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風
(洛陽師范學院,河南 洛陽 471900)
《中國法制史》教學方法及教學內容探討
陳艷風
(洛陽師范學院,河南 洛陽 471900)
改革《中國法制史》的固化教學方法、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已成當務之急。可以在這門課程的課堂教學中,引入戲劇、經(jīng)典文學作品等元素,采用互動式教學方法,讓學生在自主探討的基礎上,了解諸如婚姻制度的變遷、復仇與法律的關系、傳統(tǒng)司法中的證據(jù)問題等知識點。
《中國法制史》;教學方法;教學內容
《中國法制史》是法學教學中的核心課程,但其對學生的吸引力遠不能與其他傳統(tǒng)的核心課程——特別是《民法》和《刑法》——相比?!吨袊ㄖ剖贰肥欠▽W這個大熱門專業(yè)中的公認的冷門,筆者所教過的若干屆學生中,沒有一個人報考《中國法制史》的碩士研究生。這其中固然有這門課程自身的原因,比如涉及到很多專業(yè)的歷史知識,對學生的背景知識和專業(yè)結構要求很高,實用性不強,過于偏重理論等等。但同時,筆者認為,《中國法制史》受到學生“冷遇”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教師教學方法的陳舊和格式化。很多的古代法制,在學生看來,已成為教科書上“死去的文字”,但多數(shù)的教師卻無法使它“活”起來。中國法制史內容很多,但仔細推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重點至少包括這幾塊內容:傳統(tǒng)的包辦婚姻制度的變遷、復仇在古代社會維持社會秩序的獨特功能以及傳統(tǒng)的司法證據(jù)問題。學好了這三大塊,就基本上達到了這門課程預設的學習目標。但如何能讓學生比較好地掌握這些內容呢?筆者認為,可以把這門課程分為三個教學板塊,通過三部戲劇的引入,采用互動式教學方法即可達到這一目標。
對這一教學板塊的教授,可以引入經(jīng)典悲劇《梁?!贰A鹤5墓适略诋敶袊鴰缀跫矣鲬魰?,正如蘇力所言,其流傳之廣可能連《紅樓夢》也難以與之媲美。但梁祝的悲劇到底悲在哪里?向學生拋出的這個問題似乎顯得多余,這似乎是個并不難回答的問題。其實未必!教師可以引導學生思考:僅僅因為男女之間的感情,以及感情無法在現(xiàn)有的社會婚姻制度中得到滿足,即使導致雙雙死亡,就一定足以構成悲劇?死者太年輕,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強化了生者對生命之脆弱的感受,這每天都在發(fā)生著的不幸就等同于悲劇?是里面的“階級斗爭”和“階級壓迫”的因素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也許,悲劇在于包辦婚姻?經(jīng)過認真的思考,結合北大法學院教授蘇力的精彩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有著濃重猜想氣味的推測都不是導致悲劇產生的最深刻的原因。從全劇看來,也許我們認為梁祝二人是追求愛情自由、婚姻自主的化身的觀點只是知識分子的一種一廂情愿的解讀(誤讀?),而這也極有可能是多數(shù)法科學生的誤讀。從劇本來看,梁祝二人始終在遵循著傳統(tǒng)的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特征的婚姻制度,他們不僅沒有反抗,反而試圖依靠這種制度使得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獲得一種“程序正義”,從這個意義上講,梁祝二人也是很聽話的遵紀守法者,并無什特別之處。這個結論,可能會讓同學們大吃一驚。
然而悲劇何在?學生們的思考似乎陷入了一個死胡同。這時,教師的引導作用至關重要。教師應提醒學生,我們應把追求“正確答案”(法律問題有正確答案嗎?)的心暫時換一換,因為要搞清楚該劇對于古人的悲劇性質,正如蘇力教授所分析的,必須要注意幾個重要的前見。第一個前見,梁祝二人的年齡問題,這個前見是很多學生都會不經(jīng)意忽視的,提醒學生從歷史的素材中尋找二人相遇及殉情時的大概年齡。第二個前見,早婚與包辦婚姻在特殊的社會條件下所具有的合理性,對一些學生來講,這是不可思議的。第三個前見,包辦婚姻中的財富問題,郎才(財)女貌,“這種世俗的幸?;橐鰳藴?,之所以長期存在,并受到人們贊美,實際是有一定的社會生物學基礎的,其背后有(殘酷的)生物競爭的邏輯支配?!雹僦挥懈闱宄诉@些重要的前見,才有可能深刻地分析出導致梁祝悲劇的因素。
經(jīng)過認真思考和探討,學生就更可能認同和理解蘇力的分析:梁祝的故事體現(xiàn)三重的悲劇性:第一,(愛情)婚姻的自然與社會屬性的沖突,在渴望愛情的本能和作為社會控制的婚姻之間,有限生命的個體常常會遭遇這種難以抵抗的悲劇性;②第二,婚姻制度的常規(guī)與例外之間的沖突,任何一種社會實踐一旦成為制度,就必定具有兩大缺陷:一是,只能在穩(wěn)定的社會條件中形成;二是,只能解決常規(guī)問題。因此,婚姻制度作為一種制度,也只能解決常規(guī)社會人們的常規(guī)婚姻問題,而一旦社會條件變動,碰到例外(比如梁祝的情況),其功能就會大打折扣,或完全失去作用,甚至會起反作用;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制度的合理性不是永恒的,制度必須隨著社會的變遷而變遷。至此,學生就會明白:任何一個制度的變遷都不是事先設計的,而是在人們具體的實踐和行動中展開的。
法律與復仇的問題,是中國法制史教學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在這一板塊的教學中,在教學中引入戲劇《趙氏孤兒》,并推薦學生看蘇力的論文——《復仇與法律》。蘇力的《復仇與法律》,對于復仇的特點以及復仇的由盛而衰及至消亡的曲線進行了精彩的分析和闡述。文章的分析,主要借助了元代的一部著名的戲劇——《趙氏孤兒》,同時也提及了中國民間的一些關于復仇的典故或故事,比如伍員鞭尸、臥薪嘗膽、荊軻刺秦、武松殺嫂等等,還特別提到并簡要分析了文革期間的兩部最著名的芭蕾舞劇——《白毛女》和《紅色娘子軍》。這些都是很好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本土資源”,體現(xiàn)了地方性的特點。同時,這一章也提到了西方社會中以復仇為題材或主題的文學作品,比如《安提格涅》《阿伽門農》《哈姆雷特》《基督山伯爵》《凱旋門》等等。
在課堂上,學生們可能會有疑問:隨著國家公權力機關的日益強大,我們應當有一種想當然的自信:公權力可以為受侵犯者提供最及時、最周全的救濟和保護,因此,在強調依法治國的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再去談論復仇是不是過時了?這個問題問得很深刻,表明學生在認真地思考。這時,教師應不失時機地讓學生來思考這句話:在任何缺乏有效公權力防止和制裁侵犯行為的社會中,復仇具有一種特定的功能,滿足了這些社會的需要。換言之,復仇對于這種社會中秩序之維護,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在這個意義上,不僅復仇本身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而且復仇——我假定社會和秩序是一種值得追求的公共物品——對社會的廣義的文明發(fā)展也具有正面的、積極的意義。③
學生們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復仇在傳統(tǒng)社會,對于社會秩序的維護、文明的發(fā)展確實起到了正面的積極作用,但當復仇發(fā)展到曲線的頂端,成為一種制度、一種義務、一種精致的文化的時候,不論是從分析的邏輯來看,還是從歷史的現(xiàn)實來看,復仇制度不可避免地要走下坡路了,行將輝煌不在。所以,在復仇制度變遷的模型的尾端應該是(私力)復仇的衰落和消亡,但對這一點,學生特別容易引起誤解。其實,正如蘇力所言,真正衰落和消亡的是復仇這種制度以及附著于制度之上的意識形態(tài),復仇的現(xiàn)象或事件并沒有也從來沒有消亡,而且也不可能從社會中徹底消失。在有了公權力的國家或社會中,我們本該可以借助公權力的機關來更好地為自己復仇,可私力復仇的現(xiàn)象為什么依然無法避免?我相信,學生心中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答案。
當現(xiàn)實的司法救濟不足、缺位或不完美的時候,我們還是要不得不、有時甚至是悲壯地依靠自己的私力復仇。而有多少的悲劇正是由此而生!在依法治國的今天,我們依然要認真地對待復仇。當然,為了能讓學生更好地理解復仇與法律的問題,教師應推薦、引導學生觀看更多的復仇影片,并閱讀一些以復仇為主題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
這一塊內容在《中國法制史》的教學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而經(jīng)典的元雜劇——《竇娥冤》異常便利了學生對這塊內容的理解和思考。竇娥發(fā)下的三樁驚天動地的誓愿,一下子就抓住了學生們熱切追尋悲劇原因的心。教師應讓同學們思考:竇娥的悲劇到底是如何發(fā)生的?有研究者抓住了戲劇中的一些細節(jié),認為竇娥的冤屈是官吏貪污腐敗、刑訊逼供(“人是賤蟲,不打不招”)和昏庸無能(不像況鐘、包龍圖那樣睿智、廉潔和明察秋毫)造成的。學生們要思考:這些道德化的歸因是不是一定就錯了?如果完全忠于劇本,我們會看到,在關漢卿的筆下,桃杌的確是一個貪污受賄、平庸無能的昏官。桃杌的唱詞“若是上司當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門”、給張驢兒下跪以及面對竇娥申冤時的無動于衷等情節(jié)或信息,都能刻畫出桃杌的令人厭惡的嘴臉。關漢卿之所以沒有正面描寫桃杌貪污受賄的細節(jié),是因為在容量有限,只有四折的元雜劇中,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必須要“立主腦”、“減頭緒”。④所以,我們所看到的《竇娥冤》的劇本已被過渡地“剪裁”和裝扮了,這就不可避免地美化了桃杌本來并不光彩的形象,導致了一定程度的“失真”。
為了探求造成竇娥悲劇的真正原因,教師可以組織學生在課堂上“再現(xiàn)”竇娥案件的審理過程。經(jīng)過情景化的再現(xiàn)和認真的思考,學生們會發(fā)現(xiàn):張驢兒的辯論和出示的證據(jù)確實更具有優(yōu)勢,在現(xiàn)有的程序和證據(jù)條件下,桃杌只能作出這樣的判決,在當時看來,這就是一個“合法”的判決,盡管從今天看來,這是一個錯誤的判決。這就導出一個問題:桃杌基本上按照法定的程序,作出了一個合乎情理的判決,但為什么還是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原因只能是在沒有現(xiàn)代科學技術特別是沒有與刑事司法相關的科學技術,因此無法運用這些技術支撐司法運作的近代以前,要發(fā)現(xiàn)審判所必需的基本事實以及其他相關信息,極為困難……沒有指紋鑒定技術,沒有足跡鑒定技術,沒有筆跡鑒定技術,也沒有其他獲取或記錄物證的技術,沒有化學檢驗(例如對毒品),沒有物理檢驗,沒有或者很少尸體解剖,也基本沒有這種專業(yè)人士。在這種條件下,即使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時間,也無法獲取今天看來數(shù)量足夠并可靠的犯罪或未犯罪的證據(jù)。⑤
學生們會特別地焦灼:該怎么辦?而如果沒有這些證據(jù)或事實,在實踐中,司法的機器就難免會卡殼。一方面是獲取證據(jù)的渠道和手段極為有限,有時甚至連一些基本的證據(jù)都無法獲得,但另一方面,當面對人命關天的重大刑事案件時,裁判官又不能把它拒之門外。畢竟一個社會不可能因為有這些困難就不懲罰犯罪了。一個政權的合法性最終說來在很大程度上在于它能否保證該社會人們最基本的安全和秩序。如果它不能,而社會中其他個人、機構、組織能以更低的價格提供類似的“產品”或以同樣的價格提供更好的“產品”,那么這些個人、機構、組織就可能部分取代(例如家族、黑社會)甚至全部取代(改朝換代)國家,這就意味著統(tǒng)治者權利的弱化和喪失。因此,無論什么政權都無法回避這個問題:它必須在現(xiàn)有的技術和其他資源條件下盡可能準確地發(fā)現(xiàn)罪犯,懲罰罪犯。⑥
實際上,教師在這時可以點題:竇娥以及竇娥之類的悲劇深深地觸碰到了我們人類的一個永恒的局限——誰也無法完全再現(xiàn)過去,歷史是不允許假如的,具體到法律的審判實踐,就是如山的鐵證的不可獲得性。有些懸案,可能要永遠懸下去,真相有時休眠得沒有了時間表。竇娥以及竇娥之類的悲劇,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人類在重構以往真相能力方面局限的產物,而與審判者的道德、氣質、能力等并不直接相關。至此,我們才可能理解,為什么關漢卿一定要安排竇天章而不是其他的像包龍圖之類的清官來為竇娥洗雪冤屈,一定要讓竇娥發(fā)下三樁感天動地的誓愿。
總之,從筆者自己的教學實踐來看,在《中國法制史》的教學中,引入戲劇和文學的元素,采用師生互動的教學方法,能最大限度地調動學生的學習熱情,讓學生在思考中理解、掌握《中國法制史》這門課程的核心內容。
【注 釋】
①③⑤⑥蘇力.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材料[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100.51.139.151.
②陳頎.法律與文學的社會科學進路:洞見與不足——以蘇力《法律與文學》前三章為樣本[J].法律書評,2010(8).
④康寶成.如何面對竇娥的悲劇——與蘇力先生商榷[J].中國社會科學,2006(3).
(責任編輯 金 瑛)
G420
A
1009—9352(2015)02—0109—03
2014-12-11
陳艷風(1980-),男,湖北天門人,洛陽師范學院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講師。
本文系2013年度洛陽師范學院青年基金項目(2013-QNJJ-008)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