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亮
隨著中國的開放和全球化進程越來越緊密,在早期海歸、海外華人藝術家的時代與我們漸行漸遠之后,今天,擁有“海歸”身份或常態(tài)化游走中外生活的中青年藝術工作者群體,又來到了我們面前,其規(guī)模也是前所未有;從過去“公派”、“橋梁角色”或硬性的國際交流使者,到現在一個十分私人化的行為,“海歸”藝術(家)身份在今后將會對中國乃至國際藝術產生怎樣的影響?它們的定位和內涵是否正在發(fā)生著改變?
朱青生:
身份無足輕重,“改變”舉足輕重
曾于1990-1995年留學德國海德堡大學,后歸國從事藝術工作的北大歷史系教授、漢畫研究所所長朱青生表示,中國的當代藝術在今天已經是國際的當代藝術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即使這其中“海歸”藝術帶給中國的影響不小,但中國仍會長期處于傳統(tǒng)藝術與現代藝術之間的交織、對立、融合和共生(再生)的狀態(tài)。朱青生曾在留學德國畢業(yè)一周后便束裝回國。在他看來,今天的“本土”和“海歸”已經在互聯網沖擊下沒什么本質區(qū)別,至多那就是使用多種語言工作上的區(qū)別。而為了擴大掌握知識和思想的廣度,轉化各種外語所承載的知識成為母語知識,這應該是全民族長期努力的結果,也應該是國家行為;我們不再需要像當年“救亡圖存”的時候那樣去“留學”,中華民族已經度過了“最危急的時刻”,我們無須“用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而是要“為無名高地增高一米”。我們現階段和未來的十年應該開始關心整個世界的前途和人類的理想,不再拘泥于狹義的民族主義范疇,在藝術和藝術史方面盡量做出一些新的貢獻,開拓一些新的領域,積極的參與到國際藝術進程的發(fā)展變化中來。
比如說,2016年將在北京召開的、由國際藝術史學會主辦的“世界藝術史大會”,因為中國的參與和建議,使《國際藝術史學會章程》經過修訂,把這個從1873年以來四年一次的世界各國共同參加的“藝術史大會”與每年不定期的各種國際間的“國際藝術史會議”(International Colloquia)相區(qū)別,英文名改稱為“World Congress of Art History”。由此可見,我們在未來不僅要在與中國有關的問題上做出進一步的階段性貢獻,還要在與中國不直接相關、但與人類整體文明相關的所有問題上開始嘗試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讓我們的年輕一代深刻地去研究希臘、羅馬、文藝復興,同時研究非洲、拉丁美洲、朝鮮、印度和日本,甚至研究所有古老而已經近乎消失的文明,對之做出評價和思考。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走個形式”、蜻蜓點水。所以說,從這一點來看,我們在未來將會有一個和過去完全不同、也比過去更為高級的所謂“國際交流”環(huán)境;無論是“走出去”還是“帶回來”,也都將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不再是刻板印象中的定義?!昂w”或“本土”亦不會向過去那樣被界限清晰的割裂開來。
顧振清:
“海歸”之路將更難,更長,更豐富
為豐富視角,我們還邀請到了擁有完全本土化經歷、土生土長的中國當代藝術行業(yè)獨立策展人顧振清來表達對“海歸”的看法。相比朱青生教授較為宏觀和對于整體環(huán)境的考量,顧振清則更加注重具體到海歸藝術工作者的個體發(fā)展情況。
更為早期情況的姑且不談,根據顧振清的個人回憶,在2000-2005年時,很多海歸藝術家一回國,就將手頭一直執(zhí)事的經典藝術或現代藝術,馬上轉化成為中國當代藝術語境的創(chuàng)作,人們看了不僅十分新鮮,也對這些“新鮮血液”充滿了期待。所以,那時海歸們的回國發(fā)展之路顯得順風順水,無論在市場還是學術上都有著不俗的表現。但經過又一個十年的發(fā)展,金融危機、當代藝術的動蕩接踵而來,再加之隨著人們掌握國際一手信息的渠道和能力越來越強大,到2010年以后,年輕一代的海歸藝術家想在國內獲得快速成功已經越來越難。而他們的組成部分也主要以留學生為代表。顧振清表示,這些藝術家雖然擁有可觀的國際視野或與國際結接軌較為緊密的職業(yè)習慣與資源,但此時國內當代藝術中較之過去已基本形成了各個層面的游戲規(guī)則,且山頭林立,所以他們經常會有水土不服的現象,需要度過較為漫長的磨合期,這無疑給他們在與八大美院和一些長期在中國,土生土長且熟悉地面情況的本土藝術家競爭中帶來了極大的劣勢:“就是丟在人堆兒里一秒鐘就找不到了,海歸回來還是需要重新打工…但我不否認他們其實是相對獨立、且會給其他人帶來一定影響的個體,只是接地氣還需要時間?!鳖櫿袂迦缡钦f。
不過,作為專職策展人,顧振清也同時表示,從2010年到2014年,海歸策展人的勢力則相對強大;而具體到他個人的工作中,也是“實用主義”當家:“從我策展考慮看,我可能更希望我的隊伍里本土和海歸各占一半、長短互補”。
“海歸”、“本土”伯仲難分,整個行業(yè)成最大贏家?
有競爭、有變革、有異議,才能有發(fā)展,如果說一個行業(yè)從成立之初到最后都風平浪靜,毫無波瀾,人們早早的達成了共識,那么,即使這個行業(yè)不消亡,也將會是一潭死水,歷久彌臭。今天,當我們不再僅僅以地域的差別,生硬、刻板的歸類不同國家和民族間的差異,我們便獲得了以容納的態(tài)度,更細致、精密的發(fā)現和解讀一些我們過去從未真正認識的事物;同樣,當我們不再僅僅以“身份歸屬”來界定當代藝術種類,我們才能更好的知道每個階段的“當務之急”,才不至于走進“刻舟求劍”的誤區(qū);“海歸”或“本土”藝術在今后的中國到底是何走向、孰優(yōu)孰劣,也許我們不能下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在未來國內更加“寬松”、包容和多元的氛圍下,我們所面對的中國當代藝術,或許將不再是一個錯綜復雜,無章可循的“大鍋燴”,而是一個不同角色共同存在、體量更加強大且有序的“滿漢全席”。但愿,我們都能在席上各取所需。
(本文感謝朱青生、顧振清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