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反抗
——郭沫若《王昭君》簡析

彭　茜

（南京藝術(shù)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13）

女性的反抗
——郭沫若《王昭君》簡析

彭茜

（南京藝術(shù)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13）

本文結(jié)合閱讀《王昭君》劇本的體會，再輔之以作者的創(chuàng)作背景以及作者的人生進行簡要分析，最后通過閱讀他人的論文，對劇本進行更深刻的體會。并結(jié)合時代背景，領(lǐng)悟劇中女性形象所力圖展現(xiàn)的女權(quán)意識。

郭沫若；王昭君；毛淑姬；個人形象

在選擇《王昭君》這一劇本時，也曾有過猶豫。我為什么要選擇王昭君這一故事？同樣是王昭君的故事，為什么我不選擇曹禺的作品而選擇郭沫若的作品？王昭君這樣一個人物對于女性來說并不陌生，作為四大美人中最被歌頌的一位，王昭君對于女性而言是具有莫大吸引力的。之所以選擇郭沫若的作品而不是曹禺的作品則是因為在經(jīng)過簡單的比對后，郭沫若的角度更讓我喜歡。郭沫若的王昭君是作為叛逆女性形象的王昭君，更偏向于樹立其本身的女性意識，故事內(nèi)容也更像一個傳奇故事。而曹禺的王昭君更像一個政治人物，講述她出塞的故事。這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喜歡郭沫若筆下的毛淑姬。

或許看故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點避世的心理，我也是如此。

一、劇本簡析

《王昭君》的戲從屈原的《九歌·東君》開始，“未開幕前，先聞女子讀書聲”，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紅樓夢》中，王熙鳳的出場也是如此，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如此高調(diào)的出場，并不是故事的主角王昭君，而是毛延壽之女毛淑姬。她朗讀的《九歌·東君》也為后文中與父親的爭辯埋下伏筆。

值得注意的是毛淑姬稱呼其父親毛延壽為“爸爸”，這里用的是白話文稱呼。而這一創(chuàng)作時期大多對父親的稱呼并非如此，在口語生活中大多仍用“爹爹”，在正式語言中使用“父親”。更加醒目的是，故事的發(fā)生背景在西漢漢元帝時期，更不應該出現(xiàn)“爸爸”這樣的稱呼。考慮到1923年正是新文化運動之后，白話文興起的時期，這一時期以胡適、魯迅等為代表的作家都提倡使用白話文，或許這也是郭沫若決定使用“爸爸”這個稱呼的原因。同樣，在后文中，王昭君也稱呼其母親為“媽媽”。

在這一幕中，父女二人的對話也體現(xiàn)了各自思想境界的不同。在關(guān)于精神方面的對話中，毛淑姬問：“你的精神看得見嗎？”父親回答：“看不見的?！薄翱床灰姷谋闶羌賳幔俊备赣H說：“假！人只是一團肉！”[1]這也表現(xiàn)了父女二人對精神世界的理解，或許這也反應了二十年代的民眾們麻木不仁的心態(tài)。

關(guān)于藝術(shù)的美，父女二人也有不同的見解，女兒看不慣父親用金錢衡量一個人的美丑，要求父親“應該把你的藝術(shù)看貴重，不要欺負人”。[2]而父親則認為藝術(shù)的貴重就應該體現(xiàn)在金錢的價值之上。這樣的觀點在當今社會也有不少人持有，判斷一位藝術(shù)家的藝術(shù)造詣，不看他的作品，而是看他的作品能在拍賣行喊出多高的價格。

《王昭君》是郭沫若系列作品《三個叛逆女性》之一，但在我看來，這部戲中第一個表現(xiàn)出叛逆形象的不是王昭君，而是大反派毛延壽的女兒毛淑姬。毛淑姬第一次表現(xiàn)出叛逆的思想是決定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漢元帝，雖然這一定程度上是受了龔寬的蠱惑。她是一個非常有學識、有進步意識，也非常善良的女孩，同時在骨子里也有一定的傳統(tǒng)意識。在此之前她也曾想過要替父受罪，代替昭君遠嫁匈奴。第二次表現(xiàn)出出走的叛逆意識，則是在發(fā)現(xiàn)龔寬欺騙了她的感情之后，自愿與王昭君一起去匈奴。

王昭君的出場相比毛淑姬的大氣端莊而言，顯得略有凄涼慘淡的感覺。王昭君的出場是在深宮中的梅花叢中，“束發(fā)為辮，著玄色長衣，全無修飾，扶王母在樹下盤桓”。[3]王昭君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倔強的形象，面對毛延壽的誘惑，態(tài)度從低抑到激昂。面對毛延壽的調(diào)戲則是強烈地反抗，可謂是有著極強的女權(quán)意識，而不是傳統(tǒng)女子的逆來順受。

王母在看到毛延壽調(diào)戲王昭君時，有這樣一句臺詞，“人往哪兒去了呢？……人往哪兒去了呢？……”[4]這句臺詞反復出現(xiàn)在王母的口中，讓人覺得十分有意思，是啊，深宮里的人都去哪了呢？深宮里面還有有人性的人嗎？

在作者眼里，這出戲叫“王昭君”，但在我眼里這出戲應該叫“毛淑姬”。在這出戲里，她的沖突并不比王昭君少，她的“叛逆”意識也并不比王昭君弱。

毛淑姬出生在深得帝王喜愛的畫師之家，也可稱得上是書香門第。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父親的畫師身份，讓毛淑姬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她身邊的人卻是別有用心，自己的父親喜錢好色，以為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也是朝三暮四。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毛延壽明知道龔寬有妻有子、貪圖美色，為什么從沒有警告過自己的女兒，禁止女兒和龔寬接觸。在叛逆的表現(xiàn)上，毛淑姬反抗了父權(quán)，將實情告訴了皇帝。

與父權(quán)相對應的是君權(quán)，毛淑姬同樣也有著反抗的表現(xiàn)，她抱著自己父親的首級，敢于指責“這天下為私的制度”，批判好色的帝王“一夫可以淫萬姓”，甚至敢于出言嘲諷君主，“陛下喲，這是一張鏡子，你可以照照你自己的面孔吧！”[5]在與王昭君形象的對比中，雖然郭沫若并沒有把毛淑姬放在女主角的位置，卻在行文間不自覺地流露出對她的精神氣韻的描寫，絲毫不遜于女主人公。

我會有這樣一種疑惑，為什么這出戲不叫“毛淑姬”而叫“王昭君”？在我看來，作者對于王昭君的人物塑造遠不如毛淑姬來得豐滿。

二、創(chuàng)作背景簡析

《王昭君》完成于1923年7月，這一年2月發(fā)生了京漢鐵路大罷工，6月中共在廣州召開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也是1919年五四運動后的第四年，在新文化運動的先后普及下，國民開始走出封建思想的束縛，追求民主與科學，這一年郭沫若31歲。

郭沫若在寫完《三個叛逆女性》這一系列劇本之后，寫了一篇文章《寫在〈三個叛逆女性〉后面》。文中也提到：“我自己對于勞動運動是贊成社會主義的人，而對于婦女運動是贊成女權(quán)主義的?！盵6]由此也可看出，《王昭君》這一出戲是為了喚醒當時時代女性的女權(quán)意識?！八齻兂翜S在男性中心的道德之下已經(jīng)幾千年，一生一世服從得個干干凈凈。她們先要求成為一個人，然后再能說到人與人的對等的競爭。”[7]這樣一句話也體現(xiàn)了新文化運動對“德先生”——民主的追求，民主是每個人都應擁有的權(quán)利，無論男女。

“我們試看歷史上有名的女性，便單就中國而論，如象卓文君，如象蔡文姬，如象武則天，如象李清照，她們的才能也并不亞于男人，而她們之所以能夠成人，乃至成為男性以上的人，就是因為她們是不肯服從男性中心道德的叛逆的女性。她們不是因為才力過人，所以才成為叛逆；是她們成了叛逆，所以才力才有發(fā)展的呀！”[8]在這里，我覺得應該把“叛逆”理解成“反抗”，郭沫若不僅贊成婦女解放，支持女權(quán)運動，更愿意以自己的文筆塑造所謂“叛逆”的女性形象來喚起當時婦女應有的覺醒，號召女性同胞們沖破封建意識的束縛，爭取平等的權(quán)利。

或許，在作者創(chuàng)作的年代，任何有反抗意識的女性都是“叛逆”的形象代表，若一位女性僅僅能有著叛逆的意識，在那個年代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吧。雖然作者力圖以王昭君這個耳熟能詳?shù)慕巧騽佑^眾，可惜，反而是作者無意中塑造出的毛淑姬更有一種讓我心動的力量。

三、相關(guān)評論簡析

關(guān)于《王昭君》的評論，大多也都朝向婦女權(quán)益的方向，可以看出這篇劇作是符合當時時代的要求的。先不說劇本故事的構(gòu)成、人物形象的塑造，單從劇作所想表露出的“叛逆”精神來看，是具有進步意義的。這部劇作單從藝術(shù)的角度分析是片面的，更應該從人文關(guān)懷的角度去感受這部劇作所想貢獻的力量。

“眾所周知，戲劇從來是反映時代精神的，而‘五四’時期的時代精神之一，就是徹底反抗封建主義，包括清算王權(quán)的罪惡。從這點上看，《王昭君》用舞臺形象對封建王權(quán)實施的批判，可謂痛快淋漓，剔膚見骨，是在為勞動人民（包括勞動婦女）人權(quán)的實現(xiàn)，鏟除最大障礙物，因而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且至今尚有借鑒意義?！盵9]主張人權(quán)，尤其是婦女人權(quán)，在本劇中得到了非常好的擴展，主人公王昭君，自愿請求到匈奴，斷然拒絕漢元帝的挽留，對冊封為皇后的許諾不稀罕，說漢元帝縱使真心愛她也無益，只要能自主自己的命運，再苦也是歡快的。配角毛淑姬更是為了保護王昭君的權(quán)益反抗了自己的父親，在看破戀人的真面目之后決定和昭君一起遠赴匈奴，并且敢于指責封建制度的腐朽。

“20世紀之初的中國是社會王綱解紐、眾聲喧嘩的時期，掌握強大話語權(quán)的精英知識分子開始大膽的言說，反抗封建文化傳統(tǒng)，啟蒙民眾，頌揚叛逆成為他們發(fā)聲的主題之一?！盵10]“‘五四’時期除以郭沫若的《三個叛逆的女性》為代表的抒情歷史劇以外，歐陽予倩的《潘金蓮》、袁昌英的《孔雀東南飛》、王獨清的《楊貴妃之死》、熊佛西的《蘭芝和仲卿》、楊蔭深的《磐石與蒲葦》都是在已有的歷史素材基礎(chǔ)之上，構(gòu)筑歷史中的叛逆主體，顛覆傳統(tǒng)社會與歷史的‘正統(tǒng)’。以‘人’的覺醒，‘人’的發(fā)現(xiàn)，‘人’的解放尺度而言，這些劇作中的歷史人物透射著‘五四’時期‘立人’的時代精神?！盵11]一個時代的精神改變，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足以體現(xiàn)的，需要有一群懷抱著共同愿望的有志之士去完成，我們也可以看到在那個年代，對于人權(quán)，尤其是婦女的權(quán)益，不少進步人士都紛紛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對于毛淑姬這樣一個角色的出現(xiàn)，也有著關(guān)于時代的解讀?！巴跽丫詈笳f那番譴責毛延壽、元帝和龔寬的話，離不開毛淑姬的鼓勵和幫助。毛淑姬雖沒有像紅簫那樣直接給卓文君指明出路，但她的堅強獨立和深明大義影響著王昭君，到后來她們倆更是相互影響，共同抗爭?！盵12]“郭沫若正是通過在主人公身邊設(shè)置重要配角為主人公提供思想依據(jù)的方式，來解決西方現(xiàn)代思想的植入問題?！盵13]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會有第一幕中，毛淑姬大量表達自己思想境界的對白的出現(xiàn)。那么，這是否也表明了作者希望在當時的社會，中國能借助西方的進步思想獲得自己的勝利？

四、結(jié)語

常言道，“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相信對于任何相同的戲劇不同的人都有著自己的解讀。不在于你看到了什么樣的文字內(nèi)容，而是這段文字是否有觸及到你的思想。王昭君也好，叛逆女性也好，婦女運動也好，任何的歷史進步都不是靠一個人可以完成的，總有前赴后繼的人在去努力、去嘗試。文字的流傳，除了讓我們看到過去，更重要的是，如何從過去看到未來。

［1］-［5］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卷6——《王昭君》［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6］-［8］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卷6——寫在《三個叛逆女性》后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

［9］陳鑒昌.郭沫若早期史劇張揚的婦女人權(quán)［J］.西華大學學報，2008（03）.

［10］-［11］康鑫.析郭沫若與曹禺的史劇《王昭君》［J］.郭沫若學刊，2011（01）.

［12］-［13］唐敏.《三個叛逆的女性》配角的異質(zhì)性體現(xiàn)［J］.郭沫若學刊，20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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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3-002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