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清末;留日學生;圖書翻譯;影響
摘要:在中國近代文化教育活動中,圖書翻譯是一項相當重要的內(nèi)容,尤其是在清末面臨深刻的民族危機之時,中國人為了挽救國家,挽救民族,更加主動地吸收外來優(yōu)秀文化,其中譯書是最為重要的途徑之一?!傲羧諢帷贝呱舜笈羧諏W生,他們致力于傳播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文化活動,所譯圖書數(shù)量之大,影響之廣,在近代中國是空前的。
中圖分類號:G25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15)04-0138-03
收稿日期:2015-03-19
作者簡介:杜京容(1988—),南京曉莊學院圖書館助理館員。早在鴉片戰(zhàn)爭前期,外國來華傳教士便在中國開展傳教和導入西方文化教育的譯書活動,鴉片戰(zhàn)爭以后,在不平等條約的保護下,他們開始創(chuàng)辦近代報刊,發(fā)表論文或譯文介紹西方文化教育。到了洋務運動時期,清政府開始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在學堂內(nèi)部也存在著一些譯書活動,但縱觀晚清時期的教育翻譯活動,翻譯的主體仍舊是傳教士。直到甲午中日戰(zhàn)爭之后,新崛起的資產(chǎn)階級維新派開始引導人們反思洋務運動,探討救亡圖存的新路子,這一時期中國留日學生成了教育翻譯的主體。
圖書翻譯主體的轉(zhuǎn)變帶來更多的是譯書內(nèi)容的變化。甲午中日戰(zhàn)爭前的教育翻譯,在外國傳教士的引導下,譯書內(nèi)容僅僅局限在歐美文化。直到甲午戰(zhàn)爭之后,中國人便開始重新審視日本。戊戌變法的興起,大量維新之士認識到必須“通過日本學習西洋的文化”[1]才能扭轉(zhuǎn)中國落后挨打的局面。另外,清政府相對積極的留學政策引發(fā)的“留日熱”產(chǎn)生了一大批留日學生,也投入到翻譯日本書刊的隊伍中來,一時間,大量日本書刊被譯成中文,譯書熱隨之出現(xiàn),梁啟超曾描述其盛況說:“壬寅、癸卯間,譯述之業(yè)特盛。……日本每一新書出,譯者動數(shù)家,新思想之輸入,如火如荼矣?!盵2]
1清末譯書活動產(chǎn)生的原因
清末圖書翻譯活動產(chǎn)生的歷史動力是救國思潮的影響。甲午中日戰(zhàn)爭造成了嚴重的民族危機,愛國人士認識到,日本早已不是中國人眼中的弱國,血的教訓讓中國人不得不把眼光投向日本,翻譯日本書刊便成了了解日本,學習日本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實際上,從鴉片戰(zhàn)爭至甲午中日戰(zhàn)爭的半個世紀里,中國學人對日本文化并未產(chǎn)生足夠的重視,譯成漢文的日文書籍寥寥無幾,而且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還是日本人自己的漢文譯述。據(jù)旅美學者譚汝謙在《中國譯日本書綜合目錄》兩書的代序中統(tǒng)計,漢譯日文書1865—1895年僅8種,其中總類1種,宗教2種,應用科學2種,社會科學1種,史地2種,語文1種。[3]可見,甲午戰(zhàn)爭之前中國人翻譯日文圖書,僅僅是個開端,數(shù)量品種還很少。
甲午中日戰(zhàn)爭的慘痛教訓讓中國人不得不把眼光投向日本,譯日本書刊便成了了解日本、學習日本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而直接推進留日學生譯書活動的是,在戊戌變法前后數(shù)年間出現(xiàn)的,一股頗有影響力的翻譯日本書刊的社會輿論。雖然引發(fā)輿論的這批學人的社會地位、政治見解乃至所在階層不一樣,但他們都認為翻譯西書是日本崛起的一個主要因素,中國要想改變落后挨打的命運,應把日本的新書大量翻譯過來。盛宣懷就曾指出:“日本維新以后,以翻譯西書為汲汲,今其國人于泰西各種學問,皆貫串有得,頗得力于譯出西書之文?!盵4]梁啟超對日本翻譯西方圖書、傳播西方先進文化一事也甚為贊同,并謂:“日本自維新三十年來,廣求知識于寰宇,其所譯所著有用之書,不下數(shù)千種?!盵5]康有為在深刻地分析了甲午中日戰(zhàn)爭日本勝利的原因后,指出:“日本與我國同文也,其變法至今三十年,凡歐美政治、文學、武備、新識之佳書,咸譯矣!”[6]以上數(shù)人僅是枚舉,事實上,持有這種看法的學人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帶有普遍性,無論是學界還是政界都倡導向日本學習,翻譯日本新書,進而推動社會變革乃至中國的崛起,所以說,這一股強大的社會輿論直接促進了清末圖書翻譯活動的興起。
另外,由于日本和中國文化相接近、文字相通,這樣就為清末大量翻譯日文書刊提供了可能性和條件??涤袨?、梁啟超、張之洞等都發(fā)表過相關(guān)言論,指出翻譯日本書省時省力,事半功倍。梁啟超認為,“學英文者經(jīng)五六年始成,其初學成也尚多窒礙……而學日本文者,數(shù)日而小成,數(shù)月而大成?!盵7]張之洞在《勸學篇》中稱:“譯東洋書,則速而又速者也,是故從洋師不如通洋文,譯西書不如譯東書。”[8]康有為也說:“譯日本之書,為我文字者十之八,其成事至少,其費日無多也?!盵9]
20世紀初中國出現(xiàn)了翻譯日文書的高潮。1896年7月,有梁啟超主筆的《時務報》專設外國報紙、雜志翻譯欄; 1897年,康有為、梁啟超在上海創(chuàng)辦大同譯書局,將其翻譯對象定為“以東文為主,而輔以西文”。[10]同年,羅振玉等人在上海出版《農(nóng)學報》,專門刊登藤田豐八等人用日文翻譯的日文農(nóng)業(yè)書籍。與此同時,留日學生積極響應國內(nèi)維新派和洋務派的號召,于1900年冬在日本東京成立了第一個留日學生翻譯團體——譯書匯編社,編輯出版《譯書匯編》月刊,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翻譯傳播日本文化的活動。
2清末譯書的內(nèi)容和種類
據(jù)《中國近代出版史料》統(tǒng)計,1880—1904年,漢譯日文書共2,200多種,其中自然科學260多種,應用科學近400種,社會科學近1,400種,其他200余種,社會科學約占60%。由此可以看出,清末譯書主要是以社會科學為主,而在社會科學中又更側(cè)重政治理論讀物,這顯然是與譯書學人的政治要求是相一致的,因為這些人留學日本的目的是希望通過學習日本先進的政治制度挽救中國的民族危亡,故而他們充分利用通曉日文的優(yōu)勢翻譯了大量政治法律方面書籍,如《憲政論》(菊地學而著、林桀譯)、《日本議會史》(工藤武重編、汪有齡譯)、《萬國憲法比較》(辰巳小二郎著、戢翼譯)、《歐美政體通覽》(上野貞吉著、巔涯生譯)、《國家學原理》(高田早苗著、稽鏡譯)、《國民公私權(quán)考》(井上馨著、章宗祥譯)、《政治泛論》(永井惟直著、范迪吉等譯)等。
杜京容:論清末留日學生譯書活動的原因、內(nèi)容及影響杜京容:論清末留日學生譯書活動的原因、內(nèi)容及影響僅次于政治學的是教育學。留日學生把教育看成振興中國的基礎,大力倡導興辦學校,而新學堂的設立急需大量的教科書,因此解決教科書問題成為當務之急。這種客觀形勢直接促進了留日學生對教育類書籍的翻譯?!队螌W譯編》《譯書匯編》等期刊專設教育專欄,介紹世界流行的教育理論,風格流派,企圖以其開民智,促進中國教育。例如劉揆一翻譯了日本高等師范學校教師內(nèi)藤慶助編著的《小學教育法》,“于教育之原理,修理之方法言之尤為親切”[11];湖南編譯社翻譯了《學校實踐管理法》,所刊廣告直接切中中國教育界之要害“中國言學校數(shù)十年矣,而造就無人……是故因?qū)W課之不高亦管理未善有以致之也”,并強調(diào)翻譯該書的目的是“以餉國民”[11]。除了一般的教科書、教育理論方面的書籍,留日學生還翻譯了有關(guān)教育管理方面的論著,如編譯出版了日本的教學大綱《新譯普通學科教授細目》,日本中野禮次郎的著作《十九世紀歐洲教育之大勢》等等,其根本目的在于讓中國人了解“歐洲各國教育發(fā)達之原因”[11]??梢哉f,留日學人翻譯的這些圖書,為當時的中國教育界指明了學習的方向,為中國的教育改革提供了藍本,在當時的教育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響,這批圖書也受到了廣大教育者的好評。
除了政治學和教育學,留日學生還翻譯了大量其他學科的著作,如哲學、史學、宗教學等等。學人們編譯了數(shù)十部亡國史,如《近世亡國史》《波蘭衰亡史》《印尼滅亡史》《朝鮮亡國史》等,冀圖以史為鑒,喚醒中國人的救國熱情。傾向革命的留日學生則大量編譯資產(chǎn)階級革命史書,如《美國獨立史》《法國革命史》《意大利獨立史》等,這些書籍為中國革命青年指明了正確的方向。此外,學人們還編譯了許多理論書籍,如哲學方面編譯出版了《哲學綱要》《哲學大觀》等;史學理論方面有湖南編譯社出版的《史學原論》;宗教學方面有留日學生編譯的《世界宗教史》《宗教研究》《倫理與宗教之關(guān)系》等。
除了上述譯書種類,留日學生還翻譯了包括經(jīng)濟學、軍事學、社會學、人類學等數(shù)十種類別的書籍,內(nèi)容廣泛,他們通過翻譯活動將世界上最新的知識帶到中國,對中國社會的進步做出了突出貢獻。
3清末譯書活動的影響
3.1推動了清末教育變革的進行
留日學生的譯書活動,推動了清末教育變革的進行,促進了中國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據(jù)許多參與編譯圖書的學生回憶,那時他們在學堂用的教科書,多為這些留日學生的譯本。留日學生對教育變革所做的最突出的貢獻,就是將各種新式教科書引進學堂。
1900年以后,由留日學生組成的翻譯團體,如譯書匯編社、湖南編譯社、教科書編譯社等,都曾編譯過大量教科書,涉及歷史、地理、教育、法制、經(jīng)濟等方面內(nèi)容,一些留日學生回國后仍繼續(xù)從事教科書編譯工作。1903年,京師大學堂刊有《暫定各學堂應用書目》,其中不少都是由留日學生所譯,如箕作元八等著、胡景伊等譯《歐羅巴通史》,失津昌永著、吳啟孫譯《大地平方圖》及《五大洲總圖》,楊廷棟著《理財學教科書》,何橘時譯補《中學生理教科書》,水島久太郎著、陳榥譯補《物理學》等[12]。當時出版界的龍頭——商務印書館甚至“招聘不少歸國的留日學生,出版各種新式教科書。這批教科書大部分以日文書為藍本編纂而成”。[13]
雖然留日學生所譯的教科書總體看來比較粗糙,如“取材過于日本化”,“日文語氣太重”等[14],但晚清留日學生的譯書活動畢竟邁出了由舊教育走向近代教育的重要一步。他打破了中國傳統(tǒng)的教育內(nèi)容,為中國教育注入了一絲新的活力,更提供了更多新的教育方法和形式,極大地震撼了中國傳統(tǒng)教育界。同時,這批譯書滿足了國內(nèi)新式學堂發(fā)展的需要,推動了清末教育變革的進展,為更好地改造傳統(tǒng)教育積累了經(jīng)驗。
3.2促進了新思想、新概念的傳播
留日學生的譯書活動,使西方文化廣泛傳播,讓中國人民接觸到外國各種先進思想和理念,是又一次重要的思想啟蒙。這股譯書熱潮,對提高中國人的思想文化水準無疑是不能低估的,許多新思想、新概念都是通過譯書得到傳播的,一些新興詞匯都是由留日學生首先使用,并經(jīng)由他們傳到中國,并被中國人民廣泛接受。如“帝國主義”一詞,就是由留日學生首先使用的。1901年,《開智錄》在“論帝國主義之發(fā)達及二十世紀之前途”一文中痛斥帝國主義就是“侵略主義”“擴張版圖主義”“膨脹主義”,此后“帝國主義”一詞被廣泛使用。另外,“經(jīng)濟學”“社會學”等詞也是由留日學生首先使用的?!蹲g書匯編》第七期在翻譯日本法學博士失野為之的《經(jīng)濟學研究之方法》一文時,首先使用了“經(jīng)濟學”一詞;而戊戌時期嚴復等人在介紹歐洲社會學時一律稱為“群學”,直到1902年留日學者章太炎在翻譯日本岸本能武太所著的《社會學》一書時首次使用了“社會學”一詞。上述數(shù)個新名詞的出現(xiàn)都為當時中國迂腐陳舊的思想界注入了一絲新鮮活力??梢哉f,留日學生對這些外來文化的接納和吸收,促進了新思想、新概念和新文化在中國的傳播,對中國思想界做出了突出貢獻。
3.3為辛亥革命奠定了思想理論基礎
留日學生所譯書籍廣泛介紹了資產(chǎn)階級的民主政治學說,沖擊了中國封建文化,為辛亥革命的爆發(fā)奠定了思想理論基礎。如湖南留日學生楊毓麟撰寫的《自由生產(chǎn)國生產(chǎn)史略》在《游學譯編》上連載,詳細介紹了美國的誕生和發(fā)展,同時結(jié)合中國實際,暢談體會和感想,他寫到,“欲造國民者,必先造其魄力;欲造其魄力,必先造其思想;欲造其思想,必先造其根性?!绷羧諏W生在辛亥革命發(fā)動之前,為其做了大量的輿論準備,直接反映辛亥革命前的歷史的譯作,有日本宮崎寅藏著,金一(金天翮)譯的《三十三年落花夢》[15],此書秘密流行在民間,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起到了強有力的革命宣傳作用。
4結(jié)語
清末的譯書活動將翻譯重心集中于日文書,改變了戊戌變法之前以譯歐美書刊為主的局面,尤其是留日學生,在清末譯書活動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們所譯的著作,雖然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如質(zhì)量較低,甚至有些錯誤等,但這并不能磨滅留日學生譯書的影響,曾親自參與譯書活動的劉禺生說道:“溝通歐化,廣譯世界學術(shù)政治諸書,中國開明有大功焉?!盵16],這句話也可作為當事人甚至后人對這一批譯書學人最好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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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馬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