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飛翔
人生少不了會遇到尷尬事,往往需要有一種豁達的心態(tài)去面對。
胡適一生中就遭遇過不少尷尬的事。1934年秋的一天,北京大學在第三院大禮堂召開全體師生大會。那天天氣晴朗,出席的人非常多。大禮堂站滿了人,外面也站了很多人。會議由北大校長蔣夢麟主持。
蔣夢麟首先講了一段法國“最后一課”的故事,主要目的是勸學生安心讀書,不要攪和國事。這種論調很不合血氣方剛、希望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年輕學生的口味,但學生們還是靜靜地聽著,一邊克制忍耐,一邊想看看校長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
不一會兒,蔣夢麟講完了。他隨即宣布請胡適先生上臺講演,這下捅了馬蜂窩。一時間,噓聲四起,伴以巨大的喧嘩聲,經(jīng)久不息。胡適演講得極其艱難,大家根本聽不清楚。
據(jù)當時的北大學生、坐在講臺前的李祖蔭先生回憶:眼見胡適在臺上面紅脖子粗,他說一句,學生噓一陣。我只聽清“打仗三日就亡國”一句,余多聽不清楚。胡適身穿古銅色綢長袍,圍灰絨圍巾,雙手握著,左右急劇飛舞,想壓下學生的喧囂,可是學生們依然故我。胡適氣得發(fā)抖,說:“你們不是北大的學生,北京大學的學生是有理智的,北大學生應該站起來保護真理。”此言一出,更是火上澆油,譴責聲、叫罵聲越來越厲害,結果胡適不得不尷尬地從講臺上下來。從此以后,胡適就很少在北京大學的公開場合露面了。
據(jù)岳南的《南渡北歸》記載,胡適在任北大文科研究所主任期間,常在所里舉行研究報告會。通常由研究生提出研究報告,研究所主任及導師加以批評。一次,一位姓韓的研究生,提出了一篇有關隋唐之際佛學問題的研究報告,宣讀完畢之后,胡適第一個作點評。
胡適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講到中途,韓君突然打斷胡適的話頭說:“胡先生,你別再說下去了,你越說越外行了。”隨即將胡適話中說錯了的地方一一指出來。胡適的臉頓時紅得像經(jīng)了霜的柿子一樣,羞愧難當。
這要是換做今天的一些導師,一定會惱羞成怒,將學生大罵一通,甚至將分數(shù)打為不及格。但是,胡適沒有。胡適毫不動氣,他立刻停止點評,請韓君的導師、佛教史權威湯用彤先生對韓君的報告繼續(xù)加以評點。
報告會結束時,胡適說:“以后舉行報告會,最好事先讓我們知道題目,以便略作準備,免得像我這次對韓君的報告作錯誤批評一樣?。 焙m并未因此懷恨這個學生,反而對他刮目相看,后來還在學習、就業(yè)等方面多次幫助他。
胡德剛在《胡適雜憶》中說,胡適“還有個洋人最耳熟能詳?shù)墓适隆保骸罢渲楦凼伦儭鼻埃ゼ痈绱髮W教授史密斯當選眾議院議員。胡適曾與此君有一面之緣,為表慶賀乃柬請其來中國大使館共進晚餐。誰知這位議員在匆忙赴宴途中竟忘掉了主人的名字,向計程車司機詢問也不知。好在吃飯時滿口“大使”、“閣下”相稱也足夠應付。席終賓主盡歡,胡適送客,禮節(jié)性地邀請史密斯來日到中國旅游?!爸袊沂且欢ㄒビ^光的!”史密斯肯定地說,“到貴國觀光,我第一個要拜訪的便是我的朋友胡適博士。大使先生,胡博士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呀?”胡適聞此,笑顏大開,答道:“胡適此刻就站在你的對面啊!”二人相擁大笑。
胡適因提倡白話文運動,也曾多次遭遇過令他尷尬的事。1919年,林紓在小說《荊生》中寫了三個書生,其中一個歸自美洲的狄莫,能哲學,便是隱指胡適。在另一篇小說《妖夢》中,林紓寫陰曹地府一所學校中有三個“鬼中之杰出者”,其中副教務長秦二世,又是指胡適。兩篇小說,用影射的形式,對胡適進行人身攻擊。胡適雖遭遇尷尬,但心存寬厚。1924年林紓去世,胡適在《晨報》發(fā)表文章,對林紓給予公允之論。
國學大師黃侃對胡適提倡的白話文運動更是嗤之以鼻,基于此,他對胡適“擠兌”得最厲害,可謂極盡挖苦。但胡適從來都是一笑了之。
還有一次,胡適想刻一枚“胡適之印”的名章,便請京城一位篆刻家刻印。這位篆刻家堅決反對胡適提倡的白話文,遂當面質問:“胡博士提倡白話文,怎么也用‘之乎者也的‘之字呢。那可不相稱吧?”胡適未作答,含笑告辭。三天后,胡適收到印章,一看,上刻“胡適的印”四個字。遇此尷尬,胡適也只能苦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