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啟和
摘 要:《大清律例》的“教唆詞訟”條,將為人作詞狀,教唆興訟行為作為主要的規(guī)制內容。這其中涉及到訟師、地方衙門、官代書的諸多社會角色的利益。然而,教唆詞訟如律,并不是清代首創(chuàng),“教唆詞訟”唐律到清律經歷了不斷完善和發(fā)展的過程。以下,主要對“教唆詞訟”條的發(fā)展演變進行歸納總結,理清該律條發(fā)展的軌跡。
關鍵詞:教唆詞訟;唐律疏議;訴訟;大清律例
1 《唐律疏議》中的“教唆詞訟
《大清律例》中的“教唆詞訟”,因襲于明律。而明律又是在唐律的基礎上加以審定修改而來。唐律中的“為人作辭碟加狀”、“教令人告事虛”是明代“教唆詞訟”的主要來源。
《唐律·斗訟·為人作辭碟加狀》:
諸為人作辭牒,加增其狀,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減誣告一等。”“即受雇誣告人罪者,與自誣告同,贓重者,坐贓論,加二等,雇者從教令法。若告得實,坐贓論;雇者不坐。
《唐律·斗訟·教令人告事虛》:
諸教令人告,事虛應反坐,得實應賞,皆以告者為首,教令為從。”“即教令人告緦麻以上親,及部曲、奴婢告主者,各減告者罪一等;被教者,論如律。若教人告子孫者,各減所告罪一等。雖誣亦同。1
按照唐律的規(guī)定,為他人書寫訴狀,如果夸大客觀事實,與本人所告的情況不一致的,笞五十。如果情節(jié)嚴重,則視誣告對作詞狀的人減一等論處。這樣將為人作辭狀的人納入規(guī)制范圍,以防止他們在書狀中其肆意夸大事實。如果作狀人是被他人錢財雇傭,誣告別人,與自己誣告他人的出發(fā)相同。如得贓重,則以所得的贓物論罪,加二等處罰。雇主本人則用較令法擬罪。即使為他人詞狀,并不存在夸大其詞而是實告,受雇者也構成犯罪,以坐贓論處,而雇主本人反而無罪,不負連帶之責。由此可以看出,唐律中為他人作辭碟只要是得人錢財代人控告,不管是實還是虛,都是犯罪,只是情結有別而以。
第二種情形,如果是教唆他人向官府虛假控告,教唆者和被教唆者都應該以誣告論處,實行反坐。如果教唆的內容屬實,則應該賞賜,不過不管案情虛實,都是以告者為首犯,教唆者為從犯。如果是教唆別人告緦麻2往上的親屬,以及部曲、奴婢控告主人的,不管是不是誣告,教唆者都構成犯罪,可以減教唆者罪一等,被教唆者則按照法律定罪。若是教唆他人控告子孫,那么不管是否誣告,教令者和被教令者都可以減輕一等定罪。
2 明律的“教唆詞訟”
明律因襲唐律,重其重者,輕其輕者。有關禮教風化方面的犯罪,明律比唐律的處罰要輕;有關錢糧以及官吏貪污等行為,明律比唐律的處罰要嚴酷得多。
《大明律》中的“教唆詞訟”規(guī)定在刑律訴訟門下。具體條文如下:
凡教唆詞訟,及為人做詞狀增減情罪誣告人者,與犯人同罪。(至死者,減一等。)若受雇誣告人者,與自誣告同。(至死者,不減等。)受財者,計贓以枉法從重論。其見人愚而不能申冤,教令得實,及為人寫書詞狀而罪無增減者,勿論。(奸夫教令奸婦誣告其子不孝,依謀殺人造意律。按,律不言雇人誣告者之罪,蓋誣告之罪既坐受雇之人,則雇人無重罪之理,依有事以財行求科斷)3
《大明律》將唐律中的“為人作辭碟加狀”和“教令人告事虛”兩條合并統(tǒng)稱為“教唆詞訟”。唐代替他人作辭牒加增其罪,教唆人作虛假呈控,不管是否誣告,教唆者都可以減輕一等處罰。但是依照明律,則皆都與犯人同罪。犯罪主體在法律上具有了同等性。可以看出,明代對教唆詞訟的處罰明顯的重于唐代。在雇人控告的處罰上,明律則基本沿襲了唐律的精神。對受雇之人進行重罰,但相比較唐律,對雇主的處罰較輕,唐律依照教令法減一等處罰,而明律僅依有事以財行求科斷。原因正如律注所言:“蓋誣告之罪既坐受雇之人,則雇人無重罪之理”。
3 清律中的“教唆詞訟”
清代入關沿用明代《大明律》,順治四年頒行《大清律集解附例》,雍正三年頒行《大清律集解》,乾隆五年頒行《大清律例》,沿用至清末修律,期間律文少有修改。
順治四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教唆詞訟”條完全承襲明代,乾隆五年修律,刪掉原“教唆詞訟”條中的按語。遂成《大清律例》中的“教唆詞訟”。
凡教唆詞訟,及為人作詞狀,增減情罪誣告人者,與犯人同罪,(至死者,減一等。)若受雇誣告人者,與自誣告同,(至死者,不減等)。受財者,計贓,以枉法重論。其見人愚而不能伸冤,教令得實,及為人書寫 詞狀而罪無增減者,勿論,(奸夫教令奸婦誣告其子不孝,依謀殺人造意律)。4
《大清律例通考校注》:此條唐律原系為“為人作辭碟加狀”、“教令人告事虛”兩條。明并為“教唆詞訟”一條。我朝因之。其小注系順治初年律內集入。查條末注內“依謀殺人造意律”下,原注有“按,律不言雇人誣告者之罪,蓋誣告之罪既坐受雇之人,則雇人無重罪之理,依有事以財行求科斷”等語。乾隆五年館修,以雇人誣告者,現奉乾隆元年定例,與受雇人同罪,律注稱“雇人無重罪”之處,故刪。合并聲明。5
在本條中,清律演戲明律,雇主和受雇人的地位完全等同。沒有減等一說,受雇人幾十如實代人書寫詞狀,也只是無罪而已。法律將代他人書寫詞狀的行為先入為主的設定成為犯罪,只有如實書寫,罪無增減才能成為脫罪的條件。
清代法制,重例不重律。因而,《大清律例》中例的重要性高于律條本身。自從商鞅該法為律,律典成為“立國之長經”,所以律文是不能輕易更改的。但“天下之事無窮”,因此,為了適合社會發(fā)展實際的要求,例會做不停的修改。在《大清律例》“教唆詞訟”條之下,例規(guī)定了如下幾種情形:
(一)代人捏寫本狀,教唆或扛幫赴京,及赴督擾并按察司官處,各奏告強盜、人命重罪不實,并全誣十人以上者,俱問發(fā)邊衛(wèi)充軍。
(二)凡將本狀用財雇寄與人赴京奏訴者,并受雇、受寄之人,屬軍衛(wèi)者,發(fā)邊衛(wèi)充軍;屬有司者,發(fā)邊外為民;贓重者,從重論。其在京匠役人等。并各處因事至京人員,將原籍詞訟因便奏告者,各問罪,原詞立案 不行。
(三)凡民人投充旗下,及賣身后,或代伊親屬具控,或將民籍舊事具控者,概不準理。
(四)內外刑名街門,務擇里民之中誠實識字者,考取代書。凡有呈狀,皆令其照本人情詞,據實謄寫,呈后登記代書姓名,該街門驗收,方許收受.如無代書姓名,即嚴行查究,其有教唆增減者,照律治罪。
(五)訟師教唆詞訟、為害擾民,該地方官不能查拿禁緝者,如止系失于覺察,照例嚴處。若明知不報,經上司訪拿,將該地方官照奸棍不行查拿例,交部議處。
(六)凡雇人誣告者,除受雇之人仍照律治罪外;其雇人誣告之人,照設計教誘人犯法律,與犯法人同罪。
“教唆詞訟”,從唐律到清律的演變,條文逐漸合并精煉,立法水平不斷提高。本條中規(guī)定的行為也逐漸具體,涉及到可能出現教唆詞訟的不同情形,法網日趨嚴密,以求無漏網之魚。在法條修正同時,也反映了國家對民間訴訟態(tài)度的變化,由在面對日益增長的民間糾紛,在“堵”和“疏”之間,國家選擇了“堵”。由于息訟思想的作用,國家將挑起訴訟威脅社會秩序穩(wěn)定的行為打擊力度不斷提升,以至于逐漸高出誣告者本身罪行。一個法條的歷史演變,也正說明一個國家法治文化演變的軌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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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馬建石、楊育棠《大清律例通考校注》,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
[4] 《大明律集解》,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