴客是北京城的，沒那么巧的事！”

次日中午，蕭薇來到了得月樓。南天霸把蕭薇帶到二樓，剛一落座，偏門開了，幾個官兵簇擁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胖子走了進來。這胖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蕭薇，皮笑肉不笑地說：“蕭姑娘，別來無恙？”

蕭薇一看來人，頓時心里一沉。世上的事還真有那么巧—這胖子不是別人，正是龍泉戲班的大仇人，天津道臺徐玉指！

一年前的春天，龍泉戲班在天津唱戲。有一天，蕭薇和顏堂去郊外踏青，不想卻遇到了徐玉指的兒子徐樹英。他見蕭薇生得嬌俏動人，便上前調戲。一旁的顏堂三拳兩腳就把他打得鼻青臉腫。這徐樹英哪里肯依，回到家后，立刻告訴了徐玉指。龍泉戲班再也無法在天津立足了，蕭老班主只得帶了大伙流浪江湖。

經過大半年的流浪，蕭老班主積郁成疾，在途中病故。顏堂與蕭薇處理完后事，便一路逃到了福建。萬萬沒想到，還是沒能逃出魔掌。蕭薇指著徐玉指怒罵道：“狗官，我爹爹都被你逼死了，你欺人太甚！”徐玉指冷哼一聲，陰沉地說道：“一個糟老頭子，怎么能和我兒子的性命相提并論？”蕭薇大吃一驚，當日顏堂揍徐樹英時，并沒有使出全力，怎么可能打死他？她冷笑道：“令公子死了嗎？那又關我什么事？”徐玉指怒道：“賤人，樹英若不是因你而挨打，又豈會心氣郁積而亡？”原來，那徐樹英被打之后，還念念不忘蕭薇的美貌，一時心氣郁積，加上偶感風寒，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徐玉指氣極了，派人四處查找蕭薇的下落，終于讓他找到了。

徐玉指冷笑道：“賤人，我要抓你回天津，到樹英的墳前，給他磕頭賠罪！”話音剛落，他的手下便兇神惡煞地撲了過去……

蕭薇到晚上都還沒回，顏堂連忙找南天霸追問究竟。南天霸故作驚訝地說：“宴席一散，我便派人把蕭老板送回了呀。”顏堂看南天霸的神情，就隱隱感到他有所隱瞞。顏堂也不多問，偷偷來到得月樓，賄賂了一個伙計，才知道妻子已經被仇人抓回天津去了。他不敢耽擱，趕緊啟程，奔赴天津。

顏堂一到天津，便失魂落魄地四處打聽，終于從城郊的一個老獵戶口中得知：半月之前，在徐樹英的墳前，蕭薇死也不肯磕頭，最后竟跳崖自盡了，據說連尸首都還沒找到！

聽到這個消息，顏堂頓覺五雷轟頂，不顧一切地闖入了山谷。經過幾天的搜尋，顏堂在一個山洞口找到了蕭薇的一支荊釵，但是仍不見尸首。就在他發(fā)愣之際，山洞深處突然刮起一陣腥風，腥風過后，一條黃皮大蟒從山洞深處爬了出來。大蟒的肚子鼓鼓脹脹的，顏堂突然意識到，多半就是這大蟒吞吃了蕭薇的尸首。顏堂又悲又氣，抽出匕首和大蟒搏斗起來。就在大蟒張大嘴巴朝他撲來之際，顏堂眼疾手快抓起身旁的一截木樁，塞到了它口中。大蟒的嘴頓時被卡住，怎么也合不攏，撲騰了半晌，漸漸氣力不支。顏堂趁機用匕首割下蟒頭，將它剝皮開膛，果然見到了蕭薇的尸首。顏堂大哭一場，將妻子就地埋葬了。離開山洞的時候，他將蟒皮帶走了。

兩個月后的元宵節(jié)，徐玉指的宅子前來了個滿面麻皮的人。他手提一串燈籠叫賣，他的燈籠樣式奇巧，燈籠皮看起來與眾不同，一點上，便散發(fā)出暖暖的黃光。徐玉指一見十分喜歡，當即買下掛在了自己的臥房門口。

第二天日上三竿，侍女去叫徐玉指的門，半天沒人應聲。她推開門后，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家丁們聞聲趕來，都嚇得魂不附體。原來徐玉指的臥室已經成了蛇窩！廊下、柱子、桌子上全是蛇，徐玉指和夫人早已命喪黃泉。

又一個月后，千里之外的福州城，也發(fā)生了同樣的蛇案。死者不是別人，正是南天霸！

這兩樁離奇的蛇案震驚了朝廷。朝廷派欽差大臣調查此案，欽差大臣把兩樁案子聯系在一起，再查看舊檔，訊問多人，這才推斷出兩樁案子必是顏堂所為！當日售賣燈籠的麻皮，就是復仇的顏堂！而他復仇的工具，就是那張大蟒皮。

那大蟒本是萬蛇之祖，它的皮經炙烤后，散發(fā)出一種特殊的氣味，能吸引附近所有的蛇。顏堂用這蟒皮做成燈籠，當籠中燈火炙烤蟒皮時，就能引來附近的蛇群，這種手法，當真是殺人于無形，令人嘆為觀止。至于顏堂，成功復仇之后，早已不知所終。

胡靜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