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句子圖式提供了一種具有普遍性的語言分析的途徑和方式。它表明,語言與語言所表達的東西是不同的。句子是語言所表達的基本單位,與它相應的是思想和真值。句子是一個整體,有構成部分,因此句子的真值依賴于句子構成部分的意謂。句子有涵義,即通常表達的意思。這一層次對于確定句子的真值也是有幫助的,尤其是在涉及內(nèi)涵語境的時候。弗雷格和克里普克關于專名的論述展示和說明了句子圖式的作用和意義。
關鍵詞:句子圖式;涵義;意謂;弗雷格
作者簡介:王路,男,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邏輯學、西方哲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B516.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4)05-0034-011
句子是語言表達的基本單位,語言哲學可以從句子出發(fā)。句子是有結構的,語言哲學可以從句子的結構出發(fā),通過揭示句子結構而認識句子所表達的東西。
句子由語詞組合而成。由于語詞組成句子的方式是多樣的,因此句子的結構非常復雜。認識句子的結構,實際上也是認識句子復雜多樣的組合方式。弗雷格在給胡塞爾的一封信中曾經(jīng)畫了一個圖(圖一)[1](S96)。通過這個圖示,弗雷
格說明了在對象與概念之間關系上他與胡塞爾的一種認識區(qū)別。
我稱這個圖為弗雷格圖示。從它可以清晰地看出一些具有普遍性的東西。一個是語言層面:句子、專名、概念詞,另一個是語言所表達的東西層面:句子的涵義、句子的意謂。這樣,語言與語言所表達的東西得到十分明確的區(qū)別。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看出與真值相關的東西。一方面,從箭頭可以看出,它與句子相關,與句子的
涵義相關。另一方面,從冒號可以看出,它與對
象、概念相關。這樣,從這個圖示可以看出,真值占據(jù)了核心的位置。真值有兩個,一個是真,一個是假。由此可見,這個圖式的核心是“真”這個概念。
弗雷格圖示表達了一些具有普遍性的東西,但是它只適用于簡單句子:含一個名字和一個概念詞。假如可以根據(jù)這個圖示構造出一種圖式,它既具有弗雷格圖示的普遍性,又能夠適用于不同形式的句子,那么就可以得到一種廣泛適用的圖式。本文將構造這樣的句子圖式,并通過討論一個經(jīng)典問題來顯示它們的意義和作用。
一、句子圖式
首先構造一個基礎性的句子圖式(圖二)??梢钥闯?,這個圖式與弗雷格圖示有十分明顯的相似之處。第一,語言與語言所表達的東西的區(qū)別完全一致。第二,句子是圖式的核心,因而真值同樣占據(jù)了核心位置。不同之處是句子的構成部分及其相應部分。對此需要做一些說明。
句子有構成部分,一如弗雷格圖示,可以由專名和概念詞構成。既然句子有構成部分,相應地,句子所表達的東西也就有構成部分。“思想部分”是借助弗雷格的用語。“與真值相關部分”盡管不是弗雷格的用語,卻與他的思想密切相關,因為他說的對象和概念都是與真值相關的。因此這個圖式與弗雷格的思想是一致的。
非常明顯,句子圖式0只顯示了句子有構成部分,而沒有顯示其構成部分是什么。這樣,該圖式就不是一個具體的圖式,而是一個可構造的圖式模式?;谒梢詷嫵刹煌木渥訄D式,顯示出不同的句子結構。根據(jù)不同的句子圖式,我們可以得到并進行不同的解釋。
需要指出的是,句子圖式中的杠“/”是一個句法符號,表示句子組合:它左右兩邊的表達式組合而成一個句子。它還表示,左右兩邊的表達式不是并列的,而是有區(qū)別的。語言層面如此,相應地,其他兩個層面(涵義與意謂)也是這樣。這個杠的作用是重要的。由于句子圖式是可構造的,以后可以通過杠來表示不同層次的區(qū)別。比如圖三。
圖三與圖二不同,它除了有一個單杠“/”外,還有一個雙杠“//”。“//”不過是在單杠“/”上加了一條杠,因而也表示其左右兩邊組合而成一個句子。同樣,它還表示,左右兩邊的表達式不是并列的,而是有區(qū)別的。關鍵的區(qū)別在于,“//”的右邊有一個單杠“/”,因而也就表明,它的一個組成部分是一個句子。這樣就顯示出句子層次的區(qū)別:“/”的組成部分沒有句子,而“//”的組成部分有句子。后面將會看到,由此會顯示出涵義和意謂層面的區(qū)別。
具體地說,由于句子層面有三個部分,相應地在涵義層面也有三個部分。它們都是思想部
分,卻是有區(qū)別的。單杠兩邊的思想部分組合而成一個思想,然后又與前一個思想部分組合而成
一個思想,因此后兩個思想部分既是子句的思想部分,也是整個句子的思想部分,但是層次不同。在意謂層面也是同樣,單杠兩邊與真值相關的部分組合而成子句的意謂,然后又與前一個和真值相關的部分組合而成整個句子的真值。因此,它們字面上相同,都與真值相關,實際上卻是有層次區(qū)別的。
除此之外,句子部分也是可以增加的,比如可以有圖四所示圖式(見下頁)。在這個圖式中,逗號“,”也是一個句法符號,表示兩個并列的東西。該圖式中“/”的右邊借助逗號表示增加了一
個句子部分,其他兩個層次也增加了相應的東西。逗號表明這兩個句子部分是并列的,它們一起與單杠左邊的部分構成句子。同樣,通過逗號,對單杠左邊也可以增加相同的句子部分。單杠與逗號的區(qū)別是明確的,前者表示構成句子但不并列的部分,后者只表示并列的部分。它們在句法上有明顯區(qū)別,在意謂上也有區(qū)別。
綜上所述,句子圖式0與弗雷格圖示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但是又有區(qū)別。其最主要的區(qū)別即在于它的可構造性。基于以上關于句子圖式的說明,很容易構造更多句子圖式(圖五至圖八)。
可以看出,句子圖式1與弗雷格圖示相似,是關于簡單句的,這樣的句子是由專名和謂詞構成的;其他三個句子圖式分別是關于含量詞、模態(tài)
詞或認知詞1的句子。限于篇幅,這里給出的圖式是最簡單的,也不對其構成部分再做區(qū)別。2
二、圖式說明
如前所述,句子圖式的核心是句子,凸顯的是真值。從給出的四個圖式看,意謂層面各部分都有明確說明,因而與真值相關部分也有明確說明,這就表明,關于句子真值,句子圖式提供了完整而清晰的說明。在涵義層面,相應于句子的部分有明確說明,而與句子部分相應的部分沒有得到明確的說明,這就表明,關于句子涵義,句子圖式并沒有提供完整而清晰的說明。相比之下也
就說明,句子圖式主要是從真值因而從真這一角度提供關于句子的說明。簡單地說:
句子圖式1表明,一個簡單句(或者,該圖式所刻畫的句子)的真之條件是:其中專名意謂的對象存在,該對象處于謂詞所意謂的概念之下。否則該句子是假的。比如,“亞里士多德是哲學家”。這個句子的真依賴于要有亞里士多德這么一個人,而且他處于哲學家這個類中。否則該句子就是假的。同樣的道理,“曹雪芹是哲學家”就是假的。此外,可以借助逗號增加圖式中的專名,或者可以把專名看作是兩個或多個。比如,“魯迅愛許廣平”,其中的謂詞是“愛”,“魯迅”和“許廣平”則是名字。真之條件的說明不變。應該指出,謂詞是一個寬泛的概念。由于它和專名一起構成句子,因此也可以看出,句子中去掉專名所得到的東西就是謂詞。比如前面的例子中,“是哲學家”和“愛”都是謂詞,它們都可以看作是去掉其相關專名而得到的表達式,而且由于專名的個數(shù)不同,它們表達的東西也會不同,比如前者表達的是類或性質(zhì),后者表達的是關系。
句子圖式2表明,一個量詞句的真之條件是:謂詞意謂的概念與個體事物處于恰當?shù)钠ヅ錉顩r。量詞是對謂詞的限定。量詞若不同,句子的真之條件也會不同。比如“哲學家是聰明人”這個句子一般不會有理解的問題。但是問及真假,卻不一定能夠回答。這是因為,它的真之條件不清楚。如果加上量詞,比如“所有哲學家是聰明人”,因而使其中的謂詞“哲學家”和“聰明人”得到限定,它的真假就可以得到確定。句子圖式2表明,一個含全稱量詞的句子的真之條件是:所有個體滿足謂詞所意謂的概念。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個體不滿足它,該句子就是假的。一個含存在量詞的句子的真之條件是:只要有一個個體滿足謂詞所意謂的概念。1
句子圖式3表明,一個模態(tài)句的真之條件是:子句的意謂處于模態(tài)詞所表達的可能性之下。這里可以借助弗雷格關于間接引語的論述,子句的意謂不是通常的意謂,而是間接意謂,即它的思想。模態(tài)詞若不同,句子的真之條件也會不同。一個含“必然”一詞的句子的真之條件是:子句的思想處于所有可能性下。否則該句子就是假的。一個含“可能”一詞的句子的真之條件是:子句的思想處于一種可能性下。比如“8大于7乃是必然的”(或“8必然大于7”),其中“8大于7”是子句,“必然”是對該子句所表達的思想的斷定。這個句子是真的,當且僅當這個子句所表達的思想處于所有可能性下,即沒有例外情況。
句子圖式4表明,一個認知句的真之條件是:專名意謂的對象與子句的思想處于認知詞所表達的認知狀態(tài)下。比如“劉備知道諸葛亮是棟梁之才”。其中“諸葛亮是棟梁之才”是子句。整個句子是真的,當且僅當劉備這個名字意謂的對象和該子句的意思處于“知道”所意謂的概念之下,即劉備知道那件事情。
從現(xiàn)代邏輯出發(fā),句子有句法和語義兩個層面,它們大致相應于句子圖式中的語言和意謂層面。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關于句子的意謂以及真之條件的說明基于現(xiàn)代邏輯提供的理論。這是自然的,也是容易理解的。但是現(xiàn)代邏輯的考慮通常只有句法和語義兩個方面,因而缺乏關于涵義層面的說明。句子圖式的一個優(yōu)點是:它含有涵義這個層面,因而可以提供更多的解釋。在語言哲學討論中,意義的討論即涵義層面的問題是不可或缺的,許多問題都是與它相關或者由它引起的。比如在討論專名的問題時,人們談論專名的涵義是如何形成的,因而忽略專名與句子的聯(lián)系,忽略句子部分與句子的聯(lián)系,比如有人認為專名只有指稱而沒有涵義,因而混淆涵義和意謂這兩個層面。但是從句子圖式看,句子有涵義,作為句子部分的專名也就一定有涵義,否則句子的涵義就會不完整。而專名的涵義與意謂顯然又是不同的,前者與思想相關,后者與真值相關。
對照句子圖式1、2和3、4,可以進一步看出考慮和討論涵義這一層面的重要性。圖式1和2含單杠,討論它們的真之條件不涉及涵義,因而似乎與涵義無關。其實不然。專名有涵義,但是可能會沒有意謂,此外,理解專名也會涉及專名的涵義,因而在關于句子真之條件的說明中,也會涉及專名的涵義。圖式3和4含雙杠,比圖式1和2多一個層次,涉及子句。在關于它們的真之條件說明中,談到“子句的思想”。其中的“思想”顯然是涵義層面的東西。因此這一說明無疑涉及涵義這個層面。所以,借助句子圖式來討論語言哲學的問題,可以多出一個層次:既可以探討與邏輯相關的層面(意謂),又可以探討意義層面(涵義)。這樣就給我們的討論帶來很大的便利。限于篇幅,我想舉兩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組合原則。它的意思是:對句子部分代之以意謂相同的部分,句子的真值保持不變。但是在模態(tài)句或認知句中,這一原則失效。比如下面的句子:
1)8大于7;
2)行星的數(shù)大于7;
3)8大于7乃是必然的;
4)行星的數(shù)大于7乃是必然的。
前兩個句子不含模態(tài)詞,后兩個句子含模態(tài)詞,區(qū)別一目了然。前三個句子是真的,4)不是真的。弗雷格把“行星的數(shù)”和“8”都看作專名,它們涵義不同,但意謂相同,因而它們的相互替換不影響1)和2)的真假。根據(jù)句子圖式1,這是非常清楚的。它們的涵義是一個層面,意謂是另一個層面。專名的意謂會影響句子的意謂,因此專名的意謂相同,句子的真值相同。但是,專名的意謂相同,涵義卻可以不同。因此,兩個句子可能會思想不同但真值相同。1)和2)就反映了這樣的情況。
3)和4)的情況則不是這樣:它們的涵義不同,真值也不同。具體地說,“8”和“行星的數(shù)”的涵義沒有變,意謂也沒有變,因此“8大于7”與“行星的數(shù)大于7”的涵義和意謂都沒有變:它們依然是涵義不同,而意謂相同。但是由于它們處于“是必然的”這一模態(tài)表達式下,因此本身不再是獨立的句子,而是一個子句。根據(jù)句子圖式3,它們的涵義是整個句子的涵義的一部分,它們的意謂是子句的意謂,因而是思想,而不是真值。因此,在句子意謂層面上,處于“可能性”之下的不是子句的真值,而是子句的涵義。我們看到,盡管“8大于7”和“行星的數(shù)大于7”這兩個句子都是真的,即它們的真值相同,但是由于它們涵義不同,在“是必然的”的限定下就導致整個句子的真值不同:3)是真的,而4)是假的。由此可見,導致模態(tài)句的真值發(fā)生變化的,并不是子句的真值,而是子句的涵義。如果再進一步追究,則可以看出,這是由于其中的“8”和“行星的數(shù)”這兩個表達式的涵義不同而造成的。這樣就涉及專名與摹狀詞的區(qū)別這一問題。
三、嚴格指示詞與非嚴格指示詞
與弗雷格不區(qū)別專名和摹狀詞不同,克里普克區(qū)別出嚴格指示詞和非嚴格指示詞。他認為,專名只有指稱,沒有涵義,專名的指稱不能由它的涵義來決定。為此他還提出歷史因果命名理論。下面我們結合“晨星”和“昏星”這個著名的例子來討論這個問題。弗雷格與克里普克有一段十分相似的說明如下:
【弗雷格】如果我們發(fā)現(xiàn)“a=a”與“a=b”一般有不同的認識價值,那么這可以解釋如下:對于認識價值來說,句子的涵義,即句子中表達的思想,與它的意謂,即它的真值,得到同樣的考慮。如果現(xiàn)在a=b,那么盡管“b”的意謂與“a”的意謂相同,因而“a=b”的真值與“a=a”的真值也相同,但是“b”與“a”的涵義卻不相同,因而“a=a”表達的思想與“a=b”表達的思想也不相同。這樣,這兩個句子的認識價值也不相同。[2](P119)
【克里普克】設“R1”和“R2”為等號兩端的兩個嚴格指示詞。那么“R1=R2”如果是真的,它也就是必然的?!癛1”和“R2”的指稱很可能分別由非嚴格指示詞“D1”和“D2”所確定。在長庚星和啟明星的事例中,這些詞(these)具有“這個在傍晚(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這樣一種形式。因此,雖然“R1=R2”是必然的,但是“D1=D2”卻很可能是偶然的,人們之所以常會錯誤地認為“R1=R2”可能不會是這樣的情況,其根源即在于此。1
在弗雷格看來,“晨星”和“昏星”是兩個不同的專名,指同一顆行星,因而意謂相同,但是它們的涵義不同。根據(jù)句子圖式1,a=a與a=b是兩個不同的句子,它們的涵義不同,它們的意謂可以相同。比如“晨星是晨星”,“晨星是昏星”。這兩個句子都是真的,但是它們的涵義明顯不同。
克里普克考慮了兩種情況。一種情況與兩個不同的嚴格指示詞相關,另一種情況與兩個不同的非嚴格指示詞相關。因此這種討論與弗雷格不同。為了討論方便,我們可以把克里普克的論述劃歸為如下一些表達:
1)“Phosphorus是Hesperus?!保ā皢⒚餍鞘情L庚星。”)(R1=R2)
2)“‘Phosphorus是Hesperus乃是必然的?!保ā啊畣⒚餍鞘情L庚星乃是必然的。”)(“R1=R2”是必然的)
3)“‘Phosphorus是Hesperus不是必然的。”(“‘啟明星是長庚星不是必然的?!保ā癛1=R2”不是必然的)
4)“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D1=D2)
5)“‘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D1=D2”不是必然的)
這5個表達不是按照克里普克論述的順序,而是按照嚴格指示詞(前3個)和非嚴格指示詞(后2個)排列的。非常明顯,1)和4)分別相應于R1=R2和D1=D2,也是不含“必然”的情況,而2)、3)、5)是含“必然”的情況,相當于把1)和4)置于模態(tài)語境下來考慮?;蛘撸?)和4)是外延語境下的考慮,而2)、3)、5)是將1)和4)置于內(nèi)涵語境下來考慮。5)是對形成3)的錯誤根源的解釋?,F(xiàn)在借助它們之間的關系,我們可以更容易說明克里普克的觀點。
首先,克里普克沒有對1)和4)做什么說明、批評和質(zhì)疑。這兩個句子不含模態(tài)詞,僅僅被當作討論的前提使用。
其次,克里普克贊同2)和5)。2)中的子句僅含專名,而5)中的子句僅含摹狀詞,前者被說成是“必然的”,后者被說成“不是必然的”。很明顯,句中那些專名和摹狀詞指稱相同的對象,但是得到的說明卻是對立的,由此看出在模態(tài)語境下,專名和摹狀詞是有重大區(qū)別的。這樣也就顯示出區(qū)別嚴格和非嚴格指示詞的重要性。所以,克里普克一定要區(qū)別二者并且強調(diào)這種區(qū)別的重要性。
最后,克里普克不贊成3)。字面上非常清楚,3)與2)是對立的??死锲湛思热毁澩?),當然不可能贊同3)。值得注意的是,他為3)把脈,認為5)是它錯誤的根源。由于“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與“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分別相當于“啟明星”和“長庚星”,因此4)等于1)。由1)到2)是自然的。由于這兩個非嚴格指示詞是“啟明星”和“長庚星”的不同表達方式,所以5)與3)相等。因此直觀上可以看出,克里普克的看法和論述是有道理的。
在我看來,問題并不是這樣簡單,讓我們借助句子圖式來討論。
根據(jù)句子圖式1,1)和4)的真之條件可以得到很好的說明。由此表明,它們屬于弗雷格討論的范圍,并不為克里普克的討論所重視。
根據(jù)句子圖式3,2)表明是兩個專名指稱的對象同一的情況處于可能性之下。按照“必然”一詞的意謂,該句子的真之條件是:“啟明星是長庚星”這個子句所表達的情況處于所有可能性下。由于“啟明星”和“長庚星”是專名,即嚴格指示詞,因此滿足這樣的條件。所以,克里普克贊同2)。
同樣是根據(jù)句子圖式3,5)表明是兩個摹狀詞相等的情況處于可能性之下。按照“必然”一詞的意謂,該句子在肯定的情況下的真之條件是:子句的思想,即“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這種情況,處于所有可能性下。由于“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和“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摹狀詞,即非嚴格指示詞,因此不滿足這樣的條件。5)是否定的,正好表明它無法滿足這種條件。所以,克里普克贊同5)。
在克里普克看來,3)是錯誤的,5)是造成這種錯誤的原因。這是因為對3)中的專名做摹狀詞的理解,因而把專名誤以為是摹狀詞。同時,這也是由于對模態(tài)語境沒有充分的認識。因此,不區(qū)別嚴格指示詞與非嚴格指示詞,沒有認識到它們在模態(tài)語境中的表達乃是不同的,是會產(chǎn)生嚴重問題的。
克里普克關于必須區(qū)別專名與摹狀詞的看法是正確的,他在論證過程中使用嚴格指示詞與非嚴格指示詞來表達這一區(qū)別也是可行的。但是,在我看來,他的論述卻不是沒有問題的。而這個問題主要來自他使用的例子。
“啟明星”和“長庚星”字面上有摹狀含義。“啟明”指晨,“長庚”指夜。當然,這是中文翻譯之后的結果??死锲湛说挠谜Z分別是Phosphorus和Hesperus,它們字面上沒有這樣的含義。問題是,Phosphorus和Hesperus分別因命名早上和晚上的行星而得名,這種命名的方式使它們字面上似乎含有摹狀含義,它們的意思分別是,或者它們分別指,a morning star(晨星)和an evening star(昏星)。字面上看,a morning star和an evening star具有摹狀形式,而Phosphorus和Hesperus并不具有摹狀形式,本身又是大寫,與專名無異。因此克里普克似乎可以認為,Phosphorus和Hesperus這兩個詞是專名,沒有摹狀含義。但是他在討論中有時候又把它們與“金星”(Venus)相對,說它們指稱金星,這就使人把它們多少又與摹狀詞聯(lián)系起來。比如在借助奎因的話批評馬庫斯的相關論述時,克里普克說:
奎因的答復如下:“我們可以用‘長庚星這個專名來稱呼某個明亮的夜晚出現(xiàn)的叫作金星的那顆行星。我們還可以用‘啟明星這個專名稱呼在太陽升起之前的那同一顆行星。當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兩次稱呼的是同一顆行星時,我們的發(fā)現(xiàn)是經(jīng)驗的,而不是因為這些專名會是(were)摹狀詞?!?
奎因在說明中區(qū)別了經(jīng)驗的發(fā)現(xiàn)與“啟明星”和“長庚星”告訴我們的東西。這里,他使用了“專名”和“摹狀詞”兩個術語,因此奎因的論述就有一種可能性:“啟明星”既被看作名字,也被看作摹狀詞。無論這是奎因本人的觀點,還是他批評的其他人的看法,至少“啟明星”有可能與摹狀詞發(fā)生關系。這大概是因為這個名字本身為我們描述了一些東西。用不著深入探討奎因的論述,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啟明星”可能會被看作專名,也可能會被看作摹狀詞,即在它上面不做相應區(qū)分??死锲湛藢蜻@段話是持贊成態(tài)度的。因此可以認為,他看到了這里的問題,借用它們來討論相關問題。
在日常生活中,以某種狀況、現(xiàn)象、情景而得名或命名的情況確實是有的,因此有“以……而得名”之說。一些名字在一種語言中可能字面上有摹狀含義,但是譯為另一種語言之后摹狀含義沒有了;一些名字在一種語言中可能字面上沒有摹狀含義,但是譯為另一種語言之后也可能就有了摹狀含義。比如在專名討論中人們經(jīng)常提到英國地名Dartmouth。這個地名含有mouth(口)這個詞,本身就有摹狀特征,因為它最初根據(jù)當?shù)睾恿骷捌涞乩硖卣鞫妹?。即使后來地理情況發(fā)生變化,這個名字依然使用。翻譯為中文“達特茅斯”之后,專名的特征保留下來,摹狀特征卻沒有了。同樣,Phosphorus也許字面沒有“晨”的含義,譯為中文“啟明星”就有了“晨”的含義。這里確實有語言差異的問題。但是,作為命名本身來說,一個明顯的事實是:確實有一類名字來源于對具體狀況的描述。無論這種描述的結果如何,所產(chǎn)生的一定是名字。而從這樣的名字本身來看,它們字面上也許具有也許不具有摹狀特征,問題是如何看待這些特征。既然克里普克對弗雷格持批評態(tài)度,我們就應該對照弗雷格的論述來討論這個問題。
弗雷格大概是第一個使用“啟明星”和“長庚星”來討論專名問題的,即使他不是這兩個專名的首用者,也是他使這兩個名字變得如此出名。這兩個詞的德文是Morgenstern和Abendstern。這是兩個組合詞,即分別以Morgen(晨)和Abend(晚)與Stern(星)組成的詞。所以,這兩個德文詞本身既是專名,又有摹狀特征。它們字面上就有“晨”和“晚”的意思。以弗雷格的表達方式,克里普克的上述5個句子可以表達如下:
1)“晨星是昏星?!保ā癕orgenstern是Abendstern?!保≧1=R2)
2)“‘晨星是昏星乃是必然的?!保ā啊甅orgenstern是Abendstern乃是必然的?!保ā癛1=R2”是必然的)
3)“‘晨星是昏星不是必然的?!保ā啊甅orgenstern是Abendstern不是必然的。”)(“R1=R2”不是必然的)
4)“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保―1=D2)
5)“‘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保ā癉1=D2”不是必然的)
非常明顯,4)和5)沒有變化。1)至3)有變化。對照弗雷格與克里普克的討論,我們可以看出一個區(qū)別,弗雷格直接討論“晨星”和“昏星”,稱它們?yōu)閷CU怯捎谶@種字面的含義和區(qū)別,弗雷格說它們是專名,并沒有錯;弗雷格說“晨星是昏星”較之“晨星是晨星”擴展了我們的認識,也沒有錯;弗雷格說有可能一個人知道晨星而不知道昏星,同樣沒有錯??死锲湛藙t不然,雖然他也直接討論“啟明星”和“長庚星”,但是他認為這兩個詞是專名,不是摹狀詞,字面上沒有摹狀特征。作為嚴格指示詞,它們似乎一方面要與弗雷格說的“晨星”和“昏星”相區(qū)別,另一方面,又要與4)中的摹狀詞相區(qū)別,這樣就給論述帶來一些問題。而至關重要的問題是關于非嚴格指示詞的說明。
“具有‘這個在傍晚(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這樣一種形式”一句是什么意思?我把它歸為4),可以有兩種理解:一種是把它理解為語言表達式,即摹狀詞;另一種是把它理解為該摹狀詞所表達的一種情況,即對1)的理解?,F(xiàn)在的問題是:4)是1)具有的形式,但是,它是不是1)具有的形式?假定克里普克說的Phosphorus和Hesperus字面上沒有摹狀含義,因而4)以摹狀詞的方式展示這種涵義,或者表示它指稱的對象。那么,弗雷格說的Morgenstern和Abendstern字面就有摹狀涵義,在這種情況下,難道它們還需要4)來展示這種涵義嗎?即便克里普克說得不錯:4)是造成3)這種錯誤的根源,但是,3)是錯誤的嗎?即使假定3)是錯誤的,難道4)會是造成3)的錯誤根源嗎?難道1)字面上沒有4)的意思嗎?我不這樣認為。在我看來,由于“晨星”和“昏星”字面上就有摹狀特征,因此從1)到4),無論是表達,還是理解,都是極其自然的。在這種情況下,4)與其說是1)具有的形式,不如說是1)的自然擴展或換一種說法,而所換的這種說法,完全是字面的,不借助任何字面以外的東西。比如,Stern的意思是“星”,自然是天空中的,Morgen意為早晨,二者相結合,也就得到了4)的說明,而且這還不是唯一的說明。由此我們看到一個重大區(qū)別。4)與1)的區(qū)別僅僅在于4)中是摹狀詞,1)中是專名。由于1)中的專名有摹狀特征,因此它們本身已經(jīng)具備了與4)相似的形式,因而不需要借助4)來被理解。相比之下,4)與1)的區(qū)別不僅在于4)中是摹狀詞,1)中是專名,而且在于1)中的專名不具有摹狀特征,不具有4)的形式,因而4)可以提供對1)的理解。這就表明,一個看似相同的例子得到了兩種明顯不同的解釋。為了進一步說明這里的區(qū)別,可以按照克里普克的思路構造表達方式如下:
1”)“Phosphorus是Hesperus?!保ā皢⒚餍鞘情L庚星。”)(R1=R2)
2”)“‘Phosphorus是Hesperus乃是必然的。”(“‘啟明星是長庚星乃是必然的?!保ā癛1=R2”是必然的)
3”)“‘Phosphorus是Hesperus不是必然的?!保ā啊畣⒚餍鞘情L庚星不是必然的?!保ā癛1=R2”不是必然的)
4”)“晨星是昏星?!保ā癕orgenstern是Abendstern?!保??)
5”)“‘晨星是昏星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盵“‘Morgenstern是Abendstern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盷(?)
非常明顯,1”)至3”)沒有變化,是克里普克的表述。不同的只是4”)和5”):以弗雷格說的“晨星”和“昏星”替代了4)中的摹狀詞。首先我們看一看它們是不是符合克里普克的說明,就是說,我們能不能說“這些詞具有‘昏星(晨星)這樣一種形式”?如前所述,4)與1)具有的形式是相似的,區(qū)別只是在于一個是以名字的形式出現(xiàn),另一個以摹狀詞的形式出現(xiàn),但是這個名字具有摹狀特征,可以自然擴展為后者。因此,“晨星”與“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不僅有相似的含義,而且有相似的形式。即使認為它們在形式上差距較大,人們也不會否認它們字面上意思差不多。因此,既然認為4)對1)提供了理解,也就可以認為4”)對1”)提供了理解。在這種情況下,問題就出現(xiàn)了。我們在4”)和5”)的括號中打了問號。這是因為,我們不知道應該把“晨星”和“昏星”這兩個詞看作嚴格還是非嚴格指示詞。假定把它們看作非嚴格指示詞,即4”)的表達是“D1=D2”。相應的,4”)的表達是:“‘D1=D2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边@樣會與克里普克的論述一致,但是“晨星”和“昏星”就不能是名字,而它們本身確實是名字,結果就與實際情況不符。假如把它們看作嚴格指示詞,即4”)的表達是“R1=R2”,因而與事實相符。但是在這種情況下,5”)的相應表達是:“‘R1=R2不是必然的(是或然的)。”它與3”)相同,而與2”)形成矛盾。這個結果恰恰是克里普克反對的,因為他支持2”)而反對3”)。
這里的麻煩似乎在于,弗雷格不區(qū)別專名和摹狀詞,因而隨意舉例說明專名的涵義和意謂,而克里普克不贊成弗雷格的做法,認為弗雷格的理論使人們以為“專名不是嚴格的指示詞,而是與代替它的摹狀詞同義的”[3](P59),而他要區(qū)別嚴格指示詞和非嚴格指示詞。但是在他的論述中,也許是由于語言的翻譯問題,一個在弗雷格那里沒有問題的例子,在克里普克本人也認為沒有什么問題的例子,卻在克里普克的討論中出了問題。
借助句子圖式1可以看出,這些問題是不存在的。無論是“金星”、“啟明星”和“長庚星”,還是“晨星”和“昏星”,都是語言層面的東西,都處于專名的位置。在涵義層面,它們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是在意謂層面,它們是相同的。以1)和4)為例,這兩個句子的涵義與其中專名或摹狀詞所表達的意思相關,而它們的真值與其中專名或摹狀詞所指稱的對象相關,比如它們必須存在,與謂詞表達的概念(相等)處于相應的關系等等。5)也是同樣,因為對其中的摹狀詞“這(那)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可以做相同的說明。
而借助句子圖式3可以看出,這些問題也是不存在的。這是因為,在意謂層面,即與真值相關,專名或摹狀詞與謂詞相關的涵義處于可能性之下,就是說,這里并不涉及它們指稱的對象,而只涉及它們表達的含義。比如3),它否定了“啟明星是長庚星”的涵義處于所有可能性之下,把3)中這個子句替換成4)也是同樣。它否定了該子句“這個在清晨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是那個在傍晚的天空中如此這般位置上出現(xiàn)的天體”的涵義處于所有可能性下。當然,有人可能會認為,專名只有對象而沒有含義。這也不會造成矛盾。根據(jù)句子圖式,專名始終是在句子中考慮的。作為句子的一部分,它可以沒有意謂,但是一定有涵義,這是因為如果專名沒有意謂,句子是假的,但如果專名沒有涵義,句子的涵義就是不完整的,因而也不會有涵義。
這里可以順便說一下克里普克的歷史因果命名理論。這個理論強調(diào)的是一個對象最初的命名,以及隨后在一個范圍內(nèi)隨著這個名字的使用而獲得的關于這個對象的認識。我不認為這個理論沒有道理,但是我認為它的意義并不像人們鼓吹的那樣大,至少以它來批評弗雷格的理論是非常不恰當?shù)?。如果單純地討論一個專名是不是有涵義,它的涵義是如何獲得的,它的涵義與它最初的命名是不是相關,如何相關,等等,這個理論也許是有意義和價值的。但是就分析語言、理解語言而言,它卻是可以沒有關系的。如果單純地討論一個專名是不是有涵義和對象,克里普克的看法也許是有道理的:專名只有指稱而沒有涵義,這至少算一種看法。但是從分析句子和理解句子的角度看,他的看法肯定是錯誤的。一個句子是客觀的,因為人們可以看到它,聽到它。它的涵義是客觀的,因為人們可以把握它,理解它。它的真之條件也是客觀的,因為人們可以認識它。如果一個句子沒有涵義,人們就無法理解它。如果句子的涵義不是客觀的,人們對句子也就無法有共同的理解,因而也就無法通過句子進行交流。專名是句子的一部分,因此它也是有涵義的,否則整個句子的涵義就不是完整的。如果人們無法理解專名的涵義,也就無法理解這個句子的涵義。這里的麻煩也許在于,一個專名的涵義往往是與指稱相聯(lián)系的,在這種意義上,也許可以說專名的涵義就是指稱,但是,只要認為句子有涵義,就不得不認為專名有涵義,不管這種涵義是什么。這一點,從句子圖式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句子有涵義,既然如此,其構成部分就不能是空的,就不能沒有涵義。
認識到這一點,也就可以看出,即使把專名的涵義理解為指稱,這個層面與意謂層面也仍然是有區(qū)別的。比如,a)“亞里士多德是哲學家”。依據(jù)句子圖式1,“亞里士多德”的涵義是在句子的涵義中的。對這個句子,人們可以問:“這個句子是什么意思?”“‘哲學家是什么意思?”同樣也可以問:“‘亞里士多德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不是自然的嗎?難道這不是在問“亞里士多德”的涵義嗎?理解一個句子,難道對句子的涵義和謂詞的涵義有理解的問題,而對其中的名字的涵義沒有理解的問題嗎?從指稱的角度出發(fā),所謂理解或不理解一個名字,大概是指知道或不知道它指誰。但是關于它的指稱的每一種理解,實際上都是一種涵義。比如我們知道“亞里士多德”指邏輯的創(chuàng)始人。我們所知道的這種情況就是這個名字的一種涵義。如果表達出來可以是:b)“亞里士多德是邏輯的創(chuàng)始人”,這又是一個句子。這里,我們把對“亞里士多德”這個詞的涵義的理解以謂詞的方式表達出來。如果b)與a)沒有關系,則其中“亞里士多德”的涵義仍然需要理解。如果b)與a)有關系,比如是對a)中“亞里士多德”這個名字的理解,則可以認為a)是真的。如果沒有b)的理解,則對a)中的“亞里士多德”還需要其他的理解,比如c)“亞里士多德是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我們也可以依據(jù)c)來判斷a)是不是真的。所以,弗雷格的理論與一個對象如何獲得名字無關,也不太在乎名字的涵義是不是決定名字的指稱。他只是區(qū)別出名字有涵義和意謂兩個層面,并且基于這種區(qū)別告訴我們?nèi)绾卫脤C囊庵^來判定句子的意謂。
綜上所述,克里普克對弗雷格及其相關理論的批評主要基于兩點認識:一,專名和摹狀詞是有區(qū)別的;二,專名的指稱不能由它的涵義來確定。第一點認識無疑是正確的。即使弗雷格對這一點也不是沒有認識的。但是弗雷格不區(qū)別專名和摹狀詞,原因簡單而明確。他的討論基于一階邏輯,這是一種外延的、二值的邏輯。他討論的目的是給出句子的基本句法,并對這種句法所表達的東西做出說明。這樣一種討論的核心是句子和真值。而就滿足這樣一種句法和真值而言,區(qū)別專名和摹狀詞并不是必要的。這一點從句子圖式1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死锲湛藙t不同,他的討論基于模態(tài)邏輯和他所構建的可能世界語義學。這是一種內(nèi)涵邏輯,與一階邏輯形成區(qū)別?;谶@樣一種邏輯來討論,就必須區(qū)別專名和摹狀詞。這是因為,在模態(tài)語境下,專名和摹狀詞會出現(xiàn)在子句中,因而句子的真假會受到影響,這一點從句子圖式3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比如“亞里士多德生于斯塔吉拉”是必然真的,而“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生于斯塔吉拉”卻是偶然真的,即不是必然真的。這種討論說的好像是外延語境的情況,其實卻涉及內(nèi)涵語境。這是因為,“亞里士多德生于斯塔吉拉”可以依據(jù)句子圖式1來解釋,“‘亞里士多德生于斯塔吉拉是必然真的”卻需要依據(jù)句子圖式3來解釋。1二者顯然有根本性的區(qū)別。所以,克里普克的觀點本身是有道理的,他相信并基于自己的觀點來討論問題也是有道理的。他的問題只是在于對弗雷格的批評上。我認為,假如他批評說,弗雷格關于專名的討論只適合于外延語境而不適合于內(nèi)涵語境,即不適合于含“必然”和“可能”這樣的模態(tài)語境,那么他的批評是有道理的。問題在于,他的批評不是這樣。此外,他使用的例子在表達上與弗雷格也有區(qū)別。與例子相關,克里普克在論述中關于非嚴格指示詞與摹狀詞的關系的區(qū)別也就不是特別清楚,而他又要基于這樣一種模糊的區(qū)別來批評弗雷格,因此也就有了問題。
我認為,弗雷格不區(qū)別專名與摹狀詞是有道理的,因為一如句子圖式1所示,他說明的是一種外延語境下句子的真之條件:句子的真依賴于其中專名(或類似專名的表達式)所意謂的對象??死锲湛藚^(qū)別嚴格指示詞與非嚴格指示詞也是有道理的,因為一如句子圖式3所示,在模態(tài)語境下,專名和摹狀詞的使用會影響句子的真值。此外,在理論說明中他們都有舉例。弗雷格舉例是為了說明對專名涵義可以有不同理解,但是不能影響專名的意謂,因而不能影響句子的意謂??死锲湛伺e例是為了說明專名或摹狀詞的使用會影響句子的真假,因而必須區(qū)別它們。這就表明,在重視和強調(diào)句子的真之條件這一點上,他們是一致的。句子圖式幫助我們認識到他們的同異,也就幫助我們澄清了一些問題,包括克里普克在批評弗雷格的過程中的一些不當之處,從而使我們對相關問題和討論獲得更加深刻的認識。
基于本文討論可以看出,句子圖式是可構造的,因而可以表達不同結構的句子。句子圖式是直觀的,不僅有助于我們區(qū)別語言與語言所表達的東西,而且有助于我們更好地認識不同的句子結構和層次。我相信,借助句子圖式,人們不僅可以更好地解釋弗雷格的思想,而且可以更好地探討語言哲學中的問題。
參 考 文 獻
[1] G. Frege. Nachgelassene Schriften und Wissenschaftlicher Briefwechsel, Felix Meiner Verlag Hamburg, 1976.
[2] 弗雷格:《論涵義和意謂》,載《弗雷格哲學論著選輯》,王路譯,王炳文校,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3] 克里普克:《命名與必然性》,梅文譯,涂紀亮校,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
[責任編輯 付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