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y阿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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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羅定這兩個字對我充滿了魅力。
每年生日以及六·一兒童節(jié),番姐都會開著女式摩托帶上我和小頭先生去羅定逛。每每這種時候我多少有點兒局促不安,家里重男輕女的緣故總讓我愧對于只大我一歲而少有機會去羅定的單純小姐,但這種深深的愧疚在屁顛屁顛去往縣城的路上很快會被幼時極易膨脹的喜悅感取代。
番姐喜歡帶我去志錦飯店吃面。說是飯店,但吃了那么多年,我還真沒在那兒吃過飯。第一次去的時候,番姐問我想吃啥,我睜大了眼睛一臉茫然,于是番姐就給我要了個炸醬面,她就吃牛腩粉。后來慢慢地,這兩道菜竟成了例牌。
等我四肢開始發(fā)達,番姐開啟好媽媽模式,一邊念叨她不喜歡吃牛腩,一邊夾牛腩到我碗里,最后我那碗倒成了炸醬牛腩面。那時候我還覺得特委屈,憑啥你不喜歡吃的要我吃?
轉眼,一吃就是十幾年。
當然她現(xiàn)在換詞了,最新版本的理由是“醫(yī)生不建議她多吃”。
有時候炸醬面吃膩了,她便帶我去城雕旁邊吃砂煲飯。好吃是挺好吃的,但有個缺點是要等好久好久。再后來新聞報道砂煲飯有問題,她又帶我去旁邊的“皆大歡喜”吃?,F(xiàn)在回頭想想,我們家集體外出就餐只去過三個餐館吃飯。但她沒告訴我的是,她去過的餐館遠遠不止三個,她是怕我們吃壞肚子,都是和江叔去吃過好幾回覺得可以才帶我們幾個小鬼去。
說到這兒,很想和她去喝兩盅冬蟲草燉竹絲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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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談吃的也太沒出息了。
要說羅定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我不敢輕易推薦。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一個當?shù)乇容^有名的景點——聚龍洞風景區(qū)。
第一次去的時候是二年級學校組織春游,那天番姐給我準備了幾個蘋果還有一盒牛奶,學校還租了一輛舊式公交車。車廂給塞滿后,二年級的小朋友就興高采烈地跟著兇得要命的班主任出發(fā)了。路途不算遠,但小同學們一路上嘰嘰喳喳,由于我是班長兼紀律委員,班主任沒少白眼我,可我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啃蘋果,時不時還一塊開開心心地參與討論。
到了那兒以后,一個腰間別著一臺“小蜜蜂”的導游領著我們進去逛。她約莫二十來歲,戴著一頂鴨舌帽,從一進去就開始用著夸張的語調(diào)不停地講解景點,固定句式為“啊,你們看這個”,“啊,你們快看那個”……我和我的小伙伴都來不及交頭接耳,順著她指的方向不停地看不停地驚呼,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聽不清她說什么,燈光昏暗得臉都黑了更別提她介紹的景點,但還是覺得好開心。
山洞出口處有一口大坑,坑外有欄桿圍著。我脫離隊伍湊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蹲著一只落魄的猴子,周圍環(huán)境破落,只有孤零零幾棵小樹陪它說話。開溜的小伙伴看到猴子后立刻興奮起來,又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副班長對我說:“它好像很餓的樣子呢。XXX,你不是還有一個蘋果沒吃完嗎,要不給它吧?”我內(nèi)心掙扎了很久,因為我還沒吃飽,江叔說要顧好自己才能幫助別人。那一刻我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陷入沉思。
班主任氣沖沖地想過來揪我們耳朵,我下了很大決心把蘋果扔了下去,被班主任拽開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猴子怯怯地撿起蘋果后抬著頭注視著我。
那種眼神有點兒復雜。沒有一絲喜悅,滿滿的都是絕望。
回去以后,我因多項罪名給罰抄了一遍《中小學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內(nèi)容早已忘記,仍然歷歷在目的只有那只猴子的眼神。
后來學校又組織了次秋游,還是去那兒。那一次去的時候剛下車,我就甩開講解員,光速奔去出口的那個大坑,卻發(fā)現(xiàn)猴子不在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聚龍洞。
不知道那只猴子還在不在,也不知道它后來過得好不好。
我很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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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呆在這里這么多年了。
小學有一次寫作文我的開頭是“小時候……”作文本發(fā)下來后發(fā)現(xiàn)老師給這三個字打了個叉,旁邊寫著:“你才多大?”想要長大的欲望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就是為了能夠用這三個字開頭。
但回頭看看,寫過那么多作文用了這個開頭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所以我到現(xiàn)在也還沒長大吧。
但也到了即將離開這座小城,踏向另一片土地的時候了。
記得念小學的時候,曾經(jīng)搖頭晃腦地跟著老師唱讀過《憶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小學學古詩不求甚解,說白了就算解釋了也聽不懂。被問煩了語文老師簡單地說這首詩大概寫詩人思念故鄉(xiāng)。思念這倆字對于那時理解能力有限的我們來說真不懂,同桌戳戳我說你以后會思念這里嗎?江叔說做人怎樣都不能認栽,于是我挺起胸膛一臉自豪地說那當然。
但如果現(xiàn)在再被問,恐怕我也找不回當時那份理所當然了。
我談不上有多熱愛這片土地。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里并沒有太多值得留戀的理由,經(jīng)濟欠發(fā)達,思想較保守,大頭小姐說去了廣州自報家門是羅定,別人都會說“聽說那里的人素質(zhì)很低呢”。但有時候有些東西就是很奇妙,因為在這兒發(fā)生了那么多的故事所以值得被銘記。
當然也不是沒做過很白癡的事情。記得小時候第一次來羅城瞅見穿實中校服的哥哥,心里的崇敬感油然而生,還特莊嚴地朝著他敬少先隊禮;記得和一群小伙伴偷偷去某個樓盤的頂層俯視這座城市,差點兒被導購員發(fā)現(xiàn),小伙伴催我趕緊跑,但無奈我畏高腿抖得邁不開步子;也記得和阿賤不要命地逆著上樓的扶梯下樓;還記得舍不得花兩塊錢坐公車,一個人步行去六公里外的雙林書屋,最后還買了本特沒用的政治練習冊。
在這座小城有過的所有歡笑、委屈、難過和絕望都和在這夏天的風里,和在回不去的舊時光里。原來每一份回憶都緊密地與這片土地聯(lián)系在一起。我站在原地,終于釋懷地笑出了一整套的長鏡頭。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能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