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剛
清早,錢書記前腳剛跨進辦公室,兜里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一看,是老弟打來的,電話那頭的聲音慌里慌張:“哥!你……你趕快回來!老娘快……快不行了!”
書記一失手,手機落下來,砸在地上,機身和后蓋分了家,電池彈出來,翻了幾個跟頭,蹦得老遠。
他急忙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縣委辦何主任的電話:“喂!上午研究調(diào)整干部的會,不開了。家里老娘不行了,我得馬上趕回去一趟!”還沒等何主任應聲,書記扔下電話,拾起地上的手機零件,奔出辦公室,鉆進了樓下那輛“霸道”。
小車向百里外的老家飛去。司機小肖車技嫻熟,一路上,見車就超。書記緊繃著臉,一聲不吭。
小車飚進村,“吱”的一聲在老屋門前剎住。剛推開車門,就聽到屋子里頭一陣哭天喊地。老弟掛著淚跑出來:“哥,娘沒能等到你,走的時候還念著你的小名呢!”屋子里的人聽見了,哭得更是一塌糊涂。
書記奔到老娘床前,“噗通”一聲跪下,連著磕頭。小肖急忙貼在書記屁股后頭,腦袋也把水泥地搗得“砰砰”直響。過了半晌,書記起身走出里屋,小肖也跟了出來。書記在堂屋里坐下,點上支煙,使勁吸上一口,瞅了身邊小肖一眼。小肖立刻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大聲道:“何主任吧?錢書記的母親過世了,他要操辦完家事才能回縣里!”
接到電話,何主任急忙張羅起來。先是以縣委辦的名義,向縣幾大家發(fā)了通報:錢書記母親過世了,近幾天縣里的重要會議,他都沒時間參加了。然后,向縣里各單位發(fā)了通知:錢書記母親過世了,原定書記參加的檢查、指導、調(diào)研活動,改期進行……
安排妥當,他立刻乘車趕往書記老家。
十里之外都聽得到敲鑼打鼓、炮聲震天。趕來吊孝的人前赴后涌、絡繹不絕,小車把進村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擠到書記老屋門前,只見燒火的燒火、做飯的做飯,收禮金的收禮金,記賬的記賬,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靈堂前,客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靈堂前,錢書記的兒子小胖跪在地上,給客人們磕頭回禮。這地方有個習俗,來吊孝的,人家跪,孝子孝孫也得陪著跪,人家磕頭,孝子孝孫也得陪著磕頭。不一會兒,小胖就累得腰酸背痛,正準備起身換人,這時又涌進來了一撥人,他們倒地便跪,接連磕頭。小胖只好又跪下去,陪著磕??蛇@撥人腦殼如搗蒜一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半天也不見退場。小胖抬眼瞅去,一個人也不認得,既不是遠親,又不是近鄰,心里暗自納悶,又不好去問人家。這撥人不起身,后頭的就人湊上不來,不一會兒,靈堂就堵得人山人海了。親戚們見狀,紛紛上前去扶,可使出了拽牛的勁,那幾位,膝蓋就像釘在了地上,拉不動毫分。
擋住人不要緊,把小胖可害得夠慘!趁著他們擦眼淚擤鼻涕的那會兒,小胖給堂妹霞兒使了個眼色。霞兒機靈,鉆出人群,好不容易尋到了大伯。“大伯!您快去瞧瞧,有幾個人跪在那里不肯起來!”書記聽了也很驚訝,隨上霞兒,扒開人群,進到靈堂前,彎腰一看,那一排哭成淚人的,原來是縣財政局副局長劉向才、水利局副局長何求觀、山鶴鄉(xiāng)副鄉(xiāng)長李望升、湖橋鄉(xiāng)黨委副書記張富貴幾個。
書記心里這下明白了,瞅準了一個嗩吶手換氣的檔口,對地上的那排人大聲說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然后,頭也不回,轉(zhuǎn)身鉆了出去。
說也奇怪,那拔人聽了這番話,像打了雞血一般,立馬止了哭嚎,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灰也不撣,佝著腰,一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周之后,錢書記主持召開縣委常委會,研究干部的提拔使用問題。
會后第二天,縣委網(wǎng)站的干部任前公示欄里,排著這幾個大名:劉向才、何求觀、李望升、張富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