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同
慢慢靠近你
◎ 劉 同
當年,我鼓起勇氣報考中文系時,早已料到父母會反對,只是沒想到會那么激烈。父親氣得臉色鐵青,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失去焦點,母親每天唉聲嘆氣,仿佛只有選擇他們認可的專業(yè)——醫(yī)學,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在又一次談判決裂后,我沖父親吼道:“如果你不讓我讀中文系,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
之后便是父子間長期的零交流。
直到大四畢業(yè),我考入湖南電視臺。入臺不久,因為節(jié)目主持人請假,制作人讓我出鏡播報新聞。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突然能從電視上看到我,父親似乎才松了一口氣。
工作一年后,我辭去工作,選擇北漂。這一次,父親什么都沒說。臨走時,他在火車站塞給我一些錢,我知道,那是他的私房錢。
剛到北京時,我不太適應干燥的氣候,夜里睡覺鼻血流得枕頭上到處都是。我嚇壞了,趕緊往家里打電話,問父親是怎么回事。他安慰我說:“沒事,只是空氣干燥,鼻腔的血管破裂,多喝水,多注意休息就好?!睕]過幾天,我就收到了父親寄來的一箱熬好的真空包裝的中藥,附了一張紙條:“一天一袋,加熱。”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我和父親的關系似乎漸漸緩和。
2013年,我和父母參加了一檔名為“青春萬歲”的節(jié)目錄制,說到我高考選擇專業(yè)那一段,我說著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父親半低著頭,似乎在沉思,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父親眼睛里全是淚水。那是32年以來,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哭得那么傷心。
主持人問:“是不是怕兒子選擇了別的專業(yè),未來的生活會過得很辛苦?”
豆大的淚珠滴落在父親撐在膝蓋上的手背上,他開始抽泣。我從來不知道,這么多年來,父親心里一直有著莫大的委屈,這些委屈從未得到釋放和體諒。
父親因激動無法說話,只能由母親替他說。原來,因為我高三之前的成績都不算好,性格也不突出,在他們看來,唯一能讓我生活得不那么辛苦的方式就是讀一所醫(yī)科院校,然后進父母工作的單位頂個職位,也許賺不了很多錢,見不了太多世面,但一生能過得很安穩(wěn)。
那時我才明白,因為我從未考出讓他們安心的成績,所以他們的安排全是因為擔心,而非包辦。
2014年春節(jié),父親說他過完年就要去新疆做援疆的醫(yī)學志愿者,我一聽便極力反對。他從16歲開始便在藥房抓藥,一直工作到63歲才退休,我希望他能好好享受退休后的生活,不必那么緊張和辛苦。
我后腳回到北京,父親前腳就到了吐魯番一個縣城的醫(yī)院。他給我發(fā)信息:“這里天氣很好,不用擔心,你自己注意身體?!?/p>
我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
(摘自《你的孤獨,雖敗猶榮》中信出版社 圖/張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