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廣平
我對畢飛宇的熟悉程度,可能不亞于我對自己的熟稔程度。這句話放在畢飛宇身上可能也成立,即我對畢飛宇的熟悉,不會亞于畢飛宇對自己的熟悉。相同地域的文化背景,相同時代的讀書人的眼光,相同的成長經(jīng)歷,同為60年代的心路歷程,決定了我對畢飛宇的熟悉。對家鄉(xiāng)這位優(yōu)秀的作家,我一直懷著真誠的敬意。從他的處女作《孤島》開始到《玉秧》,他的每一篇作品,甚至一篇簡短的隨筆與創(chuàng)作談,我都沒有放過。
對他不熟悉始自《青衣》。當然,更確切地說,是批評界對畢飛宇的陌生讓我感到不熟悉。說句俏皮話吧,我這么關(guān)注著畢飛宇,你為什么就不關(guān)注呢?后來總算有人來關(guān)注了,可是一說話卻卯調(diào)了,不像畢飛宇那樣一說話就能把人放倒。譬如說對《祖宗》和《青衣》的最初的解讀與評價,兩個非常著名的評論家,都讓我覺得他們的誤讀與歪論簡直不可原諒。
畢飛宇的寫作源于先鋒。但作為一個新生代作家,畢飛宇的寫作沒有先鋒文學的壓迫,因而也就沒有任何負擔。這是畢飛宇的灑脫。近年來,我認定現(xiàn)實主義在畢飛宇那里發(fā)生了一些變異??陀^上說,我目前只能用“變異”這個詞而不敢說畢飛宇發(fā)展了現(xiàn)實主義理論。那可能是以后的事,它絕沒有發(fā)生在現(xiàn)在與當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寫了一篇《熟悉的畢飛宇與不熟悉的畢飛宇》。這篇東西給了《青春》。發(fā)出來后,很多朋友都替我惋惜,認為可以發(fā)到更高檔的刊物上。對此我不能說什么。但我替自己高興:有很多朋友看到這篇文章,這就很好。為了對索引派的批評家們有個交代,我那篇《熟悉的畢飛宇與不熟悉的畢飛宇》發(fā)表在《青春》2001年第3期上。只不過編輯將題目改成了《熟悉的與不熟悉的畢飛宇》。我覺得這有點問題,從語法角度說,并列結(jié)構(gòu)的短語與偏正關(guān)系的短語,意義重點是絕不相同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一問語言大師申小龍。我至今對這位編輯這么改了我的題目有點耿耿于懷,雖然我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關(guān)于畢飛宇,我還熟悉他的另一點,每年,他的作品都不會很多。他絕對不是那種以創(chuàng)作甚豐自娛的人。他寫作的認真近乎于神圣,每年只認真地打磨一兩篇東西。寫完一篇后,便獎勵自己一次,給自己放很長時間的假,消消停停地過幾天。我知道,他這是在換腦子,為過去的寫作思緒作一次清零,別讓自己在后面的寫作中撞了自己。譬如,他寫女人,一個與一個不一樣。寫《青衣》的畢飛宇,差點兒被人看作是在劇團寫劇本的人了;到了《玉米》時代,“創(chuàng)造”了興化方言的畢飛宇,又讓人覺得他跟著他的語言回鄉(xiāng)了。
但我還必須承認現(xiàn)在我也還有對畢飛宇不熟悉的一點,畢飛宇近來在很多地方都在說自己年紀很大了。而且,還語重心長,總是對我嘮嘮叨叨地說,什么年紀就得說什么話,這時候不同那時候了。這真是我不熟悉的畢飛宇了。難道文學真有青春期嗎?上了年紀的作家就沒有沖動了嗎?好像沒有太多的道理。讓人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