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楊
(中山大學(xué),廣州 510275)
格賴斯的意義理論與無窮倒退難題*
何 楊
(中山大學(xué),廣州 510275)
格賴斯主張用說話者意圖解釋說話者場景意義,提出分析說話者場景意義的3個充要條件,然后再用說話者場景意義解釋語句意義。該意義理論將面臨難以避免的無窮倒退難題,格賴斯和希弗的解決方案皆不足以完全處理這一難題。
格賴斯;意義;意圖;無窮倒退
意義問題是語言哲學(xué)的中心問題。在語言哲學(xué)史上主要有兩類意義理論,即真值條件論和交流意圖論。兩者的基本差別在于表達式(包含專名、通名、描述語和語句等)意義和說話者意義孰為根本的問題。真值條件論主張語句意義就是語句的真值條件,語句意義是基本概念,只有在解釋了語句意義的基礎(chǔ)上才能解釋說話者意義。這種理論一直占據(jù)20世紀(jì)上半葉的主流。然而,隨著日常語言學(xué)派的興起,尤其是格賴斯(P. Grice)于1957年發(fā)表《意義》一文,交流意圖論挑戰(zhàn)前者的主流地位。格賴斯將意圖引入意義分析中,從說話者意圖出發(fā)分析說話者意義,進而說明表達式意義。這種意義分析的路徑也遭到了諸多反駁,其中討論最多的則是格賴斯的意義理論將面臨無窮倒退難題。本文擬對這一問題展開梳理,并討論格賴斯和希弗(S. Schiffer)給出的兩種解決方案,由此觀照其理論困境。
首先,格賴斯區(qū)分自然意義和非自然意義,考慮以下4個語句(Grice 1957):
① Those spots mean (meant) measles.
② The recent budget means that we shall have a hard year.
③ Those three rings on the bell of the bus mean that the bus is full.
④ That remark, “Smith couldn’t get on without his trouble and strife,” meant that Smith found his wife indispensable.
①和②是自然意義,③和④是非自然意義。區(qū)分的依據(jù)來自于格賴斯給出的5個特征:以特征(1)為例,如果x在自然意義的涵義上意味著p(x指對象,p指一個命題),那么就能推出p。而在非自然意義上,則從x means that p不一定能推出p. 例如,從“那些斑點意味著麻疹”可以推出“他得了麻疹”,而從“公共汽車上的3聲鈴響意味著滿載”卻不一定能推出“汽車滿載”,因為很可能是司機按錯了,事實上汽車并沒有滿載。
在區(qū)分了自然意義和非自然意義以后,格賴斯著重探討了后者。為了方便,我們把非自然意義上的意味簡寫成意味NN.首先,他區(qū)分了非自然意義的6種類型(Grice 1968, 1969):
⑤ a. x意味NN著某些東西(x表示完全陳說(utterance)并且在特定場景下)
a1. a意味NN著某些東西(a表示部分陳說并且在特定場景下)
b. x意味NN著某些東西(x表示完全陳說并且在脫時(timeless)情形下)
b1. a意味NN著某些東西(a表示部分陳說并且在脫時情形下)
⑥ A. S通過x意味NN著某些東西(在特定場景下,S表示說話者)
B. S通過x意味NN著某些東西(在脫時情形下)
他也將⑤b稱為完全陳說類型的脫時意義,⑤b1稱為不完全陳說類型的脫時意義,⑤a稱為完全陳說類型的應(yīng)用脫時意義,⑤a1稱為不完全陳說類型的應(yīng)用脫時意義,⑥B稱為陳說類型的場景意義,⑥A稱為說話者場景意義。然后,格賴斯主張前5種意義都可以在說話者場景意義的基礎(chǔ)上進行解釋,而說話者場景意義又可以在說話者意圖的基礎(chǔ)上進行解釋,因此最終所有非自然意義都可被解釋為意圖概念。
其解釋非自然意義的整體思路是:首先根據(jù)說話者的意圖來解釋說話者場景意義,然后再用說話者場景意義來解釋陳說類型的場景意義,而說話者場景意義又大致等價于陳說類型的應(yīng)用脫時意義,最后再用陳說類型的應(yīng)用脫時意義解釋陳說類型的脫時意義??紤]到說話者場景意義與陳說類型的應(yīng)用脫時意義的大致等價,簡言之,在考察言語陳說時,我們也可以把格賴斯解釋意義的步驟看成是:首先根據(jù)說話者意圖解釋說話者場景意義,再用說話者場景意義解釋語句意義(脫時),從而語句意義最終在說話者意圖的基礎(chǔ)上得到解釋。
下面,我們考察格賴斯分析非自然意義的具體步驟。首先,在格賴斯看來,說話者S通過說出語句x意味著某些東西為真的充要條件為說話者S通過說出語句x想要:(a)在聽者A身上引起某種反應(yīng);(b)聽者A認識到他說這句話背后的意圖;(c)聽者A對S的意圖的認識對為何聽眾A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至少起到一部分的解釋作用。例如:
⑦ 米勒想通過說出“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意味著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
語句⑦為真的充要條件是:(a1)米勒想要通過說出“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這句話使戴維斯相信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b1)米勒想要通過說出“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這句話使戴維斯認識到他說“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這句話背后的意圖;(c1)米勒想要通過說出“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這句話使戴維斯對米勒的意圖的認識對為何戴維斯相信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至少起到一部分的解釋作用。
格賴斯(1969)也給出過一個更為簡潔的表達,即“說話者S通過陳說x意味著某些東西”是真的當(dāng)且僅當(dāng)對聽者A而言,S陳說x想要:(a)在聽者A身上引起某種反應(yīng)r;(b)聽者A想到(意識到)S的意圖(a);(c)聽者在實現(xiàn)(b)的基礎(chǔ)上實現(xiàn)(a)。 此外,格賴斯(1957)也將說話者意義的涵義解釋為:“S通過x意味著某些東西”(大致)等同于“S想要通過說出x來使聽者由于認識到這個意圖而產(chǎn)生某些效果”;而我們可以補充說,問S意味什么就是尋求對所意想的效果的說明。
解釋了說話者場景意義后,格賴斯接著解釋語句意義(脫時)??紤]⑧為真的充要條件:
⑧ 語句“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脫時)意味著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
格賴斯認為⑧為真當(dāng)且僅當(dāng)句記(tokens)“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有規(guī)律地或約定地(conventionally)與說話者的意義瓊斯是一個有效率的行政人員相聯(lián)系。當(dāng)然這一句記可有其他用法,如一個說話者可以用它來意指瓊斯被選為行政管理官員。但那是非約定的,是例外的,而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這就是格賴斯對語句意義的所謂“約定+說話者場景意義”的解釋。由于說話者場景意義是由說話者意圖來解釋的,因此格賴斯對語句意義的解釋也可以看作是“約定+意圖”的解釋。
現(xiàn)假設(shè)在二戰(zhàn)中,一名美國士兵被德國士兵俘虜,這名美國士兵掌握許多重要情報,美國士兵知道德國士兵想要從他那里獲取這些情報。為了獲取情報,德國士兵試圖通過使用拇指夾來拷問美國士兵。在此情況下,格賴斯所提出的3個條件都是滿足的,但是我們并不能說德國士兵通過使用拇指夾意味著美國士兵說出情報。因為拇指夾并沒有揭示德國士兵的意圖,拇指夾只不過是一個誘導(dǎo)物,美國士兵本來就知道德國士兵想要他說出情報,即使沒有使用拇指夾,美國士兵也知道德國士兵想要他說出情報。為了避免陳說只是誘導(dǎo)物的這類反例,我們需要規(guī)定聽眾認識到說話者的意圖至少部分地來自于陳說,這樣,我們有說話者S通過陳說x意味著某些東西當(dāng)且僅當(dāng)S陳說x想要:(a)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b1)使A由對x的陳說至少部分地意識到S想要引起這種反應(yīng);(c)A對S的意圖(a)的認識對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至少起到部分解釋作用。
在上述反例中,由于美國士兵對德國士兵意圖的認識不是來自于拇指夾,所以不滿足條件(b1)。是否修正后的3個條件就能充分說明說話者場景意義呢?斯特勞森(Strawson 1964)最早對此提出質(zhì)疑,他構(gòu)造的反例是:S通過自己的行動意圖引起A的信念p(滿足條件(a))。S在A肯定能看見的地方安排了p的令人信服的可視證據(jù),而且S在安排證據(jù)時知道A正在看他安排證據(jù),并知道A不知道S知道A正在看他安排證據(jù)。S意識到A不會把安排的“證據(jù)”看作是p的真正證據(jù),并且意識到也確實意圖使A將S對‘證據(jù)’的安排看作是相信S意圖引起A的信念p的基礎(chǔ),這也就是說他想要A認識到他的意圖(a)(滿足條件(b1))。最后,S知道A確信S的可依賴性,并且S知道A相信除非確實存在情況p,否則S不會使A相信p,因此A對S的意圖(即S想要引起A的信念p)的認識是他相信p的理由(滿足條件(c))。
現(xiàn)在,我們可以模仿斯特勞森的反例模式構(gòu)造一個反例,考慮如下情況:假設(shè)我和張三是好朋友,并且都相信超自然的力量,現(xiàn)在張三想買一套房子,而我認為張三正考慮買的房子里鬧鬼。我試圖通過下述策略使張三相信房子里鬧鬼:我放一盒發(fā)出鬼聲的錄音帶,并且把它藏在房子里,當(dāng)我做這些的時候,張三都能看見。此外,我知道張三可以看見我,并且知道張三不知道我知道他正在看我?,F(xiàn)在,上述3個條件都是滿足的,我通過放錄音帶想要使:(a4)張三相信房子里鬧鬼;(b14)張三由我放錄音帶這一行為至少部分地認識到我想要他相信房子里鬧鬼(因為張三不會把我放錄音帶看成是房子里鬧鬼的真正證據(jù));(c4)張三對我的意圖(a4)的認識對張三相信房子里鬧鬼至少起到部分解釋作用(因為我和張三是好朋友,張三相信我不會騙他,相信除非房子里真的鬧鬼,否則我不會使他相信房子里鬧鬼)。
現(xiàn)在3個條件都是滿足的,是不是可以說我通過放錄音帶意味著房子里鬧鬼呢?顯然不是的。斯特勞森認為該例子的問題在于我不想讓張三知道我知道他正在看我放錄音帶,因此為了說明說話者場景意義,“S不僅要讓A認識道他的意圖是使A認為p,而且要使A認識到他的意圖是使A認識到他的意圖是使A認為p”(Strawson 1964)。在上例中,就是我不僅要讓張三認識到我想要他認為房子里鬧鬼,而且要使張三認識到我想要他認識到我想要他認為房子里鬧鬼。而上述例子不滿足這個條件。這樣,我們有說話者S通過陳說x意味著某些東西當(dāng)且僅當(dāng)S陳說x想要:(a)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b1)使A由對x的陳說至少部分地意識到S意圖引起這種反應(yīng);(c)A對S的意圖(a)的認識對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至少起到部分解釋作用;(d)A應(yīng)當(dāng)認識到S的意圖(b1)。
現(xiàn)在的4個條件又是否足以說明說話者場景意義呢?斯特勞森保持了一種謹慎態(tài)度,對此表示懷疑。后來,希弗(1972:18-19)對此又提出了進一步的反例,認為上述4個條件仍然不充分??紤]下述情況:假設(shè)S與A待在同一個房間里,并且只有S和A兩個人。S想讓A離開房間。S采取的做法是用很難聽的聲音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S希望A相信S試圖通過難聽的歌聲擺脫他,又希望A離開房間的理由使A認識到S想要他離開房間。現(xiàn)在,上述條件都是滿足的,S通過用難聽的聲音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想要使:(a5)A離開房間;(b15)A至少部分由難聽的歌聲認識到S這樣歌唱的意圖是使他離開房間;(c5)A對S的意圖(a5)的認識對使A離開房間至少起到部分解釋作用;(d5)A認識到S的意圖(b15)。
現(xiàn)在問S通過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是否意味著A離開房間。希弗認為不是的,此處存在一對矛盾,即想要A離開房間的理由與想要A認為S想要A離開房間的理由之間的矛盾。在上例中,一方面,想要A認為S想要A離開房間的理由在于S難聽的歌聲;另一方面,想要A離開房間的理由在于A認識到S想要他離開房間。為了排除上述矛盾,希弗建議添加一個條件(e),從而有說話者S通過陳說x意味著某些東西當(dāng)且僅當(dāng)S陳說x想要:(a)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b1)使A由對x的陳說至少部分地意識到S意圖引起這種反應(yīng);(c)使A對S的意圖(a)的認識對在A身上引起反應(yīng)r至少起到部分解釋作用;(d)A應(yīng)當(dāng)認識到S的意圖(b1);(e)A應(yīng)當(dāng)認識到S的意圖(c)。
而上述反例不滿足條件(e),因為A離開房間的理由在于A對S的意圖(即S想要A離開房間)的認識,而可以不考慮S難聽的歌聲。
是否上述分析就是充分的呢?希弗(1972:22)又構(gòu)造了有關(guān)Tipperary的新反例,并且認為這種反例可以無窮地構(gòu)造下去。當(dāng)然我們也可以通過添加新的條件來處理每一個反例。通過斯特勞森和希弗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對說話者場景意義的分析所給出的條件總是不充分的,我們總可以構(gòu)造進一步的反例,而對進一步的反例的處理只要添加進一步的條件,而且所需添加的條件都具有如下特征,即說話者S的n次意圖是使聽者A認識到S的n-2次意圖,這就是格賴斯意義理論中出現(xiàn)的無窮倒退問題,換句話說,按照斯特勞森和希弗的分析模式,對說話者場景意義的分析總是不確定的或無窮倒退的。
針對無窮倒退問題,格賴斯(1969)給出3種不同的回復(fù):其一,承認無窮倒退問題,但是無窮“倒退可能是(或?qū)⑹?良性的,而不是惡性的;它可能是(或?qū)⑹?無害的,正如從‘Z知道p’到‘Z知道Z知道p’到……這種倒退一樣”。不過這種回復(fù)只是一種可能,格賴斯也承認不能確定這種分析中的倒退到底有多么無害,只是說這種分析中的倒退在于附加新條件以處理每一個階段所可能遇到的反例,它既不像下述情況那么明顯無害:無論何時正確地說“p是真的”,都可以正確地說“p是真的這一點是真的”,依此類推,同時它也不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那種無窮倒退那么明顯有害,即如果說先有雞,那么雞從哪里來呢?雞是從雞蛋里孵化出來的;如果說先有雞蛋,那么雞蛋又從哪里來呢?顯然雞蛋必須由雞生下來,這樣就會陷入無窮倒退。其二,承認理論上存在無窮倒退問題,但是在現(xiàn)實中由于反例的復(fù)雜性,使得無窮倒退不會存在。也就是說,在現(xiàn)實中,不管是說話者還是聽者都不會具有那么復(fù)雜的意圖。格賴斯懷疑斯特勞森添加的條件(d)和希弗添加的條件(e)就已經(jīng)達到了人們的意圖的極限,“所以S可能并沒有那些對他提出的存在強迫添加進一步限制的意圖。不僅S對A所需要的算計非常困難,而且他要向A做出暗示表明他的算計也是不可能的,即使這些都為A所意識到。所以,我們不得不得出這種結(jié)論:這里并沒有包含任何倒退?!逼淙姓J存在無窮倒退問題,但我們可以在理論上解決無窮倒退問題。格賴斯認為“這里我們所提到的所有潛在反例都包含著構(gòu)造出這樣一種場景,即根據(jù)A應(yīng)該得到預(yù)期反應(yīng)的假設(shè),S意圖使A既依賴于某個‘推論因素’(某些前提或某個參照步驟)E,又想到S意圖使A不依賴于E”。我們可以通過禁止S具有這種復(fù)雜的意圖來消除潛在的反例,即填加附加條件:不存在推理要素E使得S陳說x的意圖既滿足(a0)聽者A對r的確定應(yīng)該依賴于E,又滿足(b0)聽者A應(yīng)當(dāng)認為S意圖使(a0)是假的。(Grice 1969)
格賴斯的回復(fù)合理嗎?希弗對此持否定態(tài)度。比如,在“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個例子中,下述說法是對的:S想要A的信念(即S想要A離開房間)是A的實際推理中的推理要素,而且S想要A認為S并不想要A的信念(即S想要A離開房間)是A的實際推理中的推理要素。但是,我們沒有理由認為A認為S想要A不把他的信念(即S想要A離開房間)當(dāng)作他離開房間的推理要素。因為可能存在下述情況:A以為S用難聽的聲音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與A是否離開根本沒有什么關(guān)系,S這樣唱歌只是期望能對A離開房間起點推動作用。這樣的話,該反例仍然存在。
希弗提出了另外一種解決方案。他建議在格賴斯源初分析的3個條件上添加他所謂的“共有知識條件”(mutual-knowledge condition)。粗略地說,說話者S和聽者A共同知道命題p當(dāng)且僅當(dāng)S知道p,并且A知道p,并且S知道A知道p,并且A知道S知道p,并且S知道A知道S知道p,并且A知道S知道A知道p……依此類推。
然后,希弗舉了一個很常見的例子來說明這種現(xiàn)象。假設(shè)我和你在餐廳一起吃飯,我倆坐同一張桌子,并且面對面地坐著。在桌子的中間擺著一只蠟燭。在此情況下,我正面對著蠟燭和你,你也正面對著蠟燭和我。再假設(shè)我和你都是正常人,即有正常的視覺能力,有正常的智力水平等,而且我倆都睜開了眼睛。希弗認為,這樣的話,我和你將共同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為什么這么說呢?首先,我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
接著,我也知道你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我是怎么知道的呢?第一,我知道如果一個正常人睜開了眼睛,并且把他的頭對著對面區(qū)域內(nèi)的對象,那么這個人將會看到他前面的對象。第二,我知道你是一個正常人,并且我看到你的頭正對著的區(qū)域內(nèi)有一只蠟燭,所以我知道你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
然后,我并不想假定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上述關(guān)于正常人的規(guī)則,因而我也知道你知道當(dāng)正常人睜開眼睛時,他們會看見在他們的視域范圍內(nèi)的事物。而我已經(jīng)看見你睜開了眼睛看著我,即看見你看見我睜開了眼睛,并且把頭對著,所以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
就如我知道你知道有關(guān)正常人的規(guī)則一樣,我也知道你有同樣的理由知道我所知道的。從而既然我看見你看見我的頭對著你的頭,而你的頭正面對著一只蠟燭,所以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
現(xiàn)在我們可以構(gòu)造進一步的步驟來說明:基于同樣的理由,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桌子上有一只蠟燭。而且這種步驟將可以無窮地構(gòu)造下去。因為希弗的策略是通過添加共同知識條件來解決無窮倒退問題,而共同知識條件中也會出現(xiàn)無窮倒退問題,所以現(xiàn)在我們要問這樣一種無窮倒退是有害的嗎?在希弗看來,這種無窮倒退完全無害。
一般而言,如果某人知道某事,某人就知道他如何知道某事。而如何知道某事又可以被看成是知道某性質(zhì)對任何人知道p是充分的。舉例來說,張三知道在他正前方有一輛汽車,張三也知道其他任何人只要站在和他相同或相似的位置就會知道他的正前方有一輛汽車,張三還知道其他任何人只要站在和他相同或相似的位置,就會知道其他任何人只要站在和他相同或相似的位置就會知道他的正前方有一輛汽車。這樣,希弗(1972:34-35)就定義共有知識條件為:S和A共同知道p當(dāng)且僅當(dāng)存在性質(zhì)F和G使得:①S是F;②A是G;③是F和是G對知道p,知道S是F,知道A是G是充分的;④對任意命題q,如果是F和是G對知道q都是充分的,那么是F和是G對知道是F和是G對知道q都是充分的都是充分的。
在“蠟燭”的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到性質(zhì)F可以指:視覺正常,睜開雙眼,有意識的人的性質(zhì),而且這個人就是S,并且在非常近的距離內(nèi)直接面對蠟燭和A,而A也是一個視覺正常,睜開雙眼,有意識的人,他在非常近的距離內(nèi)直接面對蠟燭和S。性質(zhì)G與性質(zhì)F相似,只是在性質(zhì)F中出現(xiàn)S的地方,用A代替,出現(xiàn)A的地方,用S代替。
現(xiàn)在,我們可以添加共有知識條件到格賴斯對說話者場景意義的分析中,于是有:S通過陳說x意味著某些東西當(dāng)且僅當(dāng)S陳說x想要認識到某事態(tài)E,該事態(tài)的獲得對于S和聽者A共同知道(或相信)E的獲得和E是S陳說x的意圖((a2)、(b2)、(c2))的決定性(非常好的或好的)證據(jù)是充分的:(a2)引起A的反應(yīng)r;(b2)A對S的意圖(a2)的認識至少是A產(chǎn)生反應(yīng)r的部分理由;(c2)認識到E。(Schiffer 1972:39)
在斯特勞森的例子中,S和A不是共同地知道S陳說x,從而不是共同地知道S陳說x的意圖是通過A對意圖的認識引起A的反應(yīng)r。在模仿斯特勞森構(gòu)造的房子里鬧鼠患的例子中,張三和李四不是共同地知道張三放出下水道的老鼠,從而不是共同地知道張三放出下水道的老鼠的意圖是通過李四對意圖的認識來使李四相信房子里鬧鼠患。而在希弗的“邁阿密上空的月亮”的例子中,S和A雖然共同地知道S用難聽的聲音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但是不是共同地知道S用難聽的聲音唱“邁阿密上空的月亮”這首歌是想要通過A認識到這個意圖來使A離開房間。所以通過添加共有知識條件,我們就可以排除那些反例,從而解決無窮倒退問題。
格賴斯的解決方案存在不足,希弗的解決方案呢?筆者以為希弗實際上是通過用另一種無窮倒退(即共有知識中的無窮倒退)取代了格賴斯分析說話者場景意義中的無窮倒退,只是希弗認為共有知識中的無窮倒退是無害的,而格賴斯的無窮倒退則是有害的。
實際上,格賴斯和希弗都發(fā)現(xiàn)了無窮倒退產(chǎn)生的根源,即交流中的欺騙問題,或者說是交流雙方對信息把握不平等,從而,說話者所表達的意圖與聽者所理解的說話者意圖是不一致的。兩者的解決方案都是通過消除欺騙,只是格賴斯是直接拒絕欺騙,而希弗則是通過訴諸于信息的共享,因此兩種解決方案都有其合理性。不過從現(xiàn)實層面考慮,希弗對信息共享的訴求常常難以滿足,從而筆者更傾向于格賴斯所提出的另一種可能的解決方案,即雖然理論上確實存在無窮倒退,但是現(xiàn)實中卻不存在,因為人們不會具有那么復(fù)雜的意圖。
Grice, P. Meaning [J].ThePhilosophicalReview, 1957(3).
Grice, P. Utterer’s Meaning, Sentence-Meaning, and Word-Meaning [J].FoundationsofLanguage, 1968(3).
Grice, P. Utterer’s Meaning and Intentions [J].ThePhilosophicalReview, 1969(2).
Schiffer, S.Meaning[M].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72.
Strawson, P. F. Intention and Convention in Speech Acts [J].ThePhilosophicalReview, 1964(4).
【責(zé)任編輯謝 群】
Grice’sTheoryofMeaningandProblemofInfiniteRegress
He Yang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Grice proposes to explain the utterer’s occasion-meaning in terms of the intentions of the utterer. He maintains that there are three necessary and sufficient conditions for analyzing utterer’s occasion-meaning. Consequently, he uses the utterer’s occasion-meaning to explain the sentence-meaning. However, the theory of meaning is difficult to avoid the problem of infinite regress. Furthermore, neither of the strategies provided by Grice and Schiffer could solve the hard problem in a successful manner.
Grice; meaning; intention; infinite regress
H030
A
1000-0100(2014)03-0008-5
*本文系中國博士后科學(xué)基金項目“《左傳》辭令的邏輯研究”(2012M511875)的階段性成果。
2013-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