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實的殘酷將人心磨礪得無比堅硬,生存的真情夾纏在心機與悵惘之中,游魚般難以把握和捉摸。這個因為遭遇百年大旱而讓人心焦灼的季節(jié),面對蒼茫大地,我感到了一種為春天歌唱的焦渴。在一扇散發(fā)著悶熱燥氣的玻璃窗前的一個下午,打開南山的《生存與思考》,如同遇見一片久違的云,一滴久盼的雨,立時感到有一種滄桑的涼意襲上心頭,聞到了來自生活底層、來自大地深處春天的芬芳。南山一貫直面生活的詩意表達,像一位追風逐日的徜徉者,他發(fā)出的“聲音”,猶如奏響一支悠長的事關(guān)生命與生存的蒼茫浩瀚的長笛,讓人熱血沸騰,感受文學的自由與豪情。
南山,一位活躍詩壇三十余年的鄉(xiāng)土一樣質(zhì)樸的良心詩人,而且是有“血性”的那一種。他在不斷被世事掠擾,又不斷被生活捉弄的無奈境況里,歷經(jīng)歡樂著的苦難和幸福著的貧窮,在因摯愛而心懷的陽光沐浴下,于偏塞、貧瘠但生長花朵、生長愛情、生長希望,也生長詩歌的土地上,用水一般潔凈的靈魂,不斷舒展詩的翅膀,進行著一座又一座文學家園的精神構(gòu)建。2008年,南山的第三本詩集《彌勒》出版,我曾以《血脈里流淌出來的歌》作過評論,想不過兩年過后,一本更加豐碩、厚實的詩集《生存與思考》擺上了我的案頭,未打開之前,我便感到了一份肅穆的沉重——厚厚的打印成冊的300多頁詩稿。就條件優(yōu)越的寫作者而言,這也許算不了什么,而相對整天被迫為生計所累,被生活擠壓得難以舒心地喘口氣的南山來說,就顯得尤為不易。
南山以詩的形式,對“生存”進行“思考”,是他在飄泊中堅守,在困頓中突圍的心靈獨白,也是唱給祖國、唱給故鄉(xiāng)、唱給親人的情歌,更是吟唱真情叨念人生的絮語,包容著他對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親人們的摯愛深情。南山在《喊一聲彌勒,我的親娘》中這樣寫道:“我的眼淚像悠悠流淌的甸溪河/滋潤你的心脾?!闭l都熱愛自己的故鄉(xiāng),把故鄉(xiāng)比做“親娘”,就像我們把祖國比作“母親”一樣,常會令人心熱眼濕,激情澎湃,這種熾熱的愛,需要忠貞不二的血肉與靈魂的附著,如《我的國我的家》:“就算把時光推到60年前/我也決不會是漢奸/我的國我的家/這是注定的宿命/任何人無法更改?!痹谶@個人心向錢、人心拜權(quán),道德倫喪、享樂至上的時代,情愿做漢奸的人,甚至比漢奸更可惡的人比比皆是,南山的“宿命”,其實就愛國的誓言。他像山巔屢遭雷擊的那棵風中的樹,至死固守著對土地深沉的依戀。這使我想起有一年,一個曾對中國犯下殘酷殺戳的國家戰(zhàn)敗后,一面低頭謝罪,一面在點頭哈腰、西裝革履下將包藏的賊心時不時顯露一下陰毒的寒光:修改教科書、美化侵略史、圖謀占我島嶼……中國有良知和正義的網(wǎng)友發(fā)起抵制他們的商品,南山的網(wǎng)站也簽名聲討,表達中國不可欺、不可辱的義憤,這一舉動竟遭到一個警察的干預和質(zhì)問:××給是得罪著你了?為此,南山對這種與“漢奸”如出一轍的“質(zhì)問”憂憤不已,但在連歷史都不尊重、連民族尊嚴都棄之腳下的“大蓋帽”面前,又奈其何,唯更堅定了南山對祖國的愛:“一朵花乃至一棵草/都能激發(fā)我善良的動機/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人定勝天的祝福和許愿/感恩的心永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以一只鳥的清唱/我對大眾有很多的情懷”(《感恩的心》)。南山胸懷感恩的心源自作為詩人的悲憫和善良。因此,雖然南山像許多堅守民族優(yōu)良傳統(tǒng)的詩人一樣很清貧,但還是把生存中的無奈、嘆息形容成一只幸福的鳥,累了,回到家了,在自家陽臺上的小花園里為花草澆澆水:“品一杯清茶,喝一盅白酒/沒有饑寒交迫的勞累/我要感謝上帝/賜給我這么優(yōu)秀的祖國”(《形容幸?!罚_@種感恩情懷,也表現(xiàn)出南山的悲憫意識,面對特大地震,他以“一個云南詩人的祈愿和祝?!?,撫慰《玉樹,別哭》;面對《大沖小學》,他“一個局外人多管閑事”,“ 和老師們聊一聊/有沒有克扣你們的糧餉”;面對《云南遭受百年大旱》,他“我的心在滴血,被刀捅似的/咕嚕嚕地翻騰熱滾/的確是除了嘆息,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捂住這些傷口”;南山在《走向補蚌》時,切深地感觸了旱裂的池塘將自己的心撕裂的悲愴:“當我奢侈地向村民要一口水/村民給我端來一碗酒/在這里,水比酒更令人重要/灰土的臉,你可以用酒洗而不能用水”。在這場百年一遇的旱災中,南山丟下自己養(yǎng)家糊口的生意,默默地像焦慮自己的父母、兒女一樣,自發(fā)地給邊遠的山區(qū)村寨、學校送水……他以詩人的良心和責任呼喚《云南人站起來》:“站起來愈合大地的傷口/站起來挽回這老天爺給我們的灼痛”。悲憫中見堅強,無奈中有大義,只有水一樣潔凈的靈魂,才會有這樣澄明而滾燙的詩情。還有那些描寫甸溪河、晃橋河、湖泉、新瓦房以及父母親人的詩句,遙憶真情,眷戀鄉(xiāng)土的戀曲,都具有鮮明的地域民族特色,他對祖國、對人民、對故鄉(xiāng)的愛,流露赤子之心,極盡溢美之詞。恣意渲染的熾情和愁緒,感性、直白但又刻骨銘心,神飛夢縈,可以感受到流動在南山血液中的熱情以及無邊的滄桑。
南山幾乎沒有機會、甚至騰不出時間離開生養(yǎng)他的神奇的紅土地,所以自詩集《彌勒》之后,在本集中又收錄了大量寫故鄉(xiāng)彌勒的詩,一樣的情愫不同的表達,對故鄉(xiāng)像戀人一樣柔婉纏綿、熾熱如火的依戀程度,是詩人中少見的。一般情況下,詩人多寫意象的東西,或?qū)懶撵`的穎悟。南山則不善天馬行空地抒懷,他似乎一開始就是直面生活的本色,只不過把直面中迎面而來的悲喜苦樂、狹路相逢的刀光劍影當著詩意的靈感自由徜徉罷了。這其中,直面是要敢于擔當?shù)?,南山的“擔當”是男人的擔當,詩人的擔當:“擔當什?氣壯山河獨領(lǐng)風騷/默默無聞任勞任怨/頭頂天空腳踩大地/面對苦難置之一笑”(《擔當是什么》)。其實,南山為人的性格、寫詩的風格在組詩《詩江湖》中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被生活無情地刺傷又用傷口戳痛生活的詩的鋒刃不僅只是“仗劍江湖”,更有譏諷現(xiàn)實精神頹廢、刺痛當下道德淪喪肌膚的對“古代妓女”的懷念,正因為有這種無奈的“懷念”,包括對“貪官”無情的撻伐,才證明詩人的劍還沒有生銹,詩人的發(fā)聲也敢于啼血,我們這個時代不堪入眼、有辱社會文明進步的“妓女”從“雞”升格為“小姐”現(xiàn)實存在的那一面,是民族復興中非常尷尬的悲哀,只不過,我們不得不說但又無可奈何,甚至有些麻木了。南山的詩,比起婉寄野花閑草的低吟淺唱,更具備詩人的良知和責任,那種汪洋恣肆的文字,那種烈火般的豪情,那種一瀉千里不可阻擋的氣勢,會讓讀者激動不己。當然,用正義之光燭照迷離的社會陰暗面,讓陰暗面縮小乃至消失,“仗劍江湖”的使命任重而道遠。
《生存與思考》,是南山個性更加鮮明,經(jīng)歷更為繁雜,詩思更顯激蕩的一個高度。是他兩年來的生命寫真和詩意徜徉,他直面生活的性格是悲壯的,也是蒼涼的。風在吹,生活在繼續(xù),我們不能改變什么,我們唯有烙印一些眼見,迸發(fā)一些心悟,沉重一些思考,讓活著的生命有活著的氣息。像《我的花兒你幸福嗎》一樣,即使直面的生活苦過今天明天還要苦,浮燥的人心了無詩意,也讓我們的苦難徜徉在心靈幸福的花園,使生命中遇見的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都有一個晴朗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