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沫
《傳音快字》語音研究
□李 沫
《傳音快字》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出現(xiàn)的拼音文字方案和著作之一。它以北京音的官話作為拼寫標準,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北京官話的語音系統(tǒng),在北京官話語音史研究上具有一定的地位和意義。本文試圖從聲母、韻母、聲調(diào)三方面對其進行討論,為北京官話的研究提供材料依據(jù)。
《傳音快字》 北京官話 語音系統(tǒng)
近年來,對于北京官話音的研究逐漸增多。研究材料包括國內(nèi)韻書、韻圖;對音材料;韻文;海外漢語教科書等。19世紀末20世紀初,出現(xiàn)了一批拼音文字方案和著作。這些方案大多以北京官話音為標準,也是研究北京官話音的重要資料。《傳音快字》是其中之一。
目前學界對《傳音快字》的研究多側(cè)重于速記方面,對其反映出的當時北京官話語音研究較少。為了給清末北京官話語音研究提供更詳實的材料依據(jù),深入了解北京官話語音史的發(fā)展演變,本文對《傳音快字》語音系統(tǒng)進行研究。
蔡錫勇《傳音快字》是1896年出版的拼音文字方案和著作之一,是我國最早的速記方案。這個方案采用速記符號作為拼音的字母,是蔡錫勇作為救亡圖存、廣開民智的漢字改革方案而提出來的。其特點是開始以北京音的官話作為拼寫標準。
《傳音快字》的《凡例》中提到:“書取八方弧矢及橫直斜正輕重筆,分為二十四聲,每聲不過一筆,無可再減,是為字母。又以小弧小點小畫分為三十二韻。一聲一韻兩筆相連,切成一音。”在表示聲調(diào)方面:“偏左而近者為平聲,偏左略遠者為上聲,偏右而近者為去聲,偏右略遠者為入聲。上平則聲與韻連筆,下平則聲與韻分筆?!薄秱饕艨熳帧饭灿?4個聲母,32個韻母,聲調(diào)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入聲。其音符總數(shù)768個,再加上平仄四聲的位置變化,共3072音,以代表所有漢字音節(jié)。
《凡例》后有《二十四聲母表》《字音相等表》《三十二韻字表》?!秱饕艨熳帧愤€單列《合口呼十四種切音表》,“置韻于聲之中間,以為識別,不專立字母,取簡便也”。此外,還有《數(shù)字連書式》,“若夫觸類引申,一筆連書,可代數(shù)字,則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最早提出“連書”這一術語?!秱饕艨熳帧酚谩妒ブI廣訓講解》作為速記示范文本。
參照《傳音快字》后附《發(fā)音相等表》,結(jié)合《傳音快字》實際情況,將速記符號轉(zhuǎn)寫成國際音標,歸納并與王照《官話合聲字母》(1900年)、盧贛章《北京切音教科書》(1906年)、普通話聲母比較,見表1①:
表1:
茲、此、絲ts、tsf、s 此[ts]、子[tsf]、些[s] 姿z、辭c、絲s租zu、麤cu、蘇su [ts]、[tsf]、[s]衣i 一[y]、我[w]、微[v] 衣y、五v、于yu [y]、[w] nq 安[l]
與現(xiàn)代漢語拼音21聲母(不算零聲母)相比,《傳音快字》把[w]、[y]、[v]、[l]算作聲母,然和釀都表示[?],缺少[t?]、[t?h]。這樣,現(xiàn)代漢語拼音21個聲母,去掉[t?]、[t?],加上多出的[?]和[w]、[y]、[v]、[l],剛好是《傳音快字》的24個聲母。
《傳音快字》聲母特點如下:
《傳音快字》用“這”“才”“是”兼表[t?]、[t?f]、[?]和[t?]、[t?h]、[?],
以省略部分聲符。“此”和“子”母中也有[t?]、[t?h]的音,可能是尖團音尚未完全分化,也可能是蔡錫勇受其福建語言習慣影響所致。盧贛章用之ch(zh)、癡chf(ch)兼表[t?]、[t?f]和[t?]、[t?h],另造“西”hs表示[?]。王照則已經(jīng)獨立出帶[i]、[y]介音的[t?]、[t?h]、[?],說明[t?]、[t?h]、[?]只有齊齒、撮口呼的字。
《傳音快字》有聲母安[l]?!侗本┣幸艚炭茣冯m然保留nq,但實際上已經(jīng)沒有該聲母的字例?!豆僭捄下曌帜浮芬呀?jīng)沒有此類鼻音聲母?!秱饕艨熳帧分袠藶榘瞇l]聲母的字都是古影、疑母字,這應該與作者本人是福建人,受其本身語言習慣影響所致。
《傳音快字》的聲母使用存在一些精組、知組平翹舌相混和[n]、[l]相混的現(xiàn)象,應該是蔡錫勇福建方言影響的體現(xiàn)。
《傳音快字》給出的速記范文《圣諭廣訓講解》中并沒有使用“釀”做聲母的字,[?]聲母的字都出現(xiàn)在“然”母中。可能是范文字數(shù)少,覆蓋面不廣,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將速記范文《圣諭廣訓講解》中所有字讀音轉(zhuǎn)寫為國際音標,與今普通話音標作對比,發(fā)現(xiàn)一些與普通話韻母、聲調(diào)相同,聲母不同的字(見表2)。
表2:
茲將上述六個字與東北官話和普通話讀音列表比較:
1.《傳音快字》與東北官話聲母一致,與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不一致的有:“撞、讓、榮”。《傳音快字》的記音中還保留著一些東北官話的成分。比較結(jié)果見表3。
表3:
東北話與北京話關系密切。林燾的論文《北京官話溯源》從民族長期雜居和人口不斷流動兩方面入手分析北京話和東北方言之所以如此接近的歷史原因?,F(xiàn)代北京話是在三百年來北京內(nèi)外城人口結(jié)構完全不同的條件下形成的。外城人說的是土生土長的北京話,內(nèi)城八旗人說的是東北帶來的漢語方言,二者密切接觸,最后融為一體。
因為《傳音快字》是按照當時北京話讀音編寫,由此可見,19世紀末20世紀初北京話與東北話讀音在一定程度上十分接近。
2.《傳音快字》中“懶、念”聲母[n][l]相混。范文《圣諭廣訓講解》中,多數(shù)泥來母字沒有相混的現(xiàn)象?!皯?、念”等少數(shù)字相混可能是因為作者受自身閩南方言影響,也可能因為當時古泥來母的洪音、細音少數(shù)字還存在相混的情況。
3.“業(yè)”屬疑母字,受閩南方言疑母字讀[l]聲母影響,《傳音快字》將其聲母標記為[n]。
將《傳音快字》韻母轉(zhuǎn)寫成國際音標與普通話韻母比較(見表4)。
表4:
《傳音快字》共列32個韻母,把合口呼排除在外。單列《合口呼十四種切音表》,“古法切韻有合口呼者,多藏有烏字音。如迦烏安切官,迦烏呵切國之類。凡十四種另列一表,置韻于聲之中間,以為識別。不專立字母,取簡便也”。
1.《傳音快字》還存在部分入聲韻:阿察切[ah]、阿咽切[ieh]、衣昨切[yeh]。這說明在當時的北京官話中,入聲還沒有完全消失。
2.除合口呼韻母單列之外,《傳音快字》的齊齒呼、撮口呼韻母也很完整。
聲調(diào)方面,《傳音快字》有五個聲調(diào):上平聲、下平聲、上聲、去聲、入聲。上平聲和下平聲就是今天的陰平和陽平。由此看出,《傳音快字》比現(xiàn)在普通話多了入聲,也說明當時仍有一部分入聲字。
范文《圣諭廣訓講解》中,出現(xiàn)的入聲字只有“略”,注音為[lyeh]。在徐孝《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jīng)》中,“略”字在果攝([io])②。在《傳音快字》中已經(jīng)不再有[io]、[yo]韻母,從“略”字的注音來看,果攝齊齒呼已與拙攝撮口字合并為[ye]韻母。而“略”字帶的喉音[h]是塞音韻尾[ ]弱化形成的。
《傳音快字》是我國最早的速記方案,是蔡錫勇受美國凌士禮英語速記的影響,作為廣開民智、救亡圖存的漢字改革方案而提出的。此方案易學易懂,記音方便快捷,還最早提出“連書”的概念,提高書寫效率。但是此方案也有其不便之處,即以弧矢輕重筆等作為基本筆形記音,閱讀時極易混淆。
《傳音快字》反映的聲母、韻母總數(shù)與今普通話大體一致,聲調(diào)方面略有不同,保存了一定入聲。有一部分字聲母與今普通話不同,與東北官話聲母相同,可見東北官話和北京官話的密切關系。聲調(diào)還保存一定入聲,說明19世紀末,北京官話的入聲還沒有完全消失。通過對當時語音記錄的分析,可以對北京官話特定歷史時段的發(fā)展有大致的了解,也有助于為近代語音史的研究提供詳實的依據(jù)。
注釋:
①其中盧贛章的方案所列為方案的漢字代表字及所注羅馬字母;王照的方案所列為方案的漢字代表字,漢字后所附為根據(jù)其聲母系統(tǒng)所擬定的對應拼音?!豆僭捄下曌帜浮窋M定的拼音使用張金發(fā)的博士論文《清末民國四種國語語音教材及拼音方案比較研究》的結(jié)論。
②擬音參照葉寶奎《明清官話音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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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 江蘇南京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