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朋
作為開年大片的《大清鹽商》在央視熱播,委實說,它是部為揚州鹽商樹碑立傳的好戲。筆者無暇考證鹽商的史實和傳說,只說劇中的官商關系。
權力操控下的鹽引體制(鹽引,便是官府授予鹽商運銷食鹽的專利憑證),在乾隆晚期已千瘡百孔。人口壓力膨脹,社會矛盾交織,維穩(wěn)開支龐大,吏治腐敗蔓延,國庫空虛日甚,大清“盛世”陷入左支右絀的困境。在這個大背景下,鹽院尹如海的自殺,鹽引庫銀的巨額虧空,讓乾隆再也坐不住了,他急派欽差阿克占赴揚州查案,整頓鹽務,《大清鹽商》的劇幕拉開了。
與官場盤根錯節(jié)的鹽商,一方面要爭奪市場賺大錢,另一方面又要巴結奉迎官府。在權力夾縫中騰挪的三大鹽商,活得很累。就官商關系而論,是十分畸形的,控制與反控制,利用與反利用,又合作又爭斗的關系,復雜而又微妙。阿克占到任后的第一急務,即要鹽商出血“捐輸”一百萬兩銀子,充作朝廷在大小金川用兵的軍餉。名為“捐輸”,實為攤派。汪、馬、鮑三總商做了官府的“提款機”。為查案,阿克占又逼迫蕭老爺子交出鹽商私記的賬冊,以查明庫銀虧空真相。他挑動內訌,又拉又打,離間鹽商。好在汪朝宗識大體,急公好義有擔當,這才如履薄冰地渡過難關。汪、鮑還在押送餉銀中結識定西將軍阿桂,義結金蘭,成了“好兄弟”。
富可敵國的鹽商表面風光,汪朝宗還戴上了從二品布政使的紅頂子。實際上,除了要做修橋鋪路、賑災放糧等惠民善事,他們還得給上上下下的大官小吏“打點”送禮。輔機和珅、太監(jiān)總管張鳳,江蘇督撫大人、揚州府縣長官,還有鹽院、鹽臺衙門的鹽官,鹽商誰都得罪不起,不拿銀子喂飽他們就寸步難行。鹽商就像一塊任官宰割的肥肉,大小官員總想從他們身上榨取油水。因為官員的吃商思維獨特,一如遭抄家殺頭的貪官、鹽運使盧德恭說的:咱十年寒窗中進士,又多年摸爬滾打才當了鹽官,日夜替朝廷效力,反不如粗鄙的鹽商,一個個家財萬貫、嬌妻美妾、花天酒地的,咱這心理咋平衡嗎!他走上“當官不發(fā)財,請我都不來”的貪腐之路。就算是剛直不阿的欽差阿克占,也笑納了鹽商送的“瘦馬”紫雪。自然,這點“小意思”在高官是不算貪腐的。
乾隆自個兒也屢屢打鹽商秋風。南巡中好幾次都駐蹕汪家康山草堂,由揚州鹽商承擔“接駕”的一應開支。乾隆曾幾次拍著汪朝宗的肩膀說,朕把你當朋友,朕與你是一家人。好不親切、體恤!他待汪朝宗不薄,免去汪引薦刺客姚夢夢、私自用錫錠調換一百萬兩上繳庫銀等謀逆、欺君之罪,又賜姚夢夢的孿生妹妹、天地會香主英子做其妾,還讓戶部拿銀子幫汪贖回康山草堂,等等。但是,三大鹽商和一幫鹽官、地方官,為討南巡的乾隆歡心,突擊建造五亭橋、白塔,送上酷似香妃的美女伴駕,鹽商們的銀子花得跟流水一樣!小小一張白塔圖紙,馬總商就送給御前太監(jiān)一張萬兩銀票,還連說“便宜、便宜”。為讓和珅在皇帝面前說好話,汪朝宗出手就送上價值連城的趙孟頫名畫。腐敗真成官商兩界的“潤滑劑”了。
乾隆和官府快把揚州鹽商榨干。鮑家垮了,兒子奔科舉再不愿做鹽商;馬家?guī)缀鮾A家蕩產(chǎn),馬德昌干脆改行干鹽官去了,生意歸于和珅的一個親戚;汪家元氣大傷,且后繼無人。絕對權力把揚州鹽商折騰得七零八落。這頗像萬通董事長馮侖說的:“政府的手老在我懷里亂摸,不能不說,又不能亂說?!睋P州鹽商,官不像官、商不像商,官商關系猶如一池渾水,又臟又臭。汪朝宗面圣時說,一個制度如果自身沒有活力,只能靠商人、官員的道德良心維系,它就走到了盡頭,非改革不可!說的是鹽引積弊,可乾隆未必能入耳入心。
但該劇提供了一個鏡鑒:厘清權力邊界,端正官商關系,不要搞官商勾連、稱兄道弟、相互輸送利益那一套,官員清清白白做人,商人踏踏實實經(jīng)商,要當官就別想著發(fā)大財,要經(jīng)商就別想傍官傍權謀暴利,讓官商兩道依法行事,各謀其業(yè)。
(作者系著名雜文家)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