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則之,本名呂俊德,1955年生,臺灣澎湖人。臺灣中國文化大學(xué)文藝組畢業(yè),曾任《聯(lián)合報》“萬象”版編輯。著有長篇小說《海煙》、《荒地》等。
豬頭和憨仔正為一座明天就要加入這塊墓地的新墳挖掘墓穴。
已是初冬了,下午的陽光時隱時現(xiàn)的;天空盡是飄蕩的烏云。當(dāng)豬頭用力鏟下的圓鍬碰到一塊石頭,鏗鏘地發(fā)出一陣令人心麻的聲響時,一只灰色的大老鼠驀然從他腳邊竄過,他只“啊——”地驚呼了一聲,那只大老鼠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剛才是你在叫嗎?”憨仔停止了揮動著的鋤頭,轉(zhuǎn)動那幾乎比頭還粗的脖子,兩只豌豆眼一瞇一睜地望著豬頭。
“一只大老鼠,我看到一只大老鼠?!必i頭圓突突的頭顱,這時似乎鼓漲得比剛才還大,說著話時聲調(diào)是混濁而低沉的。
“這里一定有許多老鼠,專門吃死人骨頭?!焙┳杏职汛址实牟弊优せ厝ァ?/p>
他們繼續(xù)挖掘墓穴。
不久,一串嘎叫聲,從木麻黃里傳來,使得原本凄涼的墓地,頓時顯得更陰郁了。
“這聲音好難聽,是斑鳩嗎?”豬頭又停止了手中不停鏟動的圓鍬,渾厚的下唇差點掉落地張著嘴,愣眼搜索前方的木麻黃林,然后瞅了正不停揮動鋤頭的憨仔一眼,又問:“是斑鳩嗎?”說著時,那只滿是泥土的右手腕,竟往浮凸的上額一劃,擦掉了汗水,然而泥土
卻油漆般地在他額上漆上了一道濁黃。
“是斑鳩嗎?”憨仔也停止了揮動的鋤頭,使勁伸長再怎么也長不了的脖子聆聽那聲響,然后鼓起舌頭跟著“嘎——嘎——”叫起來。
“憨仔,是你在叫嗎?聲音怎么那么像?!必i頭愣愣地瞧著憨仔那對豌豆眼。那對豌豆眼和粗圓的脖子及滿是肉的臉孔相比,簡直微小得幾乎等于不存在。
“是烏鴉,不是斑鳩?!?/p>
“哦,烏鴉……剛才那只大老鼠跑走的時侯,烏鴉還沒來呢。是不是大老鼠把烏鴉叫來的?那只大老鼠是被我的圓鍬嚇跑的,它不知從哪里來的……”
“快挖吧,要不然明天你祖母不能在這里睡覺?!?/p>
“你是在說我祖母……風(fēng)水仙說這里風(fēng)水很好,是不是真的?”
“快挖啊,風(fēng)水仙說今天一天一定要挖好,誰叫你祖母昨天要死?!?/p>
“是她自己要死的,我怎么知道?!必i頭手中的圓鍬又跟著憨仔手中的鋤頭,一起舞動起來。他們根據(jù)風(fēng)水仙的指示,已把墓穴的雛型挖得差不多了。
“夠長嗎?”豬頭放下圓鍬,伸張粗厚的雙手在墓穴邊緣測量。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豬頭,你祖母有多高?”
“我祖母——我比她高?!?/p>
憨仔沉思了一會兒:“你如果躺得下,你祖母一定也躺得下?!?/p>
“真的……”豬頭當(dāng)真往墓穴里躺?!皫臀铱纯矗沂遣皇翘傻孟隆獕蜷L嗎?”
墓穴才挖了一尺深,豬頭躺下時,身子還露了出來。他喚憨仔,憨仔聽從地用手去量。
“應(yīng)該夠長的,你的頭和腳還差兩尺才會碰到邊?!?/p>
“寬呢?我祖母很胖,你說是不是?”
“你也很胖,應(yīng)該差不多。”
“她要裝在棺材里才放進來?!?/p>
“我不知道棺材有多大?!?/p>
“比我祖母還大就是。唔……憨仔,你當(dāng)棺材,躺在我旁邊,如果躺得下,我祖母明天就睡在這里了?!必i頭說著,一面把身子往左邊移。
“好,試試看……”憨仔也躺下去了,“好像還可以……”
“要不要挖大一點?”
“也是可以?!?/p>
“我們再挖大一點?!?/p>
他倆爬起來,又重新?lián)]舞鋤頭和圓鍬,把墓穴四周加大。
“我祖母七十八歲了。”豬頭喘著氣說。
“我祖母四十一歲。”憨仔也喘著氣,汗水浸濕了他全身。
“怎么只有四十一歲?你和我都快三十了……”
“我爸爸說的。”憨仔手中的鋤頭越舞越起勁。“她四十一歲就死了?!?/p>
“你祖母比我祖母年輕?!?/p>
“好像是?!?/p>
“哇——”
“不要吵,烏鴉又在叫了?!焙┳兄还馨涯嗤裂b在畚箕里,根本懶得看豬頭一眼。
“一堆小老鼠,紅色的……”
“我不相信——我看——”憨仔丟下鋤頭。
“一、二……六只,眼睛都還沒凈開?!?/p>
“真的——”憨仔那對小得可憐的豌豆眼骨碌碌地亮了起來。
“我挖到的,在一堆草上,你看,這里還有一個洞,哦……哦……洞口在上面的石頭邊,一定是剛才那只大老鼠生的?!必i頭伸出粗厚的雙掌,小心翼翼地從泥土里把那堆小老鼠連同那一窩草整個捧起。它們在他掌中不安地騷動個不停。
“不要弄死了……”憨仔使勁把根本無法伸長的圓粗脖子伸得直直的,嘴巴差點碰上了豬頭手中的那堆小老鼠,他說話時,聲音微微地有些顫抖。
“小老鼠是紅色的,我知道了,風(fēng)水仙說這里風(fēng)水好,一定是因為有這堆老鼠?!必i頭煞有一回事地說。
“不……不要……讓它們……摔死了……”憨仔嘴邊流著口水,“它們很像……烤熟的麻雀?!彼目谒K于滴到一只小老鼠的身上,它毫無反應(yīng)。但豬頭卻睜著兩只橄欖似的眼睛大叫:“怎么有水?是不是下雨?”
“沒有!喔,烏鴉又在叫了,恐怕真的要下雨?!?/p>
“不行喔,憨仔,洞還沒挖好,不能下雨。我祖母最怕這種老鼠,風(fēng)水仙怎么會選這種地方?!?/p>
憨仔骨碌碌地小得可憐的豌豆眼仍死盯著那堆小老鼠不放:“你祖母怕嗎?”
“有一次她在廚房的草堆里看到,嚇得把拿在手里的兩個碗都摔破了?!?/p>
憨仔朝“嘎嘎”聲不絕的木麻黃林望了一眼,又望望雙頰腫漲的豬頭,欲言又止地遲疑了片刻,才說:“它們一定很好吃。”
“啊——不能吃!”
“我不會吃,真的,我不會吃——”憨仔緊張地把雙肩聳得高過頭頂,怯生生地說:“豬頭,我是想,你祖母怕老鼠,你就不可以把老鼠放在手里。你祖母會生氣的?!?/p>
“真的……怎么辦?”豬頭一聽,嚇得眼睛和臉都歪了。
憨仔不停地咽口水:“我可以……幫你拿?!?/p>
“好?!必i頭迫不及待地將那窩老鼠交到憨仔的雙掌中。
“你說它們像不像烤熟的麻雀?”
“唔,有點兒像,但它們會動?!?/p>
“真的,會動。”
“我去挖洞了,要不然明天我祖母不能來這里睡。你呢?”
“等一下,老鼠不能掉在地上?!?/p>
“我先去挖,你要趕快來幫忙,天黑了就不好,這里都是墳?zāi)?,都是死人?!?/p>
“嗯。”憨仔應(yīng)著,就近跨坐在一塊墓碑上猛咽口水地仍瞧著手掌中的小老鼠。
豬頭又揮起圓鍬,拼命地鏟泥土。
這時烏鴉又“嘎——嘎——”地叫了,豬頭頭也沒抬地喃喃說道:“一定是那只大老鼠叫來的?!彼炖镫m這么說,手可沒偷懶過,圓鍬仍鏟個不停。
憨仔坐在墓碑上,越看越覺得那堆紅色的小老鼠煞像烤熟的麻雀,情不自禁地捏起其中一只,偷偷瞧了正在掘土的豬頭一眼,然后把它送進嘴里咔嗞咔嗞地嚼。他那齜牙咧嘴猛嚼個不停的貪婪相,任誰看到了相信都會誤以為他是一只戴著人皮的野獸。馬上,一大堆腥
紅的汁液自他的嘴角冒出來;小老鼠連氣也沒吭的,就被他吞進了肚子里。他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在嘴邊舔了一匝,嘴巴并喳喳地磨了好一陣子,才再盯著手掌中的小老鼠。然而這時他耳畔響起了豬頭的叫聲:“憨仔,烏鴉怎么不走,叫個不停,聽起來很不舒服,把它趕走好不好?”
“唔……”憨仔的嘴巴一時張不開,直到利用舌頭和口水把嘴巴內(nèi)清掃干凈后,才慢慢說道:“小老鼠還在這里呢。”
“我是說烏鴉?!必i頭的聲調(diào)有點沮喪,神情也顯得畏縮,嘴巴松垮垮地差點掉下來?!坝惺裁崔k法可以把它趕走?”
“我……我不知道……你怕烏鴉嗎?”
“我想一下……”豬頭拄著圓鍬站在墓穴里,兩眼巴眨巴眨地閃動。隔了一會兒才說:“我想到了,我有點怕?!?/p>
憨仔深深地看了木麻黃林好半晌,突然有所悟似的大叫:“老鼠,吃一只看看,一定不會再怕。”
豬頭一聽,嚇壞了,張著嘴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發(fā)出一陣“唔——唔——”聲。
“我不騙你,豬頭,我真的不騙你,剛才我已經(jīng)吃了一只了?!焙┳袕哪贡咸聛?,把手中的小老鼠湊近豬頭嘴巴。
“不能吃的——不能吃的——”豬頭怪叫起來,直跺著腳,兩只橄欖似的眼睛早扭得只剩一條縫。
“我已經(jīng)吃了……”憨仔木然地站著,心虛地說。
“我祖母來這里會睡不著,你把她的老鼠吃掉了……風(fēng)水仙說這里風(fēng)水好,它們是要保護我祖母的?!闭f罷,他哭了,牛叫似的哭聲把墓地的寂靜都刺破了。但很快地他又擦干了眼淚,滿臉都是泥土。
憨仔看了看手中的老鼠,舌頭又舔了一下嘴唇:“不要緊,還有五只?!?/p>
“你不能再吃了?!必i頭說完,從附近拾來一只破瓷罐:“放在里面,才不會像那只大的一樣跑走?!?/p>
把裝著老鼠的破瓷罐擺在一旁后,兩人又繼續(xù)揮動圓鍬和鋤頭。他們約莫有一刻鐘的時間彼此都沒開過口,只是賣力地挖掘;墓穴越挖越深。
又是一陣“嘎——嘎——”聲從木麻黃林那邊傳來,憨仔和豬頭都同時抬頭朝那方向望去。
“憨仔,烏鴉為什么不走,一直叫?”
“它知道你祖母要來。”
“她死了,睡死的?!?/p>
“你會不會傷心?”
“我還不知道,我沒有哭,但我看到家里的人都在哭?!辟康厮畔聢A鍬跑到破罐旁,拉屎般地蹲著看老鼠,然后爆開了嘴呼嚕呼嚕叫道:“它們都沒有聲音,我以為死了,還沒死,活著——”
憨仔伸直了脖子,喉結(jié)滾動不止;只見他的口水又從嘴角淌出來了。
“它們不會死——哦,憨仔,我們還要挖多深?”
“嗯——”憨仔把涌到嘴邊的口水通通吞掉后,才應(yīng)道:“起碼要到胸部,現(xiàn)在還沒到?!?/p>
“太陽快下山了,不行,我們趕快挖。”
豬頭愁著臉,跳進墓穴里又開始掘土。
黃昏終于來臨,燦爛的余暉這時已不受飄蕩的烏云干擾,潑灑得滿天滿地都是,整個世界緋紅得煞像一大群騷動的紅色小老鼠,憨仔和豬頭的臉色也不例外;但此時他們?nèi)矶家褲駶竦仞M了泥土,仿佛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差不多了啰?”
“好像差不多了。哇——”憨仔突然尖叫:“你看,太陽要下山了,那種顏色好像到處都在燒冥紙?!?/p>
“喔,真的,我家一定也在燒?!必i頭顯得很興奮,圓突突的頭顱搖晃個不止。
“明天這里也會燒,你祖母要來?!?/p>
“很好玩?!?/p>
他倆很癡很醉地直望西天。
“那里有沒有埋死人?”
“不知道?!?/p>
“我祖母一定知道。”
“她死了,不會告訴你了?!焙┳袛嗳坏卣f,一面伸手抓流出來的鼻涕。
“咦,那烏鴉好像飛走了……”豬頭兩眼不停搜索對面的木麻黃林,一會兒說道:“我們回去,好不好?”
“可是……老鼠呢?”
憨仔一直忘不了那窩小老鼠。
“放在那里,不要動它們?!?/p>
“我想吃?!焙┳行那拥卣f,帶著懇求的口吻。
“不行哪!”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叫嚷。
“嘎——嘎——”憨仔哭了,聲音怪異得像烏鴉叫。
豬頭左右為難,最后勉強說道:“你聞一下就好,但不能吃。”
“只聞一下嗎?”憨仔淚水流了滿面,正用臟透了的雙手不停地擦拭?!昂?,我只要聞一下?!?
當(dāng)他再度看到那堆像烤熟的麻雀的小老鼠時,竟顫抖著手,抓起一只放在手掌中。
“我聞不出味道?!焙┳型i頭,露出哀求的臉色:“我放在嘴里聞好不好?”
“你會吃下去,不可以。”豬頭眼睛往上吊,只能見眼白地哭喪著臉。
“不會……我只放在嘴里聞一下,好不好?”憨仔鼻涕抽動不已,敢情是要哭了,說起話來聲音黏黏地帶著溫味。
豬頭遲疑了好一陣子,終究不忍心答應(yīng)了。憨仔好不欣喜,“嘿嘿”地笑了幾聲,抓起一只倒霉的小老鼠就往嘴里塞。
“聞出來了嗎?”
“唔,唔……”小老鼠在憨仔嘴里,正不安地在他的舌頭上爬動,憨仔覺得一陣奇癢,一種無比暢快的癢,流遍了他全身;不禁在嘴巴里,他的舌頭也跟著小老鼠廝磨起來。他原本就小得可憐的豌豆眼,這時竟熠熠有神得煞像黑夜里的一對貓眼,格外吸引豬頭的注意力。
“聞到了沒有?”豬頭再次問。
憨仔仍“唔唔”地哼著,根本無法開口回答,然而當(dāng)豬頭第三次問著他,他正想開口回答,可是就在嘴巴張開的剎那,小老鼠竟讓他毫無換氣的機會,一溜就溜進了他肚子里。他傻了。
豬頭仍不知情地問:“怎么都不說,聞到味道了沒有?”
“它……跑進我的肚子里了,是它自己跑進去的?!焙┳幸魂嚮炭?。
“哇——你說好不吃,你把它吃掉了!”
這時,“嘎——嘎——”聲又響起,一道黑影凌空而過,迅疾隱沒在樹叢里。
“在肚子里跑,在肚子里跑……”憨仔用手在肚皮上劃了一個圓圈。過了不久,卻猛拍打屁股:“我要去大便……”
“我不要?!必i頭嚷道。
“快出來了,哇——”憨仔惶恐地吐著大氣,沒再等豬頭開口,便已跑到一座墳?zāi)古?,褲子一拉,還沒蹲好,噼噼啪啪的聲音早貫入豬頭耳中。
“你的屁股在放鞭炮?”豬頭聽了大叫。
“嗯——嗯——”
“誰叫你吃老鼠,一定是吃老鼠才這樣,是不是?”
憨仔沒回答。豬頭迷惑地望著蹲在墳?zāi)古缘暮┳辛季?,又開口了:“一定是老鼠,憨仔,是不是老鼠?”
豬頭得不到憨仔的回話。當(dāng)他眼睛又不經(jīng)意地瞟了憨仔一眼時,憨仔正好把屁股抬得高高地在那座墳?zāi)沟哪贡饩€上磨。
“你旁邊不是有很多石頭嗎,為什么用墓碑擦屁股?”豬頭看到憨仔又把屁股移到墓碑另一邊的棱線上。
“石頭太小,不好擦?!焙┳薪K于松一口氣地回答,說著時已拉起褲子,站直了身子。
“明天一定有人會看到,那個墓碑都是便。”
“他們不知道是我。”憨伃嘻笑地說。
“那個墳?zāi)估锏乃廊艘欢ㄖ?,他看到了……?/p>
“他不會對我怎樣的……”憨仔嘴里雖這么說,卻覺得一陣冷意襲來,全身發(fā)毛,胃腸直翻滾;他回望那座墳?zāi)剐┰S時候,突然叫道:“想吐……我想吐……”叫罷,像只吃屎的狗,趴在地上“喔——唔——喔——唔”地吐了。
“一只老鼠——你把老鼠吐出來了,剛才大便沒出來嗎?死了……”豬頭大叫。
憨仔還一直“喔—唔——喔——唔——”地抽動身子。
“好了沒有?”
“我要……回去……”憨伃悶聲地哭著說。
“唔……是了,太陽下山了,明天我祖母就要來了呢。”豬頭望著只剩一抹光暈的西山,末了一句話卻自言自語。
憨仔已嘔吐得差不多了。
豬頭沒再吭聲,他環(huán)顧四周,四則是越來越暗了,墳?zāi)挂惨粋€緊挨一個的黑壓壓地突挺在他眼前,圍任了他;他立時打了個寒顫,渾身肌肉一陣收縮,斷斷續(xù)續(xù)地叫:“我怕……憨……憨仔……”叫著,拔腿就跑,也不理會憨仔。當(dāng)他快跑出墓地時,背后卻傳來了一陣陣沉重的“喔唔”聲。他猛回頭一看,原來憨仔四肢著地,像狗一樣的也跟著他猛跑,而且嘴里還傳出“喔唔”的怪哭聲。這時他方喘息未定地停了下來:“憨仔,憨仔……”
“喔唔——喔唔——”憨仔四肢著地地趕上了他。豬頭看得清楚,憨仔的眼睛變紅了,比紅色的小老鼠還紅。
“憨仔……你吃了老鼠……”
“喔唔——喔唔——!”憨仔渾身發(fā)抖。
“快起來,等明天我祖母來了,再把四只小老鼠放在她的棺材旁……”
憨仔仍”喔唔——喔唔——“個不停;這時一道黑影旋過他們上空,“嘎——嘎——”叫了幾聲。
豬頭抬頭看了看上空,又看了看憨仔,竟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喔唔——喔唔”的哭了。
(選自臺灣希代書版有限公司《變翼的蝴蝶》)
臺港文學(xué)選刊2015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