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我生長在一個打小報告的環(huán)境中,從小學(xué)開始,就經(jīng)常被迫寫紙條檢舉不守紀律的同學(xué)。初中二年級時,班主任突然出了個李光耀似的禁令,不準帶瓜子進入教室,我是第一個躺槍的,雖然那是禁令之前兩個月的事,雖然只吃了幾粒,雖然我并沒有把殼扔在地上。我窩窩囊囊地點頭承認了,然后表面平靜卻無限腹誹地接受了懲罰,掃了一個月的地。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告訴了我檢舉的人是誰,那是一個跟我隔著一條過道的短發(fā)小姑娘,長相成績都平平,我倆無冤無仇,我對她幾乎沒什么印象。她看見了就要說出來,并且認為自己很正直,我竟無法否認這一點,只是模模糊糊覺得有哪里不對。
高中的某一天,我也面臨了類似的處境。學(xué)校里禁止學(xué)生騎自行車(老師可以),只能推著走,我和住得近的師姐在一個晚自習(xí)之后,出于一時的叛逆之心,或是著急回家,抬腿上車往前溜了一段,恰巧被教導(dǎo)主任瞥見。他大喝一聲,從夜色中沖過來攔住我們。師姐一個激靈,本能地迅速上車蹬蹬騎得飛快,消失在視野中。主任只揪住了我,然后開始審問逃脫的那個是哪個班的誰。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主任暴跳如雷,在辦公室里與我僵持了一陣,終于放棄,怒氣沖沖地對我說:別人騎車扣五分,你得扣二十!
慣于做良民的我當晚失眠了,恐懼、愧疚、怨恨的情緒糾纏著,不過最后的結(jié)局也不外乎被嘲諷一番,罰擦了一陣子黑板。第二天傍晚見到師姐,她很緊張地問我后來的事,得知我沒供出她來,長舒了一口氣,愉快地騎車走掉了。
這兩件事算是波瀾不驚的學(xué)生時代里的大事。多年后我看《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三傻大鬧寶萊塢》都有要求學(xué)生檢舉揭發(fā)的情節(jié),可見服從權(quán)威還是選擇義氣是世界人民都討厭的處境。沈佳宜主動站起來抗議老師這種挑撥同學(xué)關(guān)系的做事方式,一下子擺脫了柔弱?;ㄐ蜗螅屗膼勰秸邆兌嗔藥追志次?。而《三傻大鬧寶萊塢》中的拉杜被校長以開除相威脅,要求供出作弊者,面臨的選擇是被動而迫切的。雖說貧寒考上大學(xué)不易,但出賣朋友等于否定了他做人的意義——拉杜最終選擇的是從窗口跳了下去。當然,他只是摔斷了腿,卻震懾了校方,也保住了自己的尊嚴。這一摔竟讓他的人生開闊了起來,他就此無所畏懼,成為一個有尊嚴被人敬佩的人。我不知道那些揭發(fā)別人的人后來過得怎么樣,只是突然很慶幸,當初自己沒有成為一個告密者。
插畫/向朝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