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瓠出世：瑤族起源于豫東魯西

莫金山

【摘要】盤瓠不是虛構人物符號，而是真實的歷史人物，他于公元前2391年夏歷五月初五，出生于今河南商丘。他從小就是個棄兒，是帝嚳高辛氏將他抱養(yǎng)成人。盤瓠長大后與苗族和其他民族加入蚩尤領導的九黎集團，他們活動的區(qū)域是豫東魯西。公元前2376年，黃炎集團與蚩尤發(fā)生“涿鹿之戰(zhàn)”，盤瓠15歲，脫離蚩尤集團，投入黃炎集團，參加了戰(zhàn)爭，并在戰(zhàn)斗中斬殺畎夷之將，得到帝嚳高辛氏的封賞，授爵賜婚?！颁寐怪畱?zhàn)”是瑤族歷史上民族分化遷徙的第一個波次，戰(zhàn)后瑤族擺脫了東夷九黎族的控制，從這個集團中分離出來，獨自尋找民族發(fā)展之路，瑤族雛形形成了。

【關鍵詞】盤瓠；瑤族；起源

【中圖分類號】C9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4）04-0106-008

“盤王出世”是瑤族世代傳唱《盤王大歌》中的經(jīng)典篇章。它講述的是盤瓠出生，殺敵立功，封官賜婚的故事。然而，在盤瓠出世的問題上，瑤族文獻和歷史文獻記錄都很神秘?！逗鬂h書·南蠻傳》說盤瓠“龍犬變?nèi)恕薄x代干寶著《搜神記》說盤瓠是“婦耳頂蟲變?nèi)恕?。畬族文獻則記盤瓠是天上“金星降凡”。由于這些傳說神意太濃，離奇怪誕，故學者大都認為不足采信。

最近，有人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文章，得出新的結論說：“盤瓠很可能是古代一種多體毛，形態(tài)有點像狗，尚處在進化之中的但有較高智力的某種原始野人，相當于現(xiàn)代神農(nóng)架地區(qū)不時顯現(xiàn)行蹤的‘紅毛野人?！?/p>

顯然，在這類文獻資料記述和某些學者的眼里，盤瓠要么是神，要么是半人半獸的怪物。

盤瓠是瑤族傳說中的始祖，談到“盤瓠出世”，就必然談到瑤族的起源。關于瑤族的起源地，過去在一段很長的時期，人們大多認為在漢晉或隋唐時期來源于“長沙、武陵蠻”，或湘西“五溪蠻”，其范圍大體不出今湖南省。此外，還有起源于“江浙贛閩說”、“氓山說”、“中原說”、“黃淮說”、“晉南說”等。這些看法，有一個共同點：有根無源，寬泛空疏，缺乏史料支持，主觀猜測的成分大，結論難以令人信服。

于是，盤瓠傳說是怎么一回事？瑤族起源到底在哪里？這兩個問題就首先值得我們?nèi)タ季苛恕?/p>

我們認為盤瓠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他有父母，有妻兒，有部族，有一番動人的事業(yè)。

我們考究的文獻依據(jù)，除文中注名之外，大多取自黃鈺輯注的《評皇券牒集編》一書（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出版）。為了簡省，文中凡引用此書材料的，只注頁碼，不另注書名，特此說明。

（一）盤瓠出生于公元前2391年夏歷五月初五，是帝嚳高辛氏的養(yǎng)子

瑤畬同源，這是世所共知的常識。福建寧德縣《畬族族譜》記盤瓠是“高辛帝四十五年五月初五日，正宮劉后所生”。

浙江省麗水市民族科所寫的《畬族史源》一書則記：“龍麒（指盤瓠——筆者注）是高辛氏第五個妻子劉君秀所生的兒子，他出生時間是高辛帝在位四十五年五月五日?！?/p>

這兩條民族文獻材料所記應是可信的，至今畬族每年“五月初五”都舉行祭龍麒（盤瓠）活動，紀念他的生日，可證。

方詩銘先生編《中國歷史紀年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記：帝嚳高辛氏在位時間是，公元前2436～前2367年，在位70年。

盤瓠既然出生于高辛帝在位的第四十五年，即2436-45=2391，即言之，盤瓠出生于公元前2391年。

這兩條材料又說，盤瓠是高辛氏的親兒子。這恐怕是編造。因為史書所記高辛帝嚳既無第五個妻子，在兒子中也沒有盤瓠之名。因此，所言“盤瓠是高辛氏的親兒子”，不知有何依據(jù)，恐有攀附之嫌。

但是，若說盤瓠與高辛氏一點關系也沒有，這恐怕也難令人信服，因為瑤族和畬族文獻都記盤瓠在襁褓時，被高辛氏宮女婦人撿得抱養(yǎng)。有如下證據(jù)：

1 廣西百色市龍川地區(qū)山子瑤收藏的《白錄敕牒》：“龍犬……宮女襁褓，三月能玩，（聰明）才智，父母拾于（丟）都落路口。忽有一婦人邂逅見。拾抱婦乳養(yǎng)，未乃（喂奶）三歲，聰明無量，樣如龍馬。”

2 “評皇券牒”中常提到這樣故事：龍犬盤瓠初生在東海劉引家，被劉弟男、劉稱仕毒厄（黃鈺注：毒厄，瑤語，即狠毒。328頁）不養(yǎng)，丟在路邊墻角。有一天，被一個婦人收養(yǎng)。（245、266、323、346、357、374頁）。

瑤族傳說盤瓠從小就被親生父母拋棄，成為棄兒，被高辛氏宮女婦人撿回撫養(yǎng)成人。這一傳說，與古籍文獻記載也暗合：

1 東漢應劭《風俗通義》和《后漢書·南蠻傳》記：“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

2 三國時人，魏魚豢撰《魏略》，此書雖已佚，但部分內(nèi)容已引入《太平御覽》卷785，記：“高辛氏有老婦，居王室，得耳疾，挑之，得物，大如繭，婦人盛瓠中，復之以槃，俄頃化為術，其文五色，因名槃瓠?！?/p>

3 晉代郭璞注《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北經(jīng)第十二》記：“昔高辛氏時，有房王作亂，憂國危亡。帝乃召募天下有得房王首者，賜金千斤，分賞美女。群臣見房氏兵強馬壯，難以獲之。辛帝有犬，字曰盤瓠?！?/p>

4 晉代，干寶著《搜神記》：“高辛氏，有老婦人，居於王宮，得耳疾。歷時，醫(yī)為挑治，出頂蟲，大如繭。婦人去后，置以瓠蘺，覆之以盤。俄爾頂蟲乃化為犬，其文五色，因名盤瓠?！?/p>

5 唐代樊綽著《蠻書》卷十引王通明《廣異記》記：“高辛時，人家生一犬，初如小特。主怪之，棄于道下，七日不死，禽獸乳之，其形繼日而大，主人復收之。當初棄道下之時，以盤盛葉覆之，因以為瑞，遂獻于帝，以盤瓠為名也。后立功，嚙得戎寇吳將軍頭。帝妻以公主，封盤瓠為定邊侯?！?/p>

6 廣東豐順縣畬族收藏的《護王出身祖圖主》記：“附馬王原系東海蒼龍出世，于大耳婆左耳。請醫(yī)，出耳卵一個，放殿閣，百鳥具朝，取與醫(yī)割之，出一犬子。養(yǎng)大八個月，身長八尺，高四尺，有五色斑毛，行至大路中心，超群拔異，號盤瓠。”（544頁）

上述6條材料所記，盤瓠要么是帝辛“畜狗”，要么是高辛氏老婦耳里“頂蟲變?nèi)恕薄谋砻嫔峡?，這是“人犬關系”，或“人蟲關系”，實際隱喻瑤族先民與中原諸夏部落群體之間的密切交往與共生關系。我們認為，這抱養(yǎng)的婦人應是高辛氏的宮女或嬪妃劉氏。

瑤族文獻所記，盤瓠由“金鐘變身”的傳說，也表明盤瓠與高辛氏有密切關系。沒有高辛氏的“金鐘蒸毛”，盤瓠就無法變身。但是，盤瓠變身并不完全，成了“狗頭人身”，這也暗含盤瓠與高辛帝并非同一族類。因此，我們說盤瓠不是高辛氏親生兒子，而是高辛養(yǎng)子，是符合情理的。

相傳，帝嚳高辛氏有兩個兒子，兄叫閼伯，弟叫實沈?！蹲髠鳌ふ压辍酚涍@兄弟兩人不和，“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沉於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這兩弟兄爭斗，親情隔絕，不能相見。唐陳子昂《為義興公求拜掃表》：“兄弟無故，并為參商?！钡蹏繛榇藗氖强隙ǖ模瑸椴粻帤獾膬鹤与y過也是可預料的。在這種情況下，帝嚳收養(yǎng)盤瓠或認盤瓠為義子，也是很有可能的。由于盤瓠是帝嚳高辛氏的養(yǎng)子，這也是瑤族自稱“王（皇）瑤子孫”的來歷之一。

（二）盤瓠出生地——豫東魯西

高辛氏即帝嚳，名嚳，號高辛氏，是黃帝曾孫。帝嚳生于窮桑（曲阜），母因踏巨人足跡而生。帝嚳少小聰明好學，十二三歲便有盛名，十五而佐顓頊有功，封“有辛”之地（今河南商丘）。他以毫（今河南商丘）為都城，死后葬于故地辛，建有帝嚳陵。

既然盤瓠是高辛養(yǎng)子，由其抱養(yǎng)成人，那么盤瓠居住地距“有辛”之地——亳，就應很近。

說到盤瓠出生地，就不能不談瑤族的起源地?！懊绗幫矗扔忻绾笥鞋帯?，這幾乎成為學界的共識。因此，討論瑤族的起源，就必須先討論苗族的起源。

關于苗族的起源，到目前仍然是一個正在探討中的問題。我們認為，苗瑤來自黃河中下游的東夷九黎族。

在5000年前的遠古時代，中華大地上有多個文明中心。生活在黃河中下游平原的是東夷九黎集團。東夷是華夏人對東方民族的泛稱，是“東方人”之意，分布在今河南的東部、江蘇省北部和山東省一帶。

東夷是一個寬泛的稱謂，由東方多個夷人部落組成，相傳共有九部，每個部落有九個氏族，共有八十一個氏族。苗瑤族就是其中有親緣關系的氏族。蚩尤是東夷九黎集團的首領，《尚書·呂刑》孔安國注：“九黎之君，號曰蚩尤”?！秶Z·楚語》韋昭注：“九黎，蚩尤之徒?！薄稇?zhàn)國策·秦策一》高誘注：“蚩尤，九黎民君子也?！边@個“君子”就是“國君”之義。

蚩尤部落活動的中心在哪里？苗族歷史文化研究專家伍新福先生經(jīng)認真的考證，得出結論：九黎蚩尤部落活動的中心在山東曲阜。

吳榮臻主編的《苗族通史》也認為，“苗族始祖是蚩尤，他出生于魯西南東平一帶”。

可知，在四五千年前苗族生活在今山東西部。依據(jù)“苗瑤同源”的理論，我們可認定瑤族起源于豫東魯西。此外，我們還有如下理由：

其一，有瑤族文獻可證?，幾逦墨I《評皇券牒》中常說：“盤古瑤出世，住東京道，東岳昆侖天里宮中金石殿”（310頁）。這個“東岳”應指山東泰山。

其二，有歷史文獻可證。范曄《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訪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將吳將軍頭者，購黃金千鎰，邑萬家，又妻以少女。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銜人頭造闕下，群臣怪而診之，乃吳將軍首也。

這個“犬戎之寇”就是活動在山東泰沂山區(qū)的蚩尤集團中的“畎夷”來犯（詳見下文）。

其三，山水名稱相符。李本高先生考證：

歷史證明，凡是一個民族居住過較長時間的地方，必然留下該民族的印記。瑤語名水為“汶”，《述異記》云：“泰山郡水皆名‘汶。”有北汶、贏汶、柴汶、牟文、悟汶等河流。山東中南部有徂徠山，又名尤徠山。水山均用瑤語來命名，無可辯駁地證明瑤族先民曾在此居住過。

其五，語言相近。語言是判斷和鑒別一個民族或民族關系的重要標準。苗與瑤，在遠古時代是“兄弟氏族”。今苗瑤語言仍屬于同一語系的同一語支，其在遠古同源而往來密切，自是情理中。香港城市大學王士元教授和廈門大學的鄧曉華先生，他倆在做“中國南方瀕危語言研究”的課題時，運用詞源統(tǒng)計分析法對苗瑤語族語言作數(shù)理分類，用100個詞作為苗瑤語分類的標準，描述出苗瑤語族語言之間親緣距離的程度，他倆得出結論：“就整個苗語支諸語言來說，川黔滇和滇東北跟勉瑤距離最近”。

《瑤族通史》說：“語言作為人類思維和交際的工具，是文化的載體，又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構成瑤族主體語言的瑤語支語言、苗語支語言共屬于同一個有親緣關系的語族——苗瑤語族，清楚而確切的表明了苗族、瑤族的共源關系。蓋語言作為交際工具其重要特征是有相當?shù)姆€(wěn)定性，不因社會的急速變化而發(fā)生急劇變化。雖然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發(fā)展，苗語、瑤語已分裂成兩個語支，甚至在兩個語支內(nèi)分化出不同方言、次方言，但是，在基本詞匯方面，二者仍有30%是相同或相近的；在語法結構方面，二者的特征也是基本上相同的?！?/p>

張永國說：“從語言上看，畬語屬苗瑤語族的苗語支，與苗語非常接近；瑤族約有40%人講話接近苗語，而苗族也有一部分人講話接近瑤語。”

這些論著的結論為“苗瑤同源”提供有力的佐證。由此，我們可以描述遠古時的苗瑤關系：他們同源，共同在東夷的母體中發(fā)育成長。在距今五千年時，他們都屬于蚩尤集團，是其“九部落八十一個氏族”中的兩個成員。在豫東魯西大地上，苗瑤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親密關系，這是形成現(xiàn)今這兩個民族在基本詞匯30%-40%相同或相近的歷史原因。

（三）盤瓠得名于器物

盤瓠本無姓名?，幾逦墨I中，有的稱盤瓠為“李大護”、“李帛”、“評王”、“彭王”、“盤太寧”、“盤王”、“盤護”、“盤古王”等，沒有形成固定統(tǒng)一的專稱。不僅他本人無姓名，就是他生下的六男六女也無姓名，其后也是由評王賜姓，這是“盤瓠本無姓氏”的直接證據(jù)。

那么，盤瓠是如何得名的？

中國古代人們姓名的由來，大體有如下幾種：因居地而得名，因氏族而得名，因封國而得名，因職業(yè)而得名，因特長貢獻而得名等。

盤瓠可能“因居住地”而得名。距山東泰安不遠有一座山，名曰“盤龍山”，盤瓠可能是在此山上打獵、種瓠瓜而得名。

《盤王出世》唱：“最先出世是盤王，盤王出世在福江”。盤瓠生活和活動的范圍在豫東魯西，這里古時有一條河，名叫“瓠河”，又稱“瓠子河”?！端?jīng)注·瓠子河注》中記載：瓠子河出東郡濮陽縣北河，由董口鎮(zhèn)入鄄城境，經(jīng)鄄城城南東流，經(jīng)雷澤湖北入鄆城，然后匯入濟水，史稱“瓠河故瀆”。我們認為“福江”就是“瓠河”，福瓠兩字音近誤寫。

這“盤龍山”和“瓠子河”可能是盤瓠名稱的來源，即是說盤瓠因居之所近山河而得名。

古人得名的另一個重要方式是因“特長貢獻而得名”。如：鉆燧取火而得名的“燧人氏”，構木為巢的“有巢氏”，教人廚藝的“庖犧氏”，教人農(nóng)藝的“神農(nóng)氏”等。

在盤瓠出生之前，在豫東魯西就有一個以打獵捕獸為能事，以狗為圖騰的部落，盤瓠從小時就生活在這個部落中。待他長大后，因善于種瓠，會制盤和制瓠器而成名，后人遂稱之為“盤瓠”。這話有無依據(jù)？有的。

瓠是人們種植食用的葫蘆瓜類，是舊石器時代人類由生食向熟食發(fā)展過程中所食用的素食食物之一。瓠易種，產(chǎn)量大，可供人們飽食。

在瑤族文獻中，盤瓠是一位多才多藝的發(fā)明家?！哆B州歌》唱：

“起計盤王先起計，初撒苧麻葉帶紋”——盤瓠發(fā)明種苧麻。

“初合高機葉帶花”——盤瓠發(fā)明織布機。

“盤王起計斗犁耙”——盤瓠發(fā)明犁耙。

“盤王花巧作音沙”——盤瓠發(fā)明葫蘆笙。

“盤王執(zhí)木作音沙”——盤瓠發(fā)明嗩吶。

盤瓠既然是一位多才多藝的發(fā)明家，我們說盤瓠“因善于種瓠，會制盤器和制瓠器而成名”，此話也應能成立。況且，制作葫蘆笙就是用葫蘆瓜來做材料的，這已經(jīng)接近我們所言“善于種瓠，會制瓠器而成名”。三國人魚豢說“盛瓠中，復之以槃……因名槃瓠”，這對盤瓠得名的解釋已接近真諦，只因其神意太濃，被人們忽視了。

（四）少年盤瓠參加“涿鹿之戰(zhàn)”

說到“涿鹿之戰(zhàn)”，首先得說“阪泉之戰(zhàn)”，否則就無法說明黃炎部落的興起和勢力范圍，也無法交代“涿鹿之戰(zhàn)”爆發(fā)的原因。

神農(nóng)氏之后，中原出現(xiàn)兩大部落聯(lián)盟。其首領分別為炎帝和黃帝，據(jù)傳他們皆少典氏之后裔。炎帝生于姜水（渭水支流，今陜西岐山東），以姜為姓。其族沿黃河流域向東發(fā)展，先進入中原，成為黃河中游地區(qū)的強大部落聯(lián)盟。黃帝部落在姬水（今陜西境內(nèi)的洛河），故以姬為姓。

黃帝出生年月，現(xiàn)史學界仍不能確定。我們推算是公元前2453年。理由如下：虞舜死后，禹即位，建立了夏王朝，按目前流行的說法是在公元前2070年。古人云“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們以相對權威和可靠的今本《竹書紀年》記載各帝在位時間來逆推。即：

舜避堯子丹朱3年后即位，在位50年；堯在位70年；帝摯在位9年；帝嚳在位63年；顓頊在位78年；黃帝在位100年。以上6帝共計373年，即公元前2070年+373年=公元前2443年。

請注意，這個“公元前2443年”是黃帝即位之年，而不是他出生之年。《史記集解》說黃帝“在位百年而崩，年百十一歲”。即黃帝10歲登基，按此推算，黃帝出生之年當在公元前2453年。

黃帝部落起源于陜北的洛河，今陜北的黃陵縣和黃帝陵是其故地。今本《竹書紀年》記“五十年秋七月庚申，鳳鳥至。帝（黃帝）祭于洛水”。按此史料所言，黃帝在位50年時，他仍然生活在陜北的洛河流域，還未進入中原。他可能是在這年秋祭了天地祖宗之后，誓師出征，順洛河而下，進入中原。此時，黃帝60歲，即是公元前2393年。我們推斷，“阪泉之戰(zhàn)”就發(fā)生在這一年。因為，從黃陵縣到山西運城，地圖上直線距離不過240公里，步行幾天就到。這兩個集團順渭水和洛河而進入中原，山西運城又是陜西通往河南的要道，先期而來的炎帝部落早已據(jù)守于此，黃帝部落欲進入中原，必須開戰(zhàn)，掃除前進障礙。因此說“阪泉之戰(zhàn)”發(fā)生在公元前2393年是極為可能的。

阪泉的地望，歷史上有兩種說法，一說在今河北涿鹿縣、懷來縣一帶，一說在今山西運城解（hai）州附近。我們認為以山西運城解州附近為是。其理由是：

其一，運城的解州鎮(zhèn)，在春秋晉國時稱解梁，漢代設置解縣。據(jù)《解縣志》記：“解梁，古時曾稱作涿鹿?！边\城的鹽湖總面積為130平方公里，是中國自古以來有名的產(chǎn)鹽地之一。食鹽是人類的必需品，也是國家財政的最主要的收入，一向為兵家商人所爭，炎帝和黃帝來此交戰(zhàn)，目的明確。

其二，從地圖上看，炎帝的都城是蒲阪，即今天的山西省永濟縣蒲州鎮(zhèn)?！包S帝居于軒轅之丘”，即在今日的鄭州市軒轅丘，而運城正好處于兩者之間，離永濟相當近。

而今河北的涿鹿、懷來兩縣，距“這兩個集團順渭水和洛河而進入中原”實在太遠了，距炎帝的都城蒲阪也太遠了。今河北涿鹿、懷來兩縣不是這兩個集團交往接觸之處，很偏僻，資源不豐富，地理位置不重要，交通不便，戰(zhàn)爭物資不易匯集，這兩大集團沒有必要選擇那么偏僻之地開戰(zhàn)。而山西運城解州附近，則完全具備這兩大集團產(chǎn)生矛盾糾紛開戰(zhàn)的條件和理由。

那么，“涿鹿”又在何處呢？三國魏人張晏說：“涿鹿在上谷”（《史記集解》引），即在今河北省涿縣、懷來縣，世人多從其說。但是，也有另一種說法，戰(zhàn)國時編成的《世本》說：“涿鹿在彭城南”，即今徐州之南的銅山縣。古語“涿鹿中原”，其原意為涿鹿位于中原地區(qū)，后來演化為“逐鹿中原”。徐州正處于中原要沖，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黃帝與蚩尤在此搏殺，完全是有可能。

在“阪泉之戰(zhàn)”中，黃帝打敗了炎帝，兼并了炎帝部落，力量增強了，然后順黃河而下，進入豫東，與東夷的蚩尤集團接觸。這兩個集團從接觸、產(chǎn)生矛盾糾紛，到最后爆發(fā)遠古時代規(guī)模最大的戰(zhàn)爭——“涿鹿之戰(zhàn)”，期間花費五六年的時間來準備是必要的。苗族傳說，其祖先格蚩爺老與黃炎之戰(zhàn)，“持續(xù)十三年，未分勝負”。

據(jù)此推測，“涿鹿之戰(zhàn)”應發(fā)生在公元前2375年前后，即2393-（5+13）=2375，此時黃帝78歲。

涿鹿之戰(zhàn)的原因是什么？史無記載。苗族文獻《戰(zhàn)爭與遷徙》記：“尤婁氏族與沙竇氏族開親，尤婁部落與沙竇部落聯(lián)姻。”這涉及苗族歷史上很著名的“豬心事件”。苗族傳說：這兩族聯(lián)姻時，沙竇（似指黃炎集團）準備殺豬祭鬼祭神，來請尤婁（瑤苗）去當掌壇人。尤婁帶親弟和表弟去幫廚殺豬，因沙竇家的豬肉用鼎罐燉，想不到豬心豬脾粘在了鍋底。沙竇找不到，就冤枉尤婁說：“豬心是你弟弟偷吃了，豬脾是你表弟偷食掉。”尤婁家族九代祖婆不會偷，尤婁親族九代祖公不會盜，聽說兩弟偷吃豬心豬脾，尤婁感到良心受到了責備，怒火萬丈沖天起。他提起鋒利的刀，忍痛殺了親弟和表弟，并劃破他倆肚皮來查究竟。但是，瞧罷沒有那回事，尤婁悲憤萬分，去找沙竇來說理，沙竇沉默寡言不吭氣。憤怒的尤婁回家，率軍與沙竇戰(zhàn)爭，從此兩族成了世仇。在沒有其他可用史料的情況下，我們權將苗族傳說的“豬心事件”當作此戰(zhàn)爭發(fā)生的原因吧。

公元前2376年，盤瓠15歲時，他參加了“涿鹿之戰(zhàn)”，并在戰(zhàn)爭中殺敵立功。這有無證據(jù)呢？請看：

瑤族道經(jīng)《先鋒旗頭》記平王戰(zhàn)高王（高八同）時，年僅15歲的盤瓠擔任先鋒官，走上戰(zhàn)場，殺敵立功，獲得美女姑娘而歸：

又叫先鋒（戰(zhàn)）高同八，急叫旗頭名字官……

斬斬人丁十五歲，殺得官員無少數(shù)。

又殺官人（獲）好姑娘……

《盤王古歌》記敘盤瓠在戰(zhàn)斗中的表現(xiàn)：

人間官相斗，手執(zhí)長茅槍。騎上馬背馬飛奔，闖入州城拼刀槍。始祖爭天地，還爭北斗星。鋼刀落地旋旋轉，打破一州又一州，四處金碑傳英名。人說他好斗，手探撓子槍，騎上馬背馬飛奔，沖出城門拼刀槍。

盤瓠斬殺何方敵將呢？范嘩《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訪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將吳將軍頭者，購黃金千鎰，邑萬家，又妻以少女。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銜人頭造闕下，群臣怪而診之，乃吳將軍首也。帝大喜，而計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無封爵之道，議欲有報而未知所宜。女聞之，以為帝皇下令，不可違信，因請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

這個“犬戎之寇吳將軍”是何方敵將？長期以來人們搞不清，人們多數(shù)是將“犬戎”理解為來自中國西部甘陜的入侵者。然而，在我們看來這是不正確的，方向全錯了。我們認為，這“犬戎”是東夷族的一支，即畎戎，其活動的范圍在今山東泰沂山區(qū)。有如下證據(jù)：

《尚書·禹貢》載“岱畎絲臺，鉛松怪石”。這個“岱”就是指泰山?！邦啊本褪菛|夷族的一支，即“畎戎”族。又載：“羽畎夏翟，嶧陽孤桐”。“羽畎”是指居于羽山的畎族，羽山位于山東臨沭縣與江蘇東?？h的交界。嶧陽就是“嶧山之陽”。嶧山位于山東鄒城東南。

由此推測，畎夷是四五千年前活動在山東泰沂山區(qū)一帶的土著夷人。這個區(qū)域正是蚩尤集團活動的范圍，因此范嘩所說“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這個“犬戎之寇”就是蚩尤集團中的“畎夷”來犯。

我們說，盤瓠參加了“涿鹿之戰(zhàn)”，還有如下理由：

其一，盤瓠從小就練就善于弓矢的本領，箭無虛發(fā)。春秋時期，已遷居楚國的陳音說：“黃帝之后，楚有弧父。弧父者，生于楚之荊山，生不見父母，為兒之時，習用弓矢，所射無脫?！保ā秴窃酱呵铩す篡`陰謀處傳》）這個“弧父”就是盤瓠。盤瓠養(yǎng)父是高辛帝嚳，而高辛帝是黃帝的曾孫，故曰盤瓠是“黃帝之后”。從帝嚳到春秋時代，已有1800年，陳音已記不得盤瓠從何來，故誤說“生于楚之荊山”（遠古時，瑤族也曾居荊、淮）。這個弧父，“生不見父母”，是個棄兒，與瑤畬文獻所記盤瓠是棄兒相符。

其二，地點相距不遠。帝嚳高辛氏生活在今商丘，這里距山東泰沂山區(qū)和徐州都不遠，地圖上的直線距離150-200公里，我們可把商丘視為黃炎集團的前線指揮部。盤瓠活動在豫東魯西，是這場大戰(zhàn)的中心區(qū)域，帝嚳和盤瓠有條件參加戰(zhàn)斗。

其三，時間相近。我們說“涿鹿之戰(zhàn)”發(fā)生在公元前2383——前2373年之間。盤瓠出生于公元前2391年，他15歲上戰(zhàn)場，即是公元前2376年。這個紀年就在我們所估算的時間范圍內(nèi)。

從輩份上說，高辛氏是黃帝的曾孫。盤瓠是高辛氏養(yǎng)子，則是黃帝的玄孫，第五代人，以每代15-20歲結婚生子計（在古代，這已是晚婚晚育的年齡了），即75-100年之間。既然，黃帝活了110歲，盤瓠完全有時間參加黃帝發(fā)動的這場大戰(zhàn)。因此，我們說盤瓠15歲，以少年將軍的身份參加戰(zhàn)斗是可能的。

其四，符合邏輯推理?！颁寐怪畱?zhàn)”是遠古時代規(guī)模最大的一場戰(zhàn)爭。高辛氏是黃帝的曾孫，盤瓠是高辛氏養(yǎng)子。從這種關系看，在這場關乎黃炎集團命運的決戰(zhàn)中，必然涉及高辛氏，盤瓠也很難置身局外，他倆必然參加戰(zhàn)斗。

其五，符合戰(zhàn)后盤瓠部族政治出路的有關記敘。盤瓠等人參加了“涿鹿之戰(zhàn)”，并立功，這在瑤畬文獻皆有記載。戰(zhàn)后盤瓠等人得帝嚳高辛氏的封賞，分別到河南中西部的信陽、南陽、汝南、潁川，以及山東的滕州、兗州、博州、曹州等地為官。如果盤瓠等人沒有參加戰(zhàn)爭，就不可能有這樣的任職。

那么，盤瓠斬殺敵將是誰呢？所謂的“吳將軍”，史書無載，但是民族文獻卻有另樣的記錄。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東隴瑤族流傳這樣的故事：

藍狗公，仙身之人，半人半鬼。白日變狗，夜晚變成人?！讼病㈨f趙公欲反京城，皇帝出榜貼，不論君臣人等，但戰(zhàn)殺得潘喜、韋趙，吾嫁七娘子，許他為妻。藍狗公遇見榜，受（托）咐，入山打獵，幾日之后，來到潘喜、韋趙家園，……殺倒潘喜、韋趙?；貋碇粱实鄢峭猓Z驚動，皇帝詔問，何以城外有動？軍臣議，燒火炳光，見二頭于城外，就回皇帝日：藍狗公戰(zhàn)殺潘喜、韋趙，得頭回來驚動。藍狗公取得皇帝之姑娘，名喚七娘之氏，配合為妻。

這個“藍狗公”就是盤瓠的別稱。這個傳說與瑤族文獻《開天立地的故事》所記相似：“則（高）王與番王找仗，猴狗幫則王打敗了番王，剛王將第五個女兒滿妹嫁給了猴狗，猴狗要當皇帝同。剛王說：‘給他當皇帝不難，他住在南京，我住在北京，就叫他變?nèi)税?。猴狗變成人，在南京做皇帝，生了六男六女?！?/p>

這“番”，“潘”是同音字，因形相近而誤寫。由此，我們可以推論，盤瓠斬殺敵將為“畎夷”之將潘喜、韋趙。

總之，盤瓠參加了“涿鹿之戰(zhàn)”，并在戰(zhàn)場殺敵立功，得到帝嚳高辛氏的封賞，這應是歷史的真實。

殺敵立功，封官授爵，賜婚公主，這是瑤族文獻《評皇券牒》和《盤王大歌》所津津樂道的三件事?！侗P王大歌》記盤瓠：

手舉七星八寶劍，斬殺高王頭離身。高王頭體兩截分，拖頭過?；鼐┏?。進朝上殿拜評王，頭腳血染濕淋淋。文武百官齊上朝，朝拜評王賀喜臨。評王坐在金蠻殿，賜封盤護給金印。當朝償金千百萬，花英許配盤太寧……太寧花英退出殿，官差百萬護隨行。來到白云八仙峒，安居落住是瑤人。生下六男又六女，六男娶婦女贅親

盤瓠殺敵立功，封官授爵，已如上文所述。那么，他娶的夫人是何方人士？瑤族文獻記此姑娘為帝嚳的“三公主”，但是史無明證。畬族文獻說盤瓠的原配是蕭氏，如此，盤瓠的夫人應叫蕭花英，與高辛氏的姬姓并不相同，她很可能不是帝嚳的三公主。蕭（肖）姓與李、趙等族姓是少昊（嗥）氏之后，“少嗥之虛”在曲阜。又《通志·氏族略》記：“蕭氏，古之蕭國也，其地即徐州蕭縣”。蕭（肖）姓起源于此。從徐州到曲阜，地圖上的直線距離約150公里，這個區(qū)域是“涿鹿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盤瓠此殺敵立功，帝嚳將當?shù)氐囊晃还媚锘驊?zhàn)俘賞給他為妻，作為立功的報答，這是有可能的。

廣東潮安縣畬族所收藏的《祖圖記》：盤瓠與公主結婚，“二十年（歲）生三子一女”（544頁），即盤瓠二十歲時已有四個子女。那么，盤瓠斬殺敵將，為國立功，也應在他十五六歲時，即公元前2376年左右?？赡苡腥苏f，15歲尚是小男孩，少不更事，成不了大事。

古人早熟，十五六歲結婚生子，或走上戰(zhàn)場，殺敵立功，并不少見。李白《長干行》詩曰：“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崩铐牎豆乓狻吩姡骸斑|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蓖蹙S《洛陽女兒行》詩曰：“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余。良人（夫君）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杜甫《兵車行》曰：“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敝劣诟闪_十二歲拜相，羅成十六歲掛帥的故事，大家都熟悉。上引帝嚳十五歲佐顓頊帝有功，封為“有辛”，那么為何就不準“盤瓠十五歲殺敵立功，結婚生子”？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不管肖氏來歷如何，他倆結婚后，夫妻生活是美滿的，他們共同生活了十八年，據(jù)說生了三男一女，又說生育六男六女。

“涿鹿之戰(zhàn)”是一場關系到東夷九黎族命運的決戰(zhàn)。在這次戰(zhàn)爭中，盤瓠選擇加入黃炎集團，正確站隊，使瑤族避免了一場戰(zhàn)爭災難，為這個弱小的民族贏得發(fā)展壯大的機會。而苗族因支持蚩尤，站隊失誤，戰(zhàn)后被黃炎集團驅逐出魯西，失去家園。正如苗族著名學者苗青先生所言：“這場戰(zhàn)爭的惡果有二：一是導致了苗族丟掉了自己原有的家園和財產(chǎn)，被迫進行一場震撼寰宇的長途大遷徙；二是以沙蹈（即炎黃集團——引者）為代表的勢力占了優(yōu)勢，橫沖直闖，以至形成后來的大民族主義，統(tǒng)治了中國數(shù)千年，使苗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跟著受苦受難?！?/p>

苗族的遷徙大概從山東的西部出發(fā)，經(jīng)河南到達湖北的江漢平原。

從瑤族角度來說，此役后瑤族內(nèi)部發(fā)生分化，一分為三。由于長期歷史親情關系，瑤族一部分隨苗族來到江漢平原，一部分不愿遷徙，留在原地居住，瑤族的主體則隨盤瓠到河南。更重要的是，“涿鹿之戰(zhàn)”后瑤族擺脫了東夷九黎族的控制，從這個集團中分離出來，獨自尋找民族發(fā)展之路，瑤族雛形形成了。因此，“涿鹿之戰(zhàn)”乃是瑤族歷史上民族分化遷徙的第一個波次。

[責任編輯：黃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