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碌脑捳Z理論與文學研究

摘 要：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的話語理論對哲學、歷史學、科學史和知識學等產(chǎn)生了廣泛而深入的影響。?？碌脑捳Z理論所揭示的話語-權力，深刻闡釋了文學話語與權力千絲萬縷的關系，對于研究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和作品的形成具有重大意義，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也為讀者對文學作品的閱讀和接受提供了新的角度。

關鍵詞：福柯；話語理論；文學研究；文學接受

法國偉大的思想家米歇爾·?？聭{借其深邃獨到的思想、宏大的著作、難懂的語言和不羈的個性聞名于世，對學術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福柯的一生，研究的領域極為廣泛，跨越了文學、歷史、醫(yī)學和社會學等；著作也極為豐富，包括《瘋癲與文明》、《臨床醫(yī)學的誕生》、《詞與物》、《知識考古學》、《規(guī)訓與懲罰》、和《性史》等；其思想的深邃獨到更是令人嘆為觀止。但是，縱觀福柯的思想軌跡，其核心部分也是最廣為人知的就是話語理論，探尋知識與權力的關系，福柯指出，話語不僅存在于文本上，它更包含了支配人們?nèi)粘Ｉ顚嵺`的法則和規(guī)范，“?？碌脑捳Z論揭示了社會、文化中權力和知識隱而不現(xiàn)的共生關系”。

在所謂的后現(xiàn)代社會，福柯的話語理論受到了諸多領域的尊崇，文學研究領域自然也不例外。話語理論既能對正確剖析文學作品提供指導，又能為深入研究文學作品提供有效的方法，有助于研究者擺脫文本的局限，而把視野拓展到更為寬廣的歷史和社會方面，更為全面深入地解釋作品的產(chǎn)生過程與內(nèi)在意義；與此同時，話語理論也賦予了讀者以一定的話語-權力，使其在文學接受中擺脫了完全被動的地位，也能夠憑借自身的話語-權力，質疑和反抗創(chuàng)作者的原意，而這種對文學作品與讀者互動關系的研究也是文學研究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一、文學創(chuàng)作與話語-權力

話語-權力關系是?？吕碚擉w系的核心，米歇爾·?？玛P注的首要問題是知識與權力之間的關系，及其對話語（discourse）與話語構型（discourse formation）的操縱。他認為現(xiàn)實產(chǎn)生于權力，而權力是通過話語機制生產(chǎn)出我們賴以信仰的知識和真理，因此，話語和知識是被權力構建的，話語的爭奪實際上就是權力的爭奪。福柯通過對醫(yī)學、人口統(tǒng)計學、精神病學、教育學、社會學、犯罪學和政府管理等進行考察和研究，揭示出并不存在純粹客觀的知識和真理，因為看似客觀的瘋狂、犯罪和性等都是由占據(jù)主導地位的社會權力構建的。他的話語理論最初是針對醫(yī)學、政府管理等領域的，他所關注的話語也都是具有鮮明實踐性特征的領域，而非單純“形而上”的理論，他發(fā)現(xiàn)了曾經(jīng)被奉為“真理”的“客觀知識”背后的權力運作關系，但由于話語理論的出發(fā)點在于文本和話語，它在被歷史學、社會學等學科迅速吸納的同時，也得到了文學領域的重視。

?？碌脑捳Z理論迅速掀起了軒然大波，他指出正是“權力”賦予我們說話和寫作的“權利”，為我們可以訴說的內(nèi)容作出了限制，他認為一切社會文化問題的癥結，都在于“語言話語”以及各種話語的實踐和運用。而隨著愛德華·薩伊德的《東方主義》的出版，后殖民主義也方興未艾，?？碌脑捳Z理論在文學研究領域進一步為人接受。薩伊德在其書中對虛構類文藝作品進行了解讀，揭示了西方對于東方進行虛假想像，從而為其侵略占領東方提供道義支持。薩伊德指出，西方社會的理性、優(yōu)秀和發(fā)達與東方的古怪、落后和貧瘠，都產(chǎn)生自“東方主義”的思維模式，正是西方行使其“話語-權力”的結果，薩伊德等人的后殖民主義明顯受惠于福柯的話語理論。繼之而起的女性主義、種族主義研究等，更使福柯的話語理論蔚為大觀。至此，話語理論終于在文學研究領域成為“顯學”，研究者紛紛發(fā)掘曾經(jīng)被湮沒的聲音，第三世界文學、女性文學、黑人文學等都紛紛登場。而隨著改革開放后歐風美雨再次洗禮中國，話語理論也在中國的文學研究領域悄然落地生根，現(xiàn)實主義不再是文學研究領域唯一的尺度，甚至有人重新審視傳統(tǒng)意義上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

福柯在話語理論中提出，“話語通過三種途徑發(fā)揮作用，分別是賦權、限制和建構” 。研究者們在文學研究中逐漸注意到了話語-權力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他們基本有兩個著眼點：一是對文學作品本身暗含的話語-權力進行揭示，二是對不同版本的翻譯作品進行比較研究。前者對文學作品內(nèi)在的人物角色和創(chuàng)作者對他們的情感評價進行分析，進而探討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所持的權力角度及對話語權力的運用。雖然不同研究者針對的是民族、性別甚至時代特征等不同的角度，但是他們秉持的都是作者對一方話語-權力的賦予和對另一方的話語-權力的剝奪。例如：學者寧俊紅在《<水滸>女性形象漫說—兼談<水滸>的“話語”》一文里，對《水滸傳》中典型的女英雄形象和淫婦、妓女形象進行分析，進而揭示出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所持的男性權力的觀點，因為其中的女性之所以成為英雄，是因為她們也具有了武藝高強、講求義氣等男性特征，而淫婦則都是阻礙男性追求“義”的絆腳石。宋來根在《?？略捳Z理論視域下的<去吧，摩西>》中揭示了福克納對南方種族關系的憂慮與無奈，小說正是通過《去吧，摩西》的主人公麥卡斯林最終無法挑戰(zhàn)根深蒂固的黑人異質性話語來表現(xiàn)作者的憂慮。相比于直接探討文學作品內(nèi)在的權力-話語關系，對文學作品的不同譯本進行對比研究或許更能說明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權力。翻譯的母本固然是相同的，但是由于翻譯者對原著的不同理解、翻譯者的不同立場和所處時代都可能導致譯作的差異。譯者的翻譯活動，在權力話語的視角下，不再是一種簡單的語言轉換游戲，而被賦予了一種政治權利功能，翻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在有意無意地行使其話語-權力。例如閆玉在《從<查泰來夫人的情人>的翻譯看譯者話語權》中，比較了不同譯者、不同出版社的不同譯本所蘊含的譯者權力，而劉娜則在《從<簡·愛>的三譯本看時代權力話語》中指出，不同譯者不僅受到自身話語權力的影響，還往往受到譯者所處時代的權力話語的制約，正是處于不同背景下的翻譯者的不同，才導致了不同譯本的產(chǎn)生。

?？碌脑捳Z理論使研究者們擺脫了傳統(tǒng)意義上對文學作品的頂禮膜拜，特別是對具有現(xiàn)實主義特征的文學作品的無上尊崇，使他門能夠深入作品，通過對文學作品所凸顯和隱藏的內(nèi)容，揭示出文學作品背后的權力關系，從而使得文學研究不僅有了新的視角，也進一步闡明了文學作品所能發(fā)揮的實踐性意義。

二、讀者接受與話語-權力

?？碌脑捳Z理論不僅為研究者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和視域，也有助于讀者的文學接受。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并不能完全放松，而應該提高警惕，才能發(fā)覺并反抗創(chuàng)作者的話語-權力。在這層意義上，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與接收，就是創(chuàng)作者與閱讀者的話語-權力在一定的社會背景下的博弈?！霸捳Z生產(chǎn)、傳遞并強化了權力，卻也在同時破壞并揭穿了權力，使人們看到了權力的脆弱和反抗的希望” 。福柯的話語理論闡明了讀者并不一定必須遵從創(chuàng)作者的原意，而是可以基于自身的立場，對創(chuàng)作者隱含的話語-權力進行批駁和反抗，這也是后現(xiàn)代社會多元主義在文學領域的體現(xiàn)。

讀者在運用自身的權力時，實際上就是參與了文學作品的話語建構，這不僅豐富了作品的含義，也是打破作者中心主義、破除創(chuàng)作者主觀偏見、揭示作品真正含義的必由之路。

三、話語理論視域下的文學研究方法

福柯的話語理論不僅拓展了文學研究的范圍，也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率峭ㄟ^知識考古學，對醫(yī)學、生物學等領域的日常行為進行歷時性考察，追蹤各種“真理”和“知識”等話語的痕跡，從而揭示出其中的話語-權力關系。雖然福柯更多著眼于“真理”等看似客觀的話語，但是其深入不同文本的內(nèi)部、比較分析它們異同的方法，為眾多的文學研究者采用。例如上述論文中對文學作品不同譯本的話語體系進行對比，就化用了“知識考古學”的方法。對于擁有數(shù)千年文化傳承的中國，尤其是存在眾多版本文學作品的傳統(tǒng)社會，知識考古學更有其發(fā)揮作用的空間。

在歷時性考察中，?？轮攸c分析了“話語的形成”過程，即為什么最終會呈現(xiàn)出這樣或那樣的文本和話語形式，這也為深入分析文學作品與作者提供的方法。作為藝術的文學領域，人們往往把文學中的人物角色、地理環(huán)境的描寫和評價看成是創(chuàng)作者無意地流露或者看成是為了增強作品藝術性，因而不會過多地牽涉到政治或權力。但福柯的話語理論打破了這一“神話”，話語無處不在，正如權力無處不在一樣，甚至正因為文學的藝術性、閱讀者在欣賞時也更為放松，它在運用話語-權力時也更為隱蔽而不為人知，其權力的行使也從而更為有效。例如，在《三國演義》“諸葛亮七擒孟獲”的故事中，諸葛亮的仁義與智慧為人津津樂道，但深入分析文本，作者的漢族立場就昭然若揭：漢軍多從高地上俯看孟獲的軍隊；南蠻的丑陋“不類人型”；南蠻地區(qū)蛇蝎遍地；而南蠻的結局就是被漢人“規(guī)訓”，這一切都是作者行使話語-權力的體現(xiàn)，而只有基于話語理論，我們才能有意識地去發(fā)現(xiàn)這類文本中暗含的權力。

由此可見，話語理論指導研究者對文學作品的內(nèi)容進行挖掘，不僅僅局限于字面意思，而是對作品中的人物關系、主動與被動等進行揭示，從而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者的立場，這正是福柯的話語理論給文學研究提供的方法論意義。

綜上所述，?？碌脑捳Z理論，闡明了權力與話語的內(nèi)在關系，為研究文本、話語與權力的內(nèi)在關系開辟了新的境界。福柯話語理論在文學領域的運用，揭示了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話語-權力的行使，從而為拓展研究領域、挖掘內(nèi)在意義提供了借鑒；?？聦ξ谋具M行歷時性考察從而提出話語理論的方法，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路徑；與此同時，?？赂叨戎匾曉捳Z所蘊含的權力關系，為讀者在文學接受中賦予了更多的主動性和權力，這也是進一步完善文學研究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把?？碌脑捳Z理論放置在后現(xiàn)代社會文學研究之中，其認識意義和方法論意義都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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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亞瓊，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13級文藝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藝學，影視理論。