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珊珊
摘要: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勒內(nèi)·吉拉爾在其文學批評著作《浪漫的謊言與小說的真實》中,提出了著名的假設“三角欲望”,并通過鉆研西方世界歷史、神話、宗教典籍、人類學資料,重新解碼古典神話,論證這種“摹仿的欲望”。此后,吉拉爾又于“摹仿的欲望”基礎之上提出“危機”思想,并深入論證了潛藏在神話及文學文本之后的“替罪羊”機制,他的神話觀日臻成熟和明確。
關鍵詞:三角欲望;替罪羊;神話;儀式;暴力
中圖分類號:G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198(2014)10—0156—02
法國當代著名的哲學家勒內(nèi)·吉拉爾(René Girard,1923-)同時也是一名文學批評家和人類學家,他獲得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博士學位,并執(zhí)教于不少美國大學,如霍普金斯、斯坦福大學等。他主要的作品為四部系列論著:《浪漫的謊言與小說的真實》、《暴力與神圣》、《論世界創(chuàng)立以來的隱蔽事物》、《替罪羊》。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他依據(jù)自己在美國大學比較文學授課的教學內(nèi)容,在此基礎上勒內(nèi)·吉拉爾加以整理構思寫出了《浪漫的謊言與小說的真實》,著名的假設“三角欲望”便是在這本書中提出。勒內(nèi)·吉拉爾更是通過鉆研西方世界歷史、神話、宗教典籍、人類學資料,重新解碼古典神話,深入論證這種“摹仿的欲望”。此后,吉拉爾又于“摹仿的欲望”基礎之上深入論證了潛藏在神話及文學文本之后的“替罪羊”機制,他的神話觀日臻成熟和明確。
1“三角”欲望
“三角”欲望即摹仿欲望是吉拉爾在他文學批評著作中提出的重大假設,也是他神話理論的支撐點。摹仿欲望概念的提出吉拉爾不是第一個,早在柏拉圖時就已經(jīng)將摹仿納入其哲學的內(nèi)容,他認為無論是藝術的再現(xiàn)、語言的描述乃至自然界的形成都無例外地體現(xiàn)了摹仿的原則。亞里士多德也認為:“人和動物的區(qū)別在于人最善摹仿(或最具摹仿傾向),并通過模仿獲得了最初的知識。其次,每個人都能從摹仿的成果中得到快感。”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模仿理論成為后世關于摹仿之說的理論基點,并且后世的研究也始終認為摹仿的主體是人類,被摹仿的對象及摹仿的客體是自然界的中事物。但吉拉爾的摹仿欲望命題則在摹仿客體上有了重大變革,在他的摹仿理論模式中,人的欲望是自發(fā)的但并不直接自發(fā)產(chǎn)生這種欲望,引起欲望激發(fā)的是吉拉爾稱之為“介體”的另一種媒介或橋梁,這個媒介或介體有雙重作用,它既是楷模又是對手,欲望主體、客體與介體間自然形成一種互動的三角循環(huán)關系。所以稱其為“三角”欲望。
吉拉爾針對人性中“惡”的成分發(fā)出了一種警示,想要去規(guī)約人類自身潛在的黑暗的一面或是暴力的一面,對他而言這是一種精神和靈魂層面的“惡”,“三角欲望侵入了個人生命的核心,生命深層一點點地遭到褻瀆。三角欲望是具有蠶食本領的惡,……這是一種異化”。吉拉爾承認了摹仿欲望與黑暗和暴力有關,而這種相互競爭暴力沖突的模式則揭示了人際關系的本質(zhì)。
2替罪羊機制
勒內(nèi)·吉拉爾從“三角”欲望推導出人際關系的本質(zhì)就是競爭,從而發(fā)生暴力沖突,于是他進一步探討原始社會的暴力根源。吉拉爾他認為,原始社會的“神圣化是場暴力?!彼赋觯喝讼嗷バ阅7赂偁幭瞬町?,而趨于同一,許多具有差異的人為了追求同一欲望而互相沖突,共同希望得到同一物體,進行一場激烈的競爭和沖突,從而導致社會混亂,原有的社會等級和秩序產(chǎn)生危機,威脅團體和社會的團結(jié)。如果社會團體的所有成員在最后關頭一致要放棄他們的共同欲望,以平息極端的混亂和暴力的話,訴諸于暴力來重構社會秩序,于是團體同意找出一個所謂“罪犯”(一個人或一個部落)承擔這場沖突的責任,團體在集體屠殺中啟動犧牲機制,通過迫害“替罪羊”,通過犧牲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換來整個群體的生存,從而創(chuàng)立新秩序。這就是所謂的“替罪羊機制”。
勒內(nèi)·吉拉爾關于原始社會暴力根源的推論解釋了個人與集體的大部分行為,揭示了人類從最初蒙昧到今天文明的文化本質(zhì)。從古至今,暴力從來沒有停止。吉拉爾進一步揭露:人類的文明和文化是建立在一系列屠殺和種種謊言之上,謊言就是故意掩蓋屠殺。所有文化和宗教都努力掩飾這個暴力的基礎。作為人類最初的文學形式,勒內(nèi)·吉拉爾在神話中也發(fā)掘出這個促使人掩蓋暴力的原型機制?!跋┝Ρ碚鞯脑竿渲裨挼难葑儭保裨捨谋镜母膶懩康木褪菫榱四ǖ羝渲刑N含暴力、殺害的淵源。勒內(nèi)·吉拉爾隨后將迫害文本和神話文本放在一起研究,便驚異地發(fā)現(xiàn),讀者明眼就可以辨認出迫害文本中受害程序,但面對神話文本時則無法一眼明辨是非了。因為神話里塑造的是普通迫害文本中沒有的超驗存在即神圣或妖怪,確認超驗存在的受害者就比較困難了,這也是西方神話比較難解的原因之一。而吉拉爾則清醒地看到了神話文本中隱藏的替罪羊機制,認為這種群體對個體的迫害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以隱蔽的方式隱藏在文化中,被人們所默許接受。
他將這種迫害的范式分為四類:關于社會與文化危機的表述;對嫌疑者范式化的指控;對嫌疑者標準的選擇;暴力本身。大部分神話的結(jié)論所暗示的:集體剛經(jīng)歷一場災難,重新得到宗教的和睦,大家在現(xiàn)實中產(chǎn)生的嫌疑、緊張和報復以及在緊張危機中受損的秩序都隨著受害者的被懲處而消散恢復,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恢復中建構新的和諧的關系。災難終結(jié)后,迫害者想重新緩解集體中的人際關系。此時,他們不會在自然中尋找原因,而是會轉(zhuǎn)向社會和道德。在他們的信念中,替罪羊有這樣一種一股魔力:它既可以制造災難,也能夠解除它并最終帶來和平。這便成就了替罪羊的雙重屬性——罪惡性和神圣性。最惡性解釋為對迫害者造成的不幸,神圣性被解釋為會有幸運的轉(zhuǎn)變,這種幸運指的就是神圣化迫害者。這就是吉拉爾所發(fā)現(xiàn)的神話的替罪羊機制,他認為正是存在于替罪羊內(nèi)的雙重性突出了神話的特征,是解釋神話謎團的關鍵所在。
3神話、儀式與暴力的關系
勒內(nèi)·吉拉爾從替罪羊機制出發(fā)也重新解釋了神話和儀式的內(nèi)容,他認為兩者的背后隱藏著的就是替罪羊機制,神話、儀式與宗教無關,但都和暴力殺戮有關,兩者同為迫害文本,只是表述方式的不同。
吉拉爾也認為弗洛伊德的理論中有“三角”欲望存在的模糊的影響,他的性欲望理論也接近了暴力理論,但弗洛伊德沒有看到欲望背后的暴力行為,吉拉爾認為暴力在某種程度上是建立在獻祭基礎之上的。“獻祭是對替罪羊機制的一種客觀再現(xiàn),其功能是更新永存或者更新這種機制效應,也就是說,是族群遠離這種暴力?!睋Q句話說,暴力行為在宗教的獻祭行為之上披上了一層外衣。吉拉爾還指出,因為神話具備四類迫害的范式,屬于典型的迫害文本,只是神話文本中的迫害比較隱蔽。如果說儀式將原始的暴力殺戮通過想象重復上演,神話則是通過對語言變形和扭曲來回憶最初的集體迫害,故儀式是對集體殺戮的表演,神話則是采用欺騙的方式對其進行表述。吉拉爾對于神話的定位是暴力性的,“最初的暴力行為是所有意識與神話意義的源泉。暴力行為是唯一真實的,它是自發(fā)而絕對的??梢赃@樣說,儀式與神話之間的暴力行為是同時進行的。”
4結(jié)語
勒內(nèi)·吉拉爾從對“三角”欲望的解析出發(fā),從而發(fā)現(xiàn)了文本和神話背后隱藏的替罪羊機制,借助人類學領域的證據(jù)考證了神話、儀式與暴力的關系。他的理論獨特而新穎,從可經(jīng)驗的文學文本表層入手,探究發(fā)揮主導作用的深層結(jié)構模式,并解讀了神話的本質(zhì)。盡管他把一切欲望歸結(jié)到對介體的“摹仿”這一假設不讓人信服,但他對迫害文本的發(fā)現(xiàn)和對神話的重新解讀立意很新穎;從他的理論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文學批評與文化批評逐漸融合的趨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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