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路明
第一次踏上延安這塊土地,沒有陌生,沒有新奇,沒有激動,甚至也沒有所謂“神圣”。
那是一個陰雨天,黃土高坡在煙雨朦朧中透露著清新自然。車輪碾在平坦的瀝青路上,感受不到絲毫顛簸。一路望去,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是商廈、賓館、酒店;一路聽來,空氣中彌漫的,是喧囂、叫賣、通俗歌曲。雨中,人們行色匆匆。在他們眼中,這里的一切那么熟悉,熟悉得如同我對這一切的陌生。我忽然感悟到,若熟悉與陌生都到了極至,無異于回歸到原點。
心是需要沉淀的。沉淀的心會悟出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于是,我靜下心來,心馳于延安的山、河、坪、窯,如同在維也納金色大廳,在巴黎盧浮宮,在圣彼得廣場捕捉靈光一樣,竭力捕捉著當年布爾什維克留下的痕跡。
寶塔山。山巔其塔是延安的標志性建筑,山因塔得名,原來的豐林山、嘉嶺山之名倒被忘卻了。塔身九級,寓佛教“無量功德”之意,傳說是為鎖骨菩薩而建。昔年,鎖骨菩薩為啟發(fā)民眾“知恥而覺悟”,化身為婦,忍辱負重滿足人間私欲。民眾大悟后,為其 “起塔焉”。塔旁有鐘一口,擊之聲徹全城。中共中央在延安時,曾以此鐘報時、報警。延安當年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的中心和總后方,令無數熱血青年和愛國人士心向往之,古塔也因此煥發(fā)了青春,成為圣地的象征。歷朝歷代,包括人民政府,都曾為其添磚加瓦,以延續(xù)其生命。山色依舊,但在那 “胸中自有數萬甲兵”的題刻處,我分明看見了刀光的壯烈,血色的豪邁。人世滄桑,尊塔猶在,它聚日月精華,仿佛具備了靈性,散發(fā)出的神圣光華籠罩著每一個前來拜謁的人,震撼的力量敲動著每一顆慕名瞻仰的心。透過時空,我看到了寶塔的靈性,這就是“舍身為民”。
延河水。從起源到入黃河,全長不過280公里。然而,蕭蕭河水卻見證了歷史長河中的眾多大事件,與寶塔山一起成為中國共產黨革命史上的標志。站在河邊,眼前所見的是流逝的歲月、蹣跚前行的坎坷。我閉上雙眼,讓思想濾去泥沙,任憑歷史的浪花在大腦的溝回上流過:從南北朝以前的蒼松翠柏環(huán)繞,到近代流年的戰(zhàn)火焚燒,河水日見渾濁干涸,百姓企望母親河綿延不絕,故將其名由“清水河”改為“延河”。
汩汩的河水照見過放牧人的勤勞,墾荒者的希望,更有那南泥灣豐收的暢想。這是民族的一條血脈,它的每一次頑強跳動都是一次跨越。煙雨中,它化作呼風喚雨的長龍,向著天空升騰。透過時空,我看到了延河的靈性,這就是“潤澤眾生”。
坪場。中國西北的黃土高坡,山巒起伏,溝壑相連。遠祖為黃土階地取名為“坪”,坪上放牧,坪上農耕。坪,成為養(yǎng)育一方眾生的寶地。在黃土高坡眾多的“坪”中,王、楊二坪因曾是中共中央所在地、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總部(后改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部)所在地而聞名。坪場上,每一陣風,每一粒沙,每一棵樹,每一葉草,都似在講述當年的故事。避開熙攘的游人,我努力追尋著似乎毫無聯(lián)系的因果:窮僻的陜北與繁華的南京,羸弱的“匪民”與精壯的“國軍”,社會在不斷的被否定中發(fā)展,于生死較量中救民于水火,也改變了歷史車輪前行的軌跡。歷史選擇了延安,或許是地理上的巧合,而奮斗于此的人們堅守信念,終將偶然變成了必然。透過時空,我看到了坪場的靈性,這就是“解救民生”。
窯洞。她不僅沉積了中國古老的黃土地文化,更蘊藏著人民熱愛和平、眷戀生活之情。古往今來,黃土地上的農民辛勤勞作,最基本的愿望就是造幾孔窯洞,娶妻生子。男人在黃土地上耕種,女人在土窯洞里操勞,小小一孔窯洞濃縮了黃土地的別樣風情。當年,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回到了五千年前的“老家”,在這里播種、扎根。南坡向陽處打上幾孔窯洞,面朝平地背靠山,窯壁用石灰涂抹,干爽亮堂,窗花鮮艷,秦腔脆亮;洞前院落潔凈,洞頂羊群悠閑,一片祥和安寧。延安的窯洞是親情,是紐帶,將軍與士兵,領袖與平民,同樣感受著大自然的氣息,同樣呼吸著泥土的芳香;延安的窯洞是熔爐,是戰(zhàn)場,男人與女人,老人與孩童,寒冬共御冰霜雪,春風同沐艷陽天。透過時空,我看到了窯洞的靈性,這就是“淳樸寬容”。
年少時,常常誦讀賀敬之的名詩《回延安》:“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人人心中都有“回延安”的情結,這次我總算夢想成真。 責編/張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