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
剛接手三年級一班的語文,班主任就給我介紹了幾個學(xué)困生,課上課下我也對他們格外留意一些。
小男孩紀寧,眼神里的稚嫩使他顯得比班里同齡的孩子要小。上課總是心神不寧,有時候低頭搗鼓著手里的東西,有時候漫無目的地翻弄著桌上的書本文具,有時候他又會呆呆地凝視著一個地方,目光里充滿了茫然。他不是那種頑劣淘氣的孩子,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小很小,紅紅的小嘴囁喏著,溫順的目光里總是帶著一絲憂郁……
有一次我輔導(dǎo)他做一道閱讀題,發(fā)現(xiàn)他雖然能夠讀出文字,卻無法真正理解語意,讀懂題目的要求對他而言更是難上加難……一篇短短的小閱讀,足足做了1個小時,他還是沒把題目弄明白,我和他都是滿頭大汗。望著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我陷入了沉思:紀寧雖然聽課習(xí)慣不好,可偶爾回答問題卻頗有心得。盡管他表達得語無倫次,孩子們常聽不懂他說什么,可我能理解他的意思。能識字,能讀文,參照他的學(xué)習(xí)狀態(tài)來看,紀寧可以說是聰明的。我相信:紀寧不是沒有學(xué)習(xí)的能力,他只是被“困”在了某處。
我默默地關(guān)注著紀寧。一天中午放學(xué)后,孩子們都一溜煙跑下樓站隊回家,紀寧卻在班級門口徘徊,我問他:“怎么還不回家?”他說:“我媽今天上班,中午不能來接我了。”“那你怎么吃飯呢?”“等晚上回家吃?!蔽衣犃朔浅3泽@,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又要學(xué)習(xí)用腦,怎么能不吃飯呢?我心里暗暗怪怨家長對孩子太不細心了。我掏出十塊錢遞給紀寧,讓他去小賣部買些吃的。紀寧把錢攥在手里,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走了。下午上課前,紀寧走進教室,一看見我,趕緊走過來,攤開小手,手心里躺著一張卷成卷兒的十塊錢,“老師,我媽媽中午來接我了,給您錢”。多么誠實的孩子??!握著這熱乎乎的10塊錢,望著紀寧那紅紅的小臉蛋兒,我覺得紀寧更可愛了。這件事情以后,紀寧的學(xué)習(xí)熱情漸漸起來了,每次面批完作業(yè),他都把錯的地方改好拿給我看,一遍一遍的改錯,很有耐心。自此他臉上的表情也自然了,不那么呆板了。
主動和紀寧的媽媽聯(lián)系過幾次后,她也給我回復(fù)過幾次短信,說自己最近很忙,忽略了對紀寧的輔導(dǎo),今后要加強。于是隔天紀寧就會帶來一篇很長的作文,說是媽媽輔導(dǎo)寫的,甚至筆跡也是大人的。有時候紀寧又拿不來作業(yè),說是爸爸給輔導(dǎo)的,忘記帶來了……看來夫妻倆還是在盡力關(guān)注著紀寧的學(xué)習(xí),可為什么孩子的學(xué)習(xí)毫無起色,而且每次輔導(dǎo)后孩子似乎更“打蔫兒”了?我想:一定是他們兩個在教育孩子的方法上出了問題!
在一節(jié)作文課上,紀寧寫了自己的媽媽,他用稚嫩的筆觸,竭力描寫著媽媽的美麗,特別是寫媽媽怎樣在鏡子前化妝,化妝后如何漂亮。孩子對媽媽的這種關(guān)注給我的感覺卻是一種疏離,在孩子的眼里媽媽似乎像一位令人矚目的明星,只能讓他遠遠觀望……在班級的微信群里,我看到了紀寧媽媽的照片,她總是畫著濃濃的妝,擺出各種姿勢,發(fā)一些充滿憂怨的圖片,哀嘆著自己在感情上的失望,在生活中的疲累??吹贸?,這是一個身處“困境”中的女人,時不時地面對著婚姻中的傷痛。于是,我找了個機會,悄悄地問紀寧:爸爸和媽媽是不是會吵架呀?紀寧點點頭。打架嗎?有時候打。誰兇呀?爸爸。打你嗎?打。是不是很害怕?是……
紀寧抬起頭看著我,他的眼睛里沒有淚水,卻充滿著一種急切的訴說,好像終于找到一個出口,可以疏泄自己沉重的心思;好像等待了很久,終于有人來幫助他掀開心里的巨石。孩子的心被孤獨的困了很久:也許是媽媽的自憐自艾,忽視了孩子對母愛的渴求,也許是爸爸的急躁粗魯,造成了家庭的緊張不安。不管父母如何圍在他的身邊,用各種方式去強迫他學(xué)習(xí),他都無法安下心來投入思考,他本能地關(guān)閉了心靈的閘門,來保護自己免受傷害。
我和紀寧的爸爸進行了一次深入的談話,交談中,紀寧的爸爸認識到了一個寧靜祥和的家庭對孩子身心健康成長的重要性,認識到了自己急躁粗魯?shù)膽B(tài)度給孩子造成的打擊和傷害,認識到了作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在家庭中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漸漸地,紀寧像一棵復(fù)蘇的小樹,開始緩慢生長了。盡管偶爾他還會犯些小的錯誤,但更多的時候他在充滿信心努力向前。一次次地,他像一只歡蹦亂跳的小鹿圍繞在我的身邊,用那雙明亮的眼睛告訴我:他已經(jīng)走出困境,正沐浴著金色的陽光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