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敬

有近五年的時間，我從西往東，或從東往西，或者隨便的去，像頭倔強的驢子，不知疲倦地追著秦嶺的七十二峪游賞。我走進的頭一個峪是毗鄰著甘肅的清江峪，我走進的最后一個峪是依傍著黃河的西峪。我走在這形貌各異，甚至是荒僻浪漫的一道道深峪里，總會情不自禁想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像大家常問的“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一樣有趣。

那就是：秦地是先有了秦的嶺？還是先有秦的國？

我翻閱資料知道秦嶺的命名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而秦國的領地，也恰是這個時期所確立。所以我還是不能知道先有秦的嶺，還是先有秦的國。這個答案讓我糊涂，而我卻還樂意糊涂。因為糊涂并不是一件壞事，我們崇尚難得糊涂，糊涂真好！不過，司馬遷的《史記》，有句話說得很明白，“秦嶺天下之大阻也?！焙髞淼睦畎?，在他詩歌里吟誦的秦嶺，與司馬遷如出一轍，“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彼髟娺@么說秦嶺是對的，而且尤以北麓為最，山體雄偉，勢如壁壘，西翼的大散關、鳳嶺和紫柏山是這個樣子，中段的太白山、鰲山、首陽山、終南山的草鏈嶺也是這個樣子，東翼的華山、莽嶺山、流嶺和新開嶺更是這個樣子。山體橫亙，對東亞季風有明顯的屏障作用，在氣候上，為中國南北的分界線，同時又還是黃河支流渭河與長江支流嘉、漢二江的分水嶺。使人神往的七十二峪，就都夾峙在秦嶺山麓的峰嶺之間，有水為峪，無水為溝，七十二峪的水流，不能說多么浩蕩，卻也是豐沛的，起源于秦嶺的深處，挾帶著秦嶺的清甜和神秘，放浪不羈地流動著，流出秦嶺的每一道峪口，向著渭河奔騰而去，壯大著母親一樣的渭河，滋潤著父親一般的關中。

史有天府之國稱謂的關中平原，自新石器時代就出現(xiàn)了人類文明的啟蒙。是中國有名的文物古道。而秦嶺自古就是南北交通的孔道，其中著名的就有今寶（雞）成（都）鐵路經過的陳倉道、西安至寧陜的子午道、傍褒水和斜水而行的褒斜道，以及儻路道、周洋道等。以秦嶺北麓為例，現(xiàn)存的文物古跡及流傳的歷史故事，汗牛充棟，豐富無比，有秦始皇陵及眾多帝王陵墓，有周之灃鎬遺址和秦之阿房宮遺址，有樓觀臺、張良廟、蔡倫墓，有綿延西安市南40余公里的終南山自然風景帶，《詩經·秦風》云“終南何有，有條有梅”，盛情久負的唐代詩人王維也許受了詩經的影響，置別墅于輞川，寫了大量的山水詩，為他眼里的輞川題之詠之，直到今天仍為我們后世兒孫所驚嘆，所崇仰。

大熊貓、金絲猴、斑羚、林麝、竹鼠、松鼠等等說也說不清的野生動物，就棲息在秦嶺山中，堪稱野生動物的天堂。動物是幸福的，植物就更不用說了，“秦地無閑草”，秦嶺山中的植物不僅種類繁多，而且獨具特色，是為野生植物的寶庫。

因為秦嶺的存在，我敢說才有八百里秦川的風調雨順，而且才有周、秦、漢、唐的絕代風華。

佛與道的教場，在秦嶺山中也非常興盛。我走在自然環(huán)境優(yōu)美的每一道峪口里，都會碰面一個兩個隱入秦嶺修行的佛家行僧或道家弟子，而且還有眾多的世俗之人，也拋卻繁華，潛入深林之中，隨便找一處山洞，住下來，修身養(yǎng)性。我欽佩著他們，與他們能拉話了拉幾句，不能拉話了繼續(xù)我的行程。我所以不想駐足在秦嶺的某一個角落，開始我的修行，是因為我有我的目標。這個目標甚至可說是我的一個夢想，夢想我用我的雙腳走遍秦嶺山麓的七十二峪，為每一道峪吟誦出一首詩來，我要用詩的形式，表達我對秦嶺的敬意。

樂此不疲的我，或許有些不自量力。我不自量力我的年齡，都要奔向花甲之歲了。我不自量力我的才情，能否很好地實現(xiàn)我的夢想。不是很自信的我，還從秦嶺的歷史找問題，讓我發(fā)現(xiàn)這樣一座橫貫祖國東西的大山，除了王維對輞川的一往情深外，余者都只是一些個人的零零散散的塊壘呈現(xiàn)。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振奮，把不自信變成了大自信。我天不怕、地不怕，抖擻了精神，要用我滿腦子的激情來擁抱秦嶺了?？上驳氖?，我走進七十二峪，又感覺不是我擁抱秦嶺，而是秦嶺擁抱著我，讓我有了更為豐富更為廣闊的感受。

我為秦嶺的七十二峪，各寫了一首詩，我在期待，也在尋覓，有一個志同道合的畫家，也把七十二峪走遍，和我一起，為秦嶺做一件詩畫的衣裳，如此，也該算是我們對秦嶺的一種敬奉。

哦，我崇敬的神一般的秦嶺??！

清江峪

七十二峪數(shù)清姜，溯源文明流日長。

美到極處是為善，炎帝陵頭香火旺。

磻溪峪

西屏秦嶺面周原，千渭匯流聚長川。

天臺嘗藥思炎帝，躬耕姬水憶軒轅。

陳倉險道逼良將，磻峪水旋隱大賢。

晚來依石西北望，斜陽飛紅枕關山。

寶雞峽

峪大謂峽獨一處，冠絕終南濤聲怒。

峽口大壩截激流，縱橫關中潤厚土。

茵香峪

陽春三月好風光，山花遍山香峪香。

雞峰嶺上鐵雞鳴，且報人間大吉祥。

晁峪

太渠唐藏菜子嶺，東岔漫坪柏楊林。

晁峪水長壯渭河，林深草茂絕青峰。

清水峪

筆架墨凹雞山陰，危崖峭立傲青峰。

峪清人賢堯讓許，諸葛陽關論世情。

馬峪

曲流七十石門口，翻滾十里鳳凰頭。

獨上天臺望天路，神州萬歲禮樂樓。

伐魚峪

伐魚峪深藏珍異，孕璜遺璞丟石奇。

太公直鉤背跪水，布衣原來釣龍衣。

斜峪

山徑崎嶇伴澗水，群峰蒼茫流云飛。

斜峪古道思漢唐，草色染霜秦梁悲。

韋峪

清秋生閑趣，踏暮訪韋峪。

古剎披流霞，殘陽流金輝。

云頭觀香客，天際傳禪語。

一抹晚霞去，山幽水聲急。

沙峪

沙可成器不足奇，東沙西沙峪凄迷。

絕學往圣張橫渠，太平萬世傲天地。

赤峪

穿林涉水云仙門，路轉峰回蓮花洞。

拔仙臺上神顯靈，屠龍血浸赤河紅。

西湯峪

古鎮(zhèn)依青渠，玉臂攬翠珠。

汩汩桃花水，婀娜出浴女，

嶺上酒三盅，移步瑤池近。

湖邊茶一壺，成仙有捷徑。

車峪

傳說車峪丹鳳鳴，峰秀山幽藏奇韻。

獨立一脈人行遠，回首嶺頭有彩云。

塔峪

槐蔭半山護法塔，云崖凌宇石階斜。

香客雀嘯風摧竹，水月涼橋映蒹蕸。

西駝峪

山前桃紅菜花黃，山后日煦野花香。

貴妃南奔儻駝道，芳魂玉質凝扶桑。

就峪

凈心石邊聽泉鳴，仰天池頭祭神靈。

就水長潤老子墓，一氣自然化三清。

田峪

水隨山轉蘊奇趣，詼諧幽默人如玉。

十繡荷包十把扇，送郎騎狗隨他去。

耿峪

伯夷叔齊君子風，黑臉財神趙公明。

耿峪水清連富貴，知天神靈也性靈。

聞仙峪

曾經問道樓觀行，也曾尋蹤呂祖洞。

聞仙峪里神仙多，花姑騎牛謝蜜蜂。

芒峪

黑河水碧起平湖，金盆戲浪騰飛魚。

原來八水潤長安，如今渴飲賴芒峪。

甘峪

望仙坪上悔桃污，重陽宮里苦覺悟。

發(fā)源翠嶺首陽山，甘苦自知桃林居。

栗峪

菩提寺深石徑斜，桂宇松房瀑生花。

珠玉小橋燕空飛，紅日翠峰伴僧家。

皂峪

一陰一陽謂之道，迂回曲折老牛坡。

站馬皂峪驅邪惡，極樂終南融三教。

澇峪

水笑林歌群鳥鳴，亂石高壘冰晶頂。

品茗流觴懷雅興，策杖斜陽枕青峰。

烏桑峪

澗風腋下吹虛襟，烏桑水暖山雀鳴。

石生橋頭南天門，疏林不掩農家春。

太平峪

瀑布百懸掛峭崖，玉露珠落映紅霞。

桃花噴薄萬山紅，情侶灘頭飲農家。

化羊峪

伏牛西山枕清流，指石化羊解心憂。

觀星救民劈惡蟒，終南翠散第一游。

高冠峪

箬竹輕搖掩酒廬，煙鎖云蒸瀑生霧。

斜陽遠山聽松濤，閑庭待月高冠峪。

紫閣峪

斷崖絕壁紫閣峰，七層寶塔不題名。

張良功成掛冠去，猶見當年馬蹄印。

子午峪

山深偏戀蜀天難，棧道云行溪谷間。

烈馬騷客斜陽盡，荒嶺寂寥曉月殘。

灃峪

碧竹風搖謝春水，蒼松日照白云飛。

灃河源頭拜谷神，天地根本玉有德。

白道峪

驅車踏露白道峪，幾戶炊煙弄朝霧。

翠鳥輕鳴三五女，蝴蝶翩然六七男。

細風陣陣送禪語，流水潺潺潤山花。

滿眼無限好風光，不知春夢落誰家。

庫峪

試劍宮里讀真經，磨針觀中養(yǎng)性情。

庫峪不辱鐵武當，鐵瓦鐵梁鐵佛親。

扯袍峪

西邊扯袍東抱龍，兄弟二峪夏初臨。

魚翔澗水搖尾去，天子峪幽風流人。

祥峪

臥龍靈巖降吉祥，興神玉泉山疊嶂。

披甲仗劍農家樂，拓展林莽趁雄強。

石砭峪

戶杜南山陸海水，檀柁茂密竹林翠。

巉巖壁立掛石鏡，一日三省思有為。

大峪

一渠清溪追清泉，茂林巧撥唐時弦。

峭崖沖天生玉質，蓮花洞奇驚飛燕。

小峪

書生晚來夢小峪，犁開荒草三畝六。

麥子地里點菠菜，玉米地邊栽石榴。

小峪不小溪水流，石壩橫斜潤春秋。

一夢醒來笑土酒，農家炕頭樂悠悠。

太乙峪

石陣天排到天涯，疑似奇峰仙人家。

池暖風軟融殘雪，閑云摧紅峪中花。

倒溝峪

柳色年年灞橋新，傷別多少淚飛人。

噴薄石門歸無路，云繞山岡忍月明。

輞峪

秋風曉晴向秦嶺，撲面翠色迎癡人。

層層秀峰層層畫，唯恐王維詩未盡。

峒峪

清韻泠風得天然，翠鳥猶合禪音喧。

峒峪不舍稠峪水，攜手波濤兩相歡。

藍橋峪

終南曠古玉藍田，名山秀水擁故園。

不負女媧補天志，再開新地耕明天。

柳峪

寂寞東君去又來，黃鶯啼柳不覺眠。

四處生趣隨性抹，無意爛漫惹風憐。

春來自然疊翠浪，無愁卻將素心牽。

莫道浮浪楊柳夢，明月風華任渲染。

清峪

山著云裳山色麗，石服草衣草色翠。

銀丸飛彈高爾夫，貴人紛至蹈清溪。

岱峪

石有石貌陽剛氣，水有水色秀美姿。

野老村夫結佛緣，低頭高香儒道釋。

東湯峪

環(huán)山路曲東湯峪，滾燙熱沼寒巖中。

池心湯沸散作霧，云蒸弱骨紅如唇。

玉液飛濺石門出，昃影澗中皆真身。

濯洗塵囂祛疾頑，桃花四時羞白云。

土門峪

弱水八百兩千峰，東西秦嶺土門分。

西去俊逸太白山，東往華岳欺流云。

龍峪

平湖如鏡照青山，松綠楓紅飾層巒。

深潭幽泉龍戲水，坑儒谷淺兵馬亂。

箭峪

欲涉幽奇思箭峪，又想處仁牽東牛。

飛車才過橋上橋，吃驚天工有大謀。

小夫峪

腳踏青山倚險峰，花香鳥語唱秋風。

潛龍谷幽藏劉秀，竹陰迷虎鳳凰鳴。

石堤峪

絕壁松翠風送爽，石堤峪深石階長。

金堆玉壘鉬業(yè)城，雙石道遠寫輝煌。

橋峪

秋深月明天橋面，夜涼星稀仙人遠。

刀劈銀河七夕知，織女牛郎洞簫寒。

彩云有心遙難渡，奈何喜鵲振翮來。

身衰不棄紅繩手，可憐傳說夢里牽。

湭峪

仙移畫卷邀月賞，龍吟佳句共水聽。

回頭浪子周處勇，打虎屠龍濟百姓。

華山峪

崖雄壑奇華山峪，蜿蜒嵯峨逆水行。

剛毅風流千尺幢，崢嶸豪邁五云峰。

回心石前覓無路，金鎖幽關不了情。

澗水清冽音伴月，吐氣揚眉峰頭風。

黃浦峪

風推清波翻層浪，探頭翠岸聽泉響。

綺麗春風灌幽谷，偎紅挽綠覓野香。

翁峪

林間草鋪一滾成，偏有醉翁笑谷深。

高樓錦帳溫柔鄉(xiāng)，何如灑脫自在人。

山雀啁啾唱清曲，涼風拂面慰孤魂。

緣何土酒甘如蜜，妒煞嶺頭萬朵云。

羅敷峪

峪口風頭硬，與君話秋風。

托酒酹忠勇，舉杯邀故人。

熱心看世界，冷眼觀紅塵。

自古麗人淚，無須太認真。

蒲峪

蒲柳蒲草蒲公英，千古蒲峪盡黃金。

執(zhí)劍斬蟒揚大郎，英雄舍身救黎民。

仙峪

幽人高懷云頭嶺，兄弟神仙呂洞賓。

云煙散盡劍花香，滿峪風月萬世春。

方山峪

崎嶇山徑多滄桑，冷暖自知放眼望。

深山非是天堂地，輕敲木葉頌佛章。

牛心峪

青裙掩身上天門，稽罷王母拜木公。

通天牛心石峰偉，英雄少昊仙蛻塋。

竹峪

翠色塞峪自然來，逸趣閑情動雅懷。

誰近瀟湘灑清淚，魏晉風流去不還。

孤客天際攬白云，竹陰幽夢纏綿盡。

不是當年佳人期，君立嶺頭問禪聽。

文仙峪

溪水淙淙歌清音，花繁草碧掩人影。

抬頭且識二仙橋，偎依華岳善心隆。

傳說寺側龍君洞，流水如鏡可除疾。

巨松原來神仙植，迎風橫掃世間塵。

潼峪

關城日殘秋色焦，斷草枯樹隨風搖。

魏武功業(yè)演義中，元汗偉績憑傳說。

英雄幾代追夢去，霸業(yè)千秋云頭飄。

歲月蕩蕩留不住，江河依舊東海遙。

蒿岔峪

南行三里店表路，起初張喜樂表人。

峪深水寒有瀑布，霧濃不鎖桃源谷。

麻峪

殘陽西照人影斜，青衫雜染愧菊花。

誰教日月等閑去，回首峰嶺著紫紗。

太峪

閬苑風光輸太峪，夢里桃源冠神州。

橫斜秦嶺金剛杵，轟然玉練雅韻幽。

山水如畫生妙趣，林深草碧鷹鷂鳴。

翮羽獵獵振長空，飛揚伏鼠英雄魂。

善車峪

寒梅凌雪色逾嬌，天之驕子任逍遙。

百世風流今安在，俯攬眾山頓覺小。

枯藤繞樹石崢嶸，風寒橫掃天際云。

胸懷長河錦繡志，不屈善性沖云霄。

東桐峪

東池西池吐翠幽，北溝南溝泄清流。

芳心幾寸憑誰訴，黃金峪里月色柔。

西峪

窗際春來翠葉濃，庭前花喧滿枝紅。

峪連靈寶斜陽院，水通黃河萬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