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孟侯
童孟侯中國作協(xié)會員,擅長幽默文學,出版幽默隨筆散文集《你有權(quán)選擇幽默》等多種
我不懂外國古典音樂,但我喜歡聽古典音樂,有點附庸的意思。
我不懂指揮,但我到音樂廳去一大半時間用來欣賞指揮家的“舞蹈”,很多聽眾閉目靜聽,我的眼珠子卻閃來忽去,追蹤著翩翩的雙臂,覺得特別過癮。
我看過一本叫《20世紀指揮大師》的書,書里評出了60多位世界著名指揮大師,依稀記得有奧地利的卡拉揚、美國的伯恩斯坦、英國的西蒙·萊托、意大利的阿巴多、阿根廷的巴倫博伊姆……
亞洲的指揮家排上號了沒有?排上了。一位是印度的梅塔,一位是日本的小澤征爾,好像還有一位是韓國的鄭明勛。
中國指揮家有沒有排上號?沒有,零湯團。
唉,我說你什么好呢?中國的著名指揮大師還少嗎?余隆、曹鵬、陳燮陽、鄭小英、司徒漢、陳佐湟、王立平、李德倫,還有三寶什么的……這么大的指揮群體少說也該擠一個進去吧?
有人說,外國著名指揮家上了指揮臺,連樂譜都不翻,都不看,甚至連譜架都撤了,那才是真正的指揮大師,記憶力驚人!唯有這樣,他們指揮起來才胸有成竹,才有足夠的時間“翩翩起舞”。而我們中國的指揮家呢?一拿起指揮棒那個忙啊!一邊揮動指揮棒,一邊給總譜翻頁,一邊看譜,一邊盯著樂隊演奏員,一邊照應著獨唱演員,盡量把握每一個音符每一個節(jié)拍。他們一心兩用,甚至一心四用五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不要被我的樣子嚇壞……一場音樂會指揮下來,中國的指揮家汗流浹背,臉色蒼白。請問,舉辦一場外國古典音樂會,指揮家也就指揮那么三四部樂曲,不能花點功夫事先背一背嗎?聽眾不會要求你像卡拉揚那樣把一二百部交響樂都熟記在心的!
不不,我覺得“有人說”說得不對,外行的說法。指揮這一門,我覺得分為明指和盲指兩種:明指就是看著樂譜指揮,盲指就是不看樂譜指揮。就像我們打電腦,也分成兩種,有的人是明打,看一眼鍵盤,用手敲一下,然后一個字母跳上去了;有的人是盲打,根本不看鍵盤,噼里啪啦就打了。我們辦公室的作家阿邱告訴我:盲打有盲打的好處,速度快;但是明打也有明打的好處,我可以騰出一只手,抽煙、喝茶、吃零食。
這就是兩種類別:明指和盲指。
如果讀者諸君還不理解我的意思,再打個比方,明指和盲指道不同不相謀,就好像評選突出的全國積極分子,務工的那群人評“全國勞動模范”,其他的比如公務員科研人員教師等等,則評選“全國先進工作者”,級別相同,類別不同。
我們中國的指揮家當然屬于“全國勞動模范”,積極、賣力、一絲不茍。
指揮家卡拉揚婦孺皆知,他就是盲指派的,可以說盲指派發(fā)展到卡拉揚登峰造極。卡翁指揮的時候,不要說不看樂譜不看譜架不看樂隊不看演奏員不看觀眾,一言以“閉”之,他啥都不看,關(guān)閉了上下眼瞼,兩眼一抹黑,就這樣站在臺上擺弄起來。
這種勞動態(tài)度端正不端正?指揮家,我說你什么好呢?
有一次卡拉揚指揮一部小提琴協(xié)奏曲,領(lǐng)銜的小提琴家是大名鼎鼎的帕爾曼。帕爾曼拉小提琴雖然不看譜,但眼睛還是睜著的。他一看卡拉揚閉著眼睛指揮,覺得不好意思,也閉著眼睛拉琴。事后,帕爾曼俏皮地說:拉到一半,我偷偷地睜開眼睛瞄一眼卡拉揚,看見他還閉著眼睛,我趕緊再把眼睛閉上。
一個瞎指,一個瞎拉,聽眾難道愿意聽這檔子墨赤黑的音樂會?
中國有句專門批評人的俗話,叫做“閉著眼睛瞎指揮”。這話似乎就是為卡拉揚準備的。你們外國指揮家真應該學學我們中國指揮家那種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指揮精神。
費歐文說過:指揮家就是像驅(qū)趕蒼蠅一樣揮趕噪音的人。
十多年前,我曾經(jīng)在上海26路電車上碰到過一位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乘客,我本來并不注意,只見他坐在那里,一個勁地小幅度地揮動雙手,嘴里念念有“聲”。好臉熟?。∥伊⒖躺锨皢柕溃耗遣皇悄鞘裁礃穲F的指揮家?。克c點頭。接著,他不跟我說話,也不看我,又沉浸到他獨特的“舞蹈”里去了,嘴里哼的是什么呢?也許是敲門聲:3-3-3-1 , 2-2-2-7……
你看看,臺下十年功,臺上再用功,這就是中國指揮家的風范!
在世界著名指揮大師里,我最看不懂的是巴倫博伊姆。沒錯,他是天才鋼琴家,7歲就舉辦獨奏音樂會,鋼琴神童,絕頂聰明!然而,既然成為鋼琴大師了,你就好好彈你的鋼琴吧?不,巴倫博伊姆20歲那年對指揮家眼紅起來。
我原先猜測巴倫博伊姆那時候是個小青年,血氣方剛:他是鋼琴家,憑什么聽別人指揮?他心里不服。結(jié)果我猜錯了,鋼琴家巴倫博伊姆要指揮了!
我原先猜測想學指揮也行,放棄老本行另辟蹊徑的大有人在,不彈琴,學指揮也不是不可以。結(jié)果我又猜錯了,巴倫博伊姆既不想放棄他的鋼琴演奏,同時還要擔任龐大樂團的指揮!他先是彈幾下鋼琴,然后從琴凳上抬起屁股,舞動手臂指揮幾下,然后再坐下彈琴……
我真怕巴倫博伊姆再在鋼琴上搭一個口琴架子,放上一個口琴,一邊吹,一邊彈,一邊指。
指揮家,我說你什么好呢?你干嘛搞得像我們上海的公交車那樣,辭退一個售票員,只用一個駕駛員?弄得駕駛員也當售票員:“喂喂喂,儂沒有刷卡,過來刷,想逃票???”公交車多用一個售票員有什么不好?起碼可以讓駕駛員集中精力,起碼可以解決失業(yè)下崗問題嘛!
巴倫博伊姆先生,中國的指揮家多得是,你只要發(fā)一個聲音,我就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一位過去,你就安安心心彈你的鋼琴,放心,中國沒有一個指揮家是閉著眼睛瞎指揮的。
指揮棒幾乎是世界上最值錢的東西之一。在大的企業(yè)集團和大的政府機關(guān),手握“指揮棒”的一定是收入最高的。在大型交響樂團,手握指揮棒的不但錢多,而且是所有團員的“爹”,叫你重拉一遍你就得重拉,說你明天不用來了就看不見你的影子了,指揮棒勝過狼牙棒。
指揮家卡爾·貝姆曾經(jīng)到日本去指揮演奏,音樂會結(jié)束,東道主請他吃日本料理。餐桌上沒有刀叉,只有筷子,而卡爾又不會使用筷子,他嘆息:一根棒兒可以讓我賺許多錢,兩根棒兒恐怕會把我餓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