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路楊
(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哈爾濱 150080;哈爾濱理工大學電氣學院,哈爾濱 150080)
外國哲學研究
霍耐特與泰勒承認理論之比較
張路楊
(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哈爾濱 150080;哈爾濱理工大學電氣學院,哈爾濱 150080)
承認概念在黑格爾那里得以全面闡釋,在對黑格爾承認理論的研究中比較引人注目的,當屬德國社會理論家霍耐特的社會承認理論和加拿大當代著名政治哲學家泰勒的文化承認理論,兩者的理論在出場語境、理論來源、理論視角、理論底蘊、理論特征等方面具有共同之處,但由于致思理路、理論訴求、理論特色及理論目標的不同,兩者理論又具有很大的差異性。分析和比較兩者理論的異同,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把握承認理論的發(fā)展及意義,對我國構建和諧社會、堅定“三個自信”、健全和構建社會主義協(xié)商民主制度、規(guī)范社會道德秩序、實現(xiàn)中國夢等具有重要啟示。
霍耐特;查爾斯·泰勒;承認理論
作為人類共同體存在的核心追求之一的“承認”思想,有著久遠的歷史淵源,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廣泛而又不同的表述方式和存在方式。從古希臘哲學蘊含交互性的互助與互愛的友誼理念開始,承認理論就一直以“形而上學”的方式作為哲學的命題伴隨和貫徹人類文明發(fā)展史的始終。在一定意義上,基督教開啟了人類關于平等承認的先河,它關于人之平等的訴說、上帝對世俗的人類的接納本質上便是反映了人類對承認的追求;啟蒙時期社會契約論的出現(xiàn)讓人類因“自我持存”而“甘愿”地結束“斗爭”,去構建相互承認的平等的對彼此有益無害的存在方式,在契約中,人們之間的關系由原來互不相關的“我”、“你”和“他”的自然人變成了聯(lián)合的“我們”,這一過程本身蘊含的是一種對彼此人格、尊嚴、地位、安全、公平等的承認;黑格爾在吸收霍布斯有關“斗爭”的思想以及費希特對“承認”的思想闡述的基礎上,以自我意識為起點,在《精神現(xiàn)象學》中通過“主奴辯證法”的敘述,系統(tǒng)地闡釋了承認在人類自我意識完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逐漸構建了以承認范疇為核心的哲學框架和政治理論,描繪了一幅以“相互承認”為特征的社會發(fā)展的歷史畫卷,以此奠定了黑格爾承認概念的哲學意義;馬克思在黑格爾“主奴辯證法”的啟發(fā)下,提出了“勞動”“異化”“階級斗爭”等理論,他通過對“斗爭”和“解放”的論述,從“現(xiàn)實的個人”出發(fā),以唯物史觀為邏輯線條,以人與物的生產(chǎn)活動關系和人與人之間交往活動的雙重實踐的統(tǒng)一,正確地處理了個人和共同體的辯證關系,揭示了人類必將在“自由人聯(lián)合體”中實現(xiàn)相互的和真正的承認。以上都可以看做承認理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的不同體現(xiàn)和發(fā)展。在當代,隨著現(xiàn)代性的發(fā)展及其在全球范圍內的擴張,文化多元異質時代的降臨,承認問題成為政治哲學研究的重要理論課題,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理論形態(tài),顯示出了不同的理論特色,開拓了承認理論的新視野。在西方思想界,與馬克思對黑格爾理論的繼承不同,在黑格爾承認理論的源流下,還發(fā)展出比較引人注目且有影響的兩種承認理論形態(tài):一種是德國社會理論家霍耐特的社會承認理論,另一種是加拿大著名政治哲學家、共同體主義(也譯作社群主義)的主將查爾斯·泰勒(以下簡稱為泰勒)基于從認同轉向承認邏輯的承認理論。而國內的研究更多的是對他們各自承認理論的系統(tǒng)闡述和研究,而對他們兩者承認理論的比較研究相對較少。鑒于此,我們試圖從兩者承認理論的來源、出場語境、內涵、致思理路、理論訴求及目標進行分析比較,從而更好地理解他們的思想和理論建樹,同時挖掘兩者的理論價值和實踐價值,為我國現(xiàn)代化建設和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文化軟實力與精神資源。
首先,從理論的來源看,兩者都是從黑格爾承認理論中汲取精華繼承發(fā)展而來。其次,從理論的出場語境看,兩者的理論都具有明顯的現(xiàn)實處境意識,都是源于對現(xiàn)實的眷顧和回答,在一定程度上,它們都是對多元文化主義時代社會沖突的一種理論回應和實踐探索,反映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的矛盾和訴求。即,“從對每個時代的個人的現(xiàn)實生活過程和活動的研究中產(chǎn)生”[1]74。再次,從生存論的維度看,它們都關注現(xiàn)實資本主義社會人類的生存方式和生活境遇,特別是關注弱勢群體、邊緣群體、特殊群體的自由、尊嚴、權利等的實現(xiàn)。復次,從理論特色上看,兩者都是基于哲學人類學這一前提;都具有理論的高度性、深刻性和形而上學的抽象性;都具有尊重多元、包容差異、承認他者的理論特質;在理論內容上都出現(xiàn)了“物”的維度的闕如,和經(jīng)濟無關,遠離了物質生活,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理論的實用價值。針對霍耐特的承認理論,雅各布·赫爾德(Jacob M.Held)就曾指出,若以此構建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理論和發(fā)展前景,則是有瑕疵和冒險性的,需謹慎對待。而對泰勒的承認理論而言,也存在這樣的問題,但這不代表他忽視“物”的維度的重要性,因為在他看來經(jīng)濟是構成社會想象的西方現(xiàn)代性的第一個維度。我們可以在他的《自我的根源》中捕捉到他為此所遭受垢病與指責所作的辯解和回應:“我?guī)缀跷刺峒皹酥局@個時期的政治結構、經(jīng)濟實踐和軍事與官僚機構的巨大變革。沒有這些變革,現(xiàn)代認同無疑是不可思議的?;蛟S我提供著‘唯心主義的’論述,這種論述把所有制度和結構的變革貶低到次要的角色上了,它們只是遵循和附和思想與道德觀的時代性變化?這一定是瘋了?!保?]284最后,從理論底蘊上看,兩者都蘊含著豐富的“共同體”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它們都是對資本主義的自由主義傳統(tǒng)的缺陷所作出的理論彌補、矯正和探索。泰勒的共同體思想更多的是通過以主體間的對話和交往為路徑的承認理論來拯救由“現(xiàn)代性的隱憂”所帶來的社會“碎片化”,為現(xiàn)代人的認同、人的生命意義的探尋以及個人的自由和自我實現(xiàn)尋找處境,是對回歸人的本真性的生存狀態(tài)的呼喚和吁求。而霍耐特則直接提出了“后現(xiàn)代共同體”這一概念。其理論旨趣在于對全球化時代語境下的西方“破碎的社會世界”的時代診斷和醒思訴求,更在于對個人在一個不受束縛和壓迫的目標下去積極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共同體的仰望。
首先,兩者理論的來源不同?;裟吞爻姓J理論更多的是從黑格爾的《倫理體系》《思辨哲學體系》《耶拿實在哲學》等“前精神現(xiàn)象學”著作,米德的社會心理學、??碌臋嗔Ψ治錾鐣碚撘约胺ㄌm克福學派社會批判理論(更多的是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中吸取理論資源和精華。而泰勒的承認理論更多的是從亞里士多德、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赫爾德和海德格爾等的語言哲學理論、托克維爾的社會民主政治思想中汲取精神養(yǎng)分。
其次,兩者理論的出場語境不同。全球化導致的“現(xiàn)代性悖論”和社會主義發(fā)展處于歷史性的低谷是霍耐特承認理論的直接現(xiàn)實背景?,F(xiàn)代性所帶來的物質“豐盈”和精神“匱乏”以及由兩者的張力所引發(fā)的社會“不公”“分裂”和人的精神痛苦與傷害,導致人們對社會公平正義的競爭和沖突不再僅局限于經(jīng)濟層面,而是轉向了諸如制度、文化、尊嚴、生活方式的承認等非經(jīng)濟因素,更多地體現(xiàn)在人的精神層面的不同文化價值觀的分歧與沖突,這些分歧與沖突在利益的促使下擴展到不同階層和群體。于是,“新近的解放運動,主要不再為經(jīng)濟平等或物質再分配而斗爭,但是為對那些特性的尊重而斗爭,他們通過這種尊重把他們自己在文化上凝結在一起?!保?]85。而泰勒的承認理論提出的直接社會背景是加拿大魁北克分離運動中由語言以及文化所引發(fā)的承認問題以及文化多元主義時代對承認的需要?!皩τ诔姓J(recognition)的需要,有時候是對承認的要求,已經(jīng)成為當今政治的一個熱門話題?!绕涫撬^‘文化多元主義’政治的中心議題”[4]290。
再次,兩者理論的視角、特征及致思理路不同。霍耐特主要是從社會倫理和政治倫理的視角建構了一個主體間基于愛、法律和團結的一元道德觀的相互承認模式,它體現(xiàn)在個人、社會和政治三個領域,分別體現(xiàn)出情感的關懷、法律的承認和社會的尊重的思想意蘊,展現(xiàn)出了人類追求人的完整性和實現(xiàn)“美好社會”的理想。其中,愛的承認模式揭示的是“在他者中的自我存在”,它實現(xiàn)了自我和他者的辯證互動,“他者得到自由的同時,也在情感上維系于愛的主體”[5]114,奉行的是需要原則。法律的承認模式揭示的是主體在“普遍化他者”中的存在,它塑造、規(guī)范和調節(jié)主體的生活,使主體能夠“真正地”去承擔責任,去從事一種對自己的行為和他人負責的有意義的道德實踐。在這里,主體在法律和道德的結合下成為了一個完整的、真正的和被社會所承認的存在,奉行的是平等的原則。團結的承認模式激發(fā)主體間秉持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尊重差異,承認獨特性,包容著不同的價值觀點、制度文化、風俗習慣、生活態(tài)度以及生活方式,共享共同的價值追求,從而在個人與他者、個人與共同體間形成一種開放、和諧、共融的關系,進而實現(xiàn)共同體的團結、發(fā)展和目標。這一團結的承認模式奉行的是成就原則。上述可見,霍耐特的承認理論由承認的領域、形式和原則三個方面構架。主體從中形成了分別對應自信、自尊和自重的三種承認。后來,霍耐特又從承認與再分配、后傳統(tǒng)道德、正義三個方面拓展了承認理論的研究。該理論具有以下特征:1)承認關系的立足點和重心在人的社會化進程中,表征了一種人的關系性的社會化存在。這種存在通過個體之間、個體與社會、個體與共同體三者間的互動和發(fā)展來獲得承認,三者間建構了以承認為中心的規(guī)范一元論,也是道德本位的一元論。2)承認理論以道德心理學為基礎,從倫理的角度來闡釋承認,建構的是承認倫理學,承認的完成以斗爭為發(fā)展邏輯,力圖在社會沖突中重建道德規(guī)范。3)承認注重人的完整性的形成。4)承認不同的價值立場,暗含尊重差異性,強調共同體的團結。其實,正是這些規(guī)范的框架和特征導致個體在遵從道德原則的同時將自己獨特的或本真的文化、價值、潛能遮蔽或取消了,最終扼殺了差異性。
與霍耐特承認理論相比,泰勒的承認理論是建立在認同的基礎上,其邏輯是從認同轉向承認。他以自己所在的加拿大魁北克省為例,指出全球化和文化多元時代,僵化的程序自由主義漠視差異,僅能給不同的群體提供有限的承認,這致使后自由主義的西方政治轉向對“承認”的迫切需求,他在考察承認話語的形成、承認在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的兩種類型、公共領域內普遍主義政治和差異政治的不足三個方面的基礎上,提出了更具建構性和更富張力的“承認的政治”(politics of recognition)來應對文化多元主義的挑戰(zhàn)。首先,從承認和認同的內在關聯(lián)出發(fā),探討了認同與承認話語的緣起與形成,揭示了承認對人類精神生活和日常生活的至關重要性?!罢J同(identity)表征一個人對于他是誰以及他作為人的本質特征的理解?!舻貌坏匠姓J,或得到他者的錯誤承認(misrecognition)將會對人的認同造成顯著的影響,甚至是傷害,進而成為一種壓迫形式把人囚禁在虛假的、扭曲的和貶損的存在方式之中?!保?]25泰勒認為,前現(xiàn)代社會的認同很大程度上由人的社會地位、角色和行為決定,認同內在地包含著承認?,F(xiàn)代人對認同和承認的重視根源在于以榮譽(honor)為基礎的社會等級制度的崩潰和18世紀末“本真性”理想的產(chǎn)生。對于前者,榮譽和不平等有內在的關聯(lián),而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它讓位于體現(xiàn)平等且人人享有的具有普遍意義的尊嚴(dignity)概念,最初來自盧梭所提出的“‘我’是忠誠于我且獨一無二的存在”這一關于個人認同的新見解。同時盧梭還闡釋了另一個與此思想相關的泰勒稱為自決的自由(self-determining freedom)的觀念,該觀念主張:我自己想決定什么與我有關,不受外界環(huán)境的影響和他人的干涉。我的自由體現(xiàn)在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梢?,自決的自由要求自我打破所有外界藩籬的禁錮,獨自作出決定。這種新的本真性倫理學在赫爾德那里得到了發(fā)展。他認為:每個人都有他或她自己的“尺度”?!拔业某叨取钡挠^念讓自我忠實于自已而不是模仿別人,正是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獨一無二的差異性讓“我”忠于自我并進而去實現(xiàn)自我的意義。赫德爾認為這種理想不僅適用于個人,也適用于不同的民族。正是這種本真性理想召喚人們去追尋本真的自我存在方式,顛覆了傳統(tǒng)社會的認同方式。它內在地要求人們以語言為載體,通過“有意義的他者”(significant others)的對話式的交往與互動獲得和實現(xiàn)對自我認同的建構?!叭祟惿畹谋举|特征在于其根本的對話性。正是人類豐富的語言表達方式讓人成為主體,讓我們能夠彼此理解,從而建構我們的認同”[6]32。盡管有些認同看似是個人反思的結果,但實質上是對話式的。因此,“認同是通過與他者半是公開,半是內心的對話協(xié)商而形成”[4]298。可見,人的承認的獲得要通過主體間對話式的交往來獲得,不管這種獲取承認的努力能否成功。但在這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承認的重要性。泰勒指出,西方社會矛盾的焦點和文化多元主義的爭論大多與追求承認有關。于是,平等承認的政治成為了健康的民主社會的一個必然要求和顯課題。而認同和本真性的理解無疑為平等的政治開啟了新的維度和視野。接下來,泰勒區(qū)分了平等承認的兩種類型。平等承認政治主要體現(xiàn)在兩種政治樣態(tài):一是“普遍主義政治”(politics of universalism);二是要求承認獨特性和差異性的“差異政治”(politics of difference)。這兩種政治模式都脫胎于平等這一原則,但本質上卻是相互對立的:前者要求平等,無視差異,而后者要求承認差異和獨特性。前者指責后者違背了非歧視性原則,后者則指責前者的同質性,否定了他們獨特的認同,實際上是一種高度歧視和文化霸權。針對“普遍主義政治”關于平等價值的不可靠、同質性和“差異政治”具備的追求獨特性,涉有固步自封的特權意識的指責,泰勒在這兩者間尋求出路,那就是承認政治。他提出了一個假設作為理論的邏輯起點,即承認不同文化具有平等的價值。它要求我們以假設某種文化有價值的態(tài)度來研究不同文化,卻要求我們無權對任何文化作出高低的價值判斷。這樣的一種具有比較文化研究的開放意愿和態(tài)度,將我們帶入了伽達默爾所說的“視域融合”的廣闊視野。在這種視野下,我們通過對話、交往和比較的方式去了解不同文化價值之所在并作出實質性判斷,從而實現(xiàn)不同文化的融會貫通。這樣才不至于扭曲其他文化。在這個意義上,先驗的拒絕承認假設本身就是一種偏見或對平等的漠視。泰勒認為,做出文化價值平等這一假設和前提是承認的政治的唯一切實可行的辦法,他將多元文化價值的承認問題歸結為道德問題,認為所有的文化差不多都包含某些值得贊嘆和尊重的東西,它們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為人類建構了善、神圣和美的東西,提供了意義的視界,開創(chuàng)了一個五彩繽紛、豐富多樣的世界,盡管有些是我們厭惡和拒斥的東西。因此,我們在對其他文化達不到一目了然和了如指掌的判斷時,應以“視域融合”的開放和包容意愿去推進個體或群體的承認。泰勒的承認理論具有以下特征:一是在實現(xiàn)人的價值和意義的基礎上尋求了普遍與特殊的最佳結合,既關注特殊性又體現(xiàn)普遍性;二是尊重差異,追求平等;三是倡導多元,承認他者;四是主張對話和交往。
復次,理論訴求的不同。眾所周知,法蘭克福學派的理論旨趣在于社會理論批判,在霍耐特看來,法蘭克福學派第一代代表人物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的理論“囿于一種總體化的自然統(tǒng)治模式”[7]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否定性歷史哲學導致了“社會性的缺失”。他指出:“批判理論的發(fā)展中有一種令人擔憂的傾向,那就是對社會層面的研究不斷被邊緣化。而批判理論真正應該做的是對‘社會性’進行描述。”[8]41第二代代表人物哈貝馬斯的語言交往行為理論盡管回到了“對社會性的重新發(fā)現(xiàn)”,但交往和商談等消解了斗爭的維度。鑒于此,他提出了“既不是從規(guī)范的制度理論意圖出發(fā),也不只是為了從主體間性理論的角度建立一種更普泛的道德概念,而是要把它與具有規(guī)范內容的社會理論聯(lián)系起來”[5]72的承認理論,以示對前兩代理論家思想的繼承、反思、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其理論訴求和目標是在社會沖突和斗爭中重建社會批判理論的規(guī)范基礎,推進批判理論的發(fā)展。
最后,理論特色的不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霍耐特承認理論在強調理解、協(xié)商和共識的同時更注重斗爭,斗爭的維度是其理論的重要特征,它構成了社會發(fā)展和進步的動力機制和內在邏輯。途徑是“通過斗爭達到和諧”,其目標是實現(xiàn)“美好生活”以及人的發(fā)展和完整性這一“同一性”。可以說,其承認是為“同一”的規(guī)范而戰(zhàn)。盡管霍耐特在后期將其理論擴展到群體與群體之間,但其理論更多的是關注和強調個體間的承認。而泰勒是站在共同體主義的立場,其承認理論雖然也包含斗爭這一維度,但他更多的是強調在尊重差異、提倡多元、倡導對話的理論特征中以“追求和諧的角度去斗爭”并實現(xiàn)承認,其理論目標是回應共同體主義和自由主義之間的論爭,批判自由主義以及由其帶來的社會“碎片化”,為自由尋找處境。與霍耐特關注和強調個體間的承認相比,泰勒更多地是側重群體與群體間的承認,其承認是為了“差異”而戰(zhàn)。還有,在霍耐特那里,文化是斗爭的根源,但在泰勒這里文化則是實現(xiàn)承認的前提和根源。此外,霍耐特的承認理論表面上看披著文化主義的外衣,但實際上他只是引入了文化主義的維度,并非標準意義上的文化,本質上他的承認是哲學概念上的道德承認,不是文化承認;而泰勒的承認直接面對的是基于多元文化主義的相互沖突的文化和價值觀念,盡管他將其歸結為“一個道德問題”[6]73,但本質上是一種政治理念,是文化承認。
霍耐特和泰勒的包含道德哲學和政治分析框架的承認理論,以“承認”的視角回應了現(xiàn)代性所帶來的“融化的圖景下”,多元文化時代的焦點問題與現(xiàn)實需要,兩者的政治理論和主張所蘊含的公平正義、倡導多元、尊重差異、承認他者、包容開放的道德力量和尋求拯救與破解現(xiàn)代性所體現(xiàn)的精神、勇氣、希望和努力,讓我們“重新感受到我們時代的現(xiàn)代之根”,開啟了政治哲學研究的多維視角。盡管兩者的理論都沒有深刻抵達馬克思所指出的資本主義的資本邏輯和實踐邏輯而略顯學術化和抽象化,但在現(xiàn)實實踐上它還是切中了西方社會現(xiàn)實的命門。哲學不僅要解釋世界,更重要的是改變世界,對于前者而言,兩者的理論的確為我們這樣一個歷經(jīng)改革開放30多年,且處于社會轉型期的多民族現(xiàn)代國家提供了一個道德和心理意義上的認識論視野,對我國提出的弘揚平等互信、包容互鑒、合作共贏精神和反對霸權主義,構建“和諧世界”,對三個自信(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的認同,對社會主義協(xié)商民主制度的健全和構建,對社會道德秩序的規(guī)范,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等,提供了理論支撐和精神資源。對于后者而言,我們還是應該回到馬克思主義理論上來,正是馬克思從唯物史觀的視域提出了“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的思想,才真正解決了承認作為人的本質的解讀。這種承認既彰顯了人的生存論哲學的意蘊,也體現(xiàn)了人的精神意義境域的探求,也正是遵循著馬克思共同體的深邃內在價值底蘊,黨中央提出了具有時代精神、民族精神以及人民意愿的新的坐標藍圖——中國夢,這既是對馬克思“彼岸性”共產(chǎn)主義社會的“此岸性”的社會主義共同體思想的時代表達,也是馬克思“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的實踐旨歸和應有之義?;蛟S,這也是兩者的理論給予我們的實踐啟示與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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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常延廷 黃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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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6-0032-05
2015-03-06
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馬克思‘真正的共同體思想’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研究”(13BKS002)
張路楊(1982-),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博士研究生,講師,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政治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