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品讀三首詩歌時,我仿佛聆聽到了三位詩人的詩心對白。這個對話發(fā)生在90后的玉珍與60后的娜夜、鄒漢明之間,其主旨歸于某種深沉的命題——人生、命運的纏繞往復(fù),釋然于靈魂馨香的安放和堅守。
玉珍這位“命大如宇宙的孩子”,心堅如鉆,筆下生風(fēng),在燦然若花的外表下,潛藏著一顆苦心追問與求索命運真相的詩魂。她的詩有著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深沉闊大,她的繆斯心性始終在思慮著命運這個大主題,而《想到命運》,就是一首浸透著命運“苦”味的詩歌。這首詩的鏡像是內(nèi)傾的,從人的相遇感懷開始,“來到這里是為了遇見你,猶如/現(xiàn)在停頓是為了回憶,除了寫下/還有什么值得我煞費心機?”命定的來到這里,命定的與你遇見后的紛紜情感沉淀后,生成煞費心機寫下的記憶。這種內(nèi)心獨白,已經(jīng)暗示著命運際遇的飄忽不定與難以把握,人所能做的,只有苦心經(jīng)營著回憶而已。詩人感知“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虛妄,體悟到人的局限和有限,可以算計的事情也就是,逝者如斯的時間、漫漫的征途、可以衡量人性的金錢和悲傷所持續(xù)的長度,以及人的壽命。而夢寐以求的“遇見”的時間和地點,卻永遠無法計算。這種“不是一針見血就是模棱兩可”的悖謬感,讓詩人感慨萬端——“我們順其自然并無力回天”,進而生發(fā)出“想到命運會好受一點,想到命運會苦不堪言”的悖論自嘲和感嘆。
鄒漢明的《中年研究》,恰如一個滿溢人生體悟的睿智長者對晚輩的現(xiàn)身說法,淡然詮釋該如何對待冥冥中掌握著人生的命運。走過不惑之年的關(guān)口,詩人已經(jīng)被人生的種種歷煉過,“生死太尋?!保芭加鲂「行∶?沒什么大驚小怪”,他已然看淡生死、病痛,對這些置之度外,“該說的話,也可以不說”,因此而止于言。詩人擺脫了世俗人生對于權(quán)貴、名利的媚態(tài)。當遇到人生的大機遇,比如國王,“也可與一個鬼魂等值”,“要是有石頭絆腳,小河當?shù)?也可回頭吃草,不做好馬”,順應(yīng)命運和內(nèi)心原則,保持本色,做回真我。對于愛情這個繞不開的主題,中年詩人的態(tài)度是“或許拔高火苗,或許/自滅燈盞”,但強調(diào)只能“一心一意”,人生沒有完滿,何況愛情更多虛幻,不如“抱殘守缺,雨中撐開一把涼傘”,以此來靜心自處。中年詩人自覺疏離著世俗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以“自橫小舟”孑然獨立的姿態(tài),來看待萬事萬物,自辨咸淡,以求證生命真諦。遠離塵世喧囂,以“宇宙的轟響,除開這一日/沒什么可以記憶”,來告誡世人,只有超然物外地忘卻自我的肉體生命,才能自由馳騁,不被束縛,葆有初心。
伍爾夫曾指出,女人應(yīng)該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作為靈魂棲居地,而詩人娜夜給出的答案是《沒有比書房更好的去處》,并以此來安放躁動不安的靈魂。她“享受著閱讀帶來的停頓/和書房里漸漸老去的人生”,這種“停頓”恰是詩人自覺和幸福的選擇,不同于玉珍詩中的“停頓”是為了思考人生和命運,而娜夜在寂靜安適的“停頓”中沉淀了人生宿命的恐懼,澄澈出一泓智性的生命之泉,生發(fā)出燦然的詩心之花。在書寫自我的同時,在“一些光”、“陰影”以及“照亮的事物里”,她辯證地考量著寫作的意義,在對自我和他者的關(guān)照中,書房如戰(zhàn)場,紙和筆如詩人的武器,堅守并執(zhí)著于“陡峭的內(nèi)心與黎明前的霜回答的/勇氣”,是詩人良知的彰顯。而料峭凜冷的詩風(fēng)和超拔的想象,使娜夜詩歌的詩性建構(gòu)暖意氤氳。
玉珍《想到命運》中探尋命運的苦味,更多是青年詩人上下求索的焦慮;鄒漢明《中年研究》中超脫人生的淡然,是“斜暉脈脈水悠悠”的通透和深邃;娜夜《沒有比書房更好的去處》中堅守生命信念的勇毅,來自于靈魂的安適和自主守護。他們詩寫人生和命運的角度迥異,但都根植于詩性之真魂,詩意盎然而引人省思。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