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燕
(四川大學錦城學院文學與傳媒系,四川成都611731)
清代,女性文學發(fā)展到歷史的極盛期,出現(xiàn)了許多復雜有趣的現(xiàn)象。一方面,女性作者身份由青樓女子向閨秀女性過渡,發(fā)生由俗及雅的轉變;另一方面,女性文學的進一步發(fā)展又受到許多因素的制約,部分閨秀仍深受貞節(jié)觀影響,吟誦主題并未超越傷時惜春、孤芳自賞的范疇。美國學者曼素恩曾言,普通女性從降生到生命終結,心靈智慧更多地消滅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瑣碎中,其精神希求與顯露顯得格外珍貴[1]58。但有意味的是,此期亦出現(xiàn)閨秀大膽突破陳俗,將個性解放的渴望、生命意識的覺醒、人情世態(tài)的品讀以及命運的關注融入詩歌創(chuàng)作心靈史的篇章,成為清代才媛詩作鮮活的血液。與此同時,江浙一帶出現(xiàn)了一大批支持閨秀文學創(chuàng)作,并公開與之唱和、交游甚至招收女弟子的著名文士,為清代閨秀文學的縱深發(fā)展開辟了新路。
清代閨秀詩學思想的形成有三個主要途徑,即家族涵養(yǎng)、詩事交游、結社活動,吳中閨秀張滋蘭詩學觀念的形成即是一個典型例子。張滋蘭詩學思想的成形,得益于與女史徐香溪、丈夫任兆麟的唱和,更滋生于吳中十子之間密切的詩文交游。此三者,是張滋蘭詩學得以發(fā)展的必要因素,也是清代閨秀詩學思想形成的重要途徑。
先談談家族文化的涵養(yǎng)在清代閨秀詩學觀形成中的重要作用?!百t父兄為之溯源流,分正訛”,是閨秀成才的前提。冼玉清《廣東女子藝文考》后序中曾言及,所謂才女成名的三個重要條件,一則名父之女,二則才士之妻,三則令子之母[2]78。女性才學成長與成名與此密切相關,詩學思想必然受到家族文化的直接熏陶。以清代揚州儀征著名學者阮元妻孔璐華為例??阻慈A身份特殊,其字經樓,山東曲阜人,孔子七十三代孫女。在詩稿自序中,孔氏這樣說道:“幼年讀《毛詩》,不能穎悟,兼又多疾,先君憐之曰:‘愿汝能學禮,不必定有才。吾家世傳詩禮,能知其大義即可矣。’于歸后,丈夫喜言詩,始復時時為之。又因宦游浙江,景物佳美,得詩較多?!保?]491足見家學傳統(tǒng)及家庭文化氛圍對女性詩學思想形成的重要性。此外,世家大族之中一門聯(lián)吟也是閨秀詩學思想形成的基礎。以江蘇為例,家族之內一門聯(lián)吟的情況相對復雜,即以吳江計氏一門而言,諸生計嘉禾室金兌、金兌母親楊珊珊、計嘉榖室丁阮芝、計嘉詒室沈清涵(長洲人,沈德潛次女)、計洵室宋靜儀、計嘉儀女計瑞英、金兌長女計捷慶、金兌次女計趨庭、金兌三女計小鸞等。計氏一門之中,女性多好吟詠,家庭之間互相唱和,素有“午夢堂風”。吳江七大姓氏,其家族婦學的興盛聞名一時。除計氏外,另有宋氏、柳氏、周氏、邱氏、吳氏和王氏。近代學者柳棄疾在《松陵女子詩徵》序言中就曾細致描述乾嘉時期吳中女性文學的盛況:“蓋當是時,靈芬館主方稱霸騷壇,提倡閨襜,不遺余力?;蜴锋Ω偹?,或婦姑濟美。以暨母子兄弟,人人有集”[4]2574,足見世家文化對閨秀詩學創(chuàng)作及文學思想形成的重要促成作用。
其次,結社活動的發(fā)展,尤其是社交型結社的開拓也是閨秀詩學觀念發(fā)展的重要契機。清代閨秀詩文創(chuàng)作活動地域較集中。清代江西撫州府宜黃縣人黃秩模所輯《國朝閨秀詩柳絮集》五十卷是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的清代女性詩歌總集,據(jù)此文獻統(tǒng)計,清代女詩人多分布在江蘇、浙江、湖南、福建、江西、廣東、安徽七省,形成以“首府中心型”和“名府中心型”為特征的詩人分布特點。確切地講,是以江蘇的蘇州、松江、常州、揚州四府和浙江的杭州、嘉興、湖州三府為中心共同構成的長江三角洲文學中心地帶[5]。此中,閨秀結社成為極具特色的文化標志之一,亦集中于江浙地區(qū)?!秶伎ぴ娸嫛穼Α敖秷@詩社”的詩會活動作了這樣的記載:“是時武林風俗繁侈,值春和景明,畫船繡幕交湖瀝,爭飾明珰翠羽以相夸耀。季嫻獨漾小艇,偕馮又令、錢云儀、林亞清、顧啟姬諸大家,練裙椎髻,授管分箋。鄰舟游女望見,輒俯首徘徊,自愧弗及。”[6]擇良辰佳日,依山川形勝游宴賦詩,是閨秀結社場景的恰切規(guī)模。家族閨秀結社,在清代有浙江山陰祁氏、江蘇太倉畢氏、福建建安荔鄉(xiāng)九女等。結社對女性詩學思想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促成其詩學觀的初步建構,并傳遞趨同的詩學理念。社交型女性結社最典型的是道光后期北京的“秋紅吟社”、江西的“湘吟社”,此類結社的影響主要是拓展詩學視野,提升審美品格,促進詩學觀的社化與系統(tǒng)化。師友型結社的倡導者有袁枚、陳文述、王士禎、阮元、沈德潛、陳維崧、杭世駿、馮班、郭麐等。結社方式的多樣性使閨秀詩學思想在接受主流思潮影響的同時逐漸形成自己的主體特征。
再次,詩事活動的廣泛開展更為閨秀詩學觀的形成提供了充分的創(chuàng)作實踐,方式主要有和詩、集會、征題。首先是和詩。以清初王士禎所作《秋柳》詩及和詩為例?!肚锪吩娨怀觯粫r流傳大江南北,和者數(shù)百人,其中不乏各地閨秀的和作,通州王璐卿、江蘇泰興季嫻等皆作詩以和。其次是集會。如袁枚《小倉山房詩集》及《隨園女弟子詩選》記載的兩次西湖寶石山莊湖樓雅集[7],以及陳文述多次舉辦的吟詠、編校、出版、繪畫、重修西湖三女士墓的賦詩聯(lián)吟等活動。再次是征題。征題一般以一個主題為中心,征集閨秀詩作匯以成集或以此闡揚閨秀詩名。清人吳蘭雪曾作《新田十憶圖》,數(shù)十人為該圖題詩,閨秀汪玉軫亦有題詩。[8]129
清代才媛在詩學領域的創(chuàng)見具有開拓性意義,既顯現(xiàn)出閨秀在才名意識上的自覺、在創(chuàng)作中追求“真趣”的意旨,又體現(xiàn)出清真雅正、緣情言志的獨特品格。以下從詩用論、詩作論、詩人論、詩風論及詩旨論等方面予以闡釋。
第一,詩用論:心靈安頓,才名訴求。清代閨秀詩歌之眾為世人欽贊,閨秀不僅獨立創(chuàng)作了大量詩歌,在詩學觀念上也形成了較為獨立的見解。清代學者王蘊章在《燃脂余韻》卷六中記載了清代女詩人顧若璞為學用力之深及詩學淵源。[9]839其日以繼日課學不輟,熟讀四書及古史政等書,以好談經世之學而著稱,被稱為清代女詩人中的才女典型。杭州女詩人沈善寶甚至將詩歌創(chuàng)作視為自己生命的歸宿。沈氏生活在道咸年間,清王朝的腐朽與衰敗、列強的侵奪與頑固、家庭的變故與流離、命運的起伏與煎熬,磨礪了這位柔弱多才的女子。她將道路崎嶇、人生沉浮一并匯入詩中,以詩為友,作詩成為其心志的唯一寄托,“自笑詩書積習深,一燈五夜尚披吟”[10]417。另一方面,對才名的渴望也是促使女性詩評發(fā)達的重要原因之一。沈善寶《名媛詩話》卷四記載:“文人筆墨,皆喜回獲同類,亦自占身分,閨閣亦然。如吳縣鄒朗岑《讀<漢書>》云:‘信史偏從女弟成,漢家巾幗擅才名。等閑莫笑裙釵侶,一代人才待品評。’‘養(yǎng)士恩深三百年,國殤能得幾人賢?紅顏力弱能誅賊,長向思陵泣杜鵑。’”[10]418在清代女詩人看來,詩歌創(chuàng)作的價值還在于有助提升才名。正如沈善寶所言,詩是“不憚馳驅赴帝京,要將文字動公卿”[11]174的重要方式。
第二,詩作論:自然天籟,神由我鑄。女性詩論最大的特質在于其基于女性獨特的審美心理與生活經驗,比如王蘊章《燃脂余韻》卷二引用沈善寶、郭六芳兩女史詩話中對女性詩學特征的評述,被稱為“廚下調羹”論。[9]681沈善寶與郭六芳二人表達了自己的詩學主張。沈善寶首言:“詩如花,各有其色,各有其香,各有其品,不論為何,獨具一致即具佳境?!逼浯?,沈善寶指出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毫無神韻”的弊病,主張不落行跡、空靈超越的意境美。清人王蘊章評郭六芬所作詩歌“清新俊逸,絕無富貴之氣”,并舉其《春日環(huán)碧園》詩句“柳因風軟嬌無力,花到香濃靜不聞”,指出其“能抒寫性靈,一洗斧鑿堆砌之跡”。沈善寶與郭六芬的詩論,代表了清代女性詩學觀相對獨立的特質與追求靈性的意涵。而熊澹仙女史對女性詩學觀念的評介,更體現(xiàn)出清代閨秀詩歌創(chuàng)作追求自然天籟與抒寫性靈的詩學旨趣——“詩境即畫境也。畫宜峭,詩亦宜峭;詩宜曲,畫亦宜曲;詩宜遠,畫亦宜遠。風神氣骨,都從興到。故昔人謂畫中有詩,詩中有畫也?!保?]726熊澹仙指出,詩歌的創(chuàng)作本出乎人之天性,如松間之風、石上之泉,皆出于自然天籟。這一論斷與沈善寶《名媛詩話》中所言“但具一致,皆足賞心。何必泥定一格也”相通,皆旨在肯定閨秀創(chuàng)作審美中對主體性靈的趨向與取擇。與此同時,“自然天籟”,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法上,還指講究“化痕”與“神行”,用典不留痕跡,創(chuàng)作自然而不刻意;以“意”為主,強調個性與情感。
第三,詩人論:欲作雅人,終身在室。對于女性作詩的不易,清代女作家有著較清醒的認識。女性有限的生存空間,甚至身陷冗俗的精神痛苦都成為束縛與阻礙其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展的沉重枷鎖。袁枚女弟子駱綺蘭就曾在其所編詩集的自序中訴說了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的不易與艱難:“至閨秀幸而配風雅之士,相為唱和,自必愛惜而流傳之,不知泯滅?;蛩龇侨?,且不解咿唔為何事,將以詩稿覆醯甕矣。閨秀之傳,難乎不難?”[12]90駱綺蘭描繪了一幅清代女性的真實生活圖景:所受教育絕少,聞見亦寡;出嫁后,為家庭瑣屑困擾,操井臼,事舅姑,使其創(chuàng)作力不從心;若所嫁非人,則更添遺憾。加上“內言不出于閫”的封建訓條,閨秀常將詩集隱藏而使之不傳,湮沒無聞者凡多。那么怎樣的條件才能造就真正的才媛呢?這便是“終身在室”。《名媛詩話》卷六真實記載其五從母“在室”與“不在室”的巨大落差——“在室時以詩畫自娛,性情瀟灑,吐屬風雅。年三十于歸武進卜子安參軍,詢從宦往來。兒女既多,筆墨遂廢。每謂余云:‘欲作雅人,必終身在室。近日偶得一二句,思欲足成,輒為俗事敗興。無怪滿城風雨近重陽只傳一句?!保?0]450-451沈善寶以其五從母鬘云之經歷為例,并以鬘云之口說出了讓人喟嘆而又不得不承認的閨秀詩學潛命題——“欲作雅人,必須終身在室”。這亦是清代才媛對創(chuàng)作前提的本質性識見,更是其才無施處內心悔恨的嘆息。
第四,詩風論:氣韻沉雄,清真雅正。相對于柔媚、浮靡、脂粉氣甚濃的香艷之作而言,清代閨秀更衷心于氣韻沉雄、風骨辭采兼具而富于儒家雅正品格的作品。沈善寶《閨秀詩話》中多次肯定女性詩風的這一特色,如其評價旌德呂氏三姊妹之眉生詩:“眉生女士,尤以文豪稱當代”;“《遼東小草》三冊,所作各體,咸雅潔無纖毫塵氛,五古尤有初唐氣息”;“詠歌見志,抱空谷之幽馨。筆力靜峭,力追古人?!痹u秋瑾詩,譽其“悲壯淋漓,真有拔劍高歌之概”;“必能愁天地而驚鬼神”。沈氏不僅欣賞女性氣韻沉雄的杰作,更欣賞其“閨閣中之有俠氣”的骨力,《閨秀詩話》中即有多處佳評。其次,清真雅正的風格亦是清代閨秀的審美宗尚?!扒椤敝蛔譃榉?,有清麗之情、沉著悲涼之情、深情、恬淡之情、偕隱之情等等。比如嘉定侯麗南,有偕隱之情志,人稱“梁孟高風”,其詩即懷偕隱之情,如《病中述懷》:“秋風策策雁來遲,病況纏綿強自支。有藥難醫(yī)貧到骨,無錢可買命如絲。燕臺夢隔三千里,槐枕回腸十二時。兒女關情誰判遣,聊憑一紙寄君知”。而除了重情、尚自然、崇詩味外,在詩歌風格上,清代女詩人更主張氣韻沉酣、翻陳出新。氣韻沉酣多指詩風厚樸有骨,翻陳出新則是對復古思潮的否定與對新的詩歌境界的追求。在《名媛詩話》中,沈善寶借助對吳蘋香詩歌的評價,言及其詩學觀:“蘋香出續(xù)刻《香南雪北廬詞》見示,《西湖詠古》、《滿江紅》十闕,敲金戛玉,氣韻沉酣,為之心折。蘋香心靈思巧,善于翻陳出新?!保?0]597清代女性詩論家還主張詩歌創(chuàng)作風格應“清真雅正”并多內省功夫。王蘊章《燃脂余韻》卷六記載,滿洲正紅旗人八姑,宗伯蘇庫女,歿于乾隆十七年,自以生有廢疾,守志不嫁,其論詩曰:“陶詩清真雅正,非唐人所及,以其品高行潔也?!保?]861-862提出詩歌創(chuàng)作中應貫穿儒學思想,使詩歌充斥內省精神。雷瑨、雷瑊《閨秀詩話》卷十四亦記載閨秀張婉儀為文蘅詩集所作序中提出的同類見解:“文蘅,子佩卿,適善化許月菡觀察。著有《綺香閣詩詞鈔》。反斯編,厥有四美:一曰真摯,二曰高逸,三曰靈秀,四曰幽潔。觀此可見詩人之詩格?!保?3]1262張婉儀以真摯、高逸、靈秀、幽潔來評價文蘅詩歌之品格,實質上是從情意、超塵脫俗、個性魅力以及溫婉高潔幾個角度以人衡詩,定位閨秀作品的獨特性。
第五,詩旨論:緣情言志,記史立身。清代閨秀詩歌創(chuàng)作的宗旨之一,在于緣情言志。袁隨園對其女弟子金逸詩論的記載具有代表性的意義——“金纖纖女子,詩才既佳,而神解尤超。纖纖又語郎君竹士云:‘圣人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余讀袁公詩,取《左傳》三字以蔽之曰:必以情。古人云:情長壽亦長,其信然耶?’”[14]143在金逸的詩論里,“情”字一以貫之。而安徽新安女子李淑儀在《疏影樓名姝百詠》自序里更以“情生劫”的命題作了最好的注解:“嘗聞人多情,草木忘情。有情即有劫。人但知多情者多劫,而不知情者亦不能免劫。草木之劫起于人,而人之劫則出于天。落英飄絮,泣雨啼風,花之劫也,亦人之情也。紅顏憔悴,青史紛紜,人之劫也,亦天之情也?!保?5]2526天地自然的變化、世間萬態(tài)的轉遷、人倫世事的更換,都會引發(fā)人情的感嘆,欲抑尤濃,欲靜尤動。除以詩抒情之外,在清代閨秀看來,以詩記史也是詩歌的主要功能與創(chuàng)作目的之一。江蘇元和閨秀吳文媛在為《女紅馀緒》一卷所作自序中詳敘所遭非偶,并說明作詩原因是為了記錄人生辛酸史:“拾尺土以何歸,宛比風中弱絮;借扁舟以暫住,猶如水面浮萍。不速死以定評,將何為而了局;因續(xù)二語于后日,予之生也實愚。是記也謂之《愚愚錄》?!保?6]2524-2525所嫁非人,“氣味難通”、“冰炭相投,心源不印”,一度欲尋短見,但轉而又堅定了自己生存的信念,與其“發(fā)膚毀傷而棄”,不若“身心修正而立”,因“存心有待”,方才“留常辱之身”。“庚申之變”發(fā)生,吳文媛親眼目睹了山河遭劫的災難,于是將所感所見所歷記錄為詩,有感于生之愚鈍,故將此集取名《愚愚錄》,作為這段人生歷史的映照。在自序中,吳文媛對自己的志趣作了這樣的自評:“媛竊有所告焉:夫珍羞之飫口也何益,錦繡之被身也何為;媛之所好者,史文詞賦,書畫詩棋?!边@里說得很含蓄,實際上,閨秀對詩文詞賦的喜好,并不是單純的消閑行為,筆墨之中包含的是她們的生命意識。以詩記史、明心見志,是清代女性詩人的精神歸宿。在清代女詩人看來,詩不僅可以記史,而且可以論史,這是詩歌的功能,是對“知人論世”儒家詩學觀念的再次實踐。汪端《明三十家詩選》即是以論詩而論史的典型。沈善寶《名媛詩話》卷六便記載一則詩論軼事:“汪集中《論古偶存》五首,第一首《論吳蜀》,詩云:‘一失荊州漢業(yè)休,曹、劉兵劫換孫、劉。本來借地緣婚事,何事寒盟啟啟寇仇?魚浦至今遺石在,蟂磯終古暮潮愁。負心畢竟君王誤,莫以疏虞議武侯。’”[10]442-443“史評”的方式,既是閨秀主體意識逐步加強的表現(xiàn),更是其詩歌學觀社會化的重要表征。
有清一代,女性創(chuàng)作身份由青樓向閨秀的本質性轉變,色、才、德兼善的女性文化新定位、閨秀社結活動的廣泛開展、詩歌酬唱對象的不斷豐富、身份體認的逐步深化等因素,都是促進清代女性以較強的性別意識參與文學創(chuàng)作并在批評領域有所建樹的重要原因。在充滿爭議而間存矛盾的時代文化之中,女性詩學艱難而又不可阻擋地發(fā)展,多舛的命運、起伏的歲途促成她們氣韻沉雄、清真雅正的詩學追求,形成自然天籟、緣情言志、神由我鑄的主體詩學思想,其詩眾體兼?zhèn)洹⑦h尚騷雅,尊唐而不囿于唐,沉淀出詩史相兼、高逸澹遠的詩學風格,在清代詩學史上別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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