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周
(江蘇理工學院 中文系,江蘇 常州 213001)
明初“臺閣體”文學向明中葉復古文學的發(fā)展,經歷了一個過渡時期,而以李東陽為首的茶陵派則在此過渡時期擔綱了歷史賦予的重任,扮演了文學史上不可或缺的角色,使文壇由臺閣體“啴緩冗沓、雍容平易”的創(chuàng)作文風向“詩必盛唐,文必秦漢”復古風氣的轉型才得以順利實現。茶陵派這一過渡流派的特殊地位引起了明代文學研究者的關注,學術界對于茶陵派的研究雖非十分火熱,但上升趨勢明顯,學術論文和學術專著大幅增加。
縱覽20世紀以來的研究歷史,在前70年,研究者對茶陵派的關注非常之少,成果不多;只有近三十年才成果斐然。在所有研究論文中,僅有2篇論文是關于茶陵派研究的綜述文章,鄧紹秋的《明代李東陽茶陵詩派研究百年回顧》[1],論文回顧了近百年來(1900-1999)學術界對明代李東陽茶陵詩派研究的情況,包括對李東陽文學理論淵源,主要文學理論及其與前后關系的研究,并指出了這些研究的成就和不足之外。后來此文部分成果收入《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明代文學研究》[2]一書。論文首次對李東陽及茶陵派的學術成果進行了梳理,發(fā)軔之功,功不可沒。但論文對學術界現有研究成果,無論是學術論文還是學術專著都疏漏較多,分析不夠全面,不能準確反映學術界有關李東陽及茶陵派的研究現狀。針對此文的不足,筆者曾撰寫了《20世紀茶陵派研究回顧》[3]一文,文章比較全面地回顧和梳理了20世紀茶陵派研究歷史。系列論文在前文研究的基礎上,結合近十年來學術界有關李東陽及茶陵派的最新研究成果,擬從茶陵派成員生平及著作整理、茶陵派組成成員、茶陵派文學創(chuàng)作、茶陵派文學理論、茶陵派書法藝術,茶陵派的影響及歷史地位等六個方面分類對20世紀以來茶陵派百年學術史進行檢討。本文主要對茶陵派文學理論相關研究進行回顧,總結其所取得的成績與不足,考察其研究特點,不揣淺陋,以就教方家。
一
學術界對于茶陵派詩話理論的研究較之于其他方面的研究而言,成果更為顯著和豐富,集中體現在研究者對茶陵派詩話理論的追根溯源、深入剖析和長遠影響。盡管研究者們的見解不一,但在紛至沓來的爭辯聲中卻豐富了李東陽及茶陵派的詩話理論。學術界對李東陽詩及茶陵派話理論的評價觀點大致可分為三種:
(一)以批評為主
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批評》一書認為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只不過是中庸平正之論,沒有什么驚人的主張。并且認為李東陽論詩與時代及地域的關系雖最有創(chuàng)見,但也僅僅是“隨感”的筆錄,曇花一現而已[4](P814-815)。游國恩主編的《中國文學史》也認為李東陽論詩的藝術觀點多半是附和嚴羽,而且提出李東陽論詩有標榜臺閣體的傾向[5](P69)。后新修訂的游國恩《中國文學史》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仍持相同觀點。周勛初在《中國文學批評小史》書中盡管承認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在討論詩歌的體制、音節(jié)、聲調等方面有精辟的見解,但認為就總體而言,茶陵詩派從理論到創(chuàng)作,都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之處[6](P152)。劉大杰的《中國文學發(fā)展史》認為,以李東陽為領袖的茶陵詩派實質上與臺閣體略近?!稇崖刺迷娫挕返闹饕裨谟谡撌鲈姼璧男问絾栴}。這在客觀上為后來的擬古主義詩風(即前七子)奠定了理論基礎[7](P897-898)。敏澤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一書雖然覺得李東陽詩論有值得一提的地方,如對詩與文區(qū)別的認識;關于詩與樂關系的論述;此外提倡詩要含蓄等。但在批判李東陽詩論方面,敏澤先生則更為激進,他甚至提出李東陽的創(chuàng)作和文藝理論不僅不能對嚴重衰頹的詩文帶來新的生機,反而增加了新的消極影響[8](P656-662)。這一觀點的提出似乎有點走向極端,目前學術界全盤否定李東陽及茶陵派的觀點已經非常罕見。
(二)以贊揚為主
張長弓在《中國文學史新編》一書中認為,李東陽論詩推崇唐代的李杜,同時亦不排斥元白,對于王孟韋柳之詩也很看重,因而詩趣較廣[9](P217)。成復旺等人所編著的《中國文學理論史》認為,李東陽既堅持儒家詩論的基本宗旨,又高度重視詩的藝術特征,首創(chuàng)格調說,提倡恢復古代詩歌渾雅正大的風格,實為整個明中葉文學復古思潮的發(fā)起者,在明代文學思想史上具有不容忽視的重要性[10](P49-64)。蔡鎮(zhèn)楚在《中國詩話史》中提出,李東陽對明初詩壇的尊唐之風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同時作者認為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盡管多談漢魏、唐詩的法度、音韻、格調,卻反對模擬,這與后來前后七子的擬古主義是截然不同的[11](P150-152)。但作者對于上述觀點沒有深入地論述。同時他在《社會科學戰(zhàn)線》上撰文進一步指出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以大量篇幅談論漢魏、唐詩的法度、音韻、格調,在注重詩歌形式美的探究方面,有不少獨到之見[12]。陳書錄在《明代詩文的演變》中提出,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標志著明代正宗文學從依附于臺閣政治中擺脫出來,回歸到文學自覺的時代。陳文新在《明代詩學》中教理視認為李東陽多次探討“格調”的問題,“格”就是指“體格”,包括體裁風格和時代風格?!罢{”是詩的“音調節(jié)奏”。并且認為李東陽重視詩的音樂性,即對詩的抒情性的重視[13](P61-62)。這些文章或著作不管從哪方面對李東陽的詩話理論進行論述,基本上都肯定了李東陽詩話理論的價值所在,但對茶陵派詩話理論的缺陷與不足鮮有提及。
(三)辯證地對待
郭紹虞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認為李東陽對嚴羽的《滄浪詩話》既有繼承又有革新[14](P331-338)。王英志在《李東陽詩論得失評》中提出李東陽的詩論并未輕視對內容因素的要求,但是相比而言,其側重面又確實放在對屬于詩的形式范疇的體格、聲調等的研究上,而且對古代詩歌遺產強調宗唐、學杜,開了明代“詩必盛唐”復古論之先河。文章從正反兩方面談及李東陽詩論的得與失,持論不偏不倚[15]。鄭憲春在《論詩自有獨得處——〈懷麓堂詩話〉管窺》中提出《懷麓堂詩話》既是李東陽個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總結,又是茶陵詩派的理論總結。作者同時還意識到李東陽過分注重格調,對明代中晚期的詩歌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16]。朱易安則專門論述李東陽的“格調說”,認為其論對格調派唐詩學的發(fā)展有決定性的意義,為從體制聲律上尋求唐詩的藝術特質,辨識詩歌風格的差異,提供了理論根據,促使明代唐詩學向格調論發(fā)展的可能變?yōu)楝F實。同時指出李東陽的理論中潛藏著格調與性情相沖突的矛盾[17]。1991年,廖可斌在《求索》雜志第2期發(fā)表了《茶陵派與復古派》一文。他總結出茶陵派文學主張的核心就是要把文學從理學思想的統(tǒng)治下解放出來,超越明代臺閣體以至整個宋元詩歌,直以漢唐為師,恢復古典詩歌的審美特征,因此基本上是復古的主張。缺陷在于對詩歌理化傾向的批評態(tài)度不夠明朗;與臺閣體沒有完全劃清界限。袁震宇等人的《中國文學批評通史——明代卷》認為李東陽的文學觀念頗為復雜,既有復古的色彩,又有反復古的傾向;對臺閣體既有所承襲,又有所批評。他是成化、弘治間文學風尚轉變時期的代表人物,舊的痕跡、新的萌芽交錯地混雜在他的詩文批評中。在承認李東陽詩論的主體是以聲調句法為重的格調說的觀點下,并不回避重形式輕內容是李東陽格調說的主要缺陷[18]。熊志庭在《李東陽詩論評述》中認為李東陽詩論的理論貢獻主要有三點:一是從儒家詩教說的觀點出發(fā)反對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模擬剽竊、務美求奇;二是從詩歌本體上闡發(fā)傳統(tǒng)比興聲律,深化了比興聲律的認識;三是提出學、識、才的觀點,論述了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因”與“創(chuàng)”的問題[19]。熊志庭提出,李東陽論詩既深受儒家詩學觀的影響,亦受到理學的束縛,而其身份地位又限制了他對詩學的認識。但他的詩論是從自己“閱歷甘苦”中體會出來,不少見解對于學詩者不乏啟迪作用。
二
除了對李東陽及茶陵派詩話理論進行評價,學術界側重于研究李東陽及茶陵派的詩話本體論,主要有如下五種情況:
(一)關于李東陽及茶陵派詩歌理論的研究綜述
研究綜述僅有1篇,即鄧新躍發(fā)表的《20世紀80年代以來李東陽詩歌及理論研究綜述》一文[20]。鄧新躍認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李東陽為主的茶陵派的研究逐漸走向深入,已發(fā)表相關著作及論文多篇,對李東陽生平事跡及著述,詩學理論以及詩歌創(chuàng)作都進行初步探討,但仍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綜述所涉及的學術界論文及著作還需要拓寬,還有不少遺漏者。
(二)研究李東陽及茶陵派的詩學思想體系
關于李東陽及茶陵派詩學思想的研究,郭瑞林在《宗唐而不擬唐——論李東陽的詩學思想》中認為李東陽以宗唐復古為旗幟,有力地沖擊了以“三楊”為代表的“臺閣體”詩風,振弱起弊,促進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初步繁榮[21]。他的《懷麓堂詩話》較為系統(tǒng)地反映了他宗唐復古、貶抑宋、元,提倡法度、格調的詩學思想。但他宗唐而不擬唐,反對模擬剽襲。而鄧新躍專門分析李東陽的“以聲辨體”詩學思想,他認為李東陽從聲律形式的角度來探討詩歌的本質特征,尤其是他的“以聲辨體”的樂府詩論與樂府詩創(chuàng)作,是對宋代以來詩學批評過于注重義理說教的理性化傾向的反撥,是明代詩學辨體理論發(fā)展的產物,值得研究者關注[22]。
李慶立通過研究,認為李東陽詩歌理論形成了一個詩學體系,它以詩文辨體為旗幟,以詩歌音律為主線,以詩歌真情為宗旨。它是以儒家詩學為主體而又折中、融合了諸多審美要素的、既高度重視詩歌的藝術特征更強調詩歌的內容和功能的、具有一定的針對性和切實的指導意義的詩學體系。這一體系不僅對當時的茶陵詩派產生了巨大的引領作用,而且對其后的楊慎、公安三袁,以及錢謙益、王士禛、沈德潛等皆有所啟迪,對“七子派”的影響尤為顯著,在明代中葉主流詩風由臺閣向復古嬗變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3]。
雷磊撰文對李東陽和楊慎的詩學思想進行了比較,認為楊慎詩學的形成跟李東陽有重大的關系,兩人有許多共同點:第一,李東陽主張“求聲于詩”,即重視詩歌的音韻之美。楊慎詩學主張更進了一步,是求古韻于詩。第二,李東陽主張辨識格調,開格調論先河。楊慎將辨體意識作為其詩學理論的基石,其詩話就有縱論古今、辨盡眾體的特點。第三,李東陽師古但反對泥古,主張自得、自立。楊慎則以博貫思想批判擬古主義,為茶陵派別張壁壘,創(chuàng)立六朝詩派[24]。雷磊一文揭示了李東陽與楊慎在詩歌理論上的承繼性與延續(xù)性。
陳文新在《明代詩學》 (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章《詩“貴情思而輕事實”》中認為:從詩的起源處把握詩、樂關系是李東陽詩學的基點。李東陽詩學重點是聲調問題;認為不同詩體有不同的聲調;強調“格”,包括體裁風格和時代風格。陳文新又在專著《明代詩學的邏輯進程與主要理論問題》 (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章《明代前期的哲學流變與詩學建構》中再次討論茶陵派的詩學建構,他認為探討茶陵派的詩學特征要把握兩個關鍵:一是它代表了明代格調論發(fā)展的第一個階段;二是茶陵派是在綜合臺閣和山林的基礎上產生的。陳文新既分析了李東陽詩學的基點和重點,也明確了掌握李東陽詩學的關鍵所在,對李東陽詩學的后續(xù)研究有指導意義。
(三)關于李東陽“格調說”的研究
何懿的《試論李東陽的“格調說”》[25]是一篇專論李東陽“格調說”具體內涵的文章。何懿認為“格調說”是李東陽詩歌理論的核心,而“格調說”的實質內涵就是關于詩歌風格的理論,指出李東陽的“格調說”是建立在重視詩與文的區(qū)別、強調詩與樂的聯(lián)系和詩的音樂性的基礎上的,主張從“格”——詩的體制特點和“調”——詩的語言的音樂性方面去探求詩歌所抒發(fā)的各種不同情感、思緒,去把握詩歌的個人風格和時代風格。李劍波的《試論李東陽的格調思想》[26]一文也是注重闡述李東陽格調思想的特點,李劍波認為李東陽的格調思想主要表現為三點:一是以樂衡詩的基本思路和論詩方法;二是識辯“時代格調”的學詩途徑;三是守法而求“興趣”的創(chuàng)作思想。
而閆霞的《李東陽的“格調說”及其影響》[27]則提出李東陽的“格調說”與高棅的《唐詩品匯》一樣,對七子派產生了重要影響。孫春青一文《明初詩學與李東陽的“格調”論》則是聯(lián)系明初詩學背景來分析李東陽的“格調”論,孫春青認為李東陽的“格調”論是在明初文藝思潮影響下形成的,其實質是對詩歌創(chuàng)作中聲調使用的技術性闡釋,是改頭換面的詩法[28]。
青年學者盛莎的碩士學位論文《李東陽格調詩論》[29]是近年來研究李東陽“格調說”較為深入的一篇文章。盛莎既分析了李東陽“格調”說理論意義,又詳細解讀了其理論的具體內涵,從以下方面分析了李東陽“格調”理論:一是宏觀認識明前期的政治文化與文學思潮狀況,為認識李東陽詩學提供歷史背景;二是從復古與通變這一角度,對李東陽格調詩論觀照;三是從辯體與遣意這一角度,對李東陽用“具眼”和“具耳”來解釋格調進一步說明。為了進一步認識李東陽格調論的意義,將其納入到中國詩學史的視野,認識其對前七子的影響和沈德潛的影響。
(四)關于李東陽《麓堂詩話》的研究
李東陽《麓堂詩話》作為茶陵派的詩論綱領,比較全面地體現了李東陽及茶陵派在詩歌方面的理論主張,學術界對此比較關注。如馬云骎在《李東陽〈麓堂詩話〉考論》一文認為《麓堂詩話》是最集中、最全面地體現了李東陽的詩歌理論,從中可勾畫出李東陽詩學思想發(fā)展的軌跡[30]。馬云骎還對傳世的《麓堂詩話》進行了??毖a正。
拙文《〈麓堂詩話〉:茶陵派的詩論綱領》一文主要從詩文各體論、格調說、創(chuàng)新論等三個方面論述了茶陵派的詩學體系[31]。對《麓堂詩話》的研究,不僅可以了解茶陵派詩歌創(chuàng)作的理論基礎,同時有助于研究茶陵派在理論指導下的創(chuàng)作實踐。韋江的《李東陽〈麓堂詩話〉探析》[32]也是對《麓堂詩話》本體進行研究,他從四個方面比較全面地分析了《麓堂詩話》所體現的李東陽的詩歌理論,包括詩歌的本體性、詩歌的創(chuàng)作、詩歌的鑒賞與評論、詩歌的接受與傳播。
而趙伯陶通過溯源窮流,認為《麓堂詩話》上承南宋嚴羽《滄浪詩話》詩宗盛唐的格調論,下啟前后“七子”復古的詩學崇尚,李東陽力圖在雅、俗文化品格的交會中找到平衡點,調和山林與臺閣的詩文格調,帶有強烈的融通意識,而非其前后出現的、有意識結社的詩人呼吸相應以求改變一代詩歌風習者可比[33]。論文實際是肯定了茶陵派在審美上體現了山林和臺閣兩者的交融。
馬亞芳的《李東陽文學理論研究》則主要是通過對李東陽《麓堂詩話》的研究,探討《麓堂詩話》對當時的文學理論發(fā)展和文學創(chuàng)作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34]。
(五)有關李東陽詩論源流的研究
許多研究文章中都會或多或少分析李東陽詩論的源流,其中專篇研究論文主要有下面兩篇。
周寅賓肯定了李東陽與嚴羽在詩論上的內在聯(lián)系。周寅賓在《李東陽詩話對嚴羽詩話的繼承發(fā)揚》一文中提出,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與嚴羽的《滄浪詩話》,內容上有相通之處。在取盛唐為宗與取法乎上、形象思維與藝術形象、時代風格與個人風格等三個方面,李東陽對嚴羽既有繼承,又有補充與發(fā)揮[35]。
張海的《論李東陽對李白的接受》則是研究李東陽對李白的繼承,文章認為,李東陽作為茶陵詩派的代表人物,對李白十分推崇和景仰[36]。他提出詩學漢唐的復古主張,通過對以李白為代表的唐宋大家的接受和繼承,以“軼宋窺唐”為明詩確立了發(fā)展方向,對明代詩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至于學術界有關其他茶陵派作家的詩話理論的研究就很少,主要有以下幾篇研究文章:
郭紹虞的《中國文學批評史》認為茶陵派弟子邵寶、何孟春之有關文的論調為當時文風轉變之樞紐,可惜沒有深入研究。蔡鎮(zhèn)楚《論明代詩話》文中提到李東陽的門人何孟春有《余冬詩話》三卷,論詩跟隨其師李東陽之說,宗唐法杜,著力于詩歌的體制、音節(jié)、聲調。周寅賓的《李東陽與茶陵派》、林家驪的《謝鐸與茶陵派》兩部論著中也有部分內容涉及茶陵派其他作家的詩話理論。
劉曉英主要是以何孟春等人為對象,研究了湖南郴州文士對明代中晚期文壇的影響。劉曉英在《中晚明湖廣郴州文士文學思想及其歷史演進——從何孟春到袁子讓》一文中提出何孟春強調詩歌的教化傳統(tǒng),認為他在氣象、風格、用事、句法和取境上學習盛唐和杜甫,直接影響著前后七子[37]。
吳長庚則主要研究了費宏的學術思想及其師承,他在文章中指出,費宏的學術思想以孔子儒學為基礎,以程朱理學為依歸,接受丘濬的影響,心儀真德秀之學,推崇《大學衍義》[38]。
三
20世紀以來,學術界關于茶陵派文學理論的研究成果,其特點主要如下:
(一)從成果的研究內容看
既有對茶陵派詩話理論本體的專門解讀,也有對茶陵派詩話理論交互影響的比較分析,然而更多的是對茶陵派詩人相關詩話理論的個案研究。
關于茶陵派詩話理論的學術成果,從不同方面對之進行探討。絕大多數文學史在涉及茶陵派詩話理論時,雖有不少都是簡短的敘述,以結論性表達為主,但他們多是對茶陵派整體詩話理論的專門解讀。雖然從文字表述上看,他們主要是以李東陽的詩論為研究對象,但從著作章節(jié)標題可以分析出,作者是以宗主李東陽作為整個流派的代表來予以研究的,如游國恩等先生的《中國文學史》是在第71編第3章《臺閣體和茶陵詩派》來談的,郭紹虞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是在“茶陵詩派”這一章節(jié)中來分析的,周勛初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小史》是在第6編第1章“臺閣體和茶陵詩派”來論的,有些論文主要是通過茶陵派與臺閣體、復古派的比較分析其文學理論的獨特性。這些成果在分析時,既指出茶陵派文學理論對前代文學理論的繼承,也指出他們的創(chuàng)新性以及對后代文學理論的先導作用,如廖可斌先生的《茶陵派與復古派》,就是通過比較,旨在厘清兩者的異同;袁震宇等先生所著的《中國文學批評通史——明代卷》中關于臺閣派、性氣詩派及李東陽等的論述,是對李東陽與臺閣體、復古派三者關系的梳理,而大部分論文則是重點研究茶陵派某個文學理論觀,如“格調說”、“詩樂關系說”、“接受史說”等,這些都屬于個案研究性質,他們比較全面而深入地闡述了茶陵派詩學理論體系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對于具體展示茶陵派的詩學成就有積極意義,這種以點帶面的研究,能促進我們深入了解茶陵派的文學理論。
(二)從成果的研究方法看
既有對原始文獻資料的考辨,也有對詩話理論的具體闡述;既有結合明代詩學背景和文藝思潮的宏觀探討,也有對詩人某一詩論的微觀思考。
關于茶陵派文學理論的研究成果,除了少數幾篇是研究茶陵派其他詩人的詩話理論,如有關何孟春、邵寶、謝鐸等的文論的研究,無論是研究數量還是質量,學術界仍以對李東陽詩話理論的關注為最,包括李東陽詩歌理論的研究綜述、詩學思想體系的探討、“格調說”理論的分析、《麓堂詩話》的探析、詩論源流的考察等,涵蓋了李東陽詩歌理論的各個方面,有助于我們全面了解茶陵派宗主李東陽詩歌理論的方方面面。從這些研究成果看,主要有四個特征:一是宏觀探討。在現有成果中,部分論文是從宏觀層面來闡述李東陽的詩論的,將其理論放置在明代詩學大背景下進行研討。具體而言,有的專門分析其“宗唐復古”的詩學思想,如郭瑞林的《宗唐而不擬古——論李東陽的詩學思想》;有的是整體探討李東陽的詩歌理論體系構成及其重要作用,如李慶立的《李東陽詩學體系論》;還有的是結合明初文藝思潮來觀照李東陽的詩學思想,如雷磊的《楊慎與李東陽:觀察明代詩學流變多樣態(tài)的視角》,孫春青的《明初詩學與李東陽的”格調“論》。二是微觀考察。對李東陽某一詩學思想進入深入分析,體現其在某一詩學領域所取得的突出成就及其引領效果。如學術論文中不少成果是關于李東陽“格調說”的解讀,既有專門探討其具體內涵或影響的,也有對這兩者的綜合論述。三是文獻考證。文獻考證主要集中于李東陽的《懷麓堂詩話》。馬云骎的《李東陽〈麓堂詩話〉考論》,李慶立的《懷麓堂詩話校釋》等,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對李東陽的《麓堂詩話》進行研究。四是具體闡述。有的傾向論述李東陽的詩論的理論貢獻,如熊志庭的《李東陽詩論得失評》;有的注重評價李東陽的文學理論,如馬亞芳的《李東陽文學理論研究》;有的側重探討李東陽詩話對前代詩學理論的繼承和發(fā)展,如周寅賓的《李東陽詩話對嚴羽詩話的繼承發(fā)揚》。論文對李東陽詩話本體的相關解讀,不僅使我們可以明確李東陽詩學理論的內涵,也可以了解其詩話的源流與不足。
(三)從成果的研究觀點看
對茶陵派文學理論的是非功過爭論較多,既有利于梳理茶陵派在明中期文壇的理論影響,也有助于清晰認識茶陵派文學理論的功用。
關于茶陵派詩話理論的研究,一開始學術界更多地是從茶陵派詩話理論與臺閣體、復古派的比較來體現茶陵派詩話理論的特別之處,在比較過程中,不同的研究思路、不同的研究角度、不同的詩論解讀等都導致不同學者在比較茶陵派、臺閣體、復古派的詩論過程中持有不同的見解和態(tài)度,有對茶陵派詩論持批評者,以鄭振鐸、游國恩等先生的學術觀點為代表;也有對茶陵派詩論持贊揚者,如張長弓、蔡鎮(zhèn)楚等先生的學術觀點;還有對茶陵派詩論既肯定又批評者,以郭紹虞、王英志等先生的觀點為代表。雖然這些學術成果,有的見解囿于歷史、政治等原因比較片面,有的見解比較公允,但不管這些學術成果的分量如何,也不管這些學術成果的見解如何,不同學者在研究茶陵派詩話理論中表達不同觀點,呈“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態(tài)勢,既有利于梳理茶陵派詩話理論在明中期文壇所占的地位,通過比較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認識到茶陵派文學理論與之前后文學理論的承繼性和獨特性;也助于對茶陵派文學理論功用的認識,明確其理論體系在構建茶陵派過程中發(fā)揮的聚變作用,這些都為學術界后來研究茶陵派詩話理論奠定了扎實的基礎,而且他們不少論點雖簡言概之,但為后來的學術研究提供了思考的方向,如郭紹虞的《中國文學批評史》中有關李東陽與嚴羽《滄浪詩話》關系的論述,成復旺等所編的《中國文學理論史》、朱易安的《格調派唐詩觀的形成和發(fā)展——明代唐詩批評史研究之一》等文章有關李東陽“格調說”的論述,為后來學術界研究李東陽的“格調說”提供了思考空間。
學術界關于茶陵派詩話理論的研究由粗到細,由淺入深,由宏觀到微觀,呈現全面開花的態(tài)勢。伴隨著詩話理論研究的扎實推進,學術界對茶陵派詩話理論的內涵和地位以及不足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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