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怡 應琛
獨領風騷大半年的龐麥郎,最近遭遇了強敵——余秀華。前者是一名業(yè)余歌手,憑借“神曲”《我的滑板鞋》迅速走紅網絡,后者是一位來自農村的女詩人,因為身份的特殊性,引發(fā)各方媒體的關注。
特立獨行的詩句,“腦癱女詩人”的標簽,讓余秀華的詩和有關報道迅速點燃了新媒體平臺。龐麥郎也不甘示弱,因為《人物》月刊的報道《驚惶龐麥郎》,龐麥郎與媒體打起嘴仗,他的名字隨之再次成為輿論的熱點。
同樣是草根明星,余秀華和龐麥郎當下的處境卻有著天壤之別,一個正享受著成名時的矚目簇擁,另一個則經歷著成名后的煩擾和官司。
透過他們,人們似乎能夠窺見,當余秀華的苦難撞上龐麥郎的混亂,折射出新媒體時代下,草根明星們的逆襲與生息,也可以看到一個時代的精神處境。
時尚、時尚、最時尚
形形色色的草根明星在網絡上存在并非一兩天,但依舊有不少人對這類怪咖的走紅感到奇怪。
與大多數(shù)神曲朗朗上口的爛俗、洗腦策略相反,《我的滑板鞋》之“神”在于其登峰造極的“混亂”。雷得發(fā)焦的無厘頭詞曲搭配上近乎爆表的山寨氣息,經由麥郎兄五音不全的歌喉演繹出來,堪稱一種前無古人的“審丑”體驗。
至于余秀華,在拋出《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標題后,其“苦難”人生與詩歌更是引起一陣風潮,在新媒體的傳播和傳統(tǒng)媒體的推進下,至今還在繼續(xù)發(fā)酵:記者不斷涌向她所在的橫店村、第一本詩集即將出版……
龐麥郎之所以成為時尚,與其說是新媒體時代下人們追逐時尚的結果,不如說是公眾在逃避“被落伍”的恐慌。就像電影爛片不缺票房,追逐龐麥郎的人,恐怕只是想證明自己還在這個時代的圈子里?!皶r尚時尚最時尚”,龐麥郎的歌詞唱到了人們的心坎里——管你誰人走紅網絡,只要新鮮信息傳來,第一時間跟上,才是要緊。
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公共關系副教授于晶對《新民周刊》分析說:“新媒體時代的網絡環(huán)境呈現(xiàn)出狂轟濫炸式的信息傳播,公眾被動地接受甚至喜愛,由此這些草根明星聚集起偶然爆發(fā)的人氣,導致了他們的爆紅?!?/p>
而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教授徐光興則認為,時尚是每個人必然會追逐的,“時尚在不斷更新的同時,也不斷地造就新新人類,而新新人類的標志就是不斷追新”。
臆想中的草根
龐麥郎等人的前輩,如“芙蓉姐姐”和“鳳姐”靠著網民們的獵奇心理一夜成名。在徐光興看來,這是由于“芙蓉姐姐”、“鳳姐”代表了一種自由的空氣,為了打破人們心中的壓抑情緒,這股自由不受拘束的空氣受到了網民們的關注。于晶也認為,她們的走紅是出自人們的審丑心理。
但龐麥郎們的走紅卻有所不同。不難發(fā)現(xiàn),媒體、公眾不再僅僅關注草根明星身上的獵奇因素,他們的夢想、才華和勵志成分開始被突出并無限放大。
網民們?yōu)辇孄溊傻母枨鷮憳吩u,大贊其中的質樸與精神力量;《詩刊》編輯劉年評價余秀華的文字“像飽壯的谷粒一樣,充滿重量和力量,讓人對上天和女人肅然起敬”,她甚至被學者沈睿譽為“中國的艾米麗·迪金森”。
與龐麥郎存在合同糾紛訴訟的華數(shù)唱片也發(fā)表聲明表示:“2013年9月,當他(龐麥郎)向我們展示他的音樂時,原生的唱法、貼近生活的歌詞,以及他身上的強烈矛盾氣質,讓我們在最初錯愕過后選擇了他。最初,公司對他定位為‘追夢青年’,華數(shù)音樂希望通過音樂講述一個追夢青年的勵志故事,證明所有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和實現(xiàn)夢想的機會?!?/p>
與此同時,媒體給草根明星貼上正能量標簽,讓他們成為風向標。網友黑馬哥就曾評論《我的滑板鞋》:“被這首歌洗腦的人,大概都有這樣的感受,開始覺得難聽,聽多了反而覺得好聽起來,最后竟然被這首歌感動了。”
在某種意義上,龐麥郎的“混亂”折射的正是人們自己的精神處境,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那雙“滑板鞋”,卻又在五光十色的都市面前感到無從進入的巨大隔膜。對有心者而言,這首歌在“雷音”、“亂音”背后還可以聽出悲音。
至于余秀華,大家不去關心其作品而把更多關注點放在其身份上,這不管對其個人還是對文學本身,都是一種不公平。
對于這一現(xiàn)象,于晶認為,這是由于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公眾對多元的文化觀和價值觀的渴求。
有媒體則從另外的角度指出,龐麥郎的走紅,是人們對理想草根的臆想和渴望。“一旦提到‘草根’,我們想到的是他們歷盡了艱難,有朝一日終于功成名就。草根可以窮,可以潦倒,但樸素,勤奮,有志氣,不停奮斗,最好還誠懇謙虛……”
正所謂,成也網絡,敗也網絡。
龐麥郎們在網絡平臺上去了又來。他們以光速出現(xiàn),繼而又以比之更快的速度銷聲匿跡。
于晶分析說:“現(xiàn)在我們都在說草根明星,但什么是真正的草根明星?有人說王寶強,趙本山都是草根明星,我并不認同。因為在他們背后其實有一個很強大的團隊在運作,走的是專業(yè)化明星的道路,只是他們的作品比較符合草根文化而已。而真正的草根明星是沒有這樣一個團隊的?!?/p>
在談及草根明星緣何負面新聞纏身時,于晶認為這和草根明星本身素質有關。“草根明星個人素質堪憂,同時又缺乏專業(yè)明星需要的各項資源以及運作團隊,面對負面消息時常是措手不及。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在急速公共化的過程中,他們來不及適應作為公共人物的角色。一些人會將自己真實生活里的一面展露給公眾而這卻是公眾所不能接受的。對公眾而言,一開始從‘審丑’關注草根明星,‘審丑’帶來的新鮮感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我們對他們的喜愛也將不復存在。而公眾在面對專業(yè)明星時,則是帶著光環(huán)效應去看他們的,草根明星則更像是我們生活中的人物。”
一般明星出現(xiàn)危機事件時,可能公眾輿論會表示理解,而到了草根明星身上就是一邊倒的指責與教育。旭日陽剛走紅后,成員王旭曾無奈地表示,“太多負面新聞了,無所謂了,在別人那里很正常的東西到我們這里就不正常了?!?/p>
新媒體環(huán)境易造草根明星,卻難以幫助草根明星成長。當草根明星被掀開掀開真實的一面,那些捧他們的人大驚失色、落荒而逃。
也許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余秀華在當選鐘祥市作家協(xié)會新一屆副主席時,低調地表示,她還會像以前一樣自由地寫詩,希望作協(xié)副主席的頭銜不要打擾到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