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昂
從奶奶那里聽說爸爸在我還沒出生前就莫名其妙地辭了職,放棄了當(dāng)時人們常說的“鐵飯碗”。小時候記憶中爸爸總是有一大把的時間陪我玩,那個時候他還留著黑黑的長發(fā),平時我們最常玩的便是“斗?!薄336际俏翼?shù)巾敳粍訒r,他便“啊”的一聲,往后退幾步,然后我便贏了。這樣的日子也許是童年里和爸爸最美好的回憶,他總是像個孩子。
還記得有一次炒股賺了錢,他面對電腦,彎著腰,雙手緊握,嘴里大喊:“漲,漲,漲,啊——”身子還不停地顫動著。我也跟著興奮,覺得是天大的喜事,因為不敢出聲,便躲在房間里,學(xué)著他的樣子,不停地叫喊,像是發(fā)了大財。
然而,成長是殘酷的,爸爸沒有工作,我終究是知道了,方才明白一個男人沒有工作,在家里帶孩子是多么羞恥??!
隨后,他開過的士,開過圍棋班,但終沒有一項堅持下來,依舊坐在家中,看股票。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從股票中還是賺了點錢,買了臺車。
提車后的一天晚上他喝多了酒,滿口胡話。他望著我不停地講要多么認真地學(xué)習(xí),停頓了一會兒,猛地把桌子一敲,說道:“你爸爸為什么不吃鐵飯碗?沒學(xué)歷混不好??!”邊說還邊指指點點。這讓我有些可憐起他來,卻又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他的確非常不負責(zé),我的作業(yè)他從未檢查過,簽字也是偶爾。從那以后,我想不出用什么詞來定義他,時常讓我氣憤,又令人可憐。
這個暑假快結(jié)束的時候,我從深圳飛回宜昌,他來接我,我取完行李,一回頭便望見他向我招手。隨后我上了車,就在要出收費點時,那個桿子突然關(guān)上,碰到了車尾,只見爸爸立馬下車理論,收費的人不住地道歉,他也不說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觀察車尾,還側(cè)著身子迎著看光,最后還摸了幾下,生怕剛才一桿子擦掉一點漆。我不禁有些心酸了,爸爸竟如此愛惜他的這點血汗。我們繼續(xù)走,他忘記了不快,跟我說起剛剛他逃車費的事:“剛才航班晚點,我來早了,里面停車又要錢,十分鐘就要收費?!彼nD了一下,似乎很神秘。我問:“然后呢?”“我就八分鐘進來一次然后又出去?!闭f完他大笑,我也跟著笑,卻泛起了淚花,又想到剛才那一幕,我眼淚差點沒流下來。爸爸竟有如此的想法,竟有那樣的動作,難道他習(xí)慣了失敗,失去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向上的氣魄嗎?
如今他依舊沒什么作為,而我只能把他當(dāng)成一本雜文集去讀,他時常是一篇諷刺小品,時常是一篇幽默小品,時常又是一篇傷感的隨感錄??吹剿贻p時的照片,很難聯(lián)想到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人到中年會如此頹唐。但雜文中也有好的,不知何時能讀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