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文，姜凡龍

(1.湖北科技學院 文傳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2.崇陽縣第一中學，湖北 崇陽 437500)

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的接受
——淺析早期創(chuàng)造社骨干成員的文藝思想

王艷文1，姜凡龍2

(1.湖北科技學院 文傳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2.崇陽縣第一中學，湖北 崇陽 437500)

早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由于多年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在接受西方文藝思潮的時候往往會無意識的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而有選擇性的進行吸收與轉化。本文擬從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浪漫主義思潮的接受、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主情主義手法的吸收、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感傷哀婉情緒的體現(xiàn)三個方面來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早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在接受西方文藝思潮的影響。

早期創(chuàng)造社;傳統(tǒng)文化;浪漫主義;主情主義;感傷哀婉

早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如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等人，大都留學日本多年，他們很顯然地受到西方各種文藝思潮的影響。正如鄭伯奇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三集導言》中所說：“郭沫若受德國浪漫派的影響最深。……郁達夫給人的印象是‘頹廢派’，其實不過是浪漫主義涂上了‘世紀末’的色彩罷了……成仿吾雖也同受了德國浪漫派的影響，……在作品中，他又感受著象征派、新羅曼派的魅惑?！盵1]在鄭伯奇敘述中，我們看到早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都受到德國浪漫主義文藝思潮的影響，而絲毫看不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子。作為接受過現(xiàn)代文明洗禮的五四中堅分子，早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都擺出了徹底反傳統(tǒng)的激進姿態(tài)，使得人們更多地看到的是他們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斷裂”的一面，而相對忽視了他們身上所蘊含的民族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給早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卻是值得我們思考的一個問題。筆者在此文中主要以早期創(chuàng)造社的骨干成員郭沫若和郁達夫為例，分析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他們對西方文藝思潮有選擇性的接受。

一、 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浪漫主義思潮的接受

鄭伯奇在導言敘述中，不僅概述了前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接受了德國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而且對其原因也作了解釋：“第一，他們都是在外國住得很久……第二，因為他們在國外住得很久……第三，因為他們在外國住得很久”。[1]他的解釋歸結為一點就是“因為他們在國外住的很久?！惫P者認為這樣的解釋很難服眾。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講，一種文學思想要對接受者產生影響，除了要受制于時代等客觀因素外(何況“在國外住的很久”根本上連客觀因素都算不上)，關鍵還在于這種文學思想必須與接受者的知識構成產生一種同構關系。約瑟夫·T·肖在《文學借鑒與比較研究》一文中說：“文學影響的種子必須落在休耕的土地上。作家與傳統(tǒng)必須準備接受、轉化這種影響?！盵2]前期創(chuàng)造社骨干成員郭沫若與郁達夫在接觸外國文學之前心靈并非一片空白，已經有著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修養(yǎng)。促使他們在創(chuàng)作上接近浪漫主義而不是現(xiàn)實主義或其他什么主義更為深刻的原因，主要還在于他們原有的知識構成，即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刻的歷史聯(lián)系。

郭沫若從小就熟讀《唐詩》、《千家詩》、《詩經》，因為在中國傳統(tǒng)教育中，傳統(tǒng)詩書的背誦是入門，有句古訓叫“熟讀唐讀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汪洋恣肆的莊子散文，172問《離騷》與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的狂狷，以及王維、陶淵明為代表的清新、自然的山水田園詩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正是這種充滿浪漫抒情色彩的古典作品的熏陶，培養(yǎng)了他的浪漫氣質與美學追求，使得他能夠與西方浪漫主義思潮一拍即合?？梢赃@樣說，正是莊子那逍遙游蕩于天地之間的無拘無束，屈原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執(zhí)著追求的影響，才有郭沫若對歌德的《浮士德》藝術世界不懈探索。正是源遠流長的中國山水田園詩的清新與超脫，才使郭沫若對泰戈爾的《新月》、《飛鳥》產生共鳴，也正是唐代著名詩人李白詩歌的那種雄偉壯麗，自由奔放的精神才導致郭沫若那一腔熱血的沸騰而出。[3]郭沫若的代表作《女神》中那種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汪洋恣肆的文筆表面上看是受到西方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但仔細考察，發(fā)現(xiàn)他們顯然也是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詩文的影響，或者準確地說，中國傳統(tǒng)詩文是他們接受外來思潮的前提條件。

郁達夫在留學日本之前，接受的一直是中國傳統(tǒng)教育。他從小就偏好中國古典文學，小學熟讀唐詩古文，又因家境貧寒，易自悲自憐的性格培養(yǎng)了他憂郁浪漫的氣質。這種憂郁浪漫的氣質使得他比較傾向于接受阮籍、李白、李賀、李商隱、黃仲則等古典作家的思想，并從骨子里繼承了這一類作家憂郁善感、落拓不羈、放浪形骸的氣質格調。正是這些古典文學的熏陶影響了郁達夫的審美取向，使得他在接受西方文藝思潮的時候，自動傾向于浪漫主義和頹廢派。

二、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主情主義手法的吸收

前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從理論到實踐都強調小說的主觀性和抒情性。郭沫若稱這種美學追求為“主情主義”，郁達夫則以“自敘傳”抒情小說的開山者而聞名。他們這種重主觀、重抒情的寫作手法雖然較多的受到了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文學和日本“私小說”的影響，但是這種影響的接受也有其深刻的思想根源。我國文學史上抒情文學自《詩經》問世以來就延綿不絕，主觀性、抒情性一直是我們民族文藝思想中最有生命力的因素。自先秦時期的莊子散文，魏晉時期的魏晉風度、到明代的李贄和公安三袁以及清代袁枚的性靈文學，這股張揚個性、反叛傳統(tǒng)、獨抒心性的寫作線索就從沒有斷過。天性浪漫的郭沫若、生性敏感的郁達夫在接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時，很自然地就選擇了與自身性情合拍的抒情文化傳統(tǒng)。

郭沫若從小就喜歡讀《詩經》等抒情之作，欣賞歌德“主情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聲稱與歌德產生了共鳴。這種重主觀、重抒情的小說敘事模式從來源上分析與中國源遠流長的抒情文學傳統(tǒng)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郭沫若也坦承“他早期特別喜歡袁枚的《隨園詩話》，前期創(chuàng)作也受到過袁枚的影響，袁枚的‘主性情說’與郭沫若主觀抒情的浪漫主義藝術個性有著極其深刻的內在聯(lián)系?！盵4]

郁達夫較多的接受了浪漫主義和“頹廢派”的影響，主張文學創(chuàng)作要以情感為中心，努力寫出自己個人的情緒流動和心理的變化，在小說《沉淪》中作者就常常從內心發(fā)出感嘆：“中國呀中國！你怎么不富強起來。”他在自殺之前仍在大聲呼喊“祖國啊祖國！我的死是你害我的！”此外在《秋柳》等小說中，這種直抒情感的例子也比比皆是。這種直抒胸臆的寫作手法看似直接受胎于西方浪漫主義文藝思潮，而實際上也是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主情文人詩作的影響。此外，由于他的敏感多疑，自卑自憐的憂郁性情，使得他較多地借鑒了日本“私小說”的寫作手法，大膽暴露個人私生活中的靈肉沖突以及變態(tài)性心理，以“零余者”身份自居，以消極的姿態(tài)進行反抗，或沉溺酒色、放浪形骸，或自高自傲又自輕自賤，自我摧殘，甚至選擇死亡來作為對社會最后的抗議，解脫人生的痛苦，擺出一副“頹廢”的面孔。這種不顧傳統(tǒng)禮教的規(guī)范，自暴自棄、放蕩不羈的氣質特點其實與魏晉文人豪放曠達、藐視封建禮教的行為頗為相似?？傊?，郁達夫小說中表現(xiàn)出來的以情感流動為線索的敘述手法以及故作“頹廢”的姿態(tài)表面上是受到了西方浪漫主義和日本私小說的影響，實際上是受到了傳統(tǒng)中國文化中的放浪文人的人品、經歷、作品的影響。

三、 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感傷哀婉情緒的體現(xiàn)

前期創(chuàng)造社小說在藝術表現(xiàn)上往往表現(xiàn)出感傷哀婉的情緒，這雖然與祖國孱弱無力任人欺凌的現(xiàn)狀和下層人民悲慘的境遇有直接聯(lián)系，但是作家的主觀選擇卻是這一藝術體現(xiàn)的主要原因。郭沫若雖有古典作家豪放曠達的一面，但在小說創(chuàng)造時，他卻執(zhí)著于人生苦難哀傷一面的書寫。在小說《牧羊哀話》中，感傷與憂郁的話語比比皆是。如“聽到此處，我已瀝瀝的吊下了淚來”，“一聲聲澈入心脾，催人眼淚”。小說《歧路》的開篇就寫到“一個愴惱的情緒盤據(jù)在他的心頭。他沒精打采地走回寓所來”。郁達夫作品到處都彌漫著哀怨的情懷，類似的話語在其它的作品也很常見。尤其在《蔦蘿集》寫到“他”那不愛而又不得不愛妻子時的那種怨、恨、悔、恕的心里情感沖突，寫到了催人淚下的地步。

郁達夫以特有的感傷美而聞名于學界，在他看來“把古今藝術總體積加起來，從中間刪去了感傷主義，那么所余的還有一點什么呢？”[5]對于自然山水，郁達夫總是喜歡那些秋意、清風、落葉、殘亭、冷月等營造蕭瑟、凄清氛圍的景物。對于藝術，郁達夫特別注意感傷憂郁的美，尤其喜歡日本“私小說”。在他的小說中我們經?？梢钥吹健肮吕洹边@樣的字眼。在小說《沉淪》中，作者開篇就寫到：“他近來覺得孤冷得可憐?！庇纱俗髡吒袀竦那榫w體驗也籠罩了全文，最后整個小說寫的就是那種心頭多恨，袋中無錢，世不容的苦悶者的孤獨憂傷自怨自艾。郁達夫在談到其創(chuàng)作所受到的影響時說“給他影響特別大的是倒是名氣不大的黃仲則和厲鶚”。[6]黃仲則一生的不幸的遭遇引發(fā)了郁達夫的感時傷世的悲憫情緒，再加上黃仲則作品中彌漫著的憂愁情調與他的悲慘身世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正好契合郁達夫對藝術的感受與欣賞能力。厲鶚與朱月上的愛情也因朱月上早死而不了了之，這種愛而不得的愛情悲劇也很能打動郁達夫的那纖細敏感的情緒，于是他就自擬黃仲則寫下了《采石磯》、自擬厲鶚寫下了《碧浪湖的秋夜》這兩篇歷史小說。這就說明作者郁達夫在藝術趣味與審美品味上受到上面兩位詩人的身世與作品風格的影響。這也是郁達夫為什么能與從道生、華茲華斯、歌德等人的作品產生契合的原因，同時也是作者為什么會在總體上給人以情緒性特征的日本私小說那里吸取營養(yǎng)，而沒有選擇其他的美學資源的內在原因。綜上所述，前期創(chuàng)造社在接受國外思潮的影響時，能夠自覺的傾向于浪漫主義思潮，形成重主觀、重抒情，偏愛感傷哀婉情調的文藝觀，與前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特別是郭沫若和郁達夫)從小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以及形成了的知識構成有密切關系。本文通過對早期創(chuàng)造社骨干成員郭沫若與郁達夫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影響下對西方文藝思潮、寫作手法、藝術表現(xiàn)上有選擇性的接受，簡要論述了早期創(chuàng)造社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緊密聯(lián)系。

[1]鄭伯奇.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三集[M].上海：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5.

[2]約瑟夫·T·肖.文學借鑒與比較研究.比較文學研究資料[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119.

[3]蔡震.郭沫若前期文藝思想與我國文化傳統(tǒng)的關系[A].郭沫若研究[C].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5.28.

[4]黃侯興.郭沫若文藝思想論稿[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5.75.

[5]郁達夫.序孫譯《出家及其弟子》[A].郁達夫全集(第十卷)[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6.377.

[6]劉保昌.古典式的主情主義寫作——創(chuàng)造社小說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J].社會科學輯刊,2001,(4).

2095-4654(2015)01-0001-03

2014-11-02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漢民族共同語”(50102010017)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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