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 本 棟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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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宋詩鈔》編纂的兩個問題
鞏 本 棟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宋詩鈔》是一部比較全面地反映宋詩面貌的清一代最為重要的大型宋詩選本。晚明潘是仁所編《宋元詩集》對《宋詩鈔》有直接影響。明末清初江浙藏書之風很盛,黃宗羲、呂留良、吳之振等皆致力于宋集的搜集,這也從文獻上為《宋詩鈔》的編纂提供了必要條件和準備。
《宋元詩集》;《宋詩鈔》;清初;江浙;藏書
,然而,仍存在一些問題值得研究。本文主要從文獻學角度,對晚明潘是仁所編《宋元詩集》與明末清初江浙藏書之風對《宋詩鈔》編纂的影響等問題試作探討。
明人所編宋詩選本,據(jù)申屠青松和謝海林博士的考訂,知有十數(shù)種[2][3],然其大半已亡佚,今可見者主要有明隆慶間李蓘所編《宋藝圃集》、潘是仁編《宋元詩集》、曹學佺編《石倉十二代詩選》的宋詩部分、符觀編《宋詩正體》和盧世漼《宋人近體分韻詩鈔》(殘)五種。后二書只選近體,篇幅既小,流傳不廣,可以不論。前三種則對《宋詩鈔》的編纂有較直接的影響。申屠青松曾指出諸書編選宋詩的主要特點是以唐存宋,同時也分析了其文獻價值。其后,王友勝撰《論〈宋藝圃集〉的文獻價值與文獻闕失》[4],許建昆撰《曹學佺〈石倉十二代詩選〉再探》[5],分別對李蓘《宋藝圃集》和曹學佺《石倉十二代詩選》兩書,從文獻學角度進行了較深入的探討。然而,對潘是仁所編《宋元詩集》一書及其對《宋詩鈔》的影響,尚未予以應有的注意。
潘是仁字讱叔,新安(今深圳寶安)人,主要生活于明神宗萬歷時期,卒于明熹宗天啟二年(1622)。關于他的生平行事,只知道他與焦竑、顧起元、袁中道、李維楨、胡應麟等一時名流有交往,余則不詳?!端卧?集)》273卷*是書書名頗為參差,或作《宋元詩》,或作《宋元詩集》,因書前有“匯定宋元名公詩集姓氏”、“北宋諸名公姓氏”等,又作《匯定宋元名公詩集》,今統(tǒng)一作《宋元詩集》。,為潘是仁晚年所編,時當明神宗萬歷后期。在潘氏生前,此書的北宋、南宋和元初三部分應已編成,計收入兩宋詩人26家135卷、金朝詩人1家10卷、元初詩人15家63卷,遂有萬歷四十三年潘氏刊本。書中元末部分,潘氏生前未編成,他去世后,由其生前委托友人鮑山在潘氏原書基礎上續(xù)編而成,鮑氏增元末詩人19家65卷,故又有天啟二年重刊本。
像身為“后七子”領袖人物的王世貞,與李攀龍的觀點并不完全一致。他在復古的同時又主張融合古今、融合秦漢與唐宋。他曾提出“用宋”的觀點,他說:“當吾之少壯時,與于鱗習為古文辭,其于四家(指宋歐陽修、王安石、曾鞏、蘇軾)殊不能相入。晚而稍安習之。毋論蘇公文,即其詩號為雅變雜揉者,雖不能為吾式,而亦足為吾用。其感赴節(jié)義,陪明之所,溢散而為風調才技,于余心時有當焉?!盵7]卷四十二《蘇長公外紀序》,p558在為楊慎《宋詩選》所作的序言中,他又說:“自楊、劉作而有西昆體,永叔、圣俞思以淡易裁之,魯直出而有江西派,眉山睥睨其間,最號為雄豪,而不能無利鈍。南渡后,務觀、萬里輩亦彬彬矣。(略)余所以抑宋者為惜格也,然而代不能廢人,人不能廢篇,篇不能廢句,蓋不止前數(shù)公而已。(略)雖然,以彼為我則可,以我為彼則不可。子正非求為伸宋者也,將為善用宋者也?!盵7]卷四十一《宋詩選序》,p549他不再拘執(zhí)于時代古今,對宋詩采取部分肯定的態(tài)度。
再如袁宏道,他反對七子派的一味擬古,主張詩以真為貴,認為:“唐自有詩也,不必‘選體’也。(略)趙宋亦然。陳、歐、蘇、黃諸人,有一字襲唐者乎?又有一字相襲者乎?”[8]卷六《與丘長孺》,p284又自謂:“近日始遍閱宋人詩文。宋人詩,長于格而短于韻,而其為文,密于持論而疏于用裁。然其中實有超秦漢而絕盛唐者?!盵8]卷二十一《答陶石簣》,p743“韓柳、元白、歐,詩之圣也;蘇,詩之神也。彼謂宋不如唐者,觀場之見耳,豈直真知詩何物哉?”[8]卷二十一《與李龍湖》,p750“放翁詩,弟所甚愛,但闊大處不如歐、蘇耳。近讀陳同甫集,氣魄豪蕩,明允之亞。周美成詩文亦可人?!盵8]卷二十二《答陶石簣》,p778“大概情至之語,自能感人,是謂真詩,可傳也?!盵8]卷四《敘小修詩》,p188這比王世貞對宋詩的評價更進一步,雖然主要針對復古派而說,但至少他認為一代有一代之詩,宋詩不必不如唐。
李維楨以“事、理、情、景”論詩,認為唐詩之妙在于情真、事實:“宋元道宋元事,即不敢望《雅》、《頌》,于十五《國風》者,寧無一二合耶?”所以,他不但引據(jù)王世貞、袁宏道等人“有一代之才即有一代之詩”的觀點,而且更具體地論道:“宋詩有宋風,元詩有元風,采風陳詩,而政事學術,好尚習俗,升降污隆,具在目前。故行宋元詩者,亦孔子錄十五《國風》之指也。聞之詩家云:宋人多舛,頗能縱橫;元人多差醇,覺傷局促。然而宋之蒼老,元之秀??;宋之好創(chuàng)造,元之善模擬,兩者又何可廢也?!盵6]卷首元詩此可不論,李維楨對宋詩的認識,比起同時代的其他人來說顯然要客觀得多。焦竑《匯定宋元詩集序》亦曾引述顧大猷語“一代有一代之詩”的看法,并謂:“新安潘君讱叔所收二代諸名家甚多,至是擇而梓之,令學者知詩道取成乎心,寄妍于物,含茹萬象,融會一家,譬之桔梗豨苓,時而為帝,何為不可?(略)然則發(fā)今人欲悟之機,回百年已廢之學,其在斯人也夫?!盵6]卷首這與李維楨、袁宏道等人所論一致。
潘是仁《宋元詩集》的編纂,正是在晚明士人這種反對盲目擬古、主張“一代有一代之詩”的總體認識和特定背景下進行的,也就是說,其編纂宗旨和指導思想并不是要證明宋詩超過了唐詩,而是要對前后七子以來一味擬古的文壇風尚進行反撥,指出宋詩自有其可取之處。盡管如此,此書編纂于明復古派尊唐黜宋之后,正如焦竑所說,對于“回百年已廢之學”,重新確立宋詩在詩史發(fā)展中的地位,無疑有著重要的意義和影響。黃宗羲論詩謂:“詩不當以時代而論,宋、元各有優(yōu)長,豈宜溝而出諸外若異域然。即唐之時,亦非無蹈常襲故充其膚廓而神理蔑如者,故當辨其真與偽耳。徒以聲調之似而優(yōu)之而劣之,揚子云所言伏其幾、襲其裳而稱仲尼者也。此固先民之論,非余臆說,聽者不察,因余之言,遂言宋優(yōu)于唐。夫宋詩之佳,亦謂其能唐耳,非謂舍唐之外能自為宋也。于是縉紳先生間謂余主張宋詩。噫,亦冤矣?!盵9]《南雷詩文集》上《張心友詩序》,p50又謂:“天下皆知宗唐詩,余以為善學唐者唯宋?!盵9]《南雷詩文集》上《姜山啟彭山詩稿序》,p60并對學唐而有成就的宋詩派別一一列舉。呂留良、吳之振在《宋詩鈔序》中更明確地指出:“宋人之詩,變化于唐,而出其所自得,皮毛落盡,精神獨存。不知者或以為‘腐’,后人無識,倦于講求,喜其說之省事,而地位高也,則群奉‘腐’之一字,以廢全宋之詩。故今之黜宋者,皆未見宋詩者也?!贝藭木幾?,“非尊宋于唐也,欲天下黜宋者得見宋之為宋如此”[10]卷首,p3-4*《宋詩鈔序》一般作吳之振撰,然康熙五十九年孫學顏編《呂晚村先生古文》題下注“代”,似已作呂留良撰。卞僧慧《呂留良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03年,191頁)作呂氏之作。蔣寅亦贊同此說(參其《〈宋詩鈔〉編纂經過及其詩學史意義》,文載《清代文學研究集刊》第2輯)。申屠青松以雍正三年天蓋樓呂氏家刻《呂晚村先生文集》未收此文,維持吳撰之說(《清初宋詩選本研究》,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82頁)。然觀呂留良《答張菊人書》所云:“自來喜讀宋人書(略),因與孟舉叔侄購求選刊以發(fā)其端,以破天下‘宋腐’之說之謬,庶幾因此而求宋人之全?!?《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一,《呂留良詩文集》上冊,30頁)又《呂晚村先生論文匯鈔》曰:“有用古文極熟套頭語,而能化腐臭為神奇者,所爭在氣脈,不在皮毛也?!?《呂留良詩文集》上冊,472頁)與序中語頗似。因此,此序作呂、吳二人所撰,或更符合實際。。諸人所論,正是接著晚明公安派和《宋元詩集》編纂者“一代有一代之詩”的話題說的,他們的看法與晚明士人對宋詩的反省和認識一脈相承*其中尚有錢謙益的推動作用。錢謙益詩學受程嘉燧影響,由學唐而兼學宋,對公安派的性靈說亦有所取。黃宗羲受其影響而又有所發(fā)展。呂留良和吳之振則在不同程度上受黃宗羲詩學的影響。其間的關系,可參孫之梅《錢謙益與明末清初文學》(齊魯書社,1996年)、吳宏一《清代詩學初探》(牧童出版社,1977年)、張健《清代詩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蔣寅《清代詩學史》第一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等有關章節(jié)。。
在《宋元詩集》書前所列的“匯定宋元名公詩集姓氏”中,竟陵派主將鐘惺、譚元春的名字也赫然在目,這很值得注意。鐘惺、譚元春論詩,出入“公安”而自立一宗。鐘惺稱:“詩,清物也。其體好逸,勞則否;其地喜凈,穢則否;其境取幽,雜則否;其味宜澹,沉則否;其游止貴曠,拘則否。之數(shù)者,獨其心乎哉?(略)索居自全,挫名用晦,虛心直躬,可以適己,可以行世,可以垂文。何必浮沉周旋而后無失哉?!盵11]卷十七《簡遠堂近詩序》,p249-250譚元春曰:“夫真有性靈之言,常浮出紙上,決不與眾言伍。而自出眼光之人,專其力,壹其思,以達于古人,覺古人亦有炯炯雙眸從紙上還矚人,想亦非茍然而已?!盵12]卷二十二《詩歸序》,p594以清、以適己、以性靈論詩,別創(chuàng)深幽孤峭一派。這種對深幽孤峭的審美追求,表現(xiàn)在鐘惺和譚元春對待學古的態(tài)度上(如編選《詩歸》),便是要求古人之真詩,或曰求古人精神之所在。鐘惺說:“惺與同邑譚子元春憂之,內省諸心,不敢先有所謂學古不學古者,而第求古人真詩所在。真詩者,精神所為也。”[11]卷十六《詩歸序》,p236怎樣才能求得古人的真詩呢?鐘惺又說:“側聞近時君子有教人反古者,又有笑人泥古者,皆不求諸己,而皆舍所學以從之。庚戌以后,乃始平氣靜心,虛懷獨往,外不敢用先人之言,而內自廢其中拒之私,務求古人精神所在?!盵11]卷十七《隱秀軒集自序》,p259-260那就是要將師心與師古結合起來,平心靜氣,虛懷獨往,以己之心揣度古人之心,使古人的心靈和精神與己心相遇合,如此所得便是真詩。焦竑《宋元詩集序》稱潘氏此書,可“令學者知詩道取成乎心,寄妍于物,含茹萬象,融會一家。(略)不然,堯行禹趨,而不知心之精神為圣人所重,為西人(按此指利瑪竇)笑耳?!盵6]卷首這同樣是從求古人真詩或精神的意義上去立論的。潘是仁在所選詩集的題識中批評復古派曰:“嘉、隆諸公黜宋音于唐,譬解佩帶之垂羅,而悉命被深衣之板摺,不第昧乎詩,抑且乖乎人情矣。”[6]《秦少游詩集題識》又謂:“詩貴得情。故有苦心雕琢,而讀之毫不令人興起;有矢口而出,而雋永之味反津津不竭者,在情不在學也。”[6]《雪巖詩集題識》論詩貴情,反對一味模擬古人,這與前引袁宏道所謂“大概情至之語,自能感人,是謂真詩,可傳也”,與鐘惺、譚元春、焦竑的任諸己、重性靈、求真詩的看法也是相吻合的,反映的是晚明公安派、竟陵派的文學觀念。呂留良雖對竟陵派等人略有微詞*案吳之振曾自道初亦學竟陵派詩,后則轉學盛唐,學蘇、黃(參其《晚樹樓詩稿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清康熙刻本,齊魯書社,1997年,集部第252冊,131頁)。關于竟陵派在清初詩壇的遭遇和影響的消長,可參陳廣宏《竟陵派研究》一書《結語》,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478-499頁;蔣寅《清代詩學史》第一卷第一章第一節(jié),91-98頁。然而,通過本文的研究可知,雖然竟陵派在清初受到批評甚多,然在清初詩壇的影響依然存在。,然其編纂《宋詩鈔》卻仍受到公安派和竟陵派以及《宋元詩集》的影響。觀呂留良、吳之振在《宋詩鈔序》中的著名判斷:“宋人之詩,變化于唐,而出其所自得,皮毛落盡,精神獨存。”[10]卷首,p3在介紹是書的編選體例時說:“是選于一代之中,各家俱收;一家之中,各法具在。不著圈點,不下批評,使學者讀之而自得其性之所近,則真詩出矣?!盵10]卷首《凡例》,p5-6呂留良為《東坡詩鈔》作小傳說:“讀蘇詩者,汰梅溪之注,并汰其過于豐縟者,然后有真蘇詩也?!盵10]628《安陽集鈔》小傳稱:“(韓琦)詩率臆得之,而意思深長,有鍛煉所不及。理趣流露,皆賢相識度。其《題劉御藥畫冊》語云:‘觀畫之術,維逼真而已。得真之全者絕也,得多者上也,非真即下矣?!酥^此術不獨觀畫,即可觀人物。竊謂惟詩亦然?!盵10]99又在戴昺《農歌集鈔》小傳中引戴昺詩《答妄論宋唐詩體》云:“安用雕鎪嘔肺腸,辭能達意即文章。性情元自無今古,格調何須辨宋唐。人道鳳筩諧律呂,誰知牛鐸有宮商。少陵甘作村夫子,不害光芒萬丈長?!辈⒅^“知此,可與言詩矣”[10]2758。以上皆足以為證,只是呂、吳所謂“真詩”的理論內涵更為豐富而已。
鐘惺、譚元春編選《詩歸》提出“雖選古人詩,實自著一書”[11]卷二十八《與蔡敬夫書》,p469,“彼取我刪,彼刪我取”[12]卷二十七《奏記蔡清憲公前后箋札》其四,p758,反復斟酌。“每于古今詩文,喜拈其不著名而最少者,常有一種別趣奇理,不墮作家氣。”[13]卷十六《王季友詩鐘惺總評》,p282黜落名篇,標榜奇趣,反映出選家強烈的主觀意識?!对姎w》在當時影響很大,海內稱詩者靡然從之。潘是仁既與鐘惺有交往,鐘、譚二位又參與過《宋元詩集》的編纂(《詩歸》與此書編纂約略同時),潘氏自不免受到鐘惺影響。從李維楨所稱“益蒐葺世所不甚傳者百余家”云云,不難看出這種影響的痕跡?!端卧娂匪x兩宋詩人26家,像梅堯臣、蘇舜欽、王安石、蘇軾、黃庭堅、楊萬里、范成大等這樣的大家名家皆不入選,而像米芾、蔡襄、文同、王十朋、葛長庚、趙抃、裘萬頃、宋伯仁、戴昺、真山民等這些未必以詩名世的人物卻被選入集中。潘是仁這樣做是否也像鐘惺那樣是為了追求“別趣奇理”呢,我們雖尚難斷言,但在編選過程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主觀意識或個人色彩,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潘是仁曾在所選的13種宋人詩集前作過題識(占所選詩人的二分之一)。我們看他稱唐庚為“偃息衡門,棲心流水,取一丘一壑以自足者也,心竊慕之”[6]《唐眉山詩集小引》;謂秦觀“中年老于遷徙,多江湖節(jié)烈之風,無夜雨牢騷之氣”[6]《秦少游詩集序》;謂王十朋“被愬所黜,遂辟小園,日涉吟詠,悠悠自樂。其所詠詩名《自寬集》,因篝燈校讎,知晉宋人不甚殊轍如此”[6]《王梅溪詩集序》;稱葛長庚詩“真若肺腑有煙霞,喉舌有冰雪”[6]《白玉蟾詩集序》;稱真山民“高襟遠韻,具見是帙,自幽尋雅賞之外,絕不作江湖酬應語”[6]《真山民詩集序》;將林逋詩置于卷首,請王應翼題識,尊之為“才仙”;以上皆足以見出其超然脫俗、高自標置、懷幽慕遠的胸襟(由此亦可推測其或一生不曾入仕),尤其是他稱道真山民的話,與鐘惺所云“夫日取不欲聞之語,不欲見之事,不欲與之人,而以孤衷峭性勉強應酬,使吾耳目形骸為之用,而欲其性情淵夷,神明恬寂,作比興風雅之言,其趣不已遠乎?”[11]卷十七《簡遠堂近詩序》,p249-250如出一轍。再從具體作品的編選來看,像陸游的詩,他選編了6卷,數(shù)量并不算少,然這些作品多題詠山水景物,吟詠生活放逸之趣,而少有抒發(fā)憂心恢復、憂心國家社稷的作品。潘是仁欣賞的是“處逆境不為所顛倒,反藉詩文為鼓吹,其襟趣自足千古”[6]《陸放翁詩集序》。這種帶有較大主觀性的選擇,我們當然不能認為這就是陸游詩歌的主要面貌。
《宋詩鈔》的編選,雖不能說是追求“別趣奇理”,然而在具體的編纂過程和小傳的撰寫中,卻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宋元詩集》的影響。比如在編選傾向上,翁方綱批評《宋詩鈔》“實有過于偏枯處”[14]卷四,p110,批評時人以“吟詠性靈、掉弄虛機者為宋詩”[14]卷四,p123,并舉《宋詩鈔》為例,雖不無夸大,然多少也是看出了呂、吳在編選中表現(xiàn)出的較強的主觀色彩,適可為受《宋元詩集》影響之一證。再看選目,《宋元詩集》所選26位宋代詩人,除了蔡襄、曾幾和王十朋3位,其他23位詩人全部入選《宋詩鈔》(就中有標目而無詩者,更說明其選目受到過《宋元詩集》的影響)。其中很多人詩作并不多,詩名也未必大,能入選集中,似應有《宋元詩集》的影響。還比如《宋詩鈔》所選詩人小傳中的一些評語,也來自潘是仁的題識。前引潘是仁對真山民其人其詩的評論,就為呂留良所采納。他說:“真山民,不傳名字,亦不知何許人也,但自呼山民云。李生喬嘆以為不愧乃祖文忠西山,以是知其姓真矣。痛值亂亡,深自湮沒,世無得而稱焉,惟所至好題詠,因流傳人間。然皆探幽賞勝之作,未嘗有江湖酬應語也?!盵10]2919潘是仁題陳與義詩集,曾引劉辰翁“詩道如花。論高品則色不如香,論逼真則香不如色”[15]卷十五《簡齋詩集序》,p440的話,呂留良《簡齋詩鈔》前小傳亦引此語,也未必是巧合。
呂留良、吳之振在編纂《宋詩鈔》時可資利用的宋詩總集,主要有《宋文鑒》《宋藝圃集》《石倉十二代詩選》(宋代部分)和《宋元詩集》。然而他們對前三種書并不滿意,認為《宋文鑒》所選詩歌太少,《宋藝圃集》“漫無足觀”,《石倉十二代詩選》所錄作品亦少。而《宋元詩集》“雖去取未精,然每集所存較多”[10]《凡例》,p5,故基本予以肯定。其實,《宋詩鈔》不但在編選內容上直接使用了《宋元詩集》中的材料*如申屠青松指出,《宋詩鈔》中的《四靈詩鈔》、《真山民詩鈔》和《花蕊夫人詩鈔》等,皆直接取自《宋元詩集》,參其所撰《明代宋詩選本論略》,載《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而且在編選體例上也完全承襲了《宋元詩集》,即所選詩人大致以時代先后為序*當然,《宋元詩集》編排順序并不嚴格,時代晚而居前者亦有。這一缺點,也被《宋詩鈔》所承襲。,人各一集,僧人、女性詩人附于后,每集多據(jù)別集鈔錄,先五七言古體,再五七言律絕近體。《宋元詩集》所選部分詩集前有編者題識,略似小傳;《宋詩鈔》則擴而大之,每集前有小傳。這都可見出《宋元詩集》對《宋詩鈔》編纂的影響。
曹溶又曾撰《流通古書約》,認為藏書家不僅要保存書籍,還應互通有無,以抄為藏。他提出:“彼此藏書家,各就觀目錄,標出所缺者,先經注,次史逸,次文集,次雜說,視所著門類同,時代先后同,卷帙多寡同,約定有無相易,則主人自命門下之役,精工繕寫,較對無誤,一兩月間,各赍所鈔互換。此法有數(shù)善:好書不出戶庭也,有功于古人也,己所藏日以富也,楚南燕北皆可行也。”[19]曹溶的看法得到當時許多著名藏書家的響應,“昆山徐氏、四明范氏、金陵黃氏皆謂書流通而無藏匿不返之患,法最便”[16]卷首《絳云樓書目題辭》,p322上。于是,書籍抄存一時蔚為風氣,曹溶、黃虞稷、周在浚、黃宗羲、吳之振、朱彝尊、徐乾學、王士禛等都曾互相借閱傳抄過很多書籍[20]1318冊,p55-56,其中所抄的宋人別集很多。王士禛就多次記載自己從黃虞稷、朱彝尊等處抄錄宋集的情況,僅康熙二十八、二十九兩年間(1689-1690),他在京城“借朱竹垞鈔本宋元人集十數(shù)種”,并詳記其中數(shù)種曰:“《謝皋羽年譜游錄注》,山陰徐沁埜公撰,余姚黃宗羲太沖先有《西臺慟哭記》《冬青引注》,徐注黃序之?!盵21]卷一,p318上“宋陳洎亞之詩一卷,僅二十五首,有顏復長道序,司馬文正公,文忠、文定二蘇公,孫莘老,徐仲車及長樂林希,陳留張徽南,蘭陵錢世雄,眉山李埴,皆跋其后。又嘉定丙子眉山任希夷題詩云:‘如彼流泉必有源,陳家詩律自專門,后山得法因鹽鐵,不減唐時杜審言?!瘉喼?,師仲、師道之祖也?!盵21]卷一,p319上下“葉石林《建康集》八卷,有嘉泰癸亥孫簵跋。二十代孫萬跋云:‘秣陵焦氏本也,常熟毛氏嘗得宋刻《建康集》,逸第三卷,當未見此?!础妒秩芬话倬?,桑民懌家書目有之,今不可得。此則紹興八年再帥建康作也。石林,晁氏之甥,及與無咎、張文潛游,為詩文筆力雄厚,猶有蘇門遺風,非南渡以下諸人可望。平生邃于《春秋》,集中《答王從一教授》二書可見其梗概?!盵21]卷一,p321上“康熙己巳、庚午間,在京師,每從朱錫鬯、黃俞邰借書,得宋元人詩集數(shù)十家,就中以長沙陳泰志同為冠,因鈔其《所安遺稿》一卷,以周弼伯弜《汶陽稿》、臨江鄧林性之《皇荂曲》、金華杜旃仲高《癖齋小集》附之。數(shù)子者名不甚著,而其詩實足名家?!盵22]卷五,p84*王氏以其他方式收藏的宋集尚多,即據(jù)今存《池北書目》,其所藏宋集就有90多種。類似這樣的傳抄,不僅對宋集在清初的保存、傳播與接受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也促成了他本人中年時期詩風由唐轉宋的演進*關于王士禛詩歌崇尚的變化與文壇風氣、藏書等之間的關系等,請參蔣寅《王漁洋與康熙詩壇》第二章《王漁洋與清初宋詩風之消長》、第六章《王漁洋藏書與詩學的關系》,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26-54、146-181頁。。
清初士人搜藏、抄刻宋集的同時,往往編有藏書目錄,這些目錄雖多半比較簡單,然其中或注明卷數(shù)、冊數(shù),或記其版本、序跋,已透露出不少有關宋集在清初傳播的信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們所撰寫的一些藏書或抄刻之書的題跋,更為人們整理宋集提供了直接線索。比如,錢謙益曾藏有施元之、顧禧、施宿合撰的《注東坡先生詩》,其所撰跋語已指出,雖陸游的序題為嘉泰二年(1202),但實際上應“刻于嘉定六年”,并論其“考證人物,援據(jù)時事,視他注為可觀”等特點[23],就甚為確切。又,錢氏曾得明抄本汪元量《水云集》,撰兩跋記之,指出其所收作品有逸出劉辰翁批點本《湖山類稿》者,稍后汪森取之與《湖山類稿》五卷相互參訂,有增有損,由鮑廷博合刊之,遂廣為流傳。再如,王士禛撰宋集題跋數(shù)十條,其中記尹洙、穆修、柳開、鄭俠、蘇過等人集在清初的流傳,記自己得黃庭堅《山谷精華錄》的經過,校尹洙《河南集》、謝薖《竹友集》等*參《重輯漁洋書跋》,陳乃乾輯,《汲古閣書跋 重輯漁洋書跋》合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43-65頁。,都從多方面為人們整理宋集提供了有價值的信息。
《宋詩鈔》編選的參與者黃宗羲和主要編纂人呂留良、吳之振等皆喜收藏、傳抄宋人別集*黃宗羲的詩學觀念對呂留良、吳之振有重要影響,并參與過《宋詩鈔》的編選。呂留良是《宋詩鈔》編選的發(fā)起者、組織者和主要參與者,并撰寫了詩人小傳。吳之振、吳自牧則是主要參與和最后編定此書者。關于是書編纂的過程,詳請參錢鍾書《談藝錄》“明清人師法宋詩”條(中華書局,1984年,143-145頁)、張仲謀《清代文化與浙派詩》第二章第二節(jié)、申屠青松《清初宋詩選本研究》第三章第三節(jié)、蔣寅《〈宋詩鈔〉編纂經過及其詩學史意義》等。。黃宗羲收藏宋集不下百余種,其晚年在編選《明文?!返耐瑫r,又選編了《宋集略》《元集略》。他在給徐乾學的信中寫道:“《宋元集略》尚未鈔完,然亦不過旬日,即當送上也。只是未曾檢出,及留在京邸者,不知何時得以寓目,弟初意欲分敘記各體,以類編纂,既而思之,以為不可。蓋集中文字,亦未必皆佳,只據(jù)一集存其大概,使其人不至湮沒,若類編之,則惡文盈目,反足為累。又未見之集極多,后來見之,又難于插上,不若一人自為一集,不論多少,隨見隨選,故名之曰《宋集略》、《元集略》。先生以為然否?弟架上亦有百余集,亦一概鈔出,以請正也?!盵9]《南雷詩文集》(下)《與徐乾學書》,p68-69在《與鄭禹梅書》中他又提到,“《明文?!愤x成,亦一代之書。此外則有《宋集日抄》(又名《續(xù)宋文鑒》*全祖望謂:“于《明文案》外,又輯《續(xù)宋文鑒》、《元文抄》,以補呂、蘇二家之闕,尚未成編而卒?!?全祖望撰、朱鑄禹匯校集注《全祖望集匯校集注·鮚埼亭集》卷十一《梨洲先生神道碑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222-223頁))、《元集日抄》?!盵9]《南雷詩文集》(下),p79可見《宋集略》當時已大致編成,惜今已不傳。他所依據(jù)的,正是其“架上百余集”的收藏。呂留良與吳之振所藏、所抄宋集亦多。呂留良曾從黃宗羲處借抄宋集*呂留良《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二《與黃太沖書》曰:“外明人選本及宋元明文集、《易象》二十本、《詹氏小辨》一本、《攻媿集》三本,又《韓信同集》、《金華先民傳》,俱望簡發(fā)。”(桐鄉(xiāng)市呂留良研究會整理、徐正點校《呂留良詩文集》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39-40頁),又客居友人黃虞稷、周在浚處專力抄錄宋集*呂留良《答張菊人書》曰:“室中所藏多所未盡,孟浪泛游,實為斯事。至金陵,見黃俞邰、周雪客二兄藏書,欣然借抄得未曾有者幾二十家。行吟坐校,遂至忘歸。憶出門時,柳始作綿,今又衰黃矣。”(《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一,《呂留良詩文集》上冊,30頁)又,其《諭大火辟惡帖》亦談到此事。曰:“吾所最快者,得黃俞邰、周雪客兩家書甚富,而恨不能盡抄耳。今寄歸李伯紀《梁溪集》九本,可向曹親翁處借福建刻本一對,無者方錄出,亦可省些工夫。又,晁說之《嵩丘集》七本,書到即為分寫校對,速將原本寄來還之。兩家極珍惜,我私發(fā)歸者,當體貼此意,勿遲誤,勿污損也。”(《呂晚村先生家訓》卷三,《呂留良詩文集》下冊,104頁),還向張菊人等借抄宋集*呂留良《答張菊人書》曰:“又聞許示《茶山》、《紫微》、《斜川》諸集,夢中時樂道之。今讀手教,更知其詳。如《江西詩派》一書,某求之十余年而未得者也。承許秋后盡簡所蓄惠教,某何幸得此于執(zhí)事哉。謹以所有書目呈記室,外此倘有所遇知,弗惜搜致之力也?!?《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一,《呂留良詩文集》上冊,30頁)《寄吳孟舉書》曰:“前札中云,梁姓者多藏書,許借《楊大年集》,今錄上宋集目一紙,幸細問之,有可假者,亦快事也?!?《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二,《呂留良詩文集》,74頁)《寄黃太沖書》又曰:“近得《程北山集》六本,為宋紙印者。又鈔得《誠齋集》一本,則舊本所未見。”(《呂晚村先生文集》卷二,《呂留良詩文集》上冊,38頁)皆是從他人借抄者。。如此“爬羅繕買,積有卷帙,又得同志吳孟舉互相收拾,目前略備”[24]卷一《答張菊人書》,p29,從而在文獻資料上為《宋詩鈔》的編選作了較充分的準備。
宋人文集在清初流傳既少,搜尋不易,因此,當黃宗羲、呂留良和吳之振等人在選編《宋詩鈔》時,他們對宋集的網(wǎng)羅收藏,就成了他們所主要依據(jù)的文獻。這在客觀上為《宋詩鈔》的編選提供了重要條件,如果沒有他們平日的多方收藏,如果沒有保存文獻的意識,《宋詩鈔》的編選在當時是很困難的,尤其是在明代以來宋詩備遭冷眼、宋集罕見流傳的情況下*如宋犖說:“明自嘉、隆以后,稱詩家皆諱言宋,至舉以相訾謷,故宋人詩集庋閣不行?!?《漫堂說詩》,《清詩話》本,丁福保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上冊,416頁)。
宋人文集的傳播在清初之所以會逐漸得到關注,從文學自身發(fā)展的線索來看,與清初文壇風氣的變化有密切的關系。雖終明之世,文壇擬古之風甚盛,以秦漢文、盛唐詩為準的,宋人之詩文多遭厭棄,然至明中葉以后,唐宋派、公安派和竟陵派諸家興起,情況亦漸有改變,及至明末清初,社會政治上的大變動以及文學自身的發(fā)展,都使得明代以來一味崇漢崇唐的習氣難乎為繼,而唐宋派之膚淺、竟陵派之幽深亦已難愜人意,宋人詩文遂又進入更多士人的視野。雖然其時人們心目中的宋詩宋文內涵并不完全一致,然清初文壇的風氣已發(fā)生變化,宋人文集得到了較多的關注,這是不用懷疑的*此點可參張仲謀《清代文化與浙派詩》第一章《宋詩的重新發(fā)現(xiàn)》、蔣寅《清代詩學史》第一卷第二章《撥亂反正的努力:江南詩學》等。。
從文學外部的環(huán)境來看,清初政治上實行高壓政策,文字獄不斷,凡涉明季事之書多禁之,這在客觀上也使得士人們對前代文獻的興趣不得不轉向宋元兩代。比如朱彝尊在其《曝書亭著錄序》中談到自己藏書聚散的情況時就說道,“明末戰(zhàn)亂,昔日藏書,盡遭毀棄”,“及(順治末)游嶺表,歸閱豫章書肆,買得五箱,藏之滿一櫝。既而客永嘉,時(康熙初)方起《明書》之獄,凡涉明季事者爭相焚棄。比還,問曩所儲書,則并櫝亡之矣”[20]卷三五《曝書亭著錄序》,p55下,即透露出這一消息。
總之,《宋元詩集》的編纂與竟陵派有直接的關系,而這又影響了《宋詩鈔》的編纂。明末清初江浙藏書之風很盛,黃宗羲、呂留良、吳之振等皆致力于宋集的搜集,這就從文獻上為《宋詩鈔》的編纂提供了必要條件和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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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韓云波
10.13718/j.cnki.xdsk.2015.01.017
I207.227
A
1673-9841(2015)01-0130-08
2014-11-16
鞏本棟,文學博士,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古代文獻文化史”(10&ZD130),首席專家:程章燦;江蘇高校優(yōu)勢學科建設工程資助項目(PAPD);南京大學“中國文學與東亞文明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資助項目;南京大學985工程項目經費資助項目。
在頗經歷了一番世態(tài)炎涼之后,宋詩至清初逐漸引起人們的關注,其詩學史地位的認定也終于出現(xiàn)轉機。作為這種關注和轉機的重要標志,便是大型宋詩選本《宋詩鈔》的編纂和流傳。
關于《宋詩鈔》的編纂及其相關問題,錢鍾書先生曾有所論述[1],近年來學界關注漸多,并取得了不少成績*比如張仲謀先生所撰《清代文化與浙派詩》一書,便指出在《宋詩鈔》的編纂過程中,黃宗羲和呂留良皆曾參與,而呂留良“出力為最多”(《清代文化與浙派詩》,北京:東方出版社,1997年,93頁),這是很有見地的。蔣寅先生在其《〈宋詩鈔〉編纂經過及其詩學史意義》一文中將是書置于清初詩學背景下加以考察,進一步指出呂留良在編纂活動中所起的核心作用,并對吳之振的詩學觀念、《宋詩鈔》編纂的得失及其詩學史意義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文載《清代文學研究集刊》第2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242-259頁)。申屠青松博士撰有《〈宋詩鈔〉與清代詩學》一文,對《宋詩鈔》中所體現(xiàn)的宋詩觀和對清代詩學文獻的影響(文載《暨南學報》2010年第5期,82-86頁),也進行了很好的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