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黑暗的心》中康拉德的反“東方主義”立場

摘要 《黑暗的心》是20世紀英國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約瑟夫·康拉德叢林冒險小說的代表著作之一。有學(xué)者認為該部小說反映了康拉德持有強烈的親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等負面思想。本文用愛德華·薩義德的后殖民主義理論中的“東方主義”，從自然環(huán)境和種族角度，對該小說的 “他者”身份進行解讀，從理論上證明康拉德是位堅定的反“東方主義”者。

關(guān)鍵詞：《黑暗的心》 后殖民主義 “東方主義” “他者”

《黑暗的心》是英國作家約瑟夫·康拉德聲譽最高的一部中篇小說，自20世紀初問世以來，備受西方讀者和文學(xué)評論家的青睞。《黑暗的心》不僅濃筆重彩描寫了主人公馬洛講述自己年輕時到非洲剛果河流域冒險的所見所聞所想，還以厚重的墨色詳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悲劇性人物——白人庫爾茲——在邪惡貪婪的人性驅(qū)使下，由“白”變“黑”、由 “傳道”有志之士變成野心勃勃的歐洲殖民者過程。中西方不少評論家和學(xué)者從殖民主義、后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等方面對該小說進行了研究和評論，但其中一些人卻對康拉德作出了負面評論。后殖民主義理論代表人物愛德華·沃第爾·薩義德對康拉德本人和作品研究頗深，并著有《約瑟夫·康拉德與自傳體小說》一書。通過解讀康拉德的作品，薩義德認為他既有親殖民主義又有反殖民主義的一面；尼日利亞著名小說家、詩人和評論家奇努阿·阿切貝對該小說進行了種族主義的研究，認為康拉德有種族偏見，是一位“徹底的種族主義者”。而本文擬用薩義德的后殖民主義理論中的“東方主義”，從自然地理環(huán)境和種族兩個方面對該小說的“他者”身份進行細致解讀，以理論證明康拉德反“東方主義”的堅定立場。

一 后殖民主義理論和賽義德的“東方主義”和“他者”

20世紀70年代，西方學(xué)術(shù)的研究方向發(fā)生重大變化，由文學(xué)研究轉(zhuǎn)向文化研究，為后殖民主義的問世提供了強大理論背景，在西方國家掀起了后殖民主義研究熱潮。后殖民主義是“對歐洲帝國主義列強在文化上、政治上以及歷史上不同于其舊有殖民地的差別（也包括種族之間的差別）的一種十分復(fù)雜的理論研究”。20世紀四五十年代后，殖民地國家基本擺脫宗主國的政治控制，實現(xiàn)國家獨立，但宗主國仍通過各種各樣非暴力新手段對原殖民地進行支配。后殖民主義理論認為宗主國的非武力手段主要包括政治強權(quán)、文化霸權(quán)進而文化殖民、剝奪“話語權(quán)”等方式。它主要涉及殖民宗主國和殖民地國家的經(jīng)濟、文化、種族、性別和階級等敏感問題，強調(diào)對文化、知識、語言等方面進行意識形態(tài)上的控制，并對這些現(xiàn)象進行披露和猛烈抨擊。后殖民主義理論是第三世界國家反對西方國家采取的一種文化反抗策略，是為了獲得和西方“主流”權(quán)力平等對話的軟途徑。后殖民主義理論文學(xué)批評理論主要包括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和“他者”身份、斯皮瓦克的“屬下”和“發(fā)聲”以及霍米·巴巴的“雜糅”和“模仿”。葛蘭西的“文化霸權(quán)”理論、法儂的“民族文化”、?？碌摹霸捳Z”與“權(quán)力”理論是該理論的主要基礎(chǔ)來源。

三位代表人物被譽為“后殖民主義“三巨子”。其中，愛德華·賽義德是最頗具知名度的一位，他的“東方主義”和“他者”身份理論成為后殖民主義理論的中流砥柱。1935年，賽義德出生于巴勒斯坦，1951年赴美求學(xué)，后任教于哥倫比亞大學(xué)英語系，美國當(dāng)代重要的批評理論家。賽義德一生的著作很多，《東方主義》和《文化和帝國主義》是最核心的兩部?！稏|方主義》的發(fā)表標(biāo)志著后殖民主義的成熟。賽義德在該書中寫到，“東方主義是人們在談?wù)撚嘘P(guān)東方的問題、食物、品性和地區(qū)時的一種習(xí)慣性稱呼”。這句話中，“人們”是西方第一世界的人們，具有“話語權(quán)”；“東方”則指的是非西方國家，沒有“話語權(quán)”的“他者”；“東方的問題、食物、品性和地區(qū)”指明“東方”的一切都是“他者”；“習(xí)慣性”說明東方主義是一種長期形成的主觀意識形態(tài)；而“稱呼”則是隨意的、帶有主觀色彩的、理所當(dāng)然的、具有負面語言表征的“他者”。簡而言之，“東方主義”就是西方人對非西方國家的地理環(huán)境、種族、性別、文化、政治、經(jīng)濟等方面的負面虛構(gòu)認知，是西方左右東方的手段。?？抡J為權(quán)力分為硬性權(quán)力和軟性權(quán)力兩種，西方人的 “東方主義”屬于后者。王岳川認為賽義德的東方主義觀點趨向于分析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和批判他們的政治強權(quán)。“東方主義”是一種變相的文化殖民，是文化霸權(quán)的產(chǎn)物，“自我”和 “他者”是“東方主義”的產(chǎn)物，“東方”是西方的“他者”。張首映（1999）認為西方人眼中、心中、手中的“東方主義”是后殖民主義批判的明確對象。

二 黑暗原始的自然環(huán)境“他者”

為了保持在全世界的“中心”和“主流”地位，“東方主義”者認為非西方國家都屬于“東方”，即“他者”，而自己則是高高在上、俯視“他者”的“自我”?！八摺笔俏鞣饺讼胂笾刑摌?gòu)的、帶有主觀偏見性、被邊緣化的形象。“東方主義”是殖民主義宗主國對殖民地國家實行文化殖民的一種意識形態(tài)手段。在“東方主義”者的眼中，西方國家地理環(huán)境優(yōu)越、得天獨厚，而“他者”國家地理環(huán)境原始荒涼險惡，處于一種未開發(fā)狀態(tài)。《黑暗的心》中的故事背景發(fā)生在屬于“東方”的非洲大陸。在該小說中，康拉德提到了兩條河：一條是象征西方環(huán)境的泰晤士河，一條是象征“他者”的剛果河。主人公馬洛在描述時用上了極具“他者”和“自我”色彩的詞，比如泰晤士河水 “寧靜”、天空 “明亮”、河道“古老而寬闊”、“一直造福于棲息在兩岸的人們”，而“蛇形”剛果河流域陰暗，空蕩蕩一無所有，水流湍急。除了剛果河之外，作者描述到的“他者”自然環(huán)境還有：山路陡峭、陰慘慘的地獄般的樹蔭、荒涼的大地了無人煙、枯焦的野草、陰冷的溝壑、穿著白色壽衣大地等等。這些負面的“他者”詞似乎表明了康拉德是個親殖民主義的“東方主義”者，但是仔細思考不難發(fā)現(xiàn)泰晤士河雖然“古老而廣闊”，河水“寧靜”，但缺乏動力，如遲暮老人。而剛果河雖然現(xiàn)在“一無所有”，如曾經(jīng)諾曼底人占領(lǐng)英國的泰晤士河，但卻“水流湍急”，充滿動力；“穿著白色壽衣大地”意指西方白人對非洲大地的統(tǒng)治末日即將來臨；“孤獨馬上拽住了他們、一種神秘的生命力、使蠻荒顯得詭譎而不可理解窺視的光芒”突出西方殖民者對“他者”統(tǒng)治的力不從心，以及對神秘異域“他者”的新奇轉(zhuǎn)變?yōu)樯钌畹乜謶帧＿@些都充分表達了康拉德反殖民主義的堅定信念。在非洲“他者”環(huán)境如此惡劣的情況下，歐洲的殖民者和冒險家為了“他者”閃著“玉石光輝的象牙”，不畏艱險、遠渡重洋來到荒涼的“他者”，用象牙的“白”襯托了殖民者占“他者”為己有的野心，暗示了康拉德對殖民者貪婪嘴臉的厭惡痛恨。

三 低等野蠻的種族“他者”

“東方主義”具有明顯的種族主義。他們認為西方白種人文明、開化、富有智慧，東方“他者”種族愚昧無知、低等野蠻，白人種族是最上等的種族，凌駕于其他種族之上。二者之間地位不平等，東方“他者”沒有話語權(quán)，所以文學(xué)作品中“他者”常以少語、失語的形象出現(xiàn)，或者他們發(fā)出的話語就像鴿子聲一樣，模糊聽不清楚。有學(xué)者從種族主義視角研究了康拉德的《黑暗的心》，他們認為康拉德是一位種族主義者?？道略谠撔≌f中使用了許多具有種族偏見和歧視的詞語，并且多次描述黑人被暴力對待受迫害的場景。例如，主人公白人馬洛稱呼非洲黑人“他者”為“黑色的東西”、“黑影”、“骨頭”、“黑鬼”、“野蠻人”、“食人生番”、“這群畜生”。在馬洛的心中，他們等同于“蠕動的螞蟻”、“狗一樣的畜生”以及“野獸”等等。黑人出現(xiàn)則是 “兩眼木然”、“有氣無力”、“痛苦”、“絕望”“自暴自棄”、“茍延殘喘”“扭曲著癱倒”等具有負面意義語言表征的“他者”詞。馬洛對白種人會計的描述則恰好相反，“穿著華麗”、“潔白的袖口”、“雪白的褲子”、“干干凈凈的瓴帶”、“耀眼的靴子”、頭發(fā)“整整齊齊還上了油”、“大而潔白的手”。雖然這些詞帶有鮮明的種族主義色彩，但正是這些詞真實地向讀者透露了殖民者在殖民地犯下的種種惡行以及種族主義應(yīng)該受到強烈譴責(zé)的信息。殖民地人民成為殖民主義的犧牲品。該小說中很多故事情節(jié)也反映了康拉德非種族主義者。例如，他雖然描寫骯臟的黑人如螞蟻般蠕動著，但卻是挺直身子行走；白人會計的穿著雖然干凈卻是黑人婦女清洗，他手雖然大而潔白但卻對黑人病人冷漠無情；食人黑人雖然野蠻，卻對庫爾茲的尸體忍住了本能欲望，而庫爾茲的死亡則是白種人自己內(nèi)部矛盾造成。黑人種族 “他者”形象烘托了白種人墮落的道德良知，庫爾茲的死亡以及死因則暗示了“種族主義”者終將死于自己之手，這無疑是康拉德對“東方主義”最犀利的諷刺。

四 結(jié)語

約瑟夫·康拉德出生于俄屬殖民地波蘭，少年時輾轉(zhuǎn)法國，后加入英國國籍；愛德華·賽義德出生于世界三大宗教的圣城—耶路撒冷，赴學(xué)埃及開羅，后西去美國發(fā)展。他們有著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都出生于殖民地“東方”國家，后輾轉(zhuǎn)西方國家，并且都在世界上獲得一定的聲譽：前者以現(xiàn)代主義小說著稱，后者以后殖民主義理論“東方主義”聞名。這注定了他們有著相同的雙重身份：“東方主義”者眼中，他們是殖民地的低等“他者”；對于“東方”人來說，他們又成了居高臨下的宗主國“自我”。所以二者對“他者”和“自我”身份的認識比一重身份的人更深刻長遠。雖然二者后來都獲得了西方白種人的認可，成了名副其實的“自我”，但幼時被殖民的遭遇不會忘記，于是康拉德著作了大量反殖民主義、反種族歧視的小說，而賽義德提出了“東方主義”。賽義德指出文學(xué)敘事和殖民主義之間存在著顯性和隱性的聯(lián)系?！逗诎档男摹分锌道聦Ψ侵薜乩憝h(huán)境和黑人種族的“他者”形象的描寫，清楚的再現(xiàn)“東方主義”的“東方”環(huán)境和種族。這些“他者”身份的使用并不代表康拉德是一個親殖民主義者以及種族主義者，恰恰相反，他用這類語言表征進行文學(xué)敘事，目的是為了清晰地突出慘無人道的殖民主義、萬惡的種族歧視等嚴重的殖民地社會問題，從而吸引全世界對殖民地的注意力，引發(fā)反殖民主義思潮。不能把西方作者和反殖民主義、白人作者和黑人種族完全二元對立?！逗诎档男摹分?“他者”身份明確表明作者以文學(xué)形式為長劍，深深地刺入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的心臟?？道鲁蔀榉础皷|方主義”的衛(wèi)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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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利華，內(nèi)江師范學(xué)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